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之舟

商再言破产后被我拐到了床上。
他和我住一百块的廉租房,裤衩都是九块九包邮。
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后,他要和白月光结婚。
我决心分手,却等一天都没等到他回来。
半夜,突发地震。
廉租房因为年久失修,被震得彻底坍塌。
据说,商再言跪在废墟上,徒手挖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我的遗体。
那是当然,因为我当晚就坐飞机走了。

-1-
和商再言恋爱的五周年纪念日,他没有回来。
独自吃完晚饭后,我在朋友圈刷到了周锦发的他。
文案是【失而复得】,照片则是商再言正在刷卡的侧脸。
周锦则只有半只手入镜。
纤长的五指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戒指正熠熠闪光。
男朋友真有钱啊,我心想。
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商再言终于回来了。
他掀开被子,带着冷气的身体贴住我。
我不想碰到他,往墙壁的位置挤。
商再言却贴得更近,大手一路往上摸,最后停留在手腕位置。
一个冰冷的东西,套上我的手指。
有点硌人。
我抬起手,看见指间套着枚戒指。
鸽子蛋那么大,和周锦的一模一样。
是她的同款。
「喜欢吗?」商再言低声问。
月光下,他湿发半干,发尾的水滴沿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流。
商再言睡觉从不穿上衣,水滴滑过饱含力量感的薄肌和人鱼线,一直滑落到长裤之中。
他静静盯着我,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仿佛等着我亲他。
就像以前每次我收到礼物时那样。
「真大。」
我赏脸地笑一声,伸手摸了几把腹肌后,说:「不过我喜欢别的更大的。」
商再言盯着我,眼眸暗了下来。

-2-
翌日醒来后,商再言已经离开。
我下意识又去看周锦的朋友圈,她果然又发了新的动态。
周锦在试婚纱。
背景的一角里,有个男人的背影。
宽而有力的肩膀,劲瘦的腰,还有长而直的腿。
是商再言。
认出来的人,并不止我一个。
高中时的同学留言:【哇——新郎不会是以前的商校草吧?】
周锦回了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底下的老同学们纷纷冒出来留言:
【恭喜你们哇,从校服走到婚纱。】
【果然男神最后还是会和女神在一起。】
……
看得出神时,手机顶端突然冒出商再言的一条信息:
【醒了?粥在锅里,记得吃。】
我放下手机,果然在厨房看见商再言炖好的红枣小米粥。
商再言做的菜一言难尽,唯独煮粥有几分美味。
我还是把粥给喝了。
委屈什么都行,肚子绝不能受委屈。

-3-
对于商再言会和周锦结婚这件事情,我其实并不意外。
高中时,我就认识了商再言。
那时候他是学校里最受瞩目的男生。
家里有钱,自己长着一张帅到让全年级关注的脸。
成绩优异,大提琴独奏拿过市里一等奖。
每周一的国旗下讲话,商再言会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站在主席台上发言。台下人盯着他的目光,如果能化为实质,估计能将他身上烧出窟窿。
但喜欢商再言的女生再多,他眼里永远只有青梅竹马的周锦。
总之,是一个完美得不真实的人。
这么一个人,是怎么被我拉下水的?
高三毕业后,商再言家里破产了。
商再言的妈妈迅速再婚,他的女友周锦,则和他分手去国外读书。
直到这时,接近他的女生也有增不减。
我之所以能脱颖而出,纯粹靠运气。
我们考的同一所大学。
而且我和周锦,这是同一个类型的长相。
我很轻易,就在大学附近的酒吧里,找到了商再言。
那时他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
如果说,以前穿着白色校服的商再言是干净矜贵又带着疏离的清纯校草。
那么,当他的白色衬衫被酒水浸透,黑得像曜石的眼睛里溢满痛苦,随着酒精的吞咽,喉结上下涌动时,散发出的就是破碎的美感,和毫不自知的性张力。
像掉进污泥里的金子。
当酒吧里的人,男的女的,都盯着他虎视眈眈时,商再言始终只是自顾自喝酒。
直到我微笑着坐在他的对面。
商再言头也不抬,冷漠开口:「滚。」
「商再言,」我喊他名字,「你现在脾气可真差。」
商再言抬头,看见我的脸时,他眼神震动了一下。
我把商再言带回了租的房子。
他没拒绝。

-4-
躺在床上时,我和商再言说我的名字,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他说,不记得了。
床头的小夜灯光影朦胧。
商再言看我的眼神渐渐清醒。
我脱掉外套,吊带从肩膀滑落时,他别过脸,直起上半身,说要回去。
我看着他发红的耳朵。
到嘴的鸭子让它飞,不可能。
我站起身,捏住他的下巴,主动去亲他。
商再言明显很想推开,但是看见我的脸时,他抵抗的手慢慢放下来。
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谁,但我不在乎。
何况,对于商再言这种性格的人,也许这是他此生难得的堕落。
要是错过,那多可惜。
唯一让我意外的,是商再言生涩至极的反应。
哦,他和周锦,原来一直谈的素的。
这让我,有点震惊。
事情做完后,我坐在床边,下意识摸出一支女士烟。
注意到商再言的视线后,我挑起眉:「不习惯?」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半晌淡淡地开口:「我不喜欢烟味。」
我还是点起了火。
商再言往后捋了把头发,眉眼中显现出几分厌恶。
「我走了。」他说。
我伸手指向侧方:「门在那里。」
商再言起身,但没走。
他转了一圈,打开窗户透气,找到洗衣机,自己把弄脏的衬衫洗了。
「我不能这样出去。」他解释。
我没理他。
商再言自己在客厅转了几圈,又走回来,在床边弯下腰:
「疼吗?」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打量片刻,渐渐往下,定格在嘴唇上。
我掐掉烟,平静道:「五分钟而已,不至于。」
商再言脸黑了。
或许是好胜心。
他没再说话,眼神却慢慢晦暗。
等我发现时,商再言已经一手撑住墙,一手扶住我腰,把我笼罩在一方小小的空间内,用力吻下来。
他进步真的很快。
撞到床头时,我紧咬嘴唇,没再说话。

-5-
表面上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实际上就是各取所需。
商再言心里始终是周锦。
他会看着她在国外发的 ins 发呆。
照片上,周锦的生活依然低调奢华。
因此背负债务的商再言,根本不会主动和她联系。
所以便宜了我。
或许是第一次太丢脸,商再言很执着地想证明那是意外。
不到二十岁的男人,全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都使在了我身上。
我开始招架不住他了。
白天商再言要上课,下课了要打几份工还债。
十点下班后,他如果来找我,还会折腾到大早上才睡。
当我挂着两个青色眼圈起床时,商再言往往已经在收拾房间了。
优秀的人不仅精力异于常人,学习也快。
包括做家务。
我近视,看不见的东西就当不存在。商再言视力很好,还有洁癖。
所以家务活,一直是眼里有活的人在做。
而什么都不干的人,嘴就得甜。
我喜欢喊商再言名字,等他回过头看我时,就撑着脸毫无诚意地说,我好喜欢你哦。
当他因为要兼顾学习和工作,忙不过来时,我也会假装心疼地开口,别那么拼啊,以后我养你就行了。
……
主打一个给男人画饼。
至于饼在哪,不重要。
毕竟我穷。
我们这种不走心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大三,直到商再言在打工时突发意外。
那天他接了一个模特的工作,在摄影师的工作室拍照。
当他头顶上的吊灯砸下来时,我正好给他送咖啡。
是的,就是那么倒霉。
吊灯本来该砸到商再言的头上,但我扑开了他。
吊灯砸到了我的腿,血缓缓往外流。
到了医院后,商再言坐在病床边,似乎有些茫然。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舍命救他?
答案很简单。
我不想看着一张堪称艺术品的脸毁了。
就算站那里的不是他,是别人,我也会救。
但商再言似乎自己思考出了别的答案,他笃定地开口:
「因为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
「江舟,我会珍惜你的。」
他紧紧地扣住我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好像真的在发誓。

-6-
因为腿伤,商再言搬进了廉租房照顾我。
我本以为他会不耐烦,但实际完全相反。
每天早上他会决定我每天穿哪件衣服,包括内衣。
也会决定我梳什么发型,因为都是他梳的。
甚至吃饭,我觉得如果我有要求,他也会喂。
夏天衣物单薄,而商再言年轻气盛。
我们在厨房的餐桌上、浴室里、阳台,以及沙发边沿,都尝试过。
嗯,尝试过学习。
身体上的无限接触,甚至让人产生某种骨肉交融的亲密。
有时候,我甚至会以为,商再言真的爱上我了。
但很快我就会清醒,因为商再言钱包里,永远都是周锦高中时的一张证件照片。
他心里永远有她。
毕业后,商再言将债务还清,还进入了名企,我们的日子便渐渐变得好过起来。
红包转账、名牌化妆品和包……商再言好像在填补某些亏欠一样,给我花钱时毫不眨眼。
我从不拒绝。
他转我钱就花,送我包就背,至于他心里想什么,到底在透过我怀念谁。
我不关心。
就在我们的日子渐渐变得好过起来时——
他的前女友周锦,回来了。

-7-
周锦刚回来时,商再言Ṭű̂ₛ并不愿意见她。
周锦依然固执地在我们楼下,等了一整晚。
半夜的时候,窗外下起了暴雨。
商再言在床上辗转反侧。
夜里三点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匆匆起身换衣服。
「我去见个朋友。」
透过玻璃窗蔓延的雨迹,我看见昏黄路灯下,商再言接住了晕倒的周锦。
他脸上表情那样焦急,是我第一次看见的模样。
不久后,周锦的闺蜜樊依来加我微信,语气非常直接:
【江舟,我劝你还是自己退出。
【这两个人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分,不是你这种野鸡能取代的。
【如果坚持,被放弃的只会是你。】
看着她的话,我笑了。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
而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像。
因为周锦主动来找我时,我差点把她打死了。

-8-
「你配不上再言。」当时周锦对我说。
我们坐在咖啡屋露天的阳台上,周锦穿着一身白的小香风套装,戴着针织的圆顶宽檐帽,看上去像朵轻盈的白色牡丹花,只是脸色有点憔悴。
我咬着烟,耸了耸肩:「是吗?」
「我看了你的档案。
「初一时,你被寄养在姨妈家,不到半年,就被赶了出来。
「于是你被送到了更远的亲戚家,直到姨妈死了,姨父又把你接了回去。你不仅没珍惜,反而在一次家庭争执中捅了他一刀。
「因此,没有亲戚再愿意要你,所以你被送到了社会福利院。直到商氏基金会对福利院开始资助,你才上得了学。」
……
指尖的烟渐渐熄灭,我看着她:「周小姐真是有备而来。」
「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混混,也不知道商再言——」
啪!
我懒得再听下去,扬手,一巴掌打向周锦精致的左脸:
「你有妈,你妈怎么不教你教养?」
打完后,心里的郁结之气倒是散了不少。
但周锦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然后低头,狼狈地呕出一大口鲜红的血。
我惊了:「周小姐,碰瓷也不是你这么碰的吧?」

-9-
周锦血吐得太多,像是要死了一样。
我还是打了急救电话。
想了想,又给商在言也打了一个。
商在言听见白月光受伤,来得比救护车还快。
他赶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周锦脸上的巴掌印。
商在言脸沉下来,问我:「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当然有。
我把经过清楚地说了一遍。
让男人可以的,但让我背锅,门都没有。
商在言听完,拧着眉头对周锦说:「你干吗惹她呢?」
这句话好像在批评周锦。
但细细听来,却能听出语气里的亲昵。
「每次都给我找麻烦,我很闲吗?」
商在言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擦干净周锦脸上的血迹。
看似动作粗鲁,却处处透露着在乎。
周锦没说什么,虚弱地把头靠在他身上:「言言,我会不会死?」
「不会,」商在言说,「我送你去医院。」
临别时,商在言突然转过身,看向我,似乎在斟酌措辞:
「你的坏脾气该改改了,江舟。
「无论如何,你不该动手。」

-10-
我看了商再言片刻。
那瞬间我突然很想笑。
解释,其实并没有意义。
男人不在乎谁对谁错。他心里爱谁,即使对方错了,在他眼中也依然可爱得要命。
这就是,所谓偏爱。
我只是觉得有些惆怅。
周锦果然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只用一句话,就让我这五年白干。
看我脸色转黑,商在言又放轻语气说: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听话。」
商在言说的礼物,就是周锦的同款戒指。
我抬起手,对着手上的钻戒打量片刻。
确实挺大的。
不过,我不喜欢。
而且我有预感,和商在言的相处,很快就要结束了。

-11-
奇怪的是。
明明周锦已经回来,但不知为何,商在言始终没有和我谈分手。
反而是周锦沉不住气。
那天是我生日。
饭刚上桌,商在言就接到了一个的电话。
他立即起身,和我说:
「有件重要的事,今晚我就回不来了。」
……
我「嗯」了一声。
商在言却突然倾过身,探究地看着我:
「最近怎么这么乖?」
我平静地反问:「我不让你走,你难道就不走了?」
商在言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揉了把我的头,丢下一句「别多想」,就匆匆离开。
我独自吃着满桌的饭,几乎要落下泪来。
因为商在言的做饭水平,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吃。
我正把它们往垃圾桶倒时,周锦给我发了一张图片。
商在言坐在她的病床边,帮她举着输液的瓶子。
说实话,我没什么意外。
可周锦却不怀好意地继续问:
【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但怎么办呢,他选择陪我。】
话语里的得意快要溢出屏幕。
我回:【那你不得给我发个红包啊。】
周锦瞬间就不说话了。

-12-
自从生日后,商在言和我的联系越来越少。
原先他会两三天给我打一个电话,渐渐变成一星期一次,又变成一月一次。
不用猜,我就知道他肯定在陪周锦。
但他俩进度委实有些慢。
我掰着手指算了三个月,才终于等到突破性的发展。
是樊依给我发来的一个视频。
视频里,周锦表情期待而羞涩。
有人问:「你和言哥什么时候结婚?」
周锦红着脸说:「今年年底,你们一定要来啊。」
旁边的人都笑着说:「一定一定。」
商在言坐在她身边,神情平静,没有任何否认。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不过看见这一幕时,心脏还是感觉到有些发闷。
晚上时,我坐在沙发上,给商在言打电话。
商在言语气透露着疲惫:「舟舟,我刚聚会回来,现在准备睡觉了。」
我问他:「你没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什么事?」商再言反问。
各种话在心里都绕了一圈,脱口而出的却是:「商再言,既然你钻戒都送了,下一步不是该向我求婚吗?」
这只是试探的话。
但商在言沉默了很久。
半晌,他的声音才从电话里传过来:「江舟,我现在还不能结婚。」
我捏紧了手机,若无其事道:「哦,我也没说要答应你啊。」
「对不起。」商再言声音低沉,「能不能等——」
我已经挂了电话。

-13-
其实我知道,从始至终,自己和商再言不会有任何结果。
但为什么即便早就知道,心脏也依然会难受?
一滴水突然从我脸上滑下。
本来只有一滴,慢慢却滑落得越来越多。
哪来的水?
我疑惑地抬起头。
原来是头顶的天花板裂开了一条缝。
这房子年代太久,每逢下雨,楼顶的水都排不出去,慢慢把天花板都给泡烂了。
雨水就顺着天花板的缝隙往下漏,正好砸到了我的脸上。
总有一天这破房子会垮的吧。我心想。
我挪开沙发,在漏水的地方放了个盆来接水。
其实房子早就开始出各种问题了,不过商再言以前修过一次。
「等这个项目完成,我们就换个大房子,」修完后他躺在我身边问,「江舟,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大的,有落地窗的,最好在 CBD 中心,还能看见江景的。」
他敢问,我就敢说。
余光里,商再言笑了一下。
自从家里破产后,商再言就变得不苟言笑,总是冷静地板着一张脸,好像所有情绪都被压抑在了冰山之下。
所以他一笑,就像冰山消融,春水荡漾。
我立即被迷得头晕目眩,又罕见地感到了一丝羞愧,CBD 中心房价十几万一平,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会有的。」商再言伸出手,把我抱在怀里。
耳畔边,他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江舟,你再等等我。」
过去的美好瞬间不过都是梦幻泡影。
而现在的事实是,他要瞒着我和周锦订婚了。
从他选择周锦那一刻起——
我和商再言的关系,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14-
我决定要和商再言分手。
情人节那天,商在言照常没回来。
我给他发信息,说:【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事跟你说。】
商在言也一直没回。
正准备给他打电话时,我收到了商在言助理的电话。
他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很热情。
在电话里非常兴奋地告诉我,商在言为我准备了一份礼物,让我务必要去签收。
到了现场,助理却没有拿出礼物。
反而开着车带我绕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小区门口。
助理给了我其中一栋房门的钥匙。
房子大概两百多平。
早晨朦胧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早已慢悠悠地躺满了整个房间。
落地玻璃窗外的左边,江水正在缓缓流动。而右边,几乎能俯视整个城市的 CBD 中心。
「这是商总为您准备的礼物。」助理说。
我站在客厅中,完全愣住了。
「确定是商再言送的吗?」我问。
助理笑着说:「商总为您准备这个礼物准备了很久,他一直不说,就是为了给您惊喜,商总他真的很喜欢您。」
听完,我心底浮起一种密密麻麻的情感。
像被小虫子在心脏咬了一口。
原来商再言……真的记得啊。
突然「咔嚓」一声,门又被推开了。
周锦正站在门口。
助理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周锦,表情十分惊愕。
周锦问:「这是我住的地方,你们来干吗?」
助理说:「啊……这是商总为江舟小姐准备的。」
周锦嗤笑一声,拿起手机发了几段话,片刻后,一段语音响起——
「李助,房子已经送给小锦了。」
「至于江舟——」商再言停顿片刻,才继续说,「我会补偿她别的东西,你先别和她说房子的事。」
助理尴尬地站着,看我一眼,脸都红透了。
他没好意思和商再言说,我不仅知道了,现在人还就在这里站着。
周锦挂掉了电话,嗤笑一声:「都听清楚了吧,现在这房子是我的。」
她看向我,笑容渐渐冷下来:「江舟,你一个外人,还在我房子里待着干吗?滚出去。」
我淡淡地看她一眼,提脚便往外走。
还没走几步,却又被周锦拉住手。
她死死盯着我手上的戒指说:「这枚戒指居然在你这里……也该物归原主了。」
说完,她便伸出手想来抢。
我偏过头,一把抓住周锦的手,把她往墙上用力一推。
「除了抢男人就会抢东西吗?现在我觉得,被说像你,真的是件挺失败的事。
「而且当初,难道不是你自己丢下商再言出的国吗?」
「我有苦衷的。」周锦怨恨地盯着我说,「我那时得了绝症,商再言又破产了,我除了骗他是出国留学,我还能怎么办?让他看着我死吗?」
「江舟,」她冷笑一声,「你永远争不过我的,无论我要什么,他永远不会拒绝我。」
……
原来是这样。
我心中一怔,手上力气散开。
难怪商再言会和她结婚……原来周锦当年是因为身体才不得不离开。
周锦跌坐到地上,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两眼一翻,居然晕了过去。
我把她放在沙发上,对助理说:
「不用告诉商再言今天的事。
「你送她去医院,我走了。」

-15-
我确实准备走了。
不仅是分手,我还准备离开 A 城,去上海发展。
我联系了一个回收奢侈品的老板,把商再言送我的东西都卖掉。
「这颗戒指这么新,也要卖吗?」老板问。
我点点头。
在疯狂投了一个星期的简历后,我已经接到了几个邀请面试的 offer 了。
陪商再言玩了几年替身游戏,我有些累了。
况且,在我观念里,抢男人是人生最最最无聊的事。
人生很短,我还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我辞掉了 A 城的工作,买了去上海的机票重新开始。
不过做这些事情时,我全程都瞒着商在言。
而直到处理好一切时,商再言终于才找到自己的手机,给我回电话问:「怎么了?」
「今天有空吗?」我问他,「有话和你说。」
商再言说:「我也有事情和你说。」
我想,他估计也要和我摊牌了。
商再言语气似乎很放松,甚至带了几分笑意:「所以今晚在家等我,别乱跑。」
最后,我们约定晚上五点在廉租房见面。
我机票定的是晚上十点,但时钟一直转到七点时,商在言却还没来。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点开周锦的朋友圈,她果然发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周锦正在吹蛋糕上的蜡烛。
商在言坐在她旁边,垂眼看着蛋糕,表情似乎在走神。
在我最后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陪伴周锦。
我没再等待,推着行李箱,独自往机场的方向走去。
机票的终点是上海。
但我的终点,绝对不是只有商再言。

-16-
下了飞机后,我在酒店睡了一觉。
翌日看见新闻,才知道 A 城昨天晚上居然发生了小地震。
别的地方都没什么问题,但廉租房那片郊区靠震源比较近,加上廉租房本身年久失修,已经被震得彻底坍塌了。
我有些后怕,又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幸好商再言昨晚没去,而我也没有继续等。
但我没想到,自己会在新闻的直播现场,看见商再言。
那片坍塌废墟已经被工作人员围了起来,记者正在前面做现场播报。
商再言突然就跑进了镜头里,朝着里面继续跑。
「你疯了!」旁边工作人员跟在他身后,大声喊,「这里是危房,随时有余震发生,你不要命了吗!」
商再言被推得快要跪倒在地上,他捂住脸,用了全身力气才发出破碎的声音:
「不……我……我女朋友还在里面!」
工作人员耐心地把他往外拉:「救援要等专业的人来,你保住自己一条命已经够幸运了。」
商再言双目通红,他压根没听任何人的话,用力甩开几个工作人员后,继续头也不回地往里跑。
但很快,更多的工作人员围了上来,齐心协力地拖拽着他往外拉。
商再言试图拽着地面,尖锐的石子划破了他的手,沁出一缕血痕来,但很快,他就被一群人给围着架走了。
而电视前,我正瘫在酒店的大床上,保持着拿着遥控器的姿势——
看见这一幕时,我人都傻了。
商再言他好像……有点误会?

-17-
A 城。
他们都说,商再言好像疯了。
他每天待在那里,想要找到江舟的遗体。
即使手指被磨得出血,也只是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依然不吃不喝地待在里面寻找,一心想要找到江舟。
直到三天后,商再言因为劳累过度,彻底晕倒在了废墟上。
「别再去那里了,」再醒来时,周锦来到病房看他,「你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等救援队的消息。」
商再言没有说话,扭头看向窗外。
「其实已经第五天了,生存的希望不大,」周锦说,「再言,死亡很正常,你要学习节哀顺变。」
商再言睫毛颤抖了一下。
廉租房是豆腐渣工程的产物,他明明比谁都清楚。
每逢阴雨季,雨水甚至会从浴室的角落漏下来,滴滴答答地响。
但那时候,他们真的很穷,没有太多选择。
商再言就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买一栋好房子,和江舟一起生活。
后来商再言确实有钱了,也买了江舟一定会喜欢的房子。
但是他没把房子送给她,而是让她继续住在廉租房里。
他想,可以让江舟再等等的。
他唯一没意料到的,就是江舟会出事。
这是江舟被压在地下的第五天了。
她不可能还活着。
但商再言也并不能接受,她死了。
江舟怎么能死?
她死了,自己忍辱负重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周锦还在旁边说着什么,他听也没听,指着门口说: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协议停止了。
「出去。」

-18-
我还是没和商再言联系,解除这个误会。
毕竟好的前任就该和死了一样,再也不出现。
而且即便现在他伤心了点,在周锦的陪伴下也会很快过去的。
毕竟,他们还要结婚。
上海是个非常包容的城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大家依然活得很体面,即使天要塌下来,也会先把下午茶喝完。
而它的高物价,也让我更努力地对待工作的每一个项目。
不到两年的时间,我累积了行业里的许多客户。
但工作还是太累了,为了早点退休,我一直在这个行业里寻找新的机会。
拜一个叫蔺意的客户所赐,这个机会出现得并不晚。
他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女人,认识没多久,我就发现彼此的共同点是都喜欢男人。
而且是好看的男人。
所以我们遇见后,就开始天天找年轻好看的男人。
当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工作。
我们广告行业,说穿了就是吸引甲方爸爸给钱,让观众看甲方爸爸投的广告。
而现在互联网时代,传统媒体没落,自媒体层出不穷,只要有特色,任何人都可以在网络上火起来。
我们签下其中有潜力的人,给他们的个人 IP 做运营规划,然后在他们和品牌方之间牵线搭桥,从里面提取利润分成。
可能是因为眼光好。
我签下的人后面都很火,吸金能力很强,而且个个是卷王。
虽然我自问依然没有多努力,但拜他们所赐,没做几年,公司就从开始时十几个人的小规模,涨到了两三百人。
而同时我们公司的市场估值,也达到了差不多 20 亿。
这意味着,我可以财富自由了。

-19-
刚开始,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随着公司越做越大后,贴上来的男人也Ṱũ⁺越来越多。
比如跟到我的酒店房间,ťû₂只穿件真空浴袍的。
比如在谈判桌下,蹭着小腿往上撩的。
比如无数漫不经心,实则心机满满的偶遇的。
有人说,当男人权势到了一定的地位,多的就是投怀送抱的女人。
实际上女人也是一样。
甚至有人打听过我的喜好,特地送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过来。
名字叫薛野,据说还是几个学校联合选出来的校草。
我本来没想法的,但是他一抬起头,真的很像高中时的商再言。
鬼使神差地,我把人留下了。
留下当我的助理。
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商再言当初看见我的心情。
外出时,我经常会带着薛野给我开车。
一天,薛ṱŭ̀ₕ野问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他说最近一段时间,有辆黑车总是远远地跟在我身后。
送到小区门口后,薛野突然说:「老板,要不我还是去你家里保护你吧。」
我正想回答,不远处的花坛背后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我们同时转过头,只看见一只黑猫从花坛里跃出。
「没事。」我说。
上了电梯,我才发现对面空着的那户Ťüₒ邻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装修好了,门外还贴着红色的窗花。
新邻居是一对新婚夫妻吧。
入睡前,我迷迷糊糊地闪过一个画面。
是很久以前,我和商再言第一次在廉租房里过年。
他包好饺子,就独自坐在窗户旁边,沉静地剪一个福字窗花。
「过年还是要有一些仪式感。」商再言转过脸,看着我说。
破旧的房子,红色的窗花,福字贴在玻璃窗上,好似是一个喜夜。
而我怎么也没想到,回忆里的人,第二天会出现在我面前。

-20-
是蔺意牵的线,他其实已经说了好几次,意思是有位投资人想加入我们。ẗű̂₅
正好第二天有空,我就去了。
这位投资人坐在咖啡店的临窗位置,穿着黑色外套,手腕上绑着一串佛珠,远远望去气质非常出彩。
我心里一动,正想上去时,他转过了脸。
哦,是商再言。
怎么会是商再言?!
我下意识扭头就想走。
「江舟,」商再言平静地喊住了我,「你要喝什么?」
坐到了他对面时,我才发现阔别的这几年,商再言消瘦了很多。
「你病了吗?」我问,视线定在他的手腕上,「这佛珠在哪买的啊?挺好看的……」
商再言没说话,薄薄的眼皮下垂,眼尾还带点红晕。
「师父送我的。」
我有些惊讶,商再言继续说:「我去寺里出家过两年。」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语气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
商再言又转过脸看向窗外,说:「你不会想知道。」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和我聊起合作上的事情。
临别时,商再言说:「我送你回去。」
薛野已经走进来,远远地朝我摆手。
「不用,」我说,「有人来接我了。」
薛野已经走到了桌子前,朝商再言一笑:「谢谢哥,不过我女朋友,我自己送就行了。」
商再言坐在原地,好像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坐在车里时,薛野问:「这人谁啊?」
「前任。」我下意识又点起烟。
薛野差点把方向盘拔了:「啊,你的老情人吗,那他会不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我摇摇头,「就这样吧。」
只是偶然见一面而已,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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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还真不只是一面而已。
回到小区时,我又在电梯里遇到了商再言。
我盯着他:「你不要说咱们顺路。」
「我回家。」商再言说。
电梯停了,他在我对门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指纹锁居然还真被他打开了。
商再言黑漆漆的眼睛看向我:「晚安,江舟。」
我用力把自己的门关上了。
【我要换个房子住,】我给蔺意发消息说,【有没有多的房子?】
「怎么了?」他迷迷糊糊问。
我和他说了商再言的事。
「原来他就是你那个前任啊,」蔺意古怪地笑了一声,「难怪要追着我倒贴谈合作呢。」
「重点是你还有没有房?」我面无表情地问。
「晚了。」蔺意说,「他现在已经是我们分公司的合作伙伴了,不久前签的合同。」
「往好处想,」蔺意怜悯地说,「以后他归你管。」
第二天去了公司,商再言果然在,公司里的人被他外表欺骗,商量着要给新领导举办欢迎仪式。
我独自进了办公室,眼不见心不烦地把门一关。
中午时,有人来敲门。
我以为是薛野,打开门却是商再言。
「蔺总让我带给你的。」
他带着笑,给我递来一个便当。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好接过了。
一尝我就知道商再言在骗人。
这根本是他自己做的。
我不知道商再言到底想干什么,他突然地出现,然后渗透了我生活与工作的方方面面,却又什么也不说。
直到不久后,我见到了周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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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想在公司遇到商再言,我第二天就去了慈善基金会。
当初发现自己赚的钱一辈子都花不完后,我特意建立了这个地方,专门资助弱势以及困难群体。
我没想到来今天求助的人里面,会有周锦。
或许是没想到慈善基金会的老板是我,她脸上浮现出羞辱之色。
「你居然没死,而且命倒是蛮好。」她冷笑一声。
「你不是得了绝症吗?」我问她,「怎么还没死?」
「都是假的,」周锦说,「但也不是为了骗你,主要是为了骗我家里人。」
「如果不把身体装差一点,我早就被我后妈搞死了。江舟,我有时候真羡慕你这种孤儿。」
我脸色冷下来:「那我就祝你下辈子当个孤儿吧,薛野,把这位小姐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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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视了片刻,周锦又耸下肩:「帮帮我吧,江舟,江老板,我现在怀孕了,真的很缺钱。」
我说:「你应该找商再言。」
「和他有什么关系?」周锦莫名其妙,「他早就跟着一个老和尚出家了,谁知道他还活没活着?」
说到这里,她嗤笑一声:「你对你也是痴情,为了你,什么东西都不要了。」
我想问她这话什么意思,又硬生生忍住。
周锦的话不可信。
但她依然继续说着:「本来我们签了协议,他帮我抢夺家产,我帮他复仇,但是你一死,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继续了。」
「什么意思?」我终于忍不住说。
「商再言破产后,家里的公司就是被航程集团收购了,而航程集团的董事长是我爸,我们有同一个敌人。」周锦说,「他后面装我男朋友,也是为了获得我爸的支持,成为航程集团的副总来打入内部而已。」
周锦说:「我们从没谈过恋爱,他喜欢的一直不是我。」
她冲我又恶意地笑了笑:「对了,你不知道。那场地震后,商再言以为你死了,不久后也割腕自杀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和你一起死。」
「被发现时,他已经在手腕上割了十几刀,医生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但是那只手也差不多废了。」
我呆愣在原地,好像整个人都被一桶凉水淋下。
「后来他还是把航程集团违法的证据找到了,我爸终于被我们赶下台。我让他和我结婚继承公司剩下的财产,他不愿意,非要跑去出家。
「如果不是他走了,我也不会在后来遇到骗子,被骗得身无分文。」
说到这里,周锦表情又扭曲起来:「这个骗子,杀千刀的骗子,不要让我再找到你!」
说到这里她抱着自己的头尖叫起来,陷入了癫狂状态,疯狂对着墙砸自己的头。
我连忙打了急救电话。
工作人员来后,说这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医院那边正到处找她。
周锦不愿意走,她愤怒地冲我吼:「江舟,帮我,我要出去,我要弄死那个骗子!」
我冲工作人员摆手:「还不快把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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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区时,我看见了商再言。
他蜷着腿坐在我房门前,眼神空洞。
直到看见我,才露出一丝光亮:「你回来了。」
我什么也没说,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把十几层重叠的佛珠往下拉——
那片被遮挡的区域,果然布满了一条条蜿蜒狰狞的伤疤。
商再言还想把手往袖子里藏。
我的心彻底往下沉。
一股无名怒火让我扬起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商再言,你有病吧?」
商再言被打得头往后歪,但他什么也没说,反而抓住我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旁。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却依然努力抓紧我的手掌,在里面轻蹭。
「江舟,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以后,你能不能永远别离开我……」
我站在他前方,冷冷地俯视他半晌。
「商再言,」我说,「我不会关心你有任何苦衷。」
「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见过他。」
说完,我就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手。
商再言依然紧攥着不放——
我们拉扯着对视了几眼,片刻后,一滴眼泪突然从他眼睛里滑下。
商再言哭了。
他还是没有松手,眼神却像是彻底崩溃了。
「如果说,」商再言难以启齿却又坚定地开口,「即使这样,我也想要留在你的身边,Ṭűₒ哪怕只能当你的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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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房门打开,坐在沙发上。
「十分钟,」我说,「把瞒着我的所有事情说清楚,但凡有一句话是假话,永远也别见面了。」
「那要我从高中暗恋你开始说起吗?」商再言问。
我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什么?」
商再言看我一眼,说,其实我从进学校开始,他就注意到我了。
因为我是商氏慈善基金会资助的学生,又和他同一年,在我没发现时,他就一直在悄悄地观察我。
「你不是和周锦青梅竹马吗?」
「确实和她认识很久,但恋爱那是她放出来的谣言。」
我打断他:「那你钱包里为什么会有周锦的证件照?」
商再言想了想,说是周锦以前故意当着别人面放的。
但因为这份谎言,他少了很多人骚扰,所以从未澄清过。
至于后面为什么没取,完全是因为他忘了夹层里还有这种照片。
「我观察了你三年,以为自己只是好奇,后来别的男生向你表白,我很生气,才明白自己原来喜欢上了你。
「想了很久准备告白时,却又快要高考,高考结束后,家里也破产了。
「后来在酒吧里,你坐到了我面前,想把我带回家时,我很生气,但我不想拒绝……不然你去找别人怎么办?
「而且那次也真的很丢脸。」
商再言继续说,那其实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直到毕业后,他进入了航程公司,而内心一直深埋的复仇计划也渐渐成形。
周锦回国找到商再言,是为了合作。
她因为自己难产的亲妈,对爸爸和后妈怀有极深的恨意。
商再言原本不想答应,但和整个航程集团比起来,才毕业的他确实太过于渺小。
机会往往转瞬即逝。
如果周锦这条线真的放弃了,他不知道还要在复仇上浪费多少时间。
权衡利弊下,商再言还是同意了合作,一个自己人的身份确实能让他更快地获得周董信任,从而打入航程内部。
商再言说,他想过告诉我。
但是,得在一切问题都解决后。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会发生一场地震。
周锦要走了他原本给我准备的房子。他那天晚上让我在家里等他,其实准备的是另一把钥匙——当年家里被抵押出去的别墅的钥匙。
他已经找到航程公司违法的证据了。
一切结束后,他会和我有一个真正的家。
但千算万算,他没算到,那一晚我「死」了。
那时他才终于惊觉,自己做的一切错得有多离谱。
万念俱灰之下,他想死没死成,最后出了家。
直到两年后,他看见了我在电视上的采访。
只是一个侧脸,但是让他当场就砸掉了手里的佛珠。
商再言看向我,眼神像潮湿的雾:
「江舟,你不知道,从得知你还活着起,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和你活着相比,世俗的任何东西,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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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拒绝了他。
「商再言,过去的事情,早已时过境迁,没有当时的心境了。
「而且,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如果你真的爱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你应该彻底从我生活里消失。」
我并不觉得自己说得过分。
但是商再言脸一下就白了,仓促狼狈得像一只弃犬。
晚上,我在床上始终睡不着。
商再言手腕上的十几条伤疤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骗了商再言,也骗了自己。
过去的事情真的能完全过去吗?
其实他不出现时还好,不过是日复一日在心里一块块地垒起一座心房。
但他一出现,那块房子轰然一声,瞬间就倒塌了。
不过没关系,我不仅嘴硬,对自己也心狠。
我给蔺意发消息,说未来工作要去外省调研工作,看能不能再开个分部。
他回了个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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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省外的手续很快就办好。
临走前一天,我最后刷了一下朋友圈。
我刷到了商再言。
他的微信是前几天在公司时主动找我加的。
他记得以前微信对谁都是仅聊天,包括我。
所以我没想到他也会发朋友圈这种东西。
我随意点开,看清楚图片后,又立马「噌」的一声坐起来。
因为他发的是一堆足以致死量的安眠药。
我一路飞奔回去,几乎是在砸商再言的门。
微信里也打了无数个语音电话。
不久后,穿着浴袍商再言,终于把门打开。
「你真的疯了吧?」我说。
商再言反而笑了一下,没擦干的水珠从他脖颈一侧流下,他垂眼看着我:「你才知道吗?」
他盯人的眼神好像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住了我。
等回过神时,商再言已经抱住了我的腰。
「你可以推开我。」他平静地说。
「但是江舟,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靠着你对我的爱才能活着的。
「与其继续像前几年那样行尸走肉地活着,我宁愿去死。
「所以别走好吗?舟舟。」
窗外突然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
我扭开头:「你在威胁我。」
商再言说:「不,我在恳求你爱我。」
我被他折腾得彻底没脾气了,只好劝他:「你真没必要这样,商再言,明明会有很多人爱你。」
商再言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
「抱歉,」他仓促地一笑,「让你看笑话了。」
他松开我,往房内走去。
我下意识跟着他走进房内。
全黑的极简风设计,卧室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
「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等你精神稳定起来。」我谨慎地说。
在这之前,我实在不敢离开他一步。
商再言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开始脱浴袍。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他突然说,「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对我负责。」
「所以,再试一试吧,江舟,」商再言又贴近来,眼神好像很可怜, 又好像很危险,「我保证, 不会告诉薛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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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真的昏头了。
不仅没有拒绝他试一试的要求,还一直试到了早上五点。
我沉沉睡去时,商再言似乎依然很焦躁。
他时不时要起身, 摸一下我的眼睛或头发,仿佛要确定我还活着一样。
在他第八十次碰到我的睫毛时,我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只是声音哑得出奇:「你就是有病,商再言, 有你这么折腾人的吗,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商再言一边说对不起, 一边又用力把我拢在怀里。
中午十二点起来后, 商再言已经把我的衣服和一天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厨房里煮着粥,好像是海鲜的咸香。
飞机是下午四点, 我并不打算误机。
我没有告诉商再言,打开房门就往外走。
我往外大步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又回到了四年前, 离开商再言去上海的那一天。
我好像从未告诉过商再言,当初为什么会接近他。
十一岁时, 我父母因为工伤去世, 我被辗转送到姨妈家寄养。
大部分记忆我都遗失了。
只记得总是像一团垃圾,被人从这里, 踢到那里。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姨父却是个猥琐的中年男人, 总是用让人不适的眼神黏腻地盯着我。
一天,他借着喝醉酒, 半夜摸黑进了我的房间。
反抗时, 我摸到枕头下的水果刀。
我不想活了, 于是捅了他一刀。
鲜血迸发出来, 姨父睁着眼往后倒。
我以为他被我捅死了。
恐惧之下, 我拖鞋都没穿, 浑浑噩噩地往外跑。
然后就差点撞到了一辆正常行驶的小轿车。
司机骂我不长眼时,一个安静又好看的男孩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给了我一笔钱, 让我去买双鞋穿。
也是他, 给了我商氏慈善基金会联系方式的名片。
我可能是个高明的骗子吧,因为一直以来, 我骗的都是自己。
因为害怕失败,所以永远想要保持好看的姿态。
我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转回身重新回到商再言的房子里。
他呆呆地看着我, 反手藏起自己手上的水果刀。
我假装没看见, 只是说:「我下午四点,要坐飞机去 B 城。」
商再言明显很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这一次,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商再言彻底愣住了。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冰雪消融的笑容。
「去。
「无论哪里,我都跟你一起去。」
– 完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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