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儿八经选秀入宫的,入了宫才发现自己的相貌家世才华在后宫里全都被比了下去。
比我优秀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尚且求不到恩宠,更何况是平平无奇的我呢?
因此,我很快就歇了拳打宠妃,脚踢皇后的心思,只一门心思人淡如菊,不争不抢求一个寿终正寝。
入宫第七年,皇帝曾经最喜欢的宠妃家族谋逆,她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成了烫手山芋。皇帝许是想起来人淡如菊又没有孩子的我,将那个同样没娘的孩子给了我。
从此以后,宫里又少了一个没娘的孩子和没孩子的娘,而命运也从这一刻发生了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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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贵妃死了,留下了还不满三岁的七皇子。
容贵妃死得不光彩,这个孩子便成了烫手的山芋,没人想接手。
原本是送去重华宫的,可不知道是伺候不精心还是其他缘故,七皇子三个月里病了五场。我听说,人都瘦得只一把骨头,可怜得很。
我撇撇嘴:「皇帝的孩子,便是可怜也胜过其他人不少了。」
大宫女松萝也赞同:「若不是宫中太医们妙手回春,怕七皇子第一次病便熬不下去了。」
可这样吊着又能吊多久呢?
没过几日去给皇后请安时,皇后说起七皇子,有意给他寻一位养母。此话一出,前头的妃嫔,尤其是没孩子的都一愣,我也顿了顿拿着梅花糕的手。而后,不慌不忙将梅花糕放到嘴里。抚养皇子最起码也要是嫔位以上,和我无关。
果不其然,最后皇后拍板了姜嫔。她口中百般推辞,架不住皇后抬出皇帝,只能迫不得已应了。
回到自己宫里,我和松萝说起时,还颇为感慨,这低位也有低位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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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嫔自从接手了七皇子,便病了。起初,大家都以为她是装病,可渐渐地便发觉她越病越重,连太医都说可能是熬不到入冬了。
反观曾经病恹恹的七皇子,搬到姜嫔那里之后,虽然没怎么长肉,但也没在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我也随大流去看望了姜嫔,曾经还算丰腴的人,如今瘦得只剩下ťŭ̀ₛ一把骨头,看得人心惊。
没过几日,姜嫔便没了。她一死便有七皇子不祥的流言传出。皇后知道了,立马肃清宫闱,不准人说。可上头越是制止,就越让人觉得有道理。
容家曾经也是权倾朝野的勋贵,偏偏走错了路子,在容贵妃将要临盆之际被皇帝一锅端了。皇帝对容贵妃还有点情谊,没将前朝的事牵连到后宫,可架不住容贵妃忧思过重,还是在七皇子两岁多时,自裁了。
而姜嫔入宫也不算短了,一直都好好的,偏偏接手了七皇子后就病入膏肓。
松萝与我拆着珠环,低声说起种种流言:「也不知道这七皇子日后如何?」
「要么送回重华宫,要么就再找人接手,反正宫里的妃嫔也不少。」
-3-
七皇子送回重华宫后,又病了起来,搞得人心惶惶。
就在这时,我突然接了晋位的旨意,从耿贵人成了耿嫔。后宫里嫔位就是一道分水岭,成了嫔位才能算一宫主位,才能抚养孩子,俸禄更是多了不少。
我不受宠,在贵人的位置上待了好几年,说不想晋位是假的,可偏偏是这个时候,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直觉一向准,才行了册封礼,就接到了抚养七皇子的旨意。
待宣旨的人走了,松萝就先一步腿软了:「娘娘,您不会是得罪谁了吧?」
我扶着她的手慢慢站起来,我得罪谁,无非是被推出来的送死鬼罢了。可再不愿意,我还是带着人去重华宫接了七皇子。
两个月不见,七皇子又瘦了回去,可怜巴巴地像只没人要的小狗。见了我去接他,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我蹲下身子和他说了几句话,他都不应答,他身边的乳母春娘低声和我告罪,说七皇子不喜欢说话。
我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没听说七皇子是哑巴。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吧,说多了我还嫌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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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突然多了一个孩子,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在七皇子是个安静性子。平日里没事就坐在院子里看花看树看天,我和他说话,他只点头摇头,像个小哑巴。
不过,自从搬过来后,他也没再生病了,反倒是我觉得心里不安稳,时常请太医过来把脉。我生怕那些流言说得是真的,这孩子真会克人。
入了冬,花草凋零,七皇子也不爱去院子里了。我去看他时,他只呆呆坐在榻上,紧紧抓着手里的布老虎,见我走近了,便瞪眼看我。
松萝会意,递给我一个布老虎,我拿到他跟前:「我给你做了一个新的,喜不喜欢?」
像我这样没什么宠爱的妃嫔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只能写写字、绣绣花来打发时间了。绣什么不是绣呢,上次见他手里的布老虎旧了,我便做了一个新的给他。
可惜,七皇子似乎并不喜欢我做的,只看了一眼,便抱着他的布老虎往里挪了挪,生怕我去抢。
我拿起布老虎,摇了摇:「我这个还会响呢,真不要?」
他抿着嘴不说话,我逗了片刻,觉得没意思。将布老虎留给他了,带着松萝走了,春娘送我出来,低声告诉我,七皇子手里那个是容贵妃做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个宝贝呢,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
春娘看着我的脸色小声道:「殿下年纪小,娘娘别放在心上。」
我摆摆手:「我和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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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阖宫上下一起守岁。因着七皇子年幼,皇后娘娘便安排他和我一块儿坐。七皇子裹成了一个球,坐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地。我见他一直望着桌上的菱粉糕,便拿了一块放在他面前。他费劲地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微微点头,才慢慢伸出手捧着菱粉糕一点点啃。
七皇子生得像容贵妃,打扮起来也跟个小金童似的,乖巧可爱。一旁的祥嫔见了,与我搭话道:「怪不得陛下将七皇子交给妹妹呢,妹妹竟是个会养孩子的。」
「又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一嘴就行了。」我见她还想再说,便赶在她前头道,「姐姐若是喜欢,大可以和陛下说,说不定陛下便将七皇子交于姐姐了。」
祥嫔顿时变了脸色,不再和我搭话。我兀自吃着桌上的菜,虽只有些温热,但好多菜色是我平时吃不到的。没宠爱,也没什么多余的钱,平日里我也舍不得多花银子在吃上面。时不时看到些细软的,我也让人夹些给七皇子。
散场后,外头下了细雪,洋洋洒洒的,在夜幕之下格外好看。只是,雪天路滑,我看了七皇子一眼,让人去传软轿。我老胳膊老腿儿摔了也不打紧,别把七皇子摔了。人人都觉得他不祥,但人家也是龙子凤孙,到时候皇帝第一个问罪的就是我。
轿子来得不慢,我带着七皇子上了轿子,便有些困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东西在扯我。费力睁开眼睛,发现是七皇子,我懒得张嘴,只看着他。
他奶声奶气道:「你也不喜欢我吗?」
我被吓了一跳,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三皇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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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七皇子吗?
不是,我对七皇子只是无感,如果他不克我的话,或许我会慢慢喜欢他的。
深宫寂寞,尤其是像我这样没恩宠的女人。养个孩子,比养个小猫小狗有意思多了,当然,风险也会更大。
小猫小狗要是不小心养死了,顶多自己伤心。但皇子公主要是不小心养死了,估计自己也要跟着陪葬。
这些话和七皇子说他也听不懂,我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没有。」
虽然他没给我带来什么开心,但也不算给我添了烦恼。一个没娘的孩子和一个没孩子的娘,就这样凑合着过也行。
听了我的话,七皇子总算抬头,细细打量我一番,然后伸出手:「拉钩!」
还是个小孩子呢,我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伸出手和他拉钩。本以为这算亲近了,可下轿时我要抱他,他还是转头将手伸向了春娘。我没说什么,春娘却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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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好也不好,能收不少好东西,但也累得要死,跪来跪去,一连好几天我感觉自己的腿都要废了。
听着松萝说着皇帝皇后等人赏赐的东西,我觉得辛苦也是值的。
没办法,也就每年这个时候来钱最快了。要真靠俸禄过日子,那就更心酸了。才吩咐松萝将东西收入库房,就听人来报,说李贵人等人过来了。
我揉揉头,觉得身子都乏了,但人家上门我也不好不见,只能将人请了过来。
好在我和她们也就面子情,坐了一会儿她们便提出告辞了,我也乐得自在。
入宫这么多年,我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全部是那种淡如水的交情。这样的好处是安静,坏处是太安静了。
不过,我似乎也习惯了,安静总比不小心掺和进不该掺和的事儿然后莫名其妙丢了性命要好。
我换了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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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入宫来看我,说了会儿话便犹犹豫豫问起七皇子。
我敷衍道:「就那样吧。」
母亲提点我要好好照顾七皇子:「总归是龙子凤孙,日后长成了,也能记娘娘一份好。」
「我又不傻。」
若七皇子真能平平安安长大,我再活得长点,熬到皇帝驾崩,说不定他会接我出宫呢。不过,现在这些都还早着。
出了正月,三皇子就染了风寒,几日高烧不退。我听到心惊,喊了春娘过来让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七皇子,七皇子可没三皇子强健,一旦病了我怕他熬不住。
春娘也都一一应了,想来她一贯照顾七皇子,应该比我更懂。
我这边严防死守,外头却传来三皇子薨了的消息。许是我如今也养了一个孩子,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赶紧换了素色衣裳过去了。
我去得不早不晚,混在人群里也不出众,拿着帕子听一旁的祥嫔和陆贵人说话。一个是三皇子福薄,一个说淑妃失子日后怕是难以张狂了。
我听得津津有味,不想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惊动了皇帝,挨了顿骂,连带着被禁足了三个月。这下好了,淑妃张狂与否不知道,她们这三个月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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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三皇子的事儿,皇帝对皇子公主也上了心,今日午后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皇帝晚上过来。
我数了数,皇帝已经一年多没过来了,如今来了估计是想看看七皇子,而不是我。
不过,我也不在意,让春娘带着七皇子过来给我瞧瞧。七皇子如今也长了些肉,不像我从重华宫带出来时那样瘦弱。我捏捏他的脸,他虽然不太情愿,但也没往后躲,还算有进步,也不枉费我的心思了。
「陛下今晚过来,你可不能躲知道吗?」
七皇子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已经习惯了,「同意就点点头?」
我就定定地看着他,他才慢慢点了点头,我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你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我让人做你喜欢的菱粉糕,好不好?」
见他再一次点头,我才放心,当着他的面吩咐松萝让人去做菱粉糕。七皇子似乎终于有点满意了,圆溜溜的眼睛都弯了弯。
陛下来得晚了些,七皇子都有些困了,但为了菱粉糕还是坚持抱着布老虎在一旁等着。见了皇帝,我示意他起来行礼,他反应慢了半拍,才慢慢悠悠想要起来。
因着困意,不自觉打了个哈欠,皇帝见状开口免了他的礼。他又摇了摇,一屁股跌坐在榻上,傻乎乎,也算可爱。
皇帝伸手抱起了他,他不知道是太困还是听懂我之前的话,也没有拂开皇帝的手。皇帝掂了两下,就将人交给了春娘,让她带七皇子去歇息。
我在一旁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我就说虎毒不食子,七皇子再如何也是皇帝亲生的,他怎么会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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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个大早,服侍皇帝起身,又稍微垫了垫肚子,去皇后那里请安。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大早上她们便将矛头对准了我,尤其是刚失子没多久的淑妃。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冷嘲热讽说我自己生不出孩子,要给别人养孩子罢了,我不觉得她们说得有错,没反驳也没附和,只低着头顺从地听着。
在宫里这些年,我也不是一点长进没有,起码我很会忍气吞声。
淑妃说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也觉得没意思,又调转话头去说别人。我心中了然,估计是自己的孩子没了,看到皇帝对其他孩子亲近便觉得难受。
等皇后说了散场后,我又磨叽了片刻,等前头的人走了,才起身回去。
春意盎然,连御花园里的花都开得极好,我挑了几枝带回去准备插花。若不提旁的,宫里的日子倒是很适合修身养性。
一进去就看到七皇子又在石凳上晒太阳,一旁还放在他那半旧不新的布老虎。可惜了我花费那么多时间给他缝的布老虎,他看都不看,还是把原来那个当成宝贝,一天到晚拿着。布做的东西,能多结实,他这样下去,估计没多久那个布老虎就坏掉了,到时候有得哭了。
他见我回来,慢悠悠从白玉碟子里拿了一块豌豆黄想递给我,我竟然觉得受宠若惊,忙不迭接了下来。他又指指松萝手里的桃花枝,我问他是不是想要,他点点头。
松萝会意递给了他一枝,他从石凳上跳下,一手拿着桃花枝,一手带着布老虎,像个球一样往回滚。我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让人跟紧了七皇子,免得真的没看脚下,滚远了。
回屋后,让松萝翻出去岁皇帝赏的月白釉瓶来将桃花枝插上,松萝收拾着,突然与我说起:「奴婢听闻,容贵妃从前也是喜欢桃花的,七皇子是不是想起容贵妃了?」
听她提起这个,我也从记忆里扒拉出这回事儿来。怪不得他一反常态给我递点心,原来是想起亲娘了,两岁多的孩子记事,也不算奇怪。
「过两天天气好,便带着他出去走走,免得整日带着院子里人都傻乎乎的。」
「娘娘还是心疼小殿下的。」
他娘亲不在了,我娘亲在宫外一年也就能见那么一次,我也不知道我是心疼他还是心疼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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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流转,转眼间七皇子来我宫中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里,七皇子活泼了许多,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我问话他都闭紧嘴巴,硬是要装个小哑巴。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七皇子,而是松萝要出宫了。我心中替她欢喜,却又为自己难过。自我入宫以来,她便陪着我,如今,她熬出头了,而我却还要守在这里。每每想起这些,我便觉得不公平,可我又清楚地明白,我是宫妃,和她不一样。
我享了荣华富贵,就要付出代价。她临走前我特意带着她去库房挑东西,可惜我也是个窝囊的主子,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寥寥无几。并非我真的如此寒酸,而是宫里的东西大多有印记,一是拿不出去,二是拿出去了也只能是件死物。
挑挑拣拣找了两三件没印记的,剩下的我用银子补齐了。
松萝对我的银子推辞不受:「娘娘都给了我,自己怎么过?」
我扬起笑脸,风轻云淡地开口:「我好歹也是个主子,难不成能饿死吗?」
「那也不成,宫里上下打点都需要银子。」
我们拉锯了两三回,最后各退一步,她收了一小半银子,剩下的全部留给了我。送走了她,我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佩兰小声劝我回去,我恋恋不舍地转了身。
「娘娘这样惦记松萝姐姐,她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我低头踢着石子道:「惦记有什么用?」再多的念想也飞不出层层宫墙,萌发出了苗也照样被生生按死。我和松萝相互扶持多年,这一别怕就是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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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一直不太好,七皇子带了新鲜的莲花过来,说给我插瓶。
我懒懒看了一眼娇艳欲滴的花朵儿,随口问了一句他去哪里摘的。七皇子飞快看了我一眼,扭扭捏捏道:「我在莲花池里摘的。」
「你自己摘的?」
七皇子点点头,仰着小脸似乎等着我夸奖,而我把他拉到身前仔细看了,冷声道:「跟着你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怎么用你自己去摘,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七皇子被我问住,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赶紧跪地求饶,连连告罪。我自认为是个不爱罚人的主子,平日里也算宽仁,可今日却不得不责罚他们了。
微微一抬眼,见两个小太监已经哆哆嗦嗦,我思索片刻吩咐道:「这次就罚十个板子,如果再有下次,可不能轻饶了。」
十个板子打下来不死也会脱层皮,两个小太监已经吓傻了眼。七皇子伸手扯着我的衣服,怯怯地开口为他们求情,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难得七皇子能说出这么长一串话,他说完了就眼巴巴看着我,我揉揉他的脑袋:「既然你为他们求情,便一个打两个板子吧。」
七皇子和两个小太监都松了口气,佩兰挥手让人将小太监带下去,又拿了瓶子来放莲花。我抚着水灵灵的莲花,思绪慢慢展开想起年少时在庄子上采莲花的事情,那些光阴如今想来竟然有种经年隔世的恍惚感,记忆也被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
余光瞥见七皇子乖乖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着自己身上的荷包,我淡淡道:「莲花我很喜欢,修儿送给我,我也很开心。」
七皇子的脸刷一下就抬了起来,笑意一点点浸染上,眸子也闪闪发亮。
「只是,你不会水,耿娘娘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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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很听话,听话的孩子总是会让人心疼的。
夏日午后无事,我便带着他去赏荷。让人支了小舟来,陪着他一块在莲花里穿行,一两缕清风拂过,莲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七皇子小心翼翼地俯身玩水,佩兰在一旁紧紧盯着他,我慢悠悠剥着莲蓬,剥好的莲子放在旁边的莲叶上,准备带回去熬粥。
七皇子玩了一会儿便收了手,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学着我的模样剥莲子。剥出一颗,犹豫了片刻,没放到莲叶上,反而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就将小脸苦成了一团。我见了不觉好笑,唇角微微上挑,轻声告诉他要去了莲心才不苦。
七皇子还是个小孩子,剥了一小捧便觉得累了,斜靠着我,用一片硕大的莲叶盖在脸上。我将手里的莲蓬剥完,拢了拢莲子,估摸着够了,便让佩兰去折几枝莲花一并带回去。
下了小舟,七皇子迷迷糊糊地揉着眼,我让人将东西先送回去,陪着七皇子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牵着他的手慢悠悠走回去。
听我说今晚有莲子百合粥,七皇子提了些兴致:「是用我们今天剥的莲子吗?」
我点了点头,七皇子脸上挂着笑,想来心情应该很雀跃。我没养过孩子,便按着自己幼年的回忆养着,可惜宫里的孩子荣华富贵不缺,但乐趣也就那么一点点。平日里带着七皇子一块采采花、写写字,打发时间。如今他也大了,入了秋便安排着去尚书房。
想到这里,我望向七皇子的目光里不自觉添了些怜悯。七皇子已经七岁了,若不是我看不下去去求了皇后娘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皇帝想起来他。同样都是皇子,六皇子五岁便启蒙读书了。
不过,这样也好,做个普通皇子,富贵到老,也方便替我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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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敏妃一行人。
敏妃是皇帝近几年的新宠,无子封妃,谁看了不说一句恩宠滔天呢?她便像是宫中冉冉升起的朝阳,将一群人的光芒都掩盖了下去。
我带着七皇子给她行了礼,她娇声让我们起了身,却用一双美眸打量着我们:「耿嫔和七皇子是打哪里来的?」
我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垂下眼眸瞥见七皇子衣摆晕开未干的水痕时,心里了然。她听说我们去摘了莲花,忽就变了脸色,娇声呵斥我们哪里来的胆子去摘莲花。
七皇子被她一吓,不自觉往我身后躲了躲。我皱了皱眉头,也没搞清楚她是怎么就生气了。敏妃的宫女出声为我解惑,原来是敏妃近来读了几句诗,便喜欢上了莲花。
「留得枯荷听雨声,你将花儿都摘了,我去哪里找枯荷?」
我不由愣住,那满池塘的莲花便是让我摘完,我都摘不完,今日有今日的花开,明日还有明日的花会开,枝头水灵灵含苞欲放的花苞,一打眼便是一片,我不过摘几朵而已。
心里嘀咕着她多事,嘴上却温声解释着。只是,我没想到敏妃她不听我的解释,执意要罚我。这还是我入宫以来第一遭被罚,我觉得委屈,可她是妃位,我是嫔位,不得不低头。想着身后的七皇子,我只能将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原本的好心情被罚抄书全部折腾没了,敏妃趾高气扬带着人走了,我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不快,连回宫的步伐都加快了。七皇子跟不上,只能小跑几步,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才想起来还带了一个小孩子。停了步子,七皇子一头撞上来,他捂着额头也不敢说疼,只小心翼翼看着我。
我暗自叹口气,又牵起他的手:「跟不上怎么不知道喊我呢?」
他不说话,只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继续道,「我是有些不快,但又不是对着你,我还能打你不成?」
七皇子摇摇头,我失笑,「那你怕什么?」
他惴惴不安偷偷看我一眼,又低头摆出一副乖顺模样:「我怕耿娘娘不喜欢我了。」
「不会。」都养了好几年,便是条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左右是抄书,写什么不是写呢,全当打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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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吩咐了佩兰一声,便让人摆上东西,准备抄书。
一个月的时间,倒也不着急。用了晚膳歇了一会儿,拿起笔写了两三行觉得手腕不舒服,眼睛一瞟看到上次被我随手放在抽屉里的话本。索性丢开笔,拿起话本细细看了起来。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看了一会儿,便歪倒在椅子上,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我揉揉耳朵,又揉揉眼。将话本放在桌子,见蜡烛短了大半截,才觉得脖子酸得要死。
我果然是没听错,接着就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佩兰,就让人进了。没想到来的是七皇子和春娘,七皇子手里还端着一小碟菱粉糕,乖乖给我放到桌上。
就他那小表情,不用说我就能明白Ţűₐ他的意思:「这么晚还不睡,特意给我送夜宵啊?」
他点点头:「耿娘娘抄了这么久的书,一定累了。」
这句话让我冷不丁觉得愧疚,将随手放的话本往旁边掖了掖,免得被七皇子看到,辜负了他的好心。
「我要是会写就可以帮耿娘娘一块写了。」
我捏捏他的小脸:「那你去尚书房要好好听课,到时候就可以帮耿娘娘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耿娘娘我以后不去摘花了,你也不用被罚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别放在心上。」敏妃要么是心情不好,要么就是故意立威,反正就是我命不好,撞枪口上了。好在入宫这么久,这样的人我目前就碰到敏妃一个,要是再多几个,我真是吃不消。别说人淡如菊了,便是棵菊花,都会被气炸。
还敏呢,一点都不聪明,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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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门心思地抄书,外头已经沸沸扬扬传起敏妃跋扈的风声,佩兰绘声绘色地和我说起,眉飞色舞地比量出淑妃对敏妃的不屑。
我听了淡淡道:「她不过是被冷嘲热讽几句,我却要罚写,真是不公平。」
一个妃子,也用不着什么贤名,张扬跋扈只要皇帝喜欢就好了。而我呢,也只能借着这微末的流言蜚语让她不快了。这便是无宠的坏处了,便是被咬了一口,也不能回咬过去。
我失了继续抄写的心思,让佩兰数数还剩多少。
「娘娘,还差两遍呢。」
我长叹一口气:「写得我头疼,皇后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佩兰摇摇头,这是皇后的作风了,她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样争风吃醋的小事她只会一笑置之。
我转头提起七皇子去尚书房的事,佩兰道:「娘娘放心,东西早早就给小殿下准备好了。」
「我不受宠,我怕他去了尚书房也会被人欺负。」
佩兰浅笑:「小殿下是皇子,谁敢啊。」
尚书房里的皇子可不少,细细算来,就我们这对母子最势单力薄。七皇子呢,生得粉雕玉琢,但口舌却笨,平日里也不爱说话。
我只能临时抱佛脚,吩咐了七皇子几句,教他学会抱太子的大腿。太子素来有贤名,七皇子识趣,应该也会对这个弟弟多照顾几分。
我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润润喉,余光里看到七皇子仰着脸傻乎乎看着我:「我说的记住了没?」
七皇子缓慢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他这样,我还是不放心:「若有人真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知道吗?」
他点点头,脆生生道:「耿娘娘放心,我会打回去的。」
我看着他那小胳膊小腿儿就觉得好笑,怕一下子就让人推倒了。不过,这些年我也没听说过尚书房里有人打架,应该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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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能说太满,七皇子去尚书房第二个月的某天,我在屋子绣帕子,就见佩兰急匆匆进来,低声和我说尚书房闹起来了。
我忙放下帕子:「闹起来了?修儿也跟着闹起来了?」
佩兰摇摇头:「还不知道呢,只听说陛下将几位皇子都叫到养心殿了。」
我的心扑通一下,都惊动皇帝了,那肯定是闹得不小,也来不及多想了,我便带着人去养心殿。我去时其他几位娘娘也都在外头候着,我微微放心,都进不去就好,我就怕人家进去了,皇帝不让我进去,显得我尴尬。
等了好一会儿,皇子们才都一股脑儿出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七皇子走在最后,见了我眼神一亮,见我摆手,又收敛了脸上不太明显的笑意,垂着头快步到我身边。
这个时候,大家也没什么寒暄的意思,领来各自的孩子便匆匆回去。
到了自己宫里,我还没说话,佩兰便让人端上了杏仁露。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怕我训斥七皇子嘛。见我微微点头,七皇子才接过慢慢喝了。
等七皇子放下杏仁露,我点了佩兰将东西都收下,其他人也都出去。七皇子听了这话,似有几分紧张,抓紧了身上的荷包。
我沉默了片刻,见他越发惴惴不安才开口问今天的事。
和我想得也差不多,七皇子这种不起眼的小可怜根本就没有参与的可能性,只缩在一边看着。我好笑道:「你又没动手,怎么这样怕我?」
「父皇说,我们都是兄弟,不应该置身事外,要及时劝和。」
我打量着七皇子:「陛下是独独对着你说的?」
七皇子摇了摇头,我淡淡道,「那不就行了,又不是就你一个没拉住。」
七皇子抬头看着我:「那我这样不算错吗?」
「自然是不算的,你不打量打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不说大皇子他们,便是六皇子推你一把,你也要倒。」我招招手,他上前来,「保全自己最重要,知道吗?」
他抿着唇想了想,我也不急着催他,只见着他小手捏着荷包越发紧了,我不由伸手拉过他,他面上不解:「修儿,别总是揉荷包,别人就看出你的想法了。」
他重重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耿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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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们打架,没参与的也都跟着遭殃,都要抄书。
我陪着七皇子,不由想起之前抄书的自己,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不过,七皇子比我精力集中,不会像我那样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捏捏那个。
七皇子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我看他有些困了,便让他去休息。
七皇子犹豫不决:「可是,这些明天都要交的,我还没有写完。」他垂下眼眸,分外惹人怜爱。
我翻了翻他写好的那些,心中估计一下,他就是一晚上不睡,也抄不完。本就是新学,进度自然比不上旁人,想着便将道理与他说了。他听我的话,便红了眼,豆粒大的泪珠说落就落了下来,在纸上晕开墨迹。
我赶忙给他擦泪,柔声哄道:「你要是想写,就写吧。」
他靠着我怀里:「可是,我写不完,天亮了也写不完。」
「那怎么办?」
他抽噎着说不写了,我见他情绪慢慢缓和,便拉着他出来了,收拾安寝。
将人哄睡了,我也倦了,佩兰帮我拆着珠环低声道:「若是陛下责怪下来,怎么办?」
我看着镜子里带着倦色的自己,有些心累:「他年纪小,便是责怪也只是口头而已。」
亲儿子,难不成就为了没抄书,就能打孩子吗?皇帝不至于做那些没品的事,他对七皇子也算不上重视,一个散养的儿子,懒散些也是无妨的。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七皇子将抄的那些送了过去,皇帝也只问了一句,听他解释后就让他回来了。
皇帝的宽仁给了七皇子错觉,一连续几日都心情极好。我心中皇帝为何对他这般,却也不忍心打击他,只由着他傻乐。
乐了几日,七皇子便自觉地奋发图强读书,那股努力劲头儿我看了都佩服。好几次我都想和七皇子说,用不着这样努力,可又觉得他吃了读书的苦头自己就知道收敛了,用不着我做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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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学得勤奋,旁的皇子们也不甘人后,这本来是好事,直到五皇子意外坠马断了腿,这拼命学的风气才稍稍被制止。
事情也不难查,就是马突然发狂将五皇子甩了下来。训得再好的马也是个畜生,性情难以拿捏,五皇子和陆嫔只能自认倒霉了。显然,陆嫔不服,硬是将那天在马场伺候的人都罚了一遍,还不解气想继续闹。但皇帝已经拍板了,皇后也警告过她。
因着如此,我让宫里的人都避着点陆嫔,免得被她盯上。连着七皇子我都好好告诫了几句,七皇子只道:「父皇都说了五皇兄是意外,哪里会总是遇到意外呢?」
可这么一点点意外就足够了,太医说了五皇子的腿难以恢复如初。一个瘸了腿的皇子再无登上那个位置的可能,陆嫔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会不发狂呢?
宠爱难以持久,孩子便成了指望,尤其是皇子。大家都是一个爹生的,便是立了太子,可有几个能没个自己心思的。只那么一步而已,上去了,便是天下之主,上不去就只能俯首称臣,还是子孙后代都低人一等,怎么能不想迈过去?
「有这个意外,还会有别的意外,你总要小心点。」
七皇子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乖巧道:「耿娘娘放心,我在一众兄弟里也不出众,不会让人嫉妒的。」
读了书就是不同了,连这样的话都知道了,我欣慰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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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母亲故去之后,年节时入宫的便是长嫂。我与兄长非同母所出,和这个长嫂自然是又隔了一层,难免生疏许多。因而今年入宫时,长嫂便带了其女清颖一起。
这侄女儿我从前也听母亲说起过,第一次见面我备了一份礼。小姑娘性子大方得体,从容收了,我觉得也是个好孩子。长嫂和我尴尬地聊了一会儿,七皇子过来请安,我想着清颖还是个小姑娘先让七皇子带她出去走走。
不到午间,他们便走了。
见时觉得无话可说,但人走了却觉得难过。再不熟悉,我们也是一家人,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
许是知道我心里难过,七皇子过来陪着我用膳。他自去了尚书房后,性子就好了许多。不知道是年纪慢慢大了的缘故,还是读书明理的缘故,但不管是哪种,总归是好的。
我只用了半碗饭就吃不下了,七皇子劝我多吃点,我摇了摇头:「虽是年节,但这几日实在是累,跪来跪去的。」
七皇子笑笑:「儿子也是一样的,和您没什么不同。」
我苦中作乐想着这几日又有一大笔进项,聊胜于无了。只是,曾经最喜欢和我数钱的松萝不在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佩兰虽然也贴心懂事,但在我心里和松萝总是不一样的,松萝是陪我过过苦日子的,年岁又相仿,感情比旁人亲近许多。
听到我长叹一声,七皇子道:「耿娘娘还有我,以后会好起来的。」
我打量七皇子一眼,那好日子还有点远,起码要将皇帝熬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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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慢慢悠悠过着,皇帝不知道是昏了头还是怎么,竟然一个月来了我这里两次。我都怀疑,是不是他手抖翻错牌子了?
刚入宫时,对皇帝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慕,可如今年岁大了,心也静了。皇帝虽然保养得不错,但人总归是不年轻了,对着这样一张脸,我也没什么感情了,只恭恭敬敬地敷衍。
好在还有七皇子这个便宜儿子,实在没话说了,我便从七皇子身上找话题。七皇子如今大了,偶尔也会跟着其他几位皇子出宫,时常会给我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算不上名贵,但图个新鲜。
就比说前几日七皇子给我带回来的青玉竹节杯,玉质雕工都一般,但架不住构思精巧。我兴致勃勃和皇帝说,不料皇帝接过来看了看,就又递给了我:「不过是民间粗制滥造的小玩意儿,你至于这样高兴吗?」
当然至于了,这可是七皇子送的,意味着他心里有我,这些年我的感情也没白费。望见我皱眉,皇帝道:「朕那里有个青玉镂雕的枝叶葵花杯,那才叫构思精巧,雕工细致。」
我放下了竹节杯:「陛下的东西,妾身也没见过,陛下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皇帝听了不满,立马道:「明日朕让人送来你瞧瞧。」
我嘟着嘴低声道:「敝帚自珍,自然是自己的东西最好了。」
皇帝捏了捏我的脸:「这是和朕讨要呢?」
「妾身不敢。」口里说着不敢,眼神却一个劲儿往皇帝身上看。皇帝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能多薅一点就多薅一点。
「怎么就不敢了?明日让人送来,你便仔细看看是朕这个好,还是祁修那个好。」
「陛下坐拥四海,东西自然是顶顶好的,修儿年纪小,哪里比得上啊。」
皇帝很受用,第二日送来的除了皇帝口中的葵花杯外,还有白玉单螭耳杯、碧玉镂雕荷叶杯等几个杯碟,看得我心里乐开了花。白得了一笔横财,谁能不开心。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七皇子送的那个竹节杯,没有它,就没有后面这一串宝贝。
我翻出七皇子送来的小玩意儿,琢磨着下次能不能再从皇帝手里抠点啥。想了半天,佩兰进来问我要不要传膳,我才突然想起来,我一个不受宠ṭū́⁴的,下一次见到皇帝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瞬间就失了兴致,让人把东西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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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如今已经开始办差事了,忙得脚不沾地。想来差事应该办得不错,也没听说被皇帝训斥。
今日下午七皇子派人送了兔子,佩兰送去小厨房做锅子了,我正期待着香喷喷的兔子,就听闻敏妃溺水身亡的消息。
第一个念头便是她死都不知道找个好时间嘛,怎么挑了个饭点?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我急忙问起好端端怎么会落水呢?
宫里死人,算不得什么,但死了一个妃子,却不常见。便是我出入时,身边也都带着人,更何况是敏妃呢?主子落水,下人们必定是要拼了性命去救。不然,主子出了事,她们也别想活。这道理敏妃的宫人不应该不明白,那她是怎么淹死的。
佩兰道:「说是敏妃娘娘身边跟着的两个宫女一个去给她拿鱼食,一个回去给她拿衣服了。」
我撇撇嘴:「就一定要把人一块支走吗?」
「谁能想到敏妃会落水呢?」
宫里已经很多年没人落水了,锦鲤池的水又算不上很深,敏妃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呢?
我懒得琢磨,反正事情总会查清楚的,不如先吃饭要紧。刚将兔肉锅子端上来,便听见外头宫人们的请安声,七皇子今日回来得比前几日要早,正好能赶上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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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后,我和七皇子在宫室附近消食,七皇子说起今晚的荷叶莲子粥味道很好,我忽地想起敏妃落水的事。
与七皇子说了,七皇子却似乎并不震惊,出口的话也是淡淡的:「那可真是不小心。」
「是啊。」我抚了抚胸口,「可惜了。」
敏妃的死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那些宫人一定跑不了,还有锦鲤池,死了个人,怕是有一段日子没人敢过去了。
七皇子停住脚步,转头看我,我这时才发现,这个孩子已经有我高了,风姿迢迢,让我想起曾经那个令人惊艳的容贵妃。他微微侧头,眼底恍若有星河流动,让人忍不住去窥看,少年清冷的嗓音飘散在晚风中,话却稍显薄情:「可惜了是锦鲤池,敏妃娘娘喜欢荷花,若是溺死在荷塘里,岂不是年年可以听得雨落枯荷,那才叫死而无憾!」
有些话是可以呈现出画面的,就像那句枯荷,我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敏妃趾高气扬的模样。如今,荷塘里的荷花依旧开着,当年那个俏丽的敏妃却不在了。可稍微一回味,我就品出了不同的意思。眼前这个乖顺的少年也不知不觉有了利爪,知道了如何伤人。
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想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善后有没有做好,也想告诉他不应该如此,若是被查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知道我也知道。他愿意为我报仇,手段纵然激烈,但猜出的那一刻,我是有过欣慰的。就好像明明白白告诉我,这些年的感情不是白费的,他是知道我对他好的。
就是因为如此,我觉得我更应该纠正他,见我想张嘴,七皇子抢先一步开口:「母妃不开心吗?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
他叫我母妃欸,第一次!就像他第一次和我说话,第一个给我递糕点一样,我完全拒绝不了。
等被他哄着回了屋,我才想起来我的话没有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对,七皇子小时候也是个有主意的。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我教导孩子的方法有问题,怎么就养歪了?不过,也算不上歪,只是手段有些过激了。
我想了想,决定去和良妃学学如何教孩子。良妃的二皇子和六皇子一向出类拔萃,她为人也和气,我应该能学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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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妃的事儿没查出来异样,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眼看着和良妃的关系也慢慢拉近之时,太子染了重病。太子是半年前奉旨去南方调查贪污的事,差事办得极好,但身子却不好。一行人入京时,太子就病得起不来身,本想着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宫中又不缺名贵药材,这病很快就会好。
不承想,竟然是越来越重,各宫都默默准备了素色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我也问过七皇子几次,他的脸色也不好,每次都是摇头:「大皇兄怕是不成了。」
此话并非空穴来风,从皇帝和皇后的行事上也能看出一二。若太子倒了,东宫无嗣,那人心便又会燥了起来。七皇子年纪也不小了,我生怕他蹚入这浑水里,日夜期盼着太子早日好转。
老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没听到我的祈祷,太子还是薨了。
皇后强撑着身子办完了丧礼,人也病倒了。中年丧子,悲痛难抑、郁结在心也是能理解的。半辈子的指望一下子就没了,谁能受得了?
她病了,我们就都要去侍疾,也不能松懈。这样的日子久了,我也觉得哪哪都累,连去找良妃学教子的心情都没了。
一早去了皇后宫里,撞见四公主在那里骂两个小答应没心肝,皇后病重竟然还笑嘻嘻的。
那两个小答应都是去岁入宫的,年纪比四公主大不了几岁,但在四公主面前跟个鹌鹑一样。
我见两个小答应都抹泪了,于心不忍才开口说和了两句。四公主给了面,让人走了,一转头自己也红了眼。我又忙不迭安抚她,如今她已没了刚刚那副骄傲的模样:「耿娘娘,她们都不盼着母后好,你说,我母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我帮她擦着眼泪,柔声道:「皇后娘娘会好起来的,殿下放心。」
见她情绪慢慢和缓下来,一旁的宫人才过来帮她净脸收拾,我端着药去内殿侍奉。皇后问了刚刚的事,我如实说了,皇后面有倦色,挥挥手让我下去。
我看着药碗里的药,劝她再喝些,她却嫌苦不肯喝。我道:「您为了公主,也要振作起来啊。」
没了太子这个儿子,皇后固然伤心,但还有公主这个女儿。听了我的话,皇后果不其然又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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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君的位置空了,皇子们都多了心思,一个劲儿地表现自己,其中风头最盛的就是二皇子四皇子还有六皇子了。
三皇子早夭,五皇子残疾,再往后的皇子年岁就小了,也怪不得这三位皇子如此心急。
而七皇子这个年纪,差不多也应该看亲事了。只是,皇后如今病着,我又不好开口,皇帝那里我更是见不到。这事儿便如同一根刺一样,时时刻刻扎在我心里。当初去尚书房,七皇子便是晚了两年,如今,亲事难道还要再晚几年,拖到和八皇子一块吗。
我心中郁闷,七皇子却不着急,我观察他的面色,不由有了个念头:「修儿,你与母妃说实话,是你不着急还是有喜欢的人了?」
七皇子闻言,脸上竟出现羞涩之情:「母妃,您别问了。如今,也不算太平,我的亲事不着急。」
我了然于胸,这是有喜欢的人了。少年慕艾,是好事,可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皇帝会不会同意?我再想问,他便不肯说,我笑了笑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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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缠绵病榻已久,一日忽地想起四公主还未成亲,便撑着病体想为四公主选一门好亲事。
这倒是个极好的机会,我趁机提及了七皇子。
七皇子的亲事上,我是插不上手的。但跟在皇后这个嫡母身边,也能随便看看,也不知道那些花一样娇嫩的姑娘哪一个能成了七皇子的媳妇。
最先坐不住的还是七皇子,我少有见他这样的时候,故意忍着不问,逼他先开口。可他一开口就把我说蒙了,他看上的那个姑娘,是我的侄女清颖。
我马上就觉得不好,他的念想怕是不能成真。耿家是什么身份,清颖做皇子正妃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而且随着七皇子长大,我就能察觉出皇帝对七皇子也不是一点父子之情都没有,他更不可能让七皇子在婚姻大事上胡来。
我将这些与七皇子说了,他握紧了拳头,有些不平:「可是,儿子就是喜欢她。」
可是,喜欢是最不重要的,就像锦上添花的那点微末之处的花一样,不仔细看谁会在意呢?
「母妃不能帮帮我吗?她也是您的侄女,亲上加亲不好吗?」
「修儿,你要是真喜欢她,就不能将她推出来。不然,到时候不只是清颖,更会波及整个耿家,连母妃都落不了好。」
七皇子若就这样不管不顾冲到皇帝面前说了,皇帝只会将所有的错推到清颖身上。她一个小姑娘,被天子不喜,无疑是灭顶之灾。这些日子我跟在皇后身边,也见识了不少贵女。诚然,清颖不算差,可单单家世这一条就是越不过的鸿沟。
我的话七皇子听了进去,他只是不甘地问我:「母妃,身份就真的这样重要吗?」
重要吗?自然是重要的,就像七皇子他自己,一出生就是皇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他若生在穷苦人家,早就不知道投胎转世多少次了。有些东西,出生时没有,后来再努力也得不到。
看到我点头的那刻,七皇子一脸的不甘心,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知道为何统统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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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的婚事先订了下来,皇后极为满意。接着便是七皇子的婚事,皇帝亲自指的原家的姑娘。这位姑娘我见过,是个大方得体的,家世也说得过去。
宫里准备着四公主的婚事时,皇后却又一次倒下,我隐隐有感觉,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果不其然,皇后这一倒就没再起来。四公主哭成了一个泪人,也改变不了事实。
短短两年之内,失兄失子,曾经的天之骄女此时此刻已经被迫褪去的耀眼的光芒。皇帝的心情亦是悲痛万分,众人也都低眉顺眼不敢去触及风头。可皇后没了,太子没了,所有人心里的欲望都开始急速地膨胀起来。
甚至有不长眼的人舞到了四公主跟前,气得四公主大骂,不顾良妃淑妃等人的劝阻,硬是让人打了一顿板子。皇帝知道后,也没怪罪到四公主身上。
丧仪结束后,后宫便迎来许久不曾有的大封,上一次有这样的大封,还是许多年前容贵妃有孕之际,如今,七皇子都已经这样大了。
良妃淑妃皆成了贵妃,而我也得ťùₖ了晋位的旨意,终于熬到了妃位,还得了一个封号,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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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宫里最春风得意的就是良贵妃了,既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又和淑贵妃一同料理后宫事务。甚至有传闻说,良贵妃有被立为继后的可能。
我对此没什么感觉,反正,继后的名头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身上,我能坐上妃位,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可惜,母亲看不到了。
不过,对于人人都捧着良贵妃的事,我也是随大流。我这样的人,向来是遵从不出挑不落后的行动准则。身处后宫,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让自己舒心些。
佩兰觉得我有先见之明,从前就和良贵妃关系不错,不像其他人只知道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也是好的。」从前我和良贵妃关系还算不错,可自从她成了贵妃后,抱大腿的人都很多了,我的姿态不够谦卑,关系便大不如从前了。
「可娘娘与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在良贵妃心里,都是一样的。」
佩兰气鼓鼓地为我不平,我这个当事人反而没有她那么在意。反而问起她日后的打算,是想一直留在宫里还是像松萝那样到了年纪就出宫。
佩兰道:「奴婢自然要侍奉娘娘了,家里也没什么人值得奴婢惦念了。」
「那也好。」
我成了瑾妃,伺候的人也算是鸡犬升天了。留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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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期结束后,便是四公主、七皇子等人的婚事,我的一桩心事也算彻底了结了,如今,就等着日后七皇子接我出宫享福了。
这样想来,养个孩子还是不错的。我就说,当年宫里的传言都是空穴来风,七皇子就是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克人呢?我也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想到这里,我就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原氏是个好姑娘,入宫请安时也很得体,和七皇子站在一块郎才女貌,很是相配。
不想没多久,七皇子便再一次与我说起清颖的事:「儿子和颖儿两情相悦,求母妃成全。」
我望着他,听他继续说,「我虽有正妻,但还可以有侧妃。」
侧妃,我咂摸着这两个字,说得是好听,可也改变不了是妾的事实。一个好好的姑娘,谁愿意做妾?一旦做了妾,便再难翻身,不但自己的一辈子赔了进去,更是赌上了儿女的一辈子。耿家虽比不上那些高门大族,可也没那么大野心,用不着赔上清颖的一辈子。
可如今在我面前求着的人是七皇子,我道:「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和清颖商量之后的?」
「颖儿说了,我们两情相悦,原不在名分上。」
可这两个孩子才多大,此时不在乎名分,那日后呢?七皇子自然是不会后悔,可我怕清颖后悔。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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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长嫂照例带着清颖入宫,我借故支走长嫂,问起清颖的意思。
她双颊绯红,却是肯定了七皇子的说法。我心中一沉,又问了长兄长嫂知不知道。她低着头:「知道,但他们觉得这样不好。」
看样子,他们也没能劝住。我将利害关系说给了清颖听:「你不是因为清宁是庶出,对她一向不喜吗?若嫁了过去,你未来的儿女也会是庶出。」
她咬着唇,大着胆子开口:「不会的,殿下说他喜欢我,在他心里我也是他的妻子,那我们的孩子和嫡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无言以对,知道劝不回她了,便收了心思。各人有各人的路,我也不能强求什么,只能如他们所愿了。
想着七皇子成婚不久,便延后了清颖入府的时间,免得旁人多嘴。
清颖入府前夕,我特意见了七皇子,他自是喜不自胜,我叮嘱道:「你越是喜欢她,希望她好,便越要尊重原氏。若宠妾灭妻几个字从你府中传出,第一个死的就是清颖,知道吗?」
七皇子一怔:「母妃放心,儿子不是小孩子了,都懂的。」
我点了点头,也是,如今的七皇子越发干练了,人情世故也有所长进,不会失了分寸。我私心里盼着,他对清颖的喜欢能够长久些,这样我也能放心,不会觉得因为自己一时心软成就了一对怨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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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交集的平常在和应答应突然上门拜访,我心里纳闷却还是见了。
她们一进门,我就看到她们梨花带雨的面容,直觉不好。果不其然,两人一张嘴就是让我给她们做主,事情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我也稍微理顺了思路。
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内务府觉得她们位分低位,便替换甚至挪用了原本应该送过去的东西。她们两个也派人去找过内务府管事的,却都被打发回来。
平常在红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娘娘,您可要帮我们做主啊,人人都说您是最公正的,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最公正几个字,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杜撰出来的,可她抓着我的手一脸哀求,我就明白了这事儿绕不开了。压下心中的烦闷,柔声应付:「内务府的事一向是良贵妃在管,我带你们去见良贵妃,她会为你们做主的。」
平常在和应答应面面相觑,片刻应答应才低声道:「良贵妃人多事繁,哪里能顾及我们呢?有娘娘帮我们做主,便够了。」
我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听了谁的吩咐找上门来。我能怎么给她们做主?派人去内务府教训一顿还是将人传来责罚一番,杀鸡儆猴?
良贵妃和淑贵妃两人如今协理六宫,我又没宫权,自然要事事汇报过去。我总不能为了没什么关系的两个人,毁了自己经营多年人淡如菊的人设吧?
见我不应,两个人又是一脸哀色:「ƭůₜ你们若是想让人给你们做主,便随我去见良贵妃,不然,我也没什么法子帮你们讨回公道。」
平常在讪讪道:「您是妃位,让人递句话不就行了?」
我变了脸色呵斥道:「如你们所说,内务府踩低捧高的风气也该好好整治整治,还是说你们只在乎你们自己?」
两人不敢再开口,我却不想听她们继续说,强硬带着她们去见了良贵妃。将人交过去,这事儿再如何就与我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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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一番让我不得不多想,轻叩着桌子,想不明白是谁做的局。
我想了又想,依旧理不清思绪。我也算宫里的老人了,可由于一向不得宠的缘故,那些阴私事也从来没找上我。脑子这东西,用进废退,我少时便不算聪明,如今就更不行了。
佩兰端来了酒酿桂花丸子,劝我用些,我揉揉思考得有些疼痛的脑袋,抱怨道:「幸好咱们这儿清静,若日日这样,我可受不了。」
入宫时,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被安排在归竹苑。这地方虽然冷清,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地方不大,也不用和旁人一块住。住得久了,我便越发觉得这地方不错,升了妃位后,皇帝也问过我要不要换个宫室,被我拒绝了。
我不喜热闹,也不想和年轻的小姑娘们一块住,人多眼杂,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不如我就守着我这个小地方过着。可我这样安分守己,还是让人惦记上了,难不成真觉得我长得就像个软柿子?当初让我抚养七皇子,也是挑了我,看来我在旁人眼里就真是个面团性子。
「佩兰,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佩兰不明所以,顺从地说出一串夸赞我的话,我连连摆手,让她将碗碟收拾下去。是我糊涂了,她一个伺候我的宫女,怎么可能当着我的面说我不好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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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我便开始留意后宫中人的派别。这一留心,我便咂摸出许多曾经不曾注意的事。慢慢串联起来,我觉得平常在和应答应身后的人极有可能是恭妃,也就是四皇子的生母。
她虽近年宠爱平平,但早些年尤其是我入宫前后,那也算是仅仅屈居于容贵妃之下了。容贵妃受宠,除了自身也借助了家族的势力,而恭妃的出身则平平无奇,甚至能算倒数了。她原是宫女,后来在御前伺候,不知怎么得了皇帝的青睐,才成了后妃。
从一个小宫女到如今的妃位,还有了自己的儿子,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如今,为了继后和太子之位,前朝后宫的人都如八仙过海一般,各显神通。想来恭妃也想从中分一杯羹,而我可能就不知不觉碍了她的眼。
我不禁叹了口气,想过平静的日子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呢?怕是只有一切尘埃落定,才能没人盯着我了。我忧虑不已,却又得知今晚皇帝过来。
寻着这条线,我怀疑皇帝这几个月来得勤了目的也不单纯,他不会是想让各方都争起来,挑一个最满意的人选吧?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种解释。我不由为还在宫外的七皇子忧心,我都这样了,他的处境怕也好不了多少,只是这孩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皇帝来了之后,陪着聊了会儿天,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他在我面前说起前朝的事。我愣愣听他抱怨完,然后听着他醇厚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爱妃觉得,朕应该如何是好?」
「啊?」我压根没听懂他说的什么,余光瞥到他还在看我,我只能恭恭敬敬道,「后宫不得干政。」
「无妨,只是你我之间的闲话,旁人不会知道的。」
他越是这样温和我便越是觉得害怕,心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面前的人是皇帝,一句话说错了便是万劫不复。心里嘀咕了好几遍,面上慢慢染上羞愧的神色,绞着帕子不安地开口:「妾身愚钝,陛下说的,妾身不太懂。但妾身觉得,陛下是天子,不会做错的。」
皇帝眸子里带着玩味的笑意:「不懂?」
「妾身平日里不喜欢读书看史,只会打络子吃点心打发时间。」我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妾身说错话了?」
「没有,是朕疏忽了。」他又换了一个轻快些的话题,这次我终于说的话多了些,却也每一句都仔细思量,生怕行差踏错,为日后埋下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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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贵妃今日心情好,喊我们过去玩叶子牌。她是宫里唯二的贵妃,淑贵妃不在,我们一个个都要想方设法给她喂牌。几圈玩下来,我的脑子就不够用了,便找了个借口将位置给了陆嫔。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场,刚回去连杯茶水都没喝,就又听了一个噩耗。边关不平,皇帝竟然打发了七皇子过去稳定军心。
这都年下了,天寒地冻,便是要去起码也应该在京里过了年,待春暖花开才方便出行。
我问小福子:「怎么这样突然?」
「安公公说,是咱们殿下主动请缨的。」
安公公,是在御前侍奉茶水的,我和他也算有旧。十几年前,他还只是个微末小太监,做错了事被罚了板子,我路过见他可怜,让松萝去给他拿了药。
他伤好之后,也来谢过,我没放在心上。不承想,过了几年他竟然去了养心殿,那时候还只是个洒扫的小太监。但皇帝身边的,哪怕是个猫儿狗儿,都比别处尊贵。再后来,他一步步往上走,也朝我抛了橄榄枝,只是,我没什么争宠的心思,便让他专心侍奉陛下就行。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能传消息来,我是记了一份情的。虽说,有了旨意早晚都会知道,可很多东西就是一个时间差。我赶紧传话让七皇子过来,问问他是怎么想的,怎么不声不响闹出这样的事来。边关路远,又不太平,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
七皇子来得不慢,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可见我一直不说话,脸上的笑就慢慢收了,扫了一眼桌子,让人去那些糕点来。
「母妃,生气了?」
「祁修,你和母妃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人人都不愿意去的差事,偏偏他要毛遂自荐,我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多皇子,谁去不行,又不是皇帝让他去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垂着眼眸,一副乖顺的模样:「我只是想为父皇分忧。」
我气急,失了分寸:「分忧?旁人都不分忧,就你要去分忧?边关是什么好地方吗?别的差事你那些兄弟都抢着去,偏偏这个没人应声,他们又不傻。」
他抖了抖睫毛,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野心:「母妃,若事成,我也不比他们差。」
这是他第一次崭露锋芒地告诉我,他要蹚这浑水,他要去争那个至尊的位置。我能理解他,但却不是很赞同,普普通通做个王爷,不是也很好吗?
「二皇兄看似温和,实则阴狠记仇。四皇兄面上老实本分,可私下里养了不少门客,是个容不下人的。六皇兄从小被自诩高人一等,从来就看不起我,其他几个弟弟也都心思浮动。儿子自认为不比他们差,凭什么不争呢?」
我被他的话说得愣住,细细想来,他确实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我们母子根基太薄弱了,得益于这段日子脑子用得勤,我忽地就想那桩陈年旧事。边关,容家,他是想去联系容家的残部。
当年,容家谋逆的事本就疑点重重。一个世代忠心的将门之家,想谋逆不是靠武力威胁,而是搞文官那一套,就让人觉得不对劲。还有容贵妃,族人没了,可她还有自己的孩子,皇帝也愿意顾念情分放她一马,她要死怎么不在容家刚出事的时候就死,而是拖了两年多。
再往深处想,七皇子怎么就一去重华宫就生病呢?一次次病得凶险,到我这里后却只是比旁的孩子瘦弱些,养养就长肉了。我一直觉得是我会养孩子,可细细想来,真的是我会养孩子吗?而春娘等人都是从七皇子一出生便跟在他身边的,她们应该也都是容贵妃的人。
我不自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听七皇子道:「母妃,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没有。」只是,从一开始我就错了。这个孩子注定不会像我想的那样,安分守己做个贤臣。因为他,我甚至耿家,都要被迫参与进去,这一点我是不愿意的。
他按住我的手:「那母妃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面上带着天真的笑,可我却挤不出半点笑容,我甚至怀疑他对我是不是一直戴着虚伪的面具?我不敢再想,飞快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你大了,有些事母妃也不懂,帮不了你。」
「母妃只要等着就好,儿子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他面色沉稳,褪去少年意气,眼眸黝黑如深不见底的幽潭,我连扔进去一颗小石子去试探能溅出怎样的涟漪都不敢。
或许,此刻我才窥见他的真容,长久以来我以为自己养了只乖巧漂亮的猫咪,原来是我眼拙,错把幼虎当成猫养。如今,他终于朝我露出锋利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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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下的事,我改不了,更何况真是圣旨,违背了是要丢脑袋的。
自他走后,便流言四起,说七皇子失了圣心,是被发配过去的。佩兰等人不忿,我去让她们别出去惹乱子,索性借着风寒的名头闭门谢客。
佩兰道:「他们一个个红口白牙地胡说八道,娘娘您应该管管。」
「怎么管?呵斥责罚还是都拖出去打板子?」
佩兰还是气鼓鼓地望着我,咬着唇不死心道:「那就让他们这么胡说吗?」
「清者自清,宫里的事自有两位贵妃处理。」
佩兰轻轻哼了一声,不屑道:「良贵妃生了两个好儿子,都被捧上云端了,才不会管这个。」
捧上云端又如何?只要储君一日定不下来,便不是真正上了云端。就是定了下来,只要皇帝想,也一样能拽下来。我帮不了七皇子,但也不会给他拖后腿,淡然道:「还有淑贵妃。」
如我所料,流言愈演愈烈之际,被淑贵妃出面制止。宫里的风向一会儿一变,正月里又传出皇帝准备立太子的事儿。成年的几位皇子里,独独良贵妃占了两个,赢面很大。再加上,皇帝近来屡次当着众人的面夸赞二皇子,甚至在除夕宴上,毫不避讳地指着二皇子道:「此子类朕。」
有了这句话,良贵妃一党更加春风得意,而因为七皇子离京,我这里就更无人问津。正月里过来的除了原氏便只有长嫂了,前者惦念着七皇子的安全,后者担心自己的女儿,悔不当初。
人人都等着立太子那日,没想到出了正月,二皇子就因事被皇帝说了几句,皇帝又转头夸起六皇子。这消息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二皇子也好,六皇子也罢,都是良贵妃的孩子,没什么不同。恭妃那里就不顺心了,听说砸了好几次东西,良贵妃都让内务府不许再送去易碎的东西了。
「良贵妃如今是真得势啊。」
我看了佩兰一眼,问她:「她何时不得势了?」
能生下两个孩子,又平安养大,便是她的本事。从前不显,是因为有皇后和太子压在前头,如今,这些人都不在了。
只是,我想起七皇子的话,觉得他既然有了这份心思,应该在京中也会留后手。不然,出去一趟,回来储君就定了,他图什么?难不成真走清君侧的路子?
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什么后手能解决呢?
我也不想出,只翻出绣了一半的帕子继续绣着,想着静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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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回事,六皇子明显后来者居上,更能博得皇帝的欢心。如今说是夺嫡,不如说夺的人只有二皇子和六皇子。
四皇子在四月的时候已经出局了,当街遇刺,受了重伤,虽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皇帝震惊恼怒,下令严查,没想到事情隐隐指向八皇子。下头的人不敢再查,还是六皇子大义灭亲,将事情接过进行调查,最后水落石出,是八皇子心怀怨恨所致。
那时候,四皇子还生死不明地躺着,恭妃去皇帝面前各种哭诉。只是,八皇子也是皇帝的儿子,只是被贬为庶人关了起来。恭妃自然是不服气的,变着法地折腾八皇子的生母,皇帝由着她,旁人也不敢多话。
听佩兰说了恭妃的手段,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旦参与了夺嫡,只能成,不能败。四皇子、八皇子都是现成的例子,败了连同着自己身后的人都跟着遭殃。
我又想起远在边关的七皇子,他可千万要慎重,我只是想寿终正寝。我悬着心召见了原氏入宫,想问问七皇子最近有没有寄回家书,原氏也是一脸愁色地摇头:「上次的家书还是殿下刚去,母妃,您说殿下会无事的吧?」
我是想从她口中得些安慰的话,没想到我还要反过来安慰她:「定然是无事的,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
我们也只能这样互相安慰了,我说服她的同时也在努力说服自己,若七皇子坏了事,肯定会有消息传来。肯定是这样的,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强调,希望让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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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是菊开蟹肥之时。良贵妃得了满园的菊花,说是六皇子让人送了螃蟹,一并邀我们过去赏菊。
我出门的时候不巧,路上遇到了恭妃。自从四皇子出事后,我就觉得恭妃性子变得更古怪,不想和她说话。偏偏我想走慢些,避开她,她却站在那里朝我招手。
没办法,我不能当面让她下不来台,只硬着头皮过去了。两个人并肩走着,她突然道:「良贵妃如今这样得意,妹妹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吧?」
我假装听不懂她的话:「良贵妃邀我们过去赏菊吃蟹,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停住几步,一把拉住我,语气都变得恶狠狠的:「瑾妃,别和我装糊涂,难道你就不想七皇子登上那个位置吗?」
我抖了抖身子,飞快地扫了她一眼,怯懦道:「姐姐这是什么话?妹妹我一向胆小怕事,七皇子又怎么敢与旁人相争呢?」
恭妃不屑笑出了声:「你是安分,可老七才不安分,你以为他真是主动去边关的?」
啊?不是吗?我又回想了一遍七皇子的话,愣是没品出他那句话里有过不情愿的意思。
恭妃甩开我的手:「他差事做得好,惹了旁人,联手将他逼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可他们看到的和七皇子说得完全不同。那我怎么肯定,他们说得是真的,而七皇子是粉饰太平?说不定,这是七皇子自己谋划出的,将他们都耍了。
可对着恭妃的面,我只装着害怕,往后退了两步,被佩兰眼疾手快地扶住。许是我的模样太窝囊了,恭妃也懒得再搭理我,带着人快步走了。
佩兰低声道:「娘娘没事吧?」
我揉了揉被恭妃抓疼的手臂,摇了摇头。若不是这两个月我已经连续推掉良贵妃好几次应邀了,今日我是不想来的,我就怕遇到恭妃这个疯子。可越是害怕,就越是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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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良贵妃最得意时,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六皇子下值路上失踪了。
这事到处透露着古怪,传得沸沸扬扬,良贵妃也没了往日的从容,时常派人去搜查。不单单是她着急,皇帝也急。今日失踪的是皇子,来日谁知道会不会是皇帝呢?
一连两三天都没找到六皇子,更是人心惶惶了。
佩兰和我说起外头的传言时,也忧心忡忡:「娘娘,您说都这么久了,若是歹人所为,六皇子还有性命吗?」
我理着菊花,漫不经心道:「怕是没了。」
都有胆子绑架皇子了,难道还不敢杀了吗?不然,谁闲着没事,绑一个皇子让这么多人陪着他闹着玩儿呢。我这样的人都能想到,皇帝等人也自然也能想到,六皇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又过了两三日,终于有人在城外的破庙里找到六皇子的尸首。良贵妃哭成了一个泪人,求着皇帝去见了六皇子最后一面,可回来时却是被人抬回来的。佩兰打探了消息,说六皇子死相凄惨,良贵妃只一眼便晕了过去。
我生怕她继续说六皇子的惨状,让我夜里做噩梦,赶忙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了。
不过深秋时节,我便已经觉得身上冷了,拢了拢衣裳,心绪不宁。在屋里走了几圈,翻出旧年里只看了两三页的佛经,细细研读起来。
有些事我不想听,偏偏躲不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连淑贵妃都没能彻底管住宫人的嘴巴。我被迫也听了一耳朵,回来后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传了太医过来看过,看了几副安神的方子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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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喝完了,我只觉得嘴里苦,但效果却见不到。
佩兰说我这是心病,我也不反驳。好在这时候,原氏入宫带回来七皇子的书信,那薄薄的一页纸我一句句细细看过,看到七皇子那句不日回程的话,我终于忍不住将信纸按着胸口,默念了一句菩萨保佑。原氏是个贴心的,等我情绪慢慢缓和后,才不慌不忙开口:「殿下回来是好事,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会不会不好?」
我这又想起六皇子的事至今还没出个结果,若边关安宁,那我情愿七皇子再多待些日子,可我也知道,他既然说了要回来就已经是下了决心,劝不了的。
「祁修是个有主意的。」
原氏笑着应了:「清颖妹妹也是这样说的。」
她提起清颖,我才想起有日子没见这个侄女了。说起来,从前长嫂待她入宫时,我觉得她也是个懂事的姑娘,不骄不躁。可自从做了侧妃后,她入宫次数多了,相处下来我就觉得这孩子的性子似乎是不太对劲,太喜欢念叨什么嫡庶尊卑了。
她觉得自己是嫡女,便瞧不起府里另一位庶出的侧妃,在我面前低劣地贬低。我说过她一两回,她还是照旧,我不知道是她就喜欢在我面前这样说,还是到处都这样说。若真看重嫡庶,那七皇子不也是庶出,她照样和七皇子如胶似漆,处处都透露着矛盾。
「信是给你的,你也不用事事都告知她。」
原氏道:「清颖妹妹最担心殿下了,妾身也知道。若不是清颖妹妹前些日子病了还未好转,今日妾身就带着清颖妹妹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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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六皇子身亡的事就够骇人听闻的,没想到更骇人听闻的还在后头,凶手竟然是和他一母同胞的二皇子。皇帝大怒,派人彻查二皇子的府邸,又从书房密室里查出龙袍等逾矩的东西,当即便怒不可遏。
只可怜良贵妃自己还咳着血,却还要拖着病体去养心殿前求情。
「一个孩子害了另一个孩子,如今就剩下二皇子了,良贵妃怎么会不想方设法保全呢?」佩兰便为我梳妆便道。
淑贵妃不知道是真不忍还是作秀,邀着我们一块去养心殿前劝良贵妃回去。我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了。只是我没想到,恭妃竟然也去了,打扮得珠光宝气,更像是要去气良贵妃的。
良贵妃面色惨白,显然是已经要坚持不住了,淑贵妃好言劝她,她却不听,自顾自地磕头。
恭妃娇声道:「您这样为二皇子求情,六皇子泉下有知,会不会怨恨娘娘偏心啊?」
良贵妃闻言身子一僵,愣愣抬头盯着恭妃,淑贵妃低声呵斥恭妃别乱说,恭妃却不听。往前两步,弯腰与良贵妃四目相对:「手心手背都是肉,看来还是二皇子福气好,戕害同胞兄弟,却还能被您放在手心儿里。」
良贵妃惨白着脸,摇摇欲坠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养心殿前的石砖。淑贵妃别过头,让人带她回去,她挣扎着又跪了下去,还是为二皇子求情。
可没磕两个,人便晕了过去。恭妃看着良贵妃被送走的场景,眯着眼道:「淑姐姐将我们这些人叫来,就是为了这个?」
说罢,她又道,「还是说,您想让咱们大家伙儿一起帮着求情啊?」
淑贵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恭妃捂着嘴道:「放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了。」她挥了挥帕子,看也不看淑贵妃,转身离开。我们这些人被齐齐看着淑贵妃,等着她发话。她面有恼色,开口让我们都回去。
回去经过御花园,看到还未凋零的菊花,想起那日良贵妃办的赏菊宴。时光还未移挪太ẗùₔ多,连花都没谢去,人却不如往昔了。花开易败,可宫里众人有时候败得比花还快。花尚能开过一季,很多人连开的时候都没有就匆匆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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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次是真恼了,二皇子直接被贬为庶人赐死,连府中的妻妾儿女也不曾放过,余者涉事之人也纷纷抄家灭门。
最心碎者莫过于良贵妃,两个儿子一个也没保住,其中一个后继无人。
流程走得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二皇子一家已经归了西。这样的变故连我也不曾想到,只听闻争位血雨腥风,可同母的兄弟这样戕害,实在是超乎我的接受范围了。我回想起七皇子刚去尚书房时,我偶尔来了兴致去接他,路上时常会看到二皇子带着六皇子回宫。二皇子年纪大些,性情沉稳,但六皇子爱笑,总围着二皇子闹,二皇子也从来不恼他。
一转眼,都大了,却刀剑相向。良贵妃最是以这两个孩子为傲,不知道如今心中作何感想?
七皇子入京时,事情已经落幕了许久,冷清的归竹苑也再一次热闹起来。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七皇子竟然也熬到了居长的位置。前头的四皇子缠绵病榻,五皇子瘸了一条腿,若真立长,便会轮到七皇子,怪不得人人都对我笑脸相迎。
可我最忧心的还是七皇子,自太子故去,这些皇子的性命也都跟开了加速一样,说折就折了。听了我的担心,七皇子淡然一笑:「母妃放心,儿子不会重蹈覆辙的。」
目光从他微微挑起笑意的嘴角慢慢滑落到他轻叩着紫檀桌的手指上,这样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姿态,无疑又让我起了疑心,我侧了侧身子:「你二皇兄也是左了心思,竟然会做下这样的错事。」
他不避讳我的目光,挑眉道:「母妃想说什么?」
他这样的作态,我心里已有了分明。他人不在京中,怕京中的风吹草动也是时刻注意的,既有这样的本事,我说了与不说有什么用,不过是多费口舌而已。
我转头问起他这一路是不顺心、辛不辛苦的话,可七皇子并没有接着我的话继续说,反而继续之前的话题。他将手里把玩着的茶盏放在桌上,往前轻轻一推,茶盏猛地落地,摔了个粉碎。我一惊,抬头看他,他还是那副含笑的模样:「母妃,您看,这茶盏自己也不想碎,但只要有人往前推一推,它便控制不住了,想来人也是一样的,您说对吧?」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人也是一样的,那么真相就不言而喻了。我重新拿着桌上的茶盏,又倒了一杯温茶,抬眸撞入他眼中:「只是,若盏有茶水,茶盏冷不丁一碎,茶水便不好收拾了。」
七皇子接过我的茶,语气轻快从容:「碎的这个里面不是没有水吗?」
「你一向是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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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贵妃哭瞎了一双眼睛,又想起六皇子的独子来,想让皇子妃带着孩子入宫。可几次传召,皇子妃皆以小孩子体弱不能见风为由推脱了。
虽说冬日里天寒,但我想六皇子妃心里有气,怕也不愿意孩子与良贵妃亲近。毕竟,良贵妃明知道六皇子被二皇子所害,却还是不顾一切为二皇子求情的事情着实会伤透人心。这孩子多了,也有不好的。
我懒得出门,也不愿意见人,又装病闭门。可某一日,四公主突然拜访,我无法,只能见了她。
四公主如今的神色可比皇后病逝时好太多,显然她成婚后的日子不错,不枉费皇后撑着一口气给她挑的驸马。她今日过来,还带了女儿宣城郡主。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连小郡主都带过来了?」
四公主慢悠悠喝着茶:「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知道我入宫,便闹着要跟我过来。」
小郡主闻言,朝我甜甜一笑,乖巧极了。
「小郡主是关心公主。」
四公主含笑:「这孩子从小就离不开我,见过了父皇本来是想出宫的,不承想又下起雪来,便到娘娘这里坐坐。」
四公主想坐坐,哪里去不得又何必来我这里,想来是因为七皇子。也是,我这里清冷热闹都拴在七皇子身上,这段日子来投诚的更是不少。只是,我一向不擅长这些,便统统装作不懂。若真有心,我这里堵死了,他们也能找到旁的路。
可我没想到,连四公主都这样看好七皇子。元后的独女,这分量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若用得好也是个助益。可元后教导出来的女儿,我怕是降服不住的。
让人端了点心,与四公主边说着闲话边吃着。四公主是个能说会道的,听着她说起外头的事来,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天色便晚了,外头的雪也不知道何时停了。四公主提出告辞,我送她出门,小郡主还恋恋不舍,说我这里的菱粉糕好吃。
「那娘亲下次还带你来瑾娘娘这里。」
小郡主歪着头看我:「真的?」
我弯腰与她视线齐平:「下次再来,我一定给小郡主准备足足的菱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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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时忙碌,淑贵妃分身乏术,求了皇帝,我和恭妃也都被安排了活儿。
每日去淑贵妃那里回话,半点绕不开恭妃。而恭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事就在我耳边说七皇子的坏话,暗暗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
可她算错了一点,我对七皇子并没有特别强的母子情谊,我们本来就不是亲母子,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正因如此,很多事情我都想得开,也不在乎。反正,如今以孝治天下,他若真发达了,还能绕开我这个养母不成?我又没有自己的孩子,脑子坏掉了才要在这个时候给七皇子扯后腿。
见我屡次都不理会她,恭妃终于忍不住了,在我又一次准备转身离开时,伸手扯住了我的胳膊。雪天路滑,她突然一拉,我没站稳,直接摔打,扭伤了脚。她许是没想到我会受伤,竟然有些吃惊,往后退了几步,我看着她道:「要我说,靠近了恭妃娘娘您,我才更容易倒霉吧。」
有了这个伤,我也顺理成章推了手里的事儿。佩兰看着我肿胀的脚踝心疼不已,「娘娘也犯不着真伤了自己,看着就可怕。」
我垂下眼眸,不敢去看:「不真受伤,怎么能过了太医那关,多事之秋还是少些麻烦。」
第二日,七皇子也入宫看我,态度谦卑有礼,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给我好一番赔罪。
「我也不单单为了你,那些事我本也不擅长,能推了便推了。」
「母妃对儿子的好,儿子都知道。」他抿着唇,「母妃再忍忍,用不了多久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的心又悬了起来。这两年我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没个安稳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放低了声音:「祁修,你又想做什么,别乱来。」
「母妃,别怕。」
他这样说,我怕得要死,还不如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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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的动作也不算慢,法子却阴狠,直接让皇帝撞见了十皇子和平贵人颠鸾倒凤一幕。当时,陪着皇帝身边的还有十皇子的生母谦嫔。
皇帝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气急了,刚骂了两句,人就倒下了。这样的丑事便遮不住了,一群人都赶去了养心殿。
最慌的莫过于十皇子等人,而我则搜寻着七皇子的身影。他倒是乖觉,跪得板正。
太医一出来,一群人便围上了,七嘴八舌问着皇帝的身体。但结果不太好,皇帝中风了,这样的病症意味着皇帝日后只会越来越没用,我不动声色看了七皇子一眼,他脸上满是担忧,装得可真无辜啊!
皇帝是在夜里醒了,但话已经说不出来了。众人连猜带蒙才猜出皇帝对十皇子的发落,亲生的不至于为了这个没了性命,但平贵人等人就倒霉了,谁让她们没有一个皇帝亲爹呢?连带着谦嫔都落了个教子不严的罪名,降了位分。
至此,皇子里七皇子成了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他身上唯一的污点便是流着容家的血脉了。可这一点根本就困不住他,没几日他就借着皇帝的名义,替容家翻案。反正,如今皇帝也说不出话来,翻案损的也是皇帝的圣明,七皇子从头到尾干干净净的。
他赢了,不言而喻。
如今,只看他对皇帝这个亲爹有多少感情,能让皇帝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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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怕我无趣,安排了清颖入宫陪我。我不愿意拂了七皇子的好意,但和清颖又说不上几句话。我不爱听她那奇奇怪怪的论调,她也没耐性陪着我抄写经书。
我看经书时,她就在我眼前转悠,我被她晃得眼疼:「清颖,你就不能坐一会儿?」
她委屈巴巴往椅子上一坐:「姑母,我是担心殿下,也不知道殿下最近怎么样了?」
「祁修日日过来请安,你又不是看不到,有什么可担心的。」依我看,她就是无病呻吟,怪不得之前原氏说起清颖都会面有难色。她简直是被情情爱爱糊了脑子,一见了祁修就不管不顾,我都怀疑祁修是不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这样好的机会,她在宫里什么都不做,就知道想男人。
她绞着帕子,嘟着嘴不满道:「姑母,你有过喜欢的,想要和他共度一生的人吗?」我怀疑她真的疯了,什么话都敢在我面前说,不待我斥责她,她就自顾自摇头,「想来是没有的,所以,你不懂我的心情。人人都希望祁修能坐上那个位置,只有我心疼他一路走来的辛苦。」
这样矫情的话让我开了眼,连手里的经书都放下了,她按了按眼角的泪珠,「若是可以,我宁愿和他做对寻常夫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努力压制住想敲她脑袋的想法,寻常夫妻?这样离奇的念头到底是怎么进入她脑子里的,我提醒道:「原氏才是祁修的妻,侧妃沾了一个妃字也是妾。」
她脸色一白,惴惴不安地站起来,不是赔罪,而是梗着脖子和我辩白:「可我们才是两情相悦,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夫君,我就是他的妻子。」
我审视着她清秀的脸庞,从前那个跟着长嫂身边得体的小姑娘是怎么变成这样连话都听不进的模样了?我怎么也想不通,懒得和她再说,挥挥手让她出去。
不承想,清颖不肯:「是我的话让姑母觉得不舒服了,才要打发我走吗?您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难道就不许别人拥有吗?」
我得不到?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她到底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如无意外,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后宫里的女人斗了一辈子,不就都那些指望嘛,我马上就有了。结果在清颖看来,爱情才应该是我人生的主旋律,我简直是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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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谈话实在是突破我的认知,因此,傍晚七皇子过来时,我就让他把清颖领走。
他惊异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清颖,不确定地开口:「是清颖做了什么您不喜欢的事吗?」
「殿下,」清颖跺跺脚,「是姑母她针对我。」
我已经不想和清颖多说了,附和道:「是是是,我针对她,祁修,母妃年纪也不小了,受不了她在我眼前晃悠。」
七皇子是比清颖理智的,没再多问,只温声赔罪。对上清颖委屈的面色,他也装作视而不见,只是,眸中仍微微流露几分担心的意味。走时,两个人也是挽着手离开的,难得见七皇子这样没规矩的时候。
我也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没两天便召原氏入宫,暗示她找几个Ťű̂⁸得力的嬷嬷,好好掰一掰清颖的性子。原氏是个聪明人,话听懂了,为难地开口:「殿下似乎就喜欢清颖妹妹别具一格的模样。」
我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是很别具一格的。」
原氏低着头附和道:「妾身原以为母妃喜欢清颖妹妹呢,原来,母妃也觉得清颖妹妹的性子应该改一改。」
「你是祁修的妻子,Ṫù₀府里的人若是有逾矩的,你也应该好好管管。」
原氏笑着应了:「妾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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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瘫了大半年,七皇子榨干他最后的价值后,利索地让他驾崩了。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方元拿出皇帝最后的旨意,选了七皇子做继承人。至于到底是谁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也没人敢反驳。
一切尘埃落定,我也放心了。只是,在丧礼期间时常会觉得恍惚,故人的面孔在我脑子里时不时地打转。很难想象,最平平无奇的我竟然会在所有人中脱颖而出,成了最后的赢家。恭顺温和的元后、容貌绮丽的容贵妃、满腹诗书的淑贵妃、与人为善的良贵妃、善解人意的恭妃……高位低位,皆成了昙花一现,倒在了半路。
我竟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一群人汲汲营营,却被我捡漏,而最开始的时候,七皇子也是她们变着法塞给我的。
因为那时候,我只是个无宠无势的贵人,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纵容七皇子真的身有不祥,我赔上了一条性命,那又怎么样呢?宫里年年岁岁枉死的人,何其多!
跪地久了,起身时我不禁晃了晃身子,被七皇子眼疾手快地扶住:「母妃若累了,下午就不用来了。」
我打起精神,对着七皇子笑了笑:「再不舒服,也要送你父皇最后一程。」都撑到了这个时候,何必差那么一两步,毁了自己的名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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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下葬,后头的事便顺理成章起来。
唯一让我觉得惊讶的就是皇帝力压朝臣,给了我太后的名分,如今佩兰正督促着众人收拾好归竹苑,搬去慈宁宫。
慈宁宫一早就按照我的喜好收拾好了,佩兰陪着我去看过,布置得很合我的心意。
陪着我看过繁复奢华的慈宁宫,佩兰不由感叹道:「主子对陛下的好,陛下是记得的。」
放眼望去,满目的华丽,皇帝显然是记住我喜爱金银物件的俗气爱好。曾经攒银子为了养老,如今,那些银子也用不着了。太后,我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可真美好啊,我许多年不曾听过这样让我开心的字眼了。
自古以来皇帝登基,尊嫡母、生母为太后,在礼法之内,可养母不在此例。我对皇帝只有抚育之情,原以为他继位后,我得了太妃的名分颐养天年便很好了。可他竟然要尊我为太后,自开国以来,尊养母为太后这是第一例。
可以说,皇帝以一己之力拔高了我的身价,将我从泯然众人矣的后妃硬生生抬成了先皇妃嫔例的第一人。他日史书工笔上,我也不会是那短短一行的生卒年记载。
「是啊,皇帝有心了。」
可这份激动开心,我似乎找不到什么人诉说,只能在自己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如同一场浩大而荒芜的盛宴,台下早已没了宾客,只有我一个人在反反复复地举杯欢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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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氏虽未册封,但也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宫中的事务在她手里也是井井有条。
她一早过来请安,带来了对府里女眷的位分表:「这些妾身也是第一遭做,粗粗拟了一遍,来送与母后看看。」
话落, 她身侧的宫人就将折子递到佩兰手里,再由佩兰递给我。我不曾接,只示意交还给原氏:「你是皇后, 她们这些妃嫔自然由你管着, 母后信你。」
她道:「只是,妾身怕做得不好,还要仰仗母后多多提点。」
我心知这是她的谦辞,若她做不好, 那我就更做不好了。我不过是痴长些年岁,旁的再比不上她的八面玲珑:「母后年纪大了,如今只管着颐养天年, 剩下的事儿都要交给你们了。」
她要表态, 我也要, 我都是太后了,也不想做什么恶婆婆。至于私心, 我不过是盼着自己能荣华富贵安乐到老。谁让我既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要操心, 家族又不给力,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功绩也折腾不出什么乱子来。
来回推辞几回, 原氏便应了。我想了想又说起请安的事:「也不用日日过来,初一十五便行。」
我也是从妃嫔上来的, 自然知道请安的辛苦。一大早起来梳妆, 再由皇后带着去给太后请安,一条流程走下来差不多一上午就没了。而且,身在低位,就是提心吊胆各种瞎折腾, 上头的人压根就不会看你一眼。我刚入宫时位分低,去太后宫里请安连个座位都混不上。后来,升了位分, 太后也没了。
「母后宽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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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嫔册封了位分, 第一次由皇后带着过来请安, 我才知道皇帝后宫里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多了。
清颖得了妃位, 她似乎是不太满意,众人里就她耷拉着脸,我也懒得和她说话。
看着一群花儿一样的姑娘给我跪下请安, 我忽地将思绪拉回我刚入宫时第一次去元后宫里请安。仔细想来, 恍如昨日的场景竟然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一幕幕在脑中浮现重演,而这一次,我是接受跪拜的人。
触景生情,透过她们娇嫩的容颜, 我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耳边甚至隐隐传来母亲柔声喊我「明华」的声音, 我已经快记不清未出阁的事了。
明华,是我的名讳,自知者明的明,皇皇者华的华。
幼时父亲抱着我教我认识自己名字时说, 明有聪慧之意,华意为花,希望我是朵聪慧的小花朵。
可我这朵花辜负了父母的期许,既不聪慧, 也没在深宫中开过。幸好,有些花不需要盛开,也能结出甜果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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