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然结婚当天,我的爱人从十八楼一跃而下。
打开他的工作室,里面满满都是许安然的画像。
笔触潦草偏激,却带着他蓬勃的爱意。
朋友说:「清且他爱了安然十年,她曾是他唯一的光。」
再睁眼,我看着被校霸堵在教室的沈清且,默默关上了门。
后来,他冒雨敲响我的窗,声音沙哑绝望。
「冉冉,你不要我了吗……」
-1-
天体物理学教授沈清且最近发现了一颗新的小行星,在接受采访时,却因清冷出众的长相而冲上热搜。
众人议论的重点从小行星转到了他那近乎妖孽的脸上。
当听说小行星是以他挚爱之名命名时,网友们更是瞬间沸腾,赞扬神仙爱情的同时,纷纷挖掘「R.a.n.」是谁。
我抱着手机,嘴角比 AK 都难压。
视频结尾,记者笑着发问:「沈教授,有什么话想对您的挚爱 R.a.n.说的吗?」
沈清且一愣,如夜色般漆黑的双眸微微颤动。
「新婚快乐。」
他的语气平静,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濒临崩溃的绝望。
我瞬间僵住。
什么新婚快乐?
「呦呦呦!」一旁的卫晴打趣地撞了撞我。
「冉冉,你家沈教授看着高冷,没想到还挺浪漫啊,结婚纪念日都当新婚过啊。」
是这样吗?
看着视频里沈清且深情的眼眸,我的脸颊瞬间发烫。
我陪了沈清且十年。
把他从要死不活的阴郁少年熬成了现在斯文清隽的教授。
十年前,他转学过来,成了我的同桌,少年肤白如玉眉目如画,看我的目光却满是不耐。
而现在,他以我之名命名小行星,提起挚爱时向来冷峻的眉眼都染上了眷恋与温柔。
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我摸着小腹窝在沙发上。
准备等他回来时,第一时间告诉他我怀孕的消息。
然而……
我等来的却是沈清且的死讯。
他从十八楼一跃而下。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条。
【死亡不过是回归宇宙。
【亿万年后,我们会在星辰大海中重逢。】
-2-
我在卫晴的陪同下,处理了沈清且的后事。
他立了遗嘱,死后要把所有财产捐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我出奇地冷静。
看到卫晴肿着眼睛,对着沈清且遗像咬牙切齿,却还要硬着头皮安慰我的样子,我甚至有点想笑。
葬礼结束后,我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沈太太,沈先生名下有一栋别墅,不在捐赠范围内……有时间您可以来处理一下。」
别墅在城南的郊区。
我推开大门,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
大厅里摆满了画像。
画像笔触潦草偏激,粗糙得像是初学者随手打的草稿。
但画像中的人却因为其中蓬勃浓烈的爱意,显得栩栩如生。
那是许安然,我们高中的校花。
十年,我从来没有在沈清且口中听过她的名字。
竟然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意隐藏得这么深。
我跌跌撞撞地上前几步,撑住桌子。
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琥珀。
里面分别封存着,一颗水果糖,一朵干花,一片碎钻美甲。
琥珀光滑圆润,一看就是经常拿在手里把玩。
许安然曾经随手扔掉的东西,他视如珍宝。
而我亲自为他挑选的结婚戒指,却躺在旁边干涸的颜料盒里。
我的心脏一阵阵抽痛,泪水不自觉涌出眼眶。
坐下来后,我自虐般翻开桌上的笔记本。
见证了沈清且长达十年的暗恋。
转学的第一天,他收到了来自前座校花的一颗水果糖,和一个友善的微笑。
仿佛一抹阳光照进他漆黑的内心。
那是被家暴被霸凌的阴郁少年,收到的第一份不掺杂质的善意。
他从此沦陷。
想把她关起来,想占有她,想让她只对自己笑。
可又舍不得将如此明媚的她拖入黑暗。
R.a.n,不是冉,是然。
是他为她送上的新婚礼物。
从头翻到尾,提到我的只有寥寥数笔。
【新同桌管得太宽,很烦。
【……
【结婚了,有点后悔,但要对她负责。】
我怕他低血糖给他带的早餐,我为他赶走的校霸,我拉着他的手带他跑出疯批父亲制造的火场,我这么多年的陪伴安慰……他只字不提。
让他念念不忘的,只有当年许安然张扬的笑脸。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我心尖凌迟。
我攥紧双拳,深深地呼吸着。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
我有点反胃。
有些人就是贱,不值得被救赎,不值得被爱。
我掌心贴向小腹。
他不配我为他生下孩子。
我正要起身,门口突然传来响声。
两个人影推门而入。
-3-
是沈清且的发小秦野,和许安然。
秦野眼眶通红,嗓音沙哑。
「这栋别墅,是清且留给你的。
「你曾经是他唯一的光,当初他抑郁得差点坚持不下去,看着你的照片才振作起来。」
许安然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保送后,本来不用去上课了,只是为了多看你一眼,才每天……」
说到这,秦野才看到书柜后的我。
他一愣。
随即厌恶地皱眉:「你怎么在这?」
他快步上前狠狠推开我。
「赶紧滚,不要脏了清且唯一清净的地方!
「如果不是你死死缠着他,他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我的小腹隐隐作痛。
我站稳,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从来没逼他跟我恋爱,跟我结婚!
「他错过许安然,是他自己又怂又贱!」
许安然带着鼻音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没有收到我送的情书吗?」
我和秦野同时愣住。
「你说什么?」
「高考前,我在他座位上放了一封情书,但是一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说到这,她苦笑一声,再抬头,眸中染上点点怨恨。
「是你吧。」她死死盯着我。
「是你嫉妒我,所以扔掉了情书?
「是你让我们错过了整整十年……如今阴阳两隔……」
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但秦野信了。
「你这个毒妇!」
他咬牙切齿朝我扑来,我肚子重重撞向桌角。
剧烈的疼痛袭来,鲜血缓缓渗出。
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4-
再次睁眼,我正抱着书本,身着校服,站在杂物室的门前。
杂物室内,少年沈清且斜靠在墙上,细碎的黑发散落额前,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校霸萧年懒洋洋地坐在他对面,神色闲散。
看见我,他眉尾上挑,唇角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大学霸,不放心他?
「我只是找他……谈谈心嘛。」
手里书本的触感,不像是梦。
我手脚瞬间冰凉,恨意翻涌。
书本砰地落地。
我面无表情地替他关好了门。
然后转身就走。
身后却传来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
沈清且如一阵风般从我身侧跑过,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跑什么啊,我就是问他运动会为什么不报项目……」萧年边嘟囔边把我掉落的书捡起来,随手递给我,「不客气哦。」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教室门口。
沈清且愣愣地看向教室内正在和同桌打闹的许安然。
夕阳斜斜映下,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目光温柔,又带着不可置信,仿佛陷入了一场不忍清醒的美梦。
我的心慢慢下沉。
他的行为气质不像是从前那个阴郁少年,反倒像是十年后的儒雅教授。
沈清且……也重生了。
「犯什么病呢?」萧年不明所以拍地了拍他的肩,从他身侧挤进教室。
「快上课了,别在这挡着。」
-5-
我循着记忆找到了我的座位。
这节是自习课。
周围的同学都在安静学习。
我随手翻开一本习题册,盯着上面稚嫩工整的字迹发呆。
重活一世,我绝对不能再走从前的老路。
我头脑逐渐清醒,心情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沈清且既然重生了,估计也不想跟我扯上什么关系,这辈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想作死就作死,我得离他远点,免得他死的时候血溅我身上。
怪恶心的。
正想着,沈清且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冉,把你的英语笔记给我。」
我抬头:「什么?」
他斜眼看我,神态疏离,似乎并没发现我的行为跟前世不同。
也是,他满心满眼都是许安然,早忘了我曾经都为他做过什么。
许安然闻言回头,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找清且借笔记,但他说你英语比较好,所以来找你借啦。」
她眉眼弯弯,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
可惜,这一套对我没用。
「不借,我还要用。」
不是要用,就是单纯不想借。
许安然笑容一僵。
她的同桌秦野听不下去,回头怼我:
「白冉,你身为班长帮助同学是理所应当的。
「怎么借个笔记跟要你命一样。
「赶紧拿来,安然找你借是看得起你,别藏着掖着的。」
他声音有些大,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
许安然表情失落,看我的眼神却藏着几分轻蔑。
一旁的卫晴却翻了个白眼,咽下嘴里的辣条就开喷。
「你少在这道德绑架,我们冉冉辛辛苦苦整理的笔记凭什么给你们这些白眼狼。
「怎么,你成绩烂你有理是吧。」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沈清且连忙出声打断:「好了!」
随后他转头看我,声音放缓,语气坦然又认真:「白冉,安然她英语是短板,只有英语成绩上来,才能报考 A 市的学校……」
我定定看着他,有些心酸。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
但我知道。
沈清且前世读的大学就在 A 市,他希望能和许安然在同一座城市读大学。
短短十几分钟,他就已经为他们规划好了未来。
我却从来没有被他这么认真对待过。
在我们结婚的第一个月,他就去了相隔甚远的城市任教,几个月才回家一次,也从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原来不是不会,只是不爱。
我垂下眼眸,为自己的十年深感不值,沈清且却以为我在犹豫。
「你之前不是总想叫我去你家吃饭?」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了然。
「你帮安然把英语成绩提高,我就每个月去你家吃一次饭。」
他语气里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
怎么重活一世,他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我终于忍不住,抬头与他对视。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怎么什么苦都要我吃。」
沈清且表情有片刻空白,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班主任突然推开教室门走了进来。
-6-
他捧着保温杯,宣布了 T 大保送校考开始报名的消息。
前世沈清且就是通过这场考试保送了 T 大。
而我没有参加。
我和沈清且同时举起手。
他略带诧异地看向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做出了和前世不同的选择。
「冉冉,你也要报名吗?」许安然疑惑道。
她声音轻柔,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你的成绩努努力还能去一个不错的大学,但跟清且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参加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还是说,你只是想吸引谁的注意……」
她瞟了眼专心听她讲话的沈清且,话语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怎么就确定我不行?
前世我没有参加,是不想和沈清且竞争名额。
他家里困难,如果能保送,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打工赚取大学生活费。
哪承想他保送后天天来学校浪费时间,只为多看许安然一眼。
想到这,我淡淡开口。
「关你什么事?
「这是你一个班级垫底的人该考虑的事吗?」
许安然瞬间红了眼眶。
眼见心上人被欺负,一直沉默的沈清且突然开口。
「快给安然道歉!
「她好心好意劝你,你别这么不识好歹。
「还有,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没必要用这么可笑的方式。」
他语气冷漠。
「拿前途当儿戏……白冉,别太幼稚了。」
真是脑子有病。
我懒得搭理他,举手示意正在看戏的班主任。
「老师,我要换座位,周围有狗叫,影响我学习。」
沈清且脸色发黑,冷冷地盯着我。
班主任有些不解,却还是同意了。
下课后,我就搬到了萧年旁边。
他常年占据最后一排睡觉,没人敢来这边吵。
很安静,我很满意。
我收拾好东西,余光看见许安然正微微向后靠着,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沈清且课桌上。
少年垂眸安静看着,半晌,他指尖微动,轻轻拾起一缕长发,克制又虔诚。
我翻了个白眼。
当初我们结婚第一晚,他就跑去客房睡了。
因为我的头发掉到了他枕头上,他嫌恶心。
我恶心?
他真以为,他的白月光是什么干净的圣女吗?
-7-
没有沈清且,我这一天过得出奇的舒心。
放学后,班主任留我帮他改了一会儿卷子。
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前面几个遛狗的阿姨边走边闲聊着。
「听说没有,刚刚三栋那个疯子,因为打儿子打得太狠,被儿子报警抓进精神病院了。」
「我还去看了,真是造孽啊,那孩子看着就很乖,怎么舍得打的啊……」
我脚步一顿。
我们家就在三栋。
而那个疯子,正是沈清且的父亲。
前世,他经常发疯殴打沈清且,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我的课桌下一直放着为他处理伤口的小药箱。
我不是没提出过帮他报警,但他嫌我多管闲事。
看来这一世的他选择不再隐忍了。
没走多远,我就看到了蜷缩在长椅上的沈清且。
他额头上渗出殷红的血,显得一张脸苍白得有些病态。
周围灯光明灭,冷风吹起他凌乱的碎发,我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茫然无措的眼。
我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准备转身就走。
「冉冉……」他开口叫住我。
紧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你怎么在这?」
这人犯什么病?
我嫌晦气,连忙加快脚步。
他却突然嗤笑一声。
低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当救世主的。
「你最爱在别人狼狈不堪的时候,高高在上地施以援手。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恰恰相反。
「我最恨你这副伪善的样子。」
-8-
我愣住。
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后,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对他的喜欢对他的关心,在他眼里就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是伪善?
我过去十年就爱了这么个是非不分的蠢货?
「你错了。」我深呼吸,努力让语气变得平静,「我不是来当救世主的。」
随后快步向前,右手抡圆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姑奶奶是来落井下石的!呸,白眼狼!」
打完,我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只留沈清且呆呆地愣在原地。
……
自从上次扇了白眼狼一巴掌。
我整个人舒服多了,乳腺都通畅不少。
在学校时,我们也会默契地装成陌生人。
偶尔能听到他和许安然的消息。
他为许安然手抄几百页笔记。
他为许安然和校外小混混打架。
他为许安然骑车十几公里买新出炉的糕点。
从前我让他帮我倒杯水他都嫌我事多。
果然,真爱就是不一样啊。
对此,我心如止水,甚至还想骂一句蠢货。
曾经我爱沈清且,不只是因为他惊为天人的皮相。
还因为我慕强。
我爱他那聪明又清醒,冷淡又脆弱的美强惨人设。
但现在想想,如果我走他的路,我不会比他差。
那还慕什么强,我自己就是强。
离开了沈清且后,我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卫晴嫌沈清且周围乌烟瘴气,也搬到了后排,每天缠着我讲题。
看到我为 T 大保送校考准备的复习资料后,萧年不知道抽什么风,觉也不睡了,跟着我和卫晴一起学习,月考时还真叫他进步了一百多分。
他爸妈热情地请我和卫晴去Ṫŭ₇他家吃饭。
席间,他妈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想认我为干女儿。
却被一旁的萧年拦住。
他双手抄兜,姿态散漫:「妈,你要是想认亲,有别的方法。」
我装作没听懂,垂头逗弄着在餐桌下蹦跶的小狗。
小狗太可爱,我没忍住给它喂了块鸡胸肉。
狗子激动地给我来了两个后空翻。
看。
狗都懂得感恩。
而有些人不懂。
-9-
考试将近,我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我的复习计划。
沈清且逐渐淡出我的视野。
再次和他狭路相逢,是在体育器材室门口。
体育老师叫我去拿上课要用的篮球。
刚走到器材室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前的那道身影。
沈清且垂着脑袋,眼尾泛红,看上去宛若一只丧家犬。
而器材室的门半掩着,里面清晰地传来了许安然和她朋友的谈话。
「安然,你竟然还敢吃他送的东西?他爸可是个疯子,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病毒。」她的朋友嫌弃道。
「别这么说,什么病毒不病毒的。」许安然的声音悠悠响起,「是基因,你看他成天阴着个脸,应该多少也沾点那老疯子的基因……不过没关系,玩玩而已。」
她的朋友笑得张扬:「哈哈哈哈哈哈,但他好像还挺认真啊,听说为了养你,他在外面打了三份工,笑死了,可真够舔的。」
「蠢货而已,随便撩撩就上钩了。」许安然轻蔑一笑,「对了,在他面前可别说这种话,都给我装老实点,这条小疯狗我暂时还没玩够。」
沈清且拎着蛋糕ṱûₕ的手微微颤抖。
亲眼看见白月光跌下神坛的感觉不好受吧。
真是……
活该啊。
听到许安然这些话,我也想清楚了。
以她的性格,前世她可能压根就没有给许清且写过情书,她那么说只是为了污蔑我,激怒秦野。
这一世我不想再参与他们的狗血抓马剧情,转ťű̂₉身想走。
却被沈清且死死抓住手腕。
「放手!」
我挣脱不开,被他拖到外面。
他发疯般将我抵在角落。
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已被恨意填满。
「我爸的事是你传出去的?
「白冉,你现在满意了?
「你就这么喜欢我?喜欢到不惜破坏我和她的感情??」
我气得抬腿一脚踢开他。
朝夕相处了十年,哪怕没有爱,也该有基本的信任。
不过幸好,我早就不对他抱有希望了。
我冷眼看着他:
「沈清且,你被害妄想症犯了吗?你爸的事情不是你转学来的第一天亲口说的吗?
「喜欢你?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许安然说得对,你还真是个蠢货。」
-10-
出乎意料地,沈清且没有反驳。
仿佛有什么信念在一寸寸瓦解,他脱力般靠着墙慢慢滑落,最后瘫坐在地。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莫名的畅快。
这种亲眼看见爱人在眼前烂掉的感觉,我很理解。
毕竟我当初推开别墅大门时,也是这个心情啊。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凌乱的发丝在他眉眼前飞扬,沈清且垂着头,眼神淡漠,神情麻木,一动不动靠在墙上,像是块被打碎的美玉,孤寂又凄凉。
我细细观赏着他绝望的表情。
恨不得拍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来笑一笑。
突然,眼前的人轻笑出声。
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
啊?真疯了吗?
我听到他近乎失声地呢喃:「是我错了……我不该……」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
沈清且是聪明人。
这段时间,他未必没察觉到许安然的异常。
只是前世的十年里,他对那个虚幻的泡影倾注了过于浓烈的感情。
所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如今滤镜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被打碎。
他不敢相信,不想承认自己为了这么一个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因此,就把责任推到无辜的我身上。
我看着眼眶通红的沈清且,冷笑一声。
无论前世今生。
他都还是那个怂货啊。
我不想再看他后悔发疯的样子,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只留他自己在后面又哭又笑。
-11-
我没沈清且那么蠢。
重活一世,我不会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的。
我早就撺掇父母投资一些未来新兴产业。
还把卫晴的成绩拉上来一大截。
没有考上梦中情校是卫晴前世一大遗憾。
这次她可以如愿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那天之后,听说沈清且跟许安然闹得很不愉快。
不过这跟我无关。
唯一跟我相关的是,他不再围着许安然转,反而埋头读书。
淦,怎么还卷我。
毕竟这场考试他前世参加过,或多或少记得一点题目。
我只有比他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赢过他。
卫晴和萧年都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打扰我。
考试结束当天,我走出考场。
阳光不浓不淡地铺洒在路上,像是午后餍食的小猫,安静美好。
答题过程很顺利,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萧年拎着三杯奶茶,和卫晴一起在门口等我。
他朝我招了招手,碎发被迎面而来的清风吹得服服帖帖,一派天然的少年意气。
我快步迎上去。
他低头把奶茶递给我,俊秀的眉眼褪去了以往的散漫,整个人专注又温柔:「走,请你们吃饭。」
吃过饭后,我陪着他们在游乐场疯玩了一下午。
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重生以来,我的精神一直紧绷着。
今天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仿佛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不见,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毛孔渗入血液,唤醒了我死气沉沉的细胞。
我好像重新活过来了。
-12-
接下来的日子,我反倒成了最闲的。
每天都被派去给卫晴和萧年买饭。
今天一大早上卫晴就嚷嚷着要吃学校南门的牛肉拉面,于是午休时,我任劳任怨地去给她跑腿。
一出校门就和一个眼熟的黄毛擦肩而过,听到他说:「宝贝放心,欺负你的那小子已经被我们好好收拾了一顿……」
他领着三五个小弟,大大咧咧地上了面包车。
我这才想起来。
这个黄毛,是许安然那个混混前男友,他曾经来学校门口接过许安然。
我不明所以地拐进巷子,却在垃圾桶旁看到了满头是血的沈清且。
哦,原来收拾的是他。
收拾得好啊!
黄毛队立大功!
不过,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克他。
不然为什么每次在他狼狈不堪的时候,我都能准时出现并给予嘲笑。
我看着地上躺着的沈清且,抬起腿准备从他身上迈过去。
却被他伸手死死抓住脚腕。
还活着?
好可惜。
他双眼迷离,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冉冉,又是你来救我……」
「松开。」他的手指冰凉黏腻,我有些嫌弃。
但他抓得很紧,我挣脱不开。
于是我弯下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他睫毛轻颤,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令人恶心的怀念:
「冉冉,欲擒故纵玩够了吗?
「我给你一个救我的机会。
「从前……是我Ṭű⁸识人不清,到现在我才明白,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
「你别闹了,我们和好,好吗?」
我动作一顿。
他这是,没发现我也重生了?
我从没有刻意掩饰过这点。
只是他自以为是地认定,我还是从前那个会不离不弃陪伴他十年的白冉。
我的所有异常都是对他的欲擒故纵,是想吸引他注意。
可真够自信的。
我没了耐心,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脚踩上他握向我脚踝的手。
他痛呼一声,额上渗出冷汗。
你不说人话那就别怪我不干人事了。
我慢慢碾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淡淡开口:
「沈清且啊……
「重活一世,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他瞳孔骤然紧缩,面色愈发苍白。
「冉冉,你等等,你也……」
我懒得继续听,松开脚转身就走。
-13-
晚上我照常帮班主任批改作业。
回家时却下起了雨。
雨滴又细又密,空气中有股咸腥潮湿的气息挥之不去,让我有些心烦意乱。
我正要进楼道,突然看见一道身影站在我的窗前。
我家住在一楼,那个人没撑伞,就定定地看着我家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壮着胆子走近一看,是沈清且。
晦气。
隔着雨幕,我看到了他眼底那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见我回来,他下意识想凑近,却又被我嫌恶的态度刺伤,整个人愣在原地。
「冉冉……对不起。」雨水一滴一滴砸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的傲骨也砸弯。
这么久,我终于等来了一句道歉。
但我不在乎了。
我攥紧伞柄:「知道了,滚吧。」
他没有动,安静的站在原地,眼眶通红。
「站在楼顶时我万念俱灰,以为自己永失挚爱。
「但纵身一跃后,我脑海中却只剩下你……你还在家里等我吃饭。
「许安然只是我年少时的执念,冉冉,我真正爱的,是你。」
我冷笑一声。
「爱我?
「爱我还在重生后第一时间就去找许安然?
「你给许安然买了那么多次蛋糕,我过生日你却连碗面都不肯为我煮。
「你管这叫爱?」
我说得平静,沈清且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贱不贱啊你。」
或许人会一生都被年少不得之物困住。
但这都不是他伤害我的理由。
沈清且绝望地闭了闭眼,声音像是哽在了喉咙里:「冉冉,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们相伴十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深深呼吸着,试图平复情绪,但前世压抑许久的愤怒与委屈却一并冲上心头。
「凭什么给你机会?你配吗?」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最后悔的就是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年青春。
「你为她画了满墙画像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立遗嘱要捐掉所有财产的时候,你为你的白月光跳楼的时候,有想过我和孩子以后怎么办吗!」
沈清且的头越垂越低,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猛地抬眼看我。
「孩子?
「我们有孩子了?男孩女孩?多大了?」
他手足无措地上前一步,眼角眉梢满是初为人父的惊喜。
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唇角的笑僵住。
「不知道。」我淡淡开口,说出的话却异常残忍,「我怀孕一个月,就被你的白月光和好兄弟害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死,这么说只是想扎他的心。
沈清且终于坚持不住,双手捂住脸蹲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我越过他走进家门。
看着窗外失声痛哭的沈清且,只觉得痛快。
挺好的。
痛苦的不该只有我。
-14-
沈清且休学了。
我保送成功了。
真是双喜临门。
保送的消息下来后,卫晴想去找沈清且炫耀,可惜找不到人。
她浑身的牛劲没处使,全用在了学习上,成绩坐火箭似的直线上升。
拼搏一百天,梦校变保底。
……
保送后,我就很少去学校了。
只是偶尔给卫晴和萧年送一送资料。
萧年说,想和我一起上 T 大,谈一场校园恋爱。
可 T 大哪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的。
虽是这样,但见到ƭṻₑ有人为了能追赶上我而努力上进,我还是很感动。
于是反手送了他全套五三。
萧年咬牙切齿:「白冉!」
我头也不抬地又甩出十套模拟卷:「嗯?怎么了?」
「多来两张,这哪够。」
……
-15-
再次听到沈清且的消息,是几个月后。
他捅了许安然和秦野一人八刀,刀刀不致命。
两人进了 ICU,至今还昏迷不醒。
警方找了他三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有同学和老师都震惊于他的残忍。
只有我知道,他内里就是个疯子。
警察找了他的老师同学问话。
我也在其中。
从警察局回到家,我掏出钥匙想要开门。
突然,一条带着刺鼻味道的毛巾捂住我的口鼻。
我瞬间失去意识。
再醒来,我发现我身处一座废弃大楼的楼顶,双手被牢牢绑在椅子上。
沈清且西装革履,背对着我站在大楼边缘,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砂砾。
我心中升起阵阵绝望。
察țú₉觉到身后的动静,沈清且转过身,不紧不慢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
沈清Ŧŭ̀ₚ且坐在我身边,精致的脸一半被烛光映得猩红,一半隐入黑暗。
他这玩的是哪出?
「你想干吗?」我冷冷地与他对视。
他的唇角勾起温柔的笑,平静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冉冉,你忘了吗?
「我还欠你一个结婚纪念日啊。」
屁的纪念日。
真是疯了。
我定定看着他:「放我回家吧,你带着我躲不了几天的。」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给我盛了一碗汤:「这是我们第一次过纪念日,我做了你最爱的排骨汤,尝尝……」
我听不下去,不耐烦地开口打断:「沈清且,你失忆了?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他的手僵在半空。
「我们一周年纪念日当天,你借摄像机对着许安然深情表白,为了她抛妻弃子从十八楼一跃而下,还期盼着跟她在星辰大海中重逢。
「想起来了吗?」
我的语气满是嘲讽,沈清且瞬间红了眼眶。
他伸手将我搂在怀里,脸颊贴上我的侧颈,半撒娇似的哄我:「今天我们好好过,不提这些,好吗?」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太知道怎么让我消气了。
从前,只要他朝我撒撒娇,我就会心软地顺从他。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一脚踢向餐桌。
红酒瓶一个不稳倒在桌上,暗红的液体哗啦啦地洒了他一身。
他不理会,也不生气。
只是抬手轻抚我的脸颊,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像是要把这一幕永远印刻在心里。
「时间不多了,冉冉。」他嘴角噙着微笑,深色的瞳孔如黑夜般宁静。
什么时间?
我有些不安, 下意识远离他。
「别怕,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注意到我的动作, 语气苦涩。
我压根就不信。
远处突然响起警笛声。
我瞬间松了口气。
在警局问话时,我主动要求在身上装了定位器。
独自一人回家也是为了引出沈清且。
他俯下身, 轻吻我的额头,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我听到他在轻叹:「冉冉,我们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呢?」
还不是他自己作的。
如果他没有对许安然念念不忘,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担起责任, 或许我们现在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惜,没有如果。
幸好,没有如果。
刺目的白光突然照向楼顶, 我眯了眯眼。
下一秒, 沈清且身上聚集了几个红点。
他站起身,不舍地望着我, 一步一步后退。
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没有半点惊讶, 神情甚至带了几分解脱。
那一瞬间, 我汗毛倒竖。
我突然意识到。
他知道这是我设的局。
而且, 他根本就不打算逃。
退到大楼边缘时,沈清且停住了。
他冲我露出安抚的笑, 平静, 又绝望。
「冉冉, 我用自己给你赎罪。」
凭什么!
我目眦欲裂:「沈清且!你站住!」
凭什么他可以一了百了!
我不想让他就这么解脱!
他伤害了我, 伤害了别人, 他的余生要在监狱里忏悔!
「冉冉,我爱你。」顶楼的凉风吹来了他的轻语,也吹乱了他的碎发, 他向后一仰……
恍惚间,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
空气潮湿闷热,教学楼的墙老旧脱皮, 少年在吱呀的风扇下歪头看我, 耳根微红,嗓音清润。
「白冉, 你是不是喜欢我?」
-16-
高考结束, 我们各奔东西。
卫晴考得不错, 去了隔壁市 S 大。
我们偶尔会在长假时小聚一下。
而萧年离 T 大分数线差了几十分。
虽然也可以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但他还是选择了复读。
我给他寄了全套新版五三。
他气得三天没回我消息。
秦野和许安然伤势太重, 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自然也没有参加高考。
……ŧū́₁
大学生活忙碌又充实。
我尝试了很多前世没接触过的新鲜事物。
比起前世,虽然没有更优秀。
但我很开心。
毕竟, 开心是最难得又神奇的能力。
虽然前世艰难又痛苦, 但这并不妨碍我重新爱上这个世界。
第二年开学季。
作为部长的我去迎接新生。
有几个学弟大着胆子跑来加我微信, 我微笑着一一拒绝。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这都不行,看我的。」
我抬眼看过去。
阳光下,少年懒散地撑着行李箱, 目光越过人群与我遥遥对视。
「学姐,谈恋爱吗,我家狗会后空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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