果子钳

我是平南侯府的贱妾,被借给镇远将军三年。
回侯府时,我身怀六甲。
侯爷让我生下孩子。
因为,那是将军留的人质。
我红着眼,偷偷喝下落胎药。
后来,平南侯跪在将军府前。
将军把我环在怀中,笑道:
「怎么,侯爷还想做我孩儿的便宜爹?」

-1-
我是平南侯府的家生子。
也就是府中奴仆成亲后,生下的孩子。
我爹是老侯爷的马夫,娘是老侯夫人的侍婢。
他们的婚事,是夫人定的。
我出生后,一双眼睛黑圆透亮,十分有神。
老仆役们都说,我长大后定能配个好郎君。
小侯爷萧骏比我大三岁。
我四岁时,在后花园捉蚂蚁、玩蚯蚓。
恰好遇见读书归来的萧骏。
他说我生得白嫩,让我叫他哥哥。
我知道贵贱有别,只敢背着人偷偷叫。
有一次,我这么称呼他,被一位婢女听见。
那婢女到夫人面前告发我。
夫人气得连声念佛,险些将手中佛珠捏碎。
当天晚上,我和爹娘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夜。
到后半宿,我支撑不住,终于晕倒。
无人敢救我。
小小的我就这么倒在地上,直到天明。
又过数日,我母亲被老侯夫人送给一位宦官。
父亲受不了折辱,服鼠药自尽。
不久后,母亲悬梁殉情。
我从无忧无虑的幼女,变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老仆们虽心疼,却也无力抚养我。
因我失了父母,一些小丫鬟也开始欺负我。
冬天在我床上倒水,水遇寒结冰,冻得我发高烧。
夏天假意对我好,送我棉衣,逼我穿着干活。
我几次三番因此中暑,险些没命。
之所以坚持着活下去,是因为萧骏时常偷偷来看我。
他给我带糕饼、果子,还有集市上各种有趣玩意儿。
「等我成了侯府主人,一定娶你为妻。」
萧骏信誓旦旦。
我很感动。
靠着他给的信心,我坚持了十多年。
这期间,萧骏曾设法为我解困,去求他母亲。
虽然没什么用,我做的活儿仍是最脏最粗、无人愿干的。
但好歹有他记挂着我。
我也知足了。
一个深夜,萧骏悄悄来找我,带我去他房中。
刚关上门,他就将我拥入怀里。
「今夜你我就做夫妻,来日我必娶你。」
他说最爱我的眼睛,总在梦里亲吻它们。而今梦境成真。
他不顾我拼命挣扎,忘情地吻我的双目。
其实我是不愿意的。
虽然我身份低贱,可也自认是清白女儿。不明不白委身于主人,是不是太过自轻自贱?
可萧骏的吻太炽热,没有给我思考的机会。
在暧昧月色中,他得到了我。
我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格外难熬。
平时我仍做粗使丫头。
夜晚,萧骏却时常来与我私会。
而每一次,他都没忘记在事后给我喝下避子汤。
「乖。我们的孩子,须得是名正言顺来的。」
萧骏温柔劝我,说现在我们只顾欢好就够了。
至于子嗣,来日方长。
爱令智昏,我终归是没有多想。
白日里干活儿时,我苦苦等候。
高贵的心上人何时能兑现承诺,娶我做新妇?
转眼,我年满十六,却在生辰第二日得知噩耗:
皇后下懿旨,将她的亲侄女指给萧骏。
做未来的平南侯夫人。

-2-
是我太傻了。
身为卑贱的奴仆,我怎能肖想侯夫人的位子?
三天里,我恍惚怔忡,干活儿出错,被管家娘子打了好几顿。
仍干着平日的粗活,却一口饭、一碗汤都咽不下。
萧骏没来找我。
我想偷偷去找他,却在半路被管家娘子发现,打了个皮开肉绽,还被丢进柴房思过。
到第四天,我被放出来洗衣服。
在柴房里,我哭肿了眼睛,又没吃东西,眼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旁的丫头小厮看了,都躲得远远的。
我身子支撑不住,晕倒在浆洗房。
接着大病一场,差点丢了命。
等我醒来,听府中其他婢女议论,说小侯爷四处说,绣锦已是他的人。
只是这丫头心性倔强,居然因他要成婚而想不开,实在滑稽。
「她明明自己狐媚,还寻死觅活装可怜!若非夫人心善,早将她打死了!」
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萧骏若是真的关心我,在意我,又为何到处羞辱我?为何不再来看我?
我实在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ťŭ̀₉我好歹要与他当面对质,问个清楚。
只是寻不到机会,见不到他人。
我一改之前做法,好好吃饭,恢复体力。
一日,我经过院门口,看到萧骏的贴身小厮备下车马,说小侯爷要到城外狩猎。
我是马夫之女,从小与府中马儿们相熟。
趁仆役们没看见,我安抚马儿,悄悄溜进车厢。
萧骏的马车极为奢华,内有软座。
软座之下有一块空间,足够瘦小的我藏身其中。
藏好后过不多时,萧骏与友人说笑着上车,坐了下来。
听声音,我辨出另一人是宣城侯世子石远。
石远是侯府常客,常来参加宴饮。
「小侯爷,Ṱú⁵听说您有位俏婢女叫绣锦,不但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美目,身子也十分丰腴。您真是艳福不浅啊!」
石远说着恭维话,语气却十分猥琐。
萧骏笑嘻嘻回答:
「美目人人见得到。丰腴么,就只有我摸得到了!」
他绘声绘色,描述与我的床笫之事。
「女子就是这样的贱骨头,越是糟践她们,她们越是离不开男子。不管是侯府丫鬟,还是青楼妓子,都一样。」
若非亲耳听见,我真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萧骏口中说出。
石远连声附和,说小侯爷混迹烟花场,也算颇有心得。
二人哈哈大笑。
车轮辘辘。
我的心像是在数九寒天里沉入冰水,彻底凉透。
萧骏与石远并非去城外狩猎。
而是到了城中最有名的青楼,寻欢作乐。
我一直藏在软座下,直到午夜,才跟随马车回到侯府。
萧骏却没回来。他夜宿在花魁房中,一宵豪掷千金,赢得风流之名。
待马夫安置好马车,回去睡觉后,我才从座位下面出来,浑身僵硬,失魂落魄。
回到住所,我找出萧骏曾经送我的那些玩意儿。又去到炉火房,将它们全部投入火中,烧个干净。
抱膝坐在火前,望着熊熊烈焰,我心如死灰。
我与萧骏的缘分,就这样断了吧。
今后,我老老实实做我的粗使丫头。
到死为止。
可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萧骏与皇后侄女蓉婉成婚后,小侯夫人竟主动提议,要夫君纳我为妾。

-3-
蓉婉心思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她与萧骏大婚后第五日,就请求侯夫人准萧骏纳妾。
侯夫人见她贤惠,心中欢畅,允了这要求。
自此,我成为小侯爷院中的小娘。
蓉婉唤我相见,拉着我轻抚我手上老茧,连说「姐姐辛苦」。
当时我想,她出身高贵,还如此温柔可亲,也算萧骏的良配。
心中虽然酸涩,但也诚心祝福这对新婚夫妇。
没想到仅过三天,蓉婉房中的掌事娘子来寻我,说我手茧太厚。
「若用这样一双手侍候小侯爷,只怕不妥。」
娘子命几个强壮仆妇将我按倒在地,摁住我的双手,用锋利的小刀生生削去茧子。
老茧连皮带肉,和着血落在地上,溅得四处都是血花。
「救命……」剧痛之下,我尖声惨叫。
娘子一巴掌扇在我脸上,让我闭嘴。
做完这些事,她草草帮我包扎双手,匆匆离开。
以前,我对萧骏只是有怨。
这一次,我深深恨上他,还有他那阴险狠毒的正妻。
平南侯府上上下下,竟无一人把我当人。
我虽命如草芥,却也知道痛,知道怒。
而蓉婉作恶,才只是刚刚开始。
许久之后的一日,她派人传话,命我去房里一叙。

-4-
我去蓉婉院中,见到了她。
此时我手上创伤已经痊愈。但见到此人,我心底仍是一阵恶寒。
年轻贵妇高高在上,满头珠翠,贵气逼人,看上去比菩萨还要慈悲三分。
其实,却是个蛇蝎美人。
我向她行礼。
蓉婉笑吟吟说,明日镇远将军凌宴之要来做客。老侯爷身子不适,便叫小侯爷主持宴会。
「姐姐侍奉夫君多年。我虽是正妻,却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明日宴席,就请姐姐代我操持。」
我眉头紧皱。
明日宴饮,今天才命我准备。
如何来得及?
况且我虽是侯府家生子,自出生起就是婢女。
但先前只做过粗活儿,哪里会操办宴席?
我知道,蓉婉来者不善。
那镇远将军凌宴之,是京城有名的凶煞。
我虽未见过,但听其他仆役们说,此人身高八尺,眼如铜铃,说话像猛兽嚎叫般可怕。
蓉婉定是希望我办砸宴会,得罪凌宴之。
就算不闹个血溅当场,回头也会被萧骏和老侯爷问罪。
真是杀人不见血。
我推辞。蓉婉却板起脸:「你若不干,我要秉明婆母,将你打发出府。」
我是家生子,甚至并非被卖入侯府的。
换言之,我生是侯府人,死是侯府鬼。
若离开这里,实在无处可去。
她说「打发出去」,是要将我卖给人牙子。
而人牙子极可能将我卖入妓馆。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我只能孤注一掷。

-5-
蓉婉见我应下,笑容更盛。
她指派一位叫翠屏的女官陪我。
说是帮助,实为监视。
这翠屏原是皇后宫里的得力宫女,老成稳重。
因年纪大了,本也该放出宫。
就被皇后赏给蓉婉,随她嫁入侯府。
我离开蓉婉的院子,翠屏也跟着我一起走了。
一路之上,我们二人默然无语。
来到我住的偏院之内,翠屏才低声说:
「这差事实在难办。翠屏唐突,有心帮助小娘。」
我睁大眼睛。
翠屏笑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小娘在侯府没有依傍,孤苦伶仃,旁人都看在眼里。」
她说,她有个亲生妹妹,在京城外居住。
本来翠屏年纪到了,就可以出宫与妹妹团圆。
但皇后一时兴起,将她送给蓉婉。
翠屏出了深宫,却又进入侯门。
「这伺候人的命啊,我算是躲不过了。只能尽量做些好事,为妹妹行善积德,愿她过得好些。」
翠屏这一席话,令我热泪难禁止。
她笑着为我抹干眼泪:
「莫要叫院里人看到,当心他们多嘴。」
我们稍作准备。
随后,翠屏带我到内城大街寻找帮手。

-6-
夜色已深,城内有宵禁。
翠屏拿着皇后赐的令牌,才畅通无阻。
我见状,更是后怕。
若她不肯相助,明日我只有死路一条。
翠屏在宫中也多次为皇后办宴。
她认得不少商户,可供应酒席、果饼、乐舞。
虽然已经天黑,但翠屏仍一户户摸去,对商贾们诉说一番,请他们帮忙操办宴席。
我们如此忙了大半夜。
夜幕深深,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翠屏说,天亮前,商户们会带着货品赶到侯府门口。
「到时小娘一一验收即可。他们在京中也是有头脸的人物,绝不会办砸。你大可放心。」
我感激涕零。
翠屏感慨:「我妹子与你年纪相若。帮了你,我心里也好受些。」
如此到了第二日傍晚。
老侯夫人与蓉婉检点宴会所用之物,发现万事俱备。
蓉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老侯夫人倒像是松了口气。
而名义上主管宴会的萧骏,压根没出现。
检点完毕后,我坐在后院回廊上休息。
连日来忙碌,加上昨晚一夜未眠,我累得眼冒金星。
就在此时,一人来到我身前:
「累了么?」

-7-
我抬头。
这人长身玉立,眸子如星。
是萧骏。
我成为他的妾侍后,他反倒从未去过我院里。
平时,我们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次。
只有在去给老侯夫人请安时,偶尔遇见。
即便见到面,也无话可说。
他愈发像我的主人。
我愈发像他的奴婢。
记起他那次在马车中的言语,我心里一阵阵生寒。
此时也不想同他多说,行个礼,转身要走。
却被萧骏一把拉住衣袖:
「怎么,对我如此无情?」
我转回头,一脸漠然:
「小侯爷言重了。我原是奴婢,如今是妾侍,说到底,不过是一件玩意儿。我对主人只有忠心,怎敢无情?」
萧骏呆了呆。从小到大,我对他千依百顺,从未违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你……你是不是在怨我?」
我淡淡一笑:「不敢。」
怨或不怨,又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明白,不能将命运托付在萧骏手中。
因为他这个人,实在靠不住。
我要挣脱萧骏离开。
可他手臂使力,将我拉进他怀中,紧紧箍着不放。
他的怀抱仍然如过去那样,温暖坚实。
我不免心中一动。
「绣锦,我很想你……蓉婉看我看得紧。她貌似温柔,其实善妒、心机颇深,总拿皇后来压我。我这些日子冷待你,实非本意。」
倘若是在以前,这些话,我听了就会信。
可惜萧骏不知道,我的心意已与过去不同。
「小侯爷,你这是在害我。」我低声说,「既然少夫人不愿你找我,你就不该这样。」
萧骏语气一变,冷冷地道:
「你既说我是主人,我就要行主人之权。」
我冷哼一声,身子一动不动。

-8-
僵持片刻后,萧骏忽然泄了气:
「你当真这样讨厌我?」
我想,我若不把话说明白,他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于是开口道:
「你与石远说的话,我都知道。你说,我如娼妓般离不开男人,那你不如去找那些妓女,莫要来寻我。」
萧骏的身体僵了片刻。
「石远是浪荡公子,我与他来往,自然要说些他爱听的……可是你怎么知道?你是吃醋,不是真的恨我,是不是?」
他语气急切。
「我是恨自己愚痴无知,曾对你深信不疑。」
说完这句话,趁他恍惚,我挣开他逃走。
匆匆绕过回廊拐角,却见一个青衣人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
这人看着面生。
我以前应该从未见过。
男子面容英俊,身姿英挺,一看就知是个武人。
寻常武人多没有这样清秀的面容。
世家公子又不会如此强壮。
与这男子相比,萧骏则阴郁有余,英气不足。
青衣男子与我四目交投。
他朝我微笑,拱手行礼。
我低头躲开。
侯府后院是禁地,怎会有外男在此?
很快,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宴会开始时,我随府中其他身份较低的女眷入场。
却见宾主双方已高坐在上。
宴席要款待的贵客,正是曾在回廊那里向我打招呼的青衣男子。
此人双目如星,玉面薄唇,嘴角含笑。
活脱是个风流美少年。
可是,通身又隐然透出杀气。
原来此人就是传说中凶神恶煞、不似人形的镇远将军。
我忍不住微笑。
传言着实不可信。
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9-
众人就座。
凌宴之的目光赤裸裸定在我脸上,丝毫不加掩饰。
「刚才我走错路,在后院绕了半天。实在失礼。」
话是对萧骏说的,眼神却没离开我。
萧骏和蓉婉都是聪明人。
顺着凌宴之的目光,他们看到我。
蓉婉秀眉微皱,目光闪烁不定。
萧骏却更加沉不住气,大声道:
「将军是平南侯府的贵客,怎么做都不算失礼。」
凌宴之微笑:「如此甚好。」
接着,他低声对萧骏说:
「听闻贵府有位小娘,一双美目极是摄人心魄。末将厚着脸皮,想夺侯爷所爱,不知您是否愿意,将这妾侍送我?」
萧骏神色大变,似是要发怒。
蓉婉轻轻拉他衣袖,笑道:
「镇远将军府与我们侯府文武相济,都是天家的左膀右臂。妾侍不过是贵人们的玩意儿,送个小礼物,又有何难?」
萧骏冷笑:「物件儿可以给,大活人送来送去,多有不便。」
凌宴之摇头:「小侯爷送的礼物,凌某自当好好珍藏。活人去了将军府,也不至于委屈。」
萧骏大怒:「你!」
蓉婉又出来打圆场,说了好些冠冕堂皇的话。Ṱũ̂ₚ
座位隔得远,我只看到他们在交谈,却听不见内容。
可那凌宴之总瞅着我。
我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
却又见萧骏强忍怒气,端起酒杯。
他平时爱喝花酒,但十分容易喝醉。
今天像不要命一般狂饮,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蓉婉命人将萧骏搀扶回房歇息。
这场奇怪的宴会匆匆结束。
主客先走,然后才轮到我们这些陪宴之人退场。
也不知为何,一直跟在蓉婉身边的翠屏,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众人退去,我正自茫然。
却忽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我扭过头。
是个白面少年,年纪大概只有十四五岁。
刚才,这孩子一直陪侍在凌宴之身侧。

-10-
「姑娘,我是将军府的白乌,奉主人之命请姑娘到将军府去。」
他口齿清晰,说话音量适中。
可我怎么听不明白?
「哪个主人?」
我不顾身边其他人侧目,问道。
白乌笑了:「自然是凌将军。」
我皱眉:「我是侯府小娘,如何能跟你们回去?」
白乌看看四周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俯身在我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我一听,顿时脸色剧变。
「姑娘,请吧!」白乌做了个手势。
此时已是深夜。
我坐在白乌驾的马车之中,木然来到将军府。
这镇远将军府邸虽然很新,却气派非常。
凌宴之虽然也是世家之子,但他不过是从祖父辈开始发迹。
说起来,比不上萧骏世代簪缨。
可是凌宴之军功赫赫,为本朝开疆拓土。
到他和萧骏这一代,将军府的权势远胜平南侯府。
走进大门的同时,我想清楚这些,也就懂了。
萧骏和蓉婉讨好凌宴之还来不及。
蓉婉虽想借刀杀人,但若我真没准备好宴席,她也一定有法子弥补。
至于萧骏……
为与凌宴之搞好关系,甚至不惜将我这个妾送来。
把我当成一件礼物,一只玩具。
送给要讨好的贵人。
萧骏大概是不情愿的。
不管他爱不爱我、要不要我。
将我送人,对他而言,一定是一种耻辱。
然而他最后终究屈服,听了蓉婉的劝,服从了凌宴之的威逼。
他没有办法,只能把自己灌醉。
这样懦弱的废物,真是不堪大用。
想到此节,我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离开平南侯府,难道不是我的心愿吗?
如今,这个愿望以怪异的方式,实现了。
或许我不该自暴自弃,而应该想想,接下来要如何做。

-11-
白乌将我带入后院一间空房之中。
我走进去。这房间布置得甚为雅致。墙上挂的是百子图,桌上除了梅瓶,还摆着枣子、花生、桂圆等各色干果。
看到这些东西,我脸红了。
还好白乌没看见。
他只说让我在此歇息,将军随后就来。
白乌离去后,我独自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朗月。
却忽见一个高大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来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月色下,但见他双颊微红,面若润玉,脸上带着惬意的微笑。
「绣锦姑娘,你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心中怦然一动。
而这凌将军虽然姿容甚美,对我而言,却终归是个陌生男子。
他似乎看出我的顾虑,便大敞房门,自己坐到另一只凳上。
月色如水,倾泻入室,满目银辉。
他竟然说,这房间就是为我准备的。
我心想,这男子好不害臊。目光没有着落,只好去看桌上那些干果。
凌宴之饶有兴味地望着我,接着摸摸腰间。
我以为他要宽衣解带,骇得说不出话。
他是大将军,是朝廷重臣。
就算武夫不拘小节,也不该连门都不关,就要行苟且之事。
凌宴之笑道:
「姑娘在想什么?」
说罢,变戏法似地从腰间取出一把小钳子。
我眉头微蹙。
小钳子在月色中泛着银光,看上去精致小巧,是闺阁女子用来钳核桃、桂圆之类的工具。
可是ŧū́⁶这东西,为何有些眼熟呢?

-12-
凌宴之从果盘里拣起一颗桂圆,用小钳子夹开,将其中果肉取出,递到我面前:
「请用。」
「将军是领兵打仗之人,吃小果子怎么还要用钳子夹?」
我见他神情轻松,忍不住问道。
谁知他忽然严肃,郑重其事地说:
「你忘了,这钳子是你送我的。」
我一怔。
月晖中,大将军讲起他的故事。
原来,他并非已故老将军的亲生儿子。
十年前,他还是京城大街上的乞儿。
因故乡闹饥荒,随着寡母逃难到京师,流落街头。
寡母病死之后,他四处乞讨,瘦得皮包骨。
经过平南侯府门前,被看门的家仆拿棍子赶走。
却正好遇到采买归来的我娘和我。
我娘看他可怜,就给了他几个馒头。
而我,则将随身带着夹果子吃的小铜钳子送与他。
「哥哥,你要好好的。」
这是当时我对他说的话。
他讲完这些,定定地望着我。
「真有这事?」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点模糊的印象。
想起来了。

-13-
凌宴之说,他吃了馒头,就像续上半条命。
而我对他说,深宅大院里有各种各样的果脯点心、枣子核桃。
「比馒头还要好吃一百倍呢。」
我和娘走后,他望着平南侯府的方向,出了好一会儿神。
「当时我就在想,我也要出将入相,做个了不起的人。」
他说,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到侯府迎娶我。
我脸上一热,神情羞惭:
「你却并不知道,我不是侯门千金,而只是一个小丫鬟。」
凌宴之大笑道:
「在我心目中,莫说侯门千金,就算是公主郡主,也不如你的一根手指头。」
我垂头不语。
凌宴之接着说,那段日子,镇远将军府刚刚痛失少主。
刚好有个江湖术士想要讨好将军,便从街上抓了他,胡诌说,他的生辰八字与已故将军嫡子的一模一样。
好巧不巧,他的相貌,竟与逝者有七八分相似。
术士的胡言乱语,也因此让老将军信以为真。
那之后,凌宴之顺理成章,成为将军之子。
「我跟随父亲征战沙场,屡建军功。父亲过世后,我承袭爵位,亦被封为镇远将军。」
凌宴之眉间眼中满是柔情。
「是上天可怜我,让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他话说了一半。
我知道,他必是在这些日子里才知道,他的心上人不仅并非侯门小姐,甚至是个小妾。
凌宴之见我出神,微微歪着头,回答我的心事:
「我曾是乞儿,你曾是奴婢。我们都是从泥泞里爬出来,不愿自暴自弃,才有今天。」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
身上一阵阵幽微的檀香,正像他人一般沉静。
我也站起来,望着他深邃的眼睛。
他忽然拥住我,在我耳边呢喃:
「绣锦,别再离开我了。」

-14-
罗带轻分莲烛颤,玉山倾处暗香浮。
不知荒唐多久。
我精疲力尽,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
凌宴之躺在我身侧,握着我一只手,痴痴看着:
「受过伤吧。」
我点点头。
蓉婉强行削去我手上老茧后,皮肉虽已长好,却凹凸不平。
平日里,旁人若是不十分注意,倒也看不出来。
听我解释一番,凌宴之眼睛红了:
「他们如此狠毒。」
他一定要为我复仇。
我连忙捂住他嘴:「我只要你平Ṱü₁安。」
凌宴之握住我的手,坚定地摇头:
「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要让他们十倍偿还。」
看得出,凌宴之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也绝非逞匹夫之勇。
敢说这番话,就证明他有把握。
只是我没想到,第二日,凌宴之就操办婚礼,与我成了亲。
我并不是他的婢女或者妾,而是正室妻子。
这场婚礼十分隆重,还请来当朝宰相证婚,在京城轰动一时。
又过三日。
他入宫面圣,为我讨封。
凌宴之奏明圣上,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妻子。
说我们在幼小时就已经定亲,嫁妆是一只钳子。
天子闻言,只道他是说笑。
可凌宴之讲述前尘往事。九五之尊深深动容,当即封我为诰命夫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调养身心,身子渐渐变得丰润。
原本黄瘦的脸颊,也有了血色。
凌宴之夜夜与我同宿。
有时他不断索取,不知餍足,一直折腾到天亮。
而有时,他却只是拉着我的手讲着情话,说他经历过的一切。
从战场到庙堂,与外敌斗,与奸臣斗。
讲着讲着,他逐渐乏了,抵不住困意。
就会在我怀中睡着。
这男人心疼我,亦令我心疼。
我没问过他,要如何复仇。
我是真的不在乎了。
而他大概怕我担心、伤心,也从未主动提过。
就这样,我在将军府度过了平静快乐的时光。
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整整三年。
这年夏天,我呕吐不止。
凌宴之从宫里请来太医,为我诊断,诊出三个月的喜脉。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没过几日,有个不速之客杀上门。

-15-
这日凌宴之在家中休沐,并未入宫。
仆役来报说,平南侯持剑杀来。
我夫君只是微微一笑。
过去三年里,老侯爷重病身亡。
如今的平南侯,正是萧骏。
萧骏口中嚷着:镇远将军夺人爱妾,他今天是来要人的。
我心中诧异。
三年了。
早干什么去了?
如今我是将军夫人,日子过得不知多舒心。
萧骏来闹这么一出,有何居心?
果然,凌宴之对我说,萧骏一定别有目的。
他告诉我:三日前,皇上刚刚废后。这消息尚未在京中传开,只有朝中重臣知晓。
皇上在做决定前,与凌宴之和其他几位股肱之臣商量过。
我懂了。
萧骏是皇后的侄女婿,当然也是后党。
皇后垮台,平南侯府也要遭殃。
他表面上是来要我,其实是找个借口,向凌宴之寻仇。
「夫人莫怕,为夫去将他赶走。」
凌宴之从容出房。
我以为这件事会很轻易地解决。
不料,只过了半炷香时间,将军府后院突然起火。
丫鬟小厮们连忙带我逃难。
走到半路,有蒙面歹人出现,将我打昏。
等我再度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陋室。
一男一女推门进来。
前面的是蓉婉,她身后跟着的,却是萧骏。

-16-
我惊骇万分,下意识用双手护住肚子。
蓉婉伸出一只脚,重重踢在我腹部:
「贱人,又见面了。你还挺争气,都怀上孩子了!」
我被她踹得腹上剧痛,眼冒金星,连忙弓身用身体护住胎儿。
这是我的女儿。
我要护她周全。
将军府的管家说,看我这肚子,怀的一定是女儿。
凌宴之听了很高兴,说女儿一定长得像我一样美、像他一样会带兵。
长大后,定是个花木兰似的女将军。
想到这一切,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哭什么!你的如意郎君还没死呢。」
蓉婉得意洋洋,说将军府失火,凌宴之丢下我跑了,如今下落不明。
「你们居然敢纵火烧府,来日定要你们偿命!」
我双目血红,盯着蓉婉。
萧骏始终未发一言。
此时,他慢吞吞地开口:
「绣锦,你是侯府小娘。若你知错能改,本侯可再收留你。」
我直视着他目光。
萧骏的眼神却开始躲闪。
蓉婉咬牙切齿:「侯爷说什么呢!若非这贱人,我们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见我不解,蓉婉恶狠狠地说:
「你那凌将军几次三番弹劾皇后娘娘,弹劾我娘家、平南侯府。你以为我不知他图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惑人心智,把个大将军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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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凌宴之就是这样,与后党结下深仇。
不。
我摇摇头:
「他不是为了我。是你们结党营私,霍乱朝纲。我夫君身为人臣,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弹劾你们,是为了公义。」
蓉婉气极,又要踢我。
萧骏却拦住她:「别动。」
他拉着蓉婉走出房间。临出门,还回头看我一眼。
二人在门外低声交谈。
蓉婉说要立刻杀掉我,以消心头之恨。
萧骏却说,我腹中怀着凌宴之的孩子,这是一个绝佳把柄。
应当以我和孩子为人质,逼迫凌宴之现身。
届时再将我们一家三口斩草除根,这才干净。
听到这些毒计,我心慌意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二人走后,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望着窗外,思考如何脱身。
外面光线由明转暗。
黄昏时分,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看着纤细瘦弱,似乎是个女子。
此人推门进来。
是翠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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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我,翠屏就掉了眼泪。
她小心翼翼地关好门,然后才蹲下身,与我相拥而泣。
她劝我稳住心神,先将眼前难关挨过去。
我思来想去,最后对她说,想求她一件事。
「帮我寻落胎药来。」
翠屏大惊失色:「你为什么……」
我将萧骏和蓉婉的毒计讲给她听。
如今,我腹中胎儿已形同人质。
就算她侥幸来到人世间,也是凶多吉少,难以健康长大。
翠屏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我笑了笑:「我是不是天底下最狠心的娘亲?」
但看目前情势,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落了胎,也就没有牵挂。
今后是ťù⁻生是死,全凭天意。
翠屏眼眶一红,沉默半晌,最后同意了。
只是她说最近不太平,她出门不易,要寻个时机。
在她拿来药物之前,叫我好好保重。
我点头答应。
翠屏离去后,夜色更加深沉。
我体力不支,靠着一堆坚硬的木柴缓缓睡去。
睡梦很不安宁。
梦里,好多青面獠牙的怪物向我扑过来。
我大声求救,却无人援助。
这噩梦连绵不断,不知持续了多久。
我仿佛在深渊中挣扎,痛不欲生。
「绣锦!绣锦!」
惊恐万状之际,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
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却是……萧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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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手中举着烛灯,满脸关切地望着我。
他身后的窗外,一片黑沉。
夜已深。
「你怎么来了?」
我本能地坐起身,防备地盯着他。
萧骏将烛灯放在地上。
「我知道,我过去做错了事……你走以后,我才明白我根本离不开你。」
萧骏身上酒气熏熏。他越说越激动,伸手来拉我。
「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你原谅我,好不好?」
青梅竹马?
我笑了。
「你我是主仆,说什么青梅竹马!你和你的娘亲、妻子,从未将我当人对待。」
往日情谊……或许曾经有过吧。
但也早已一笔勾销。
我怀孕四个月,腹部微微隆起。
萧骏来拉拽我,我闪身一躲。
望见我腹部,他表情阴晴不定。
「是因为这个,对吧?」他忽然说。
「什么?」
「那凌宴之强要了你,让你怀了孕,你的心就变了,甘心陪在他身边。是不是?」
萧骏嘶声问道。
我看他神情有异,心中不由得害怕。
「回答我!」
他突然扑向我,「唰」地一声,撕开我的衣衫。
「他能做的,本侯也能!今夜你我就在这里洞房!」
我惊得要尖叫。
萧骏却欺身上前,狠狠吻住我的嘴,让我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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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酒气,熏得我睁不开眼。
身子压下来,动作极为粗暴。
被他捂住口鼻,我几乎要窒息而死,只感觉他已快要得逞。
关键时刻,窗外忽然有动静。
有人经过!
我连忙试着呼救,却只能发出闷声。
萧骏却吓了一跳,动作停止。
我趁机狠狠一脚踢在他裆下。
萧骏吃痛,大叫一声。
门外人用力咳嗽。是女子声音。
萧骏顾不了许多,放开我跳窗逃走。
我大口大口喘气。
门外人此时才破门而入。
是翠屏。
地上烛灯依然未灭。翠屏见我的衣衫都被撕坏,立刻明白了。
她抱着我,无声地抽噎。
我反而拍她肩膀,安慰道:「莫哭,没事了!」
刚才,萧骏一定是把翠屏错认成了蓉婉。
他贵为侯爵,畏妻如虎,跳窗逃走。
而只会欺辱我这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之人。
实在是猥琐可恶,死有余辜。
翠屏擦干眼泪,犹豫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
「这是落胎药。」她低声说。
我从她手中接过瓷瓶,揪掉瓶塞。
红着眼睛,将瓶中之物一饮而尽。
这药甚是香甜。若非知情,我只怕会将它当成蜜糖。
「此药起效慢,但不会让你落下病根。」
翠屏说,服了药暂时不会有反应,让我耐心等待。
我向她道谢。
不知怎么,「谢」字刚出口,我已泪流满面。
女儿,是娘亲对不起你。
娘亲无能,不能保护你。
今生欠你的,只能来世再还你了。
翠屏看我伤心欲绝,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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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翠屏让我好好保重。
「侯爷夫妇最近的烦心事很多。你好好待着,我随后叫两个贴心的丫鬟过来看守,以免侯爷再来生事。」
她说会盯着萧骏,并在蓉婉面前添油加醋,设法让她拖住他。
我感激涕零。
翠屏脸上又掠过犹疑之色。
但她只是让我好生休息,莫要胡思乱想。
等她走后,我手抚肚子,又哭了一会儿。
昏沉之际,我筋疲力尽,再次睡着。
这次,我又做了一个梦。
不过是个好梦。
骑白马持长枪的少年将军,杀进侯府,将我救走。
我被他拥在身前,从喊打喊杀的亲卫中冲出去。
直到快马在夜间的官道上疾驰,我才回过神。
不,这不是梦。
我伸手摸了摸身后之人的臂膀。
是温热的。
他是活的。
Ťŭₑ「是你吗……」我喃喃问道。
「是我,凌宴之。」
男子低声温柔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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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宴之单枪匹马杀入平南侯府,将我救走。
快马疾驰,我望着头顶夜空。
繁星闪烁,如梦似幻。
真不敢相信,我们夫妻二人还有相见之日。
一滴泪顺着我脸颊流下,滴在他手背上。
「夫人一向坚毅,今天倒成了哭包。」
凌宴之纵马狂奔,还不忘取笑我。
我抹了把眼泪:「谁让你救驾来迟!」
想到腹中胎儿已死,我伤心欲绝,无声饮泣。
凌宴之带我来到京郊一处农家之外。
他先下马,又将我抱下,把马儿栓好。
院里立刻有人来迎。
是个年轻农妇,容貌秀丽,长相有些眼熟。
我盯着她看了半晌,恍然大悟:
「你……是翠屏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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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妇点头,赶忙将我们迎进屋中。
她与凌宴之你一言我一语,将来龙去脉告诉我。
原来,翠屏作为皇后亲信,却不被善待。
本该出宫回家,却又被指派到蓉婉身边。
她心中有怨。
皇后不仁,她也不必忠耿。
思来想去,翠屏决定联合镇远将军一党。
向天子呈报后党罪证。
若非她帮忙,后党也不会迅速垮台。
而翠屏对我,则是纯粹的同情。
她设局帮凌宴之大开方便之门,让他顺利入府接我。
然后再将我带到其妹这里。
此处虽然距离京城不远,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哽咽着听完这一切。
却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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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我的疑问,翠屏之妹翠鸟笑了。
凌宴之也笑了。
我气得发抖。
痛失孩儿,他还笑得出来?
翠鸟却说,那所谓的落胎药,其实不过是半瓶蜂蜜。
「什么?」
我十分震惊。
凌宴之摸摸我的头:
「翠屏姑娘担心你,才有这个权宜之计。」
是啊。
若她不答应,我万一钻了牛角尖,那更糟。
倒不如顺水推舟,让我以为孩子没了。
我心无挂碍,才能放手一搏。
「谢谢……」
我抱住翠鸟,放声大哭。
凌宴之眼含热泪, 恳切地望着我。
这日之后,我一直待在翠鸟家中休养。
好在三年来,我的身体在将军府养得颇好。
这几日囚禁并未真的伤到我,也没伤到孩子。
我的肚子一日赛一日地变大。
翠鸟照料我,凌宴之经常来看我。
而我最记挂的还有一人, 是仍留在侯府中的翠屏。
京郊一切平静。
而在十几里外的宫城内,正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我诞下孩子那一天,后党残余公开谋反, 行刺圣上。
这些刺客之中,有凌宴之提前安插的眼线。
他提前知道消息, 一直陪在皇帝身边护驾。
最终, 刺客行迹败露。
皇上原本想赦免皇后本人以及平南侯萧骏、侯夫人蓉婉。
但此次行刺, 是这三人一手策划。
对天子而言, 他们不但是犯了谋反大罪。
更是枉顾伦理纲常。
死罪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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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平南侯夫妇,将于秋后问斩。
除了这几位主犯,从犯宣城侯及其子石远、皇后和平南侯的其余亲族则皆被流放塞外, 终身不得回京。
翠屏翠鸟两姐妹弃暗投明, 有功于社稷, 被赏赐良田百亩、黄金千两。
这些田产财物,足够她们富裕地度过余生。
在朝堂上, 凌宴之还特地向皇上提出请求:
让平南侯萧骏到镇远将军府门口跪一天。
皇帝不解。
凌宴之解释道:
「末将的夫人曾是侯府婢女, 在府中受尽磋磨。末将擒刺客、破阴谋,是为君尽忠。请圣上恩准,让平南侯跪在将军府门前谢罪,是为妻复仇。」
皇上摇头说道, 此举不成体统。
但话锋一转, 说凌将军为国效力, 守卫边疆,还救了朕的命。
这点请求,若是不允, 也实在说不过去。
萧骏跪在将军府门前那一天, 艳阳高照。
凌宴之事先对我说, 我若不想见那人, 可以不去。
「还是去看看吧。」
我抱着婴孩,笑眯眯地说。
随着夫君, 我来到家门口。
只见萧骏被五花大绑, 身后跟着两个朝廷亲卫。
他蔫头耷脑,身上脏污不堪。
哪有半点当年小侯爷、平南侯的华贵气度?
「平南侯,你可知错了?」
听到凌宴之问他, 萧骏仰起脸, 却正好看到我。
「绣锦……」
他喃喃道。
一旁亲卫狠狠给了他一鞭子:
「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这罪人能叫的?」
萧骏痛哭流涕:Ŧũ⁷
「我知错,我知错!我……」
亲卫手中的鞭子依然未停。
我怀中的孩子受到惊扰, 哇哇大哭。
凌宴之给他取了名字, 叫慕慈。
我哄着孩子。凌宴之向那亲卫一抬手, 叫他停下。
「萧骏, 你最大的错误, 就是不会做人。」
我开口缓缓说道。
然后,抱着孩儿转身回内院去了。
又过了几日。
凌宴之从宫中回来,告诉我:
蓉婉和皇后在诏狱中双双自戕。
萧骏没有勇气, 仍半人不鬼地活着。
转眼到了秋天。
萧骏在闹市被问斩。
自此,我今生仇怨已了。
看着正在蹒跚学步的孩子、与我相敬如宾的夫君。
我想,我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 完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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