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师妹同时中毒。
大师兄将解药递给我的时候,我没收。
因为我知道,他会后悔。
前世就是如此,我不知情,服下了解药。
大师兄却骂我冷血自私,不顾同门情义。
我才知解药只有一粒。
那天,趁我解毒身体虚弱之际,大师兄挑断了我的手脚筋,将我控制了起来。
后来,他日日取我的血给小师妹做药引。
直到我受尽折磨,血尽而亡……
再睁开眼,这解药竟然又递到了我身前。
-1-
「清云,快,给你解药!」
看着眼前的药丸,我确定自己重生了。
抬头看去,薛伦正一脸焦急ƭû²的看着我。
压下万般情绪,我缓缓开口:「师兄,先把解药给师妹吧。」
薛伦一愣,温柔劝我:「你先解了毒再说。」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上一世我服了解药,他骂我不顾同门情义,如今我让出来了,他怎么还不愿意了呢?
我微微侧身,看向斜后方的顾灵儿:「师妹,我武功比你好,解药你先吃。」
顾灵儿求救般的看了薛伦一眼,却不伸手拿解药。
我将薛伦的手往顾灵儿身前推去。
顾灵儿却仿佛见了鬼一样,惊恐的后退了一步:「我不要!」
同一时间,薛伦伸开的手掌急忙合上,好像生怕顾灵儿拿到解药一般。
在我疑惑的眼神下,薛伦强颜欢笑:「清云,此次出门你我还有重任,你先解毒,后面我们再设法救灵儿。」
我心中冷笑,设法?再取我的血当解药吗?
这一刻,我有些怀疑,这解药有问题!
我努力回想,前世我吃下解药后,五脏六腑都疼麻了,才让薛伦有机可趁,下了黑手。
可身体第二日便开始恢复,是真的解了毒,并没有不对的地方。
只是,无论这解药是真是假,现在,我都不能吃。
-2-
见我起了疑,薛伦握住了我的胳膊。
「清云,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你现在内力受损,别再硬撑了。」
我心惊,他竟然知道我现在内力正缓慢的流失。
这也是我一直不敢动手的原因。
薛伦平日里并不是我的对手,但现在若真打起来,我怕他拖延时间,待我内力耗尽,强自给我喂药,再让我走上一世的惨路。
看着薛伦禁锢着我的手,我不仅没有甩开,反而朝薛伦靠了一步。
我感动的看向他:「师兄,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最在意我的。」
我伸手拿过了解药,有些歉意的看向顾灵儿:「师妹你放心,等我解了毒,立马和师兄去给你寻解毒之法。」
顾灵儿笑的意味深长:「那就劳烦师姐了。」
薛伦放下心来松开了ŧṻ³手:「师妹,快服药吧。」
我连忙点头:「师兄,我马上就服药运功解毒,你现在快先扶师妹回房间休息,等师妹睡熟了,别忘了过来帮我护法。」
不等他再说话,我急忙推着他俩往外走去。
为了打消薛伦的疑虑,门关上的刹那,我将手中的药丸往口中递去。
-3-
等确定两人离开,我急忙去换夜行衣。
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透过渐浓的暮色,依旧可以确认,客栈之外有三条路。
一条是来时路,我可以回师门求师父护佑我。
一条是通往此次出门的目的地,原本要去的铸剑山庄。
我目光锁定最后一条路,这是个未知……
可如今已没有太多时间让我考虑,我跳出窗口,奔着第三条路,飞奔而去。
-4-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岔路口又出现了两个身影。
顾灵儿气急败坏:「师兄,牧清云竟然跑了,莫非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她一定跑回去求师父了。」
薛伦没有说话,来回打量着几条路。
顾灵儿情不自禁的拉住了他的胳膊:「师兄怎么办,为了骗她,我也中毒了,现在可如何是好。」
薛伦收回目光,将一粒药丸递了过去:「这药可临时压制体内的毒,等抓到清云,你的毒就能解了。」
顾灵儿服了药,语气欣喜:「果然有用。」
见顾灵儿没事,薛伦果断的指向第三条路:「她内力受损,跑不快,我们追!」
顾灵儿疑惑:「师兄你怎么知道她往那条路跑了?那边毫无意义。」
薛伦声音冷侧:「她急于解毒,可师父没有解药,且回途遥远,她知道回去只会浪费时间和连累师父,定然不会回去的。至于去铸剑山庄,她内力受损,去了也没用,还危险重重,所以她最可能选这条路。」
「可她刚刚吃解药了,她若挺过去,以后我们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薛伦语气肯定:「牧清云一向谨慎,她跑了就说明不信任我了,自然也就不信我给的解药。所以刚才我们被骗了,她没有服药,现在追上还来得及。」
顾灵儿声音有些阴阳怪气:「果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伦哥还真是了解她。」
薛伦却没有听出顾灵儿的不快,他足尖轻点,急忙追去。
顾灵儿气的跺了下脚,也急忙飞身而去。
-5-
亲眼看着两个黑点消失不见后,我从树上一跃而下。
薛伦的确够了解我,可他不知我现在最防的人也是他。
所以踏上未知路的那一刻,我反应过来,回身跳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上。
如今确定了那的确是解药,我却也不敢贸然解毒。
毕竟解毒后,内力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需要找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不被薛伦找到才行。
以我对薛伦的了解,他追一段路程若是没有发现我的痕迹,势必会想通,然后返回这里。
我不再耽搁,果断的朝着铸剑山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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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山庄历时五年,再铸出神剑,却没有了护住宝剑的实力。
于是给武林各派都发了邀请函,说要给宝剑寻有缘人。
我和薛伦奉师父之令,前来赴约。
却没想到临出发前,顾灵儿非要跟来。
薛伦说让顾灵儿跟着一起涨涨见识,便私自一起带下了山。
谁能想到,半路住进客栈,客栈的饭菜竟然被下了毒。
以往我都会提前用银针试毒,这次顾灵儿说她试过后才端进房间,我便没有怀疑。
我俩中毒后,薛伦刚好探路回来。
「你们在房间运功解毒,我去问掌柜要解药。」薛伦说罢急忙转身跑了出去。
我本想跟过去,顾灵儿拉住了我:「师姐,相信师兄,我们现在过去也是添乱。」
不消片刻,便传来了掌柜的惨叫声,之后薛伦进屋就将解药递了过来……
现在想想,这毒分明就是这两人所下。
只是他们为何要害我?
我和薛伦自幼一起长大,也曾奉师父之令,两人多次一起下山。
薛伦曾多次向我表明心迹,皆被我委婉的拒绝了。
直到两年前,顾灵儿上山,薛伦和顾灵儿经常成双出现,我才感觉舒了口气。
所以这次下山,薛伦执意带着顾灵儿,我便没有多言。
却没想到,一切竟都是他们的算计。
-7-
我奔波了一夜,总算在破晓之时,到了铸剑山庄脚下。
因急于赶路,我消耗内力过多,此时内力已流失了近半,若是被有心人发现端倪,恐怕凶多吉少。
我跳到高处,找了一家看起来清冷的院子,偷偷的溜进了不起眼的偏房。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院子依旧鸦雀无声。
看来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宅子。
我松了口气,放下行囊,将解药吃了下去。
痛感顷刻间袭来,五脏六腑好像都蜷缩了起来。
冷汗淋漓而下,我紧咬牙关,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一阵阵黑暗,仅有的意志力支撑着我还没有疼晕过去。
我虚弱的曲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受到疼痛感渐渐退去。
就在心里庆幸,自己终于又熬过去了之时。
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现在别说对敌了,我连抬手都费劲。
我只能期盼着来人忽略这个偏房,去正屋忙自己的事情。
现在剧毒已解,只要再给我三天时间,就能恢复七八成功力,到时也就安全了。
我放缓了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万没想到,来人警惕,或者说武功深不可测。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紧张的盯着门口。
那人到了门外却突然停了下来。
感觉无形中经历了漫长的对峙,紧绷的神经终于扛不住。
在我彻底晕过去之前,有阳光倾泻而入。
光晕里,有个白影好像朝我跑了过来。
再醒来时,我躺在床上。
低头看去,被指甲刺破的掌心,已被上好了金疮药。
我缓缓起身,打开了房门。
屋外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我看着桌子上的行囊和多出来的干粮,陷入了沉思。
这莫非是让我放心住在这的意思?
目前看来此人应该并无恶意,没有介意我的私自闯入。
原本想等到主人当面致谢,却没想到一连几日,院子的主人都没有再来。
铸剑山庄的大会在即,我必须得先离开了。
临走之前,我将一锭银子刻了个「谢」字,放在了桌上。
-8-
铸剑山庄的练武场上,各派人士已汇聚于此。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感叹着曾经铸剑山庄的盛况。
「想当年,箫老庄主还在世之时,铸剑山庄是何等的气派威名啊。」
「若不是箫庄主惨遭黑手,五年前的武林大会,武林盟主花落谁家可就不好说了。」
「可惜了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了,当年也不过十五岁,却也中了剧毒,据说身子一直不好。难为他竟然硬生生挺了这么多年,还又让铸剑山庄出了神剑,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我面无表情的听着周围的议论声,以此判断他们有无恶意。
据说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之前,铸剑山庄遭受了几乎毁灭性的灾难,老庄主箫城惨死,少庄主箫措身中剧毒。
武林各派本以为铸剑山庄会渐渐消失在江湖,却没想到,Ṫùₜ它一直若有若无的存在着,突然有一日宣布,再出神剑,还给武林各派发了邀请函。
五年前我还未下过山,不知江湖险恶,但依稀记得,那年师父出门回去后,叹息了好久。
师父所用的宝剑就是箫老庄主所赠,两派之间颇有渊源。
此次下山,师父派我们前来,虽为邀约「赴宴」,但她千叮万嘱,若有人故意为难,势必站在箫措那边,帮铸剑山庄一臂之力。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没想到两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视线。
薛伦和顾灵儿也来了!
想到师父的嘱托,我压下心中恨意,现在有师门要务在身,还不是和他们翻脸的时候。
更何况,我想知道他们到底什么目的,为什么要给我下毒再解毒?
薛伦探究的目光看向我:「清云,你什么时候到的?那天怎么不告而别?」
这是料定我一无所知,所以先责怪起我来了。
我神情与平时无异。
「那日你们刚出门,窗边就ťŭ⁴有黑影闪过,我便追了上去,谁知不久后解药起了作用,被那人跑掉不说,我只能在荒郊野外硬生生疼了一夜才解了毒。」
说完这些,我不满的看向他俩:「你们不找我也就算了,等我赶回客栈,才发现你们先出发了,所以急忙赶了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
顾灵儿语气急切:「师姐,你说你解毒了?」
我点头:「话说你也中了毒,这么多天怎么毫无反应?师妹莫非百毒不侵不成?」
一句话,让两人变了脸色。
顾灵儿笑的勉强,正欲解释什么,身后人群突然发出惊呼声。
我不愿再看她演戏,转身看去。
只见几十个铸剑山庄的弟子,一人捧着几个盒子,有序进了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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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盒子摆在了练武场,竟然有上百个之多。
有位白须老者宣布:「在下铸剑山庄长老箫尘,感谢各位英雄赏脸前来铸剑山庄,因我们少主身体有恙,所以今日不能当面致谢,但半个月后的武林大会,我们少主一定露面,到时还请各位英雄关照。」
人群瞬间炸了开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铸剑山庄少主要参加半个月后的武林大会?」
「不是说他身中剧毒吗?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这宝剑今日还拿不拿出来?莫不是耍我们不成?」
仿佛没有听见大家的质疑,箫尘长老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继续说道:「今日为感谢各位英雄对铸剑山庄的关照,铸剑山庄决定拿出五把宝剑,送给在座的各位。」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据说铸剑山庄最鼎盛的时期,也要两年才出一把宝剑,如今竟然要大手笔的一次拿出五把,还是赠送,这不得不让人震惊。
不难猜测,此次铸剑山庄高调发声,是为重振以往威名。
可是怀璧其罪,真正能得到宝剑之人,恐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万没想到,铸剑山庄一下子拿出来五把宝剑,这样不仅分散了得到宝剑之人身上的敌意,也让铸剑山庄成功再次扬名。
更重要的是,得到宝剑的帮派自然会感激铸剑山庄的情义,也算是间接拉拢了同盟。
这箫措好魄力!
我忍不住期待,这箫措会选哪些帮派做同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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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箫尘指着那上百个盒子开口:「宝剑已被放在了其中五个盒子里,各位英雄每人可以挑选一个,能不能得到宝剑,全凭运气。」
现场直接沸腾了,谁都没有想到,铸剑山庄的选人方式竟然如此随意。
众人忍不住纷纷猜测是不是这些宝剑并不怎么样,只是徒有铸剑山庄的虚名。
有些人甚至已露出了失望神色。
但尽管如此,众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挑起了盒子。
薛伦目光快速扫过一排排盒子,然后走过去,拿起了一个。
顾灵儿原本还想跟薛伦讨论几句,看薛伦去拿盒子了,自己赶紧也挑了一个。
这些盒子看起来一模一样,全凭运气的事,我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
很快有盒子被扔在地的声音响起,盒子是空的!
有些人丧气的摇头,忍不住朝他人看去。
终于,有欣喜声响起。
只见游龙顶护法从盒中取出了宝剑,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缓缓拔出剑鞘。
顿时惊呼声一片,只见宝剑薄如蝉翼,寒光一片,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至宝。
箫尘抱拳恭贺:「恭喜左护法是青虹剑的有缘人!」
「青虹?好剑,好名字!」左护法急忙回礼,并宣称道:「今日多谢箫少主慷慨赠宝,他日若是需要,游龙顶义不容辞。」
陆续又出现了两把宝剑,抽出剑鞘,同样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那两个帮派也表示了与铸剑山庄友好的谢意。
顾灵儿随手将空盒扔了出去,口中埋怨:「只有五把,也太小气。」
薛Ŧů₉伦缓慢打开了盒子,也是空的,他扔掉盒子,朝我看来。
本以为我的也是空的,可当我打开盒子,瞬时惊喜万分,急忙取出宝剑。
箫尘来到跟前,笑着开口:「恭喜青玉峰的牧姑娘,喜获月华宝剑。」
我开心的点头,拔出剑鞘,只见剑身通体如月华笼罩,温润却凌厉。
只一眼我便喜欢上了这把剑,好像灵魂深处有什么吸引一般。
我真诚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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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山庄一场还未见主人的会面,便重新扬起了赫赫威名。
离开铸剑山庄之后,有些人直接赶往武林大会之地。
我和薛伦按师父命令,要在铸剑山庄脚下多待几天。
我曾悄悄去当初的院子,想看看能不能向主人当面再致谢,结果依旧空无一人。只是,我放在桌上的银子不见了。
三天后,见一切风平浪静,我们启程去武林大会跟师父汇合。
出城到了一荒郊,没想到本就不宽敞的路上停了一辆马车。
车夫看见我们前来,突然挡在了前方。
紧急勒马而停后,顾灵儿大怒:「敢拦姑奶奶的路,我杀了你。」
眼见顾灵儿即将拔剑,车夫依旧不慌不忙,好像半点没把顾灵儿放眼中的样子。
他径直来到我马前:「姑娘得罪了,我们是去往武林大会的,可半路上马儿闹起了脾气,自己跑了,我们无奈,才拦了姑娘,看看能不能借姑娘的马儿拉车,姑娘可以坐马车上同行。」
车夫说着将一锭银子递到了我身前。
我原本不以为意,这是什么借口,还马儿闹脾气,他怎么不说马儿会说话呢,可当我看见他手中的银子……
我伸手朝银子拿去,那车夫却又将银子收了回去,他伸手示意我去坐马车:「姑娘,请。」
「师姐,你跟个臭车夫废话什么?让我杀了他算了。」
顾灵儿没了耐心,拔出了宝剑。
我跳下马朝两人说道:「你们先走吧,我们到时再汇合。」
薛伦语气关切:「清云,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银子师兄这里有。」
我突然感觉借此机会,跟这两人分开走也挺好,这几天,不能翻脸还得仔细防备着他俩,也的确心累,休息一下正好。
我摇摇头:「我只是感觉坐马车也不错。师兄师妹,你们先走吧。」
本以为薛伦还会纠缠一番,毕竟顾灵儿的毒还没解,却没想到,他竟然很好心的叮嘱了几句,真的就带着一脸懵的顾灵儿先走了。
这倒让我也猜不透了。
-12-
「多谢牧姑娘慷慨赠马。」
身后有温润却随意的声音响起。
我朝马车看去,只见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挑起,里面男子脸色略微苍白却隐含笑意。
车夫急忙将拿银子递到了男子手中。
「牧姑娘,请。」
见男子很自然的将手中银子收进了袖里,我忍不住开口:「当日多谢少侠相助,只是这银子刚才不是买马了吗?」
当时留下这银子,我的确想的是,有朝一日,若这人遇到难处,我自会尽力相帮。
可此时,他缺匹马儿也拿了出来,却让我感觉自己被轻视,况且此人知道我身份,明显是故意为之。
我自然要设法要回银子,也算是间接的告诉他,他之后的事,我不想再多管了。
男子应是看出了我的不快,心情看起来却更不错的样子:「牧姑娘还未问我姓甚名谁。」
此话一出,我就知道坏了,这前恩后礼的,势必要扯不清一阵子了。
我不自觉握紧了月华,无奈问道:「不知少庄主是如何确定月华能到我手上的?」
他不回我话,反而又重复了一遍:「姑娘还未问我姓甚名谁。」
难道是我猜错了?
看他认真的样子,我只能问道:「敢问少侠怎么称呼?」
他谦谦有礼:「在下箫措。」
我感觉这人有点恶趣味,可对上他狡黠的目光,我下意识问出口:「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他一本正经的点头:「的确见过,前几天姑娘躺在我房里,还是我给抱上床,上的药。」
他话说的没错,可怎么听起来不大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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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箫措让我一起同行,又坦白了身份,是有事要我相助,没想到同行了多日,他未说一句正事。
平日里除了闲聊,说的最多的竟然是铸剑山庄的机密。
一开始我惊讶,那些是我能听的吗?他是不是喝醉了?
可后来他天天讲,我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就想找个聊天作伴的,然后等到了目的地,来个杀人灭口,毕竟铸剑山庄的内幕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眼看不过两天就到武林大会之地了,我看着马车里摆的依旧丰盛的饭菜,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光吃不活动,应该胖了不少吧。
见我蹙眉,箫措懒洋洋的调侃:「放心,依旧貌美如花。」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再就是突然来这么一句,我一时慌了一下,瞬间热了脸。
我装没听见的样子,打开车帘透透气。
身后有疾驰的马蹄声传来,我好奇的探身看去,却感觉周身一凉,忘记了呼吸。
我看见师父浑身是血的趴在马背上。
「师父!」我飞身而起,跳上那匹马,急忙勒停。
我抱着师父坐到地上,急忙将内力往她体内输去。
「师父,您怎么样了?您快醒醒……」
师父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儿,为师,终、终于找到你了。」
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您坚持住,我这就带您去找神医。」
师父费力的扯住我的胳膊:「没用了,云儿你听着,我们青玉峰出了叛徒,才会让歹贼如入无人之境,惨遭灭门,若是查到此叛徒,立即清理门口!」
「师父,我们青玉峰向来与世无争,为何会惨遭迫害?」
师傅苦笑:「为师错了,五年前就不应该为了自保,对铸剑山庄一事袖手旁观,如今武林大会在即,没想到又轮到了我们自己头上。云儿你记住,我们青玉峰和薛昊天势不两立!」
师父颤抖着将掌门玉扳指戴在了我的手上:「云儿,为师将青玉峰托付给你了,等给师门报了仇,将青玉峰解散了吧,不能让歹人拿青玉峰的名声做坏事。」
我紧握她的手:「师父,您会好起来的,我们现在就去找神医。」
师父ŧũ̂³的目光却飘到了站在我身后的箫措身上,她目光定定,口中喃喃:「对不起……。」
「师父!」
我抱着师父,泣不成声。
-14-
埋葬师父后,我们马不停蹄的往武林大会赶去。
只是越接近武林大会,暗杀越是多了起来。
薛昊天这是势必要置我们于死地啊,多亏箫措早有准备,几十名江湖少侠一路护送,才有惊无险。
赶到的时候,武林大会正好开始。
令人惊奇的是,薛伦竟然站在武林盟主薛昊天旁边。
薛昊天拍着薛伦的肩膀宣布:「此次大会之前,老夫要先宣布一件大喜事!青玉峰的大弟子薛伦是老夫失散多年的儿子,老天垂怜,让我们相认。最重要的是青玉峰掌门得知此事也非常高兴,表示继续支持老夫任下一任武林盟主,以后薛家寨和青玉峰情同一家。」
薛伦上前一步:「没错,为贺我和家父相认,我青玉峰支持家父继续担任下一届武林盟主,若是有不从者,便是与我青玉峰为敌。」
这……?
台下众武林好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敢怒不敢言。
来参加武林大会原本就是为了重新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没想到这薛昊天来了这么一招,竟然要连任。
只是原本薛家寨便势力强大,如今再加上青玉峰支持,恐怕没人能抵挡得了了。
有人忍不住提出质疑:「请问青玉峰门主玉女侠现在何处?为何不曾露面?」
我心一颤,却见薛伦面色不改的谎话连篇:「家师前几日便已到达交代了此事,只因师门突有急事,不得已匆匆返程,留下我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一派胡言!」
我话一出,众人回身看来,自动给我让开路。
薛伦眸子紧缩,装作惊喜的样子:「清云,你终于到了?你和铸剑山庄少主一路游山玩水未免太慢了些,师父已经交代完,回青玉峰了。」
说起师父,我心犹如在滴血,也多亏我坐马车行的慢一些,才恰好被师父赶上。若是我也早早前来,恐怕连师父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师父说出了叛徒,却原来叛徒是她一向信任的大弟子薛伦。
薛伦、薛昊天,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既如此,我缓缓举起了右手,翠绿色的扳指展现在众人面前。
无视薛伦震惊的眼神,ṱű₆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薛伦,你背叛师门,认贼作父,还伙同贼人出卖青玉峰,害众弟子丧命,竟然还在这妖言惑众。」
「大胆贼女,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见事情败露,薛昊天想出言喝止。
箫措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侧:「薛寨主好手段,五年前屠害铸剑山庄,谋得盟主之位,今日又是青玉峰,不知五年后,你准备对哪个门派下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门派顿时反对声起,纷纷不同意薛昊天再当武林盟主。
薛昊天冷笑:「既然大家不愿意和平定武林盟主一事,那就只能比武论英雄了,只是生死不论,大家可想好了!」
我高举掌门扳指,半丝不惧:「今日,我青玉峰就要清理门户!」
-15-
武林大会在我和薛伦的打斗中拉开帷幕。
薛伦原本就不是我对手,更何况此次我下了死手。
眼见薛伦不敌,薛昊天无耻的替薛伦迎了上来。
可惜他还没来的及到我这,就被箫措拦住了,两人瞬时也打了起来。
这时另一名薛家寨弟子竟然偷袭,更可恶的是他的剑通体黑色,明显是抹上了剧毒。
「无耻之徒!」游龙顶左护法看不惯,替我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中,我将薛伦一脚踢了出去,正好碰上了那支毒剑。
本以为薛伦必死无疑,万没想到那毒竟然对他没起作用。
左护法见状也愣在了那里。
薛伦见此,指着我疯狂大笑:「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怕毒吗?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箫措突然扔过来的剑一剑封喉。
薛伦骇大眼睛,死不瞑目。
见薛伦被杀,薛昊天疯了一般朝箫措扑去,口中开始大骂。
箫措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不管不顾的步步紧逼而上。
我急忙上前帮忙。
等我和箫措合伙杀了薛昊天,箫措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我急忙担忧的扶起他,他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再回身,目光冰冷:「今日我要血洗薛家寨,胆敢阻拦者,就是与我铸剑山庄为敌!」
箫措言罢,化身杀神,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个薛家寨弟子倒了下去。
有些人面露不忍,可看箫措手起刀落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益,反而得罪了铸剑山庄,便闭口不言。
箫措杀完此地的薛家寨弟子后,毫不犹豫径直朝薛家寨而去。
我不放心,急忙跟上。
万没想到,在血洗薛家寨完之后,竟然在一处柴房里,发现了脸白如纸,奄奄一息的顾灵儿。
看见我后,顾灵儿急忙求救:「师姐,救、救我。」
我冷漠的看着她,没有动作:「你不是和薛伦情深义重吗?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听见我提薛伦,顾灵儿目光仇恨又惊恐:「薛伦他是魔鬼,他骗我和你吃了百毒散,本想骗你解毒后,取你的血,因为你解毒后的血有百毒不侵的作用,没想到你跑了,他骗我吃了暂时压制的解药,没想到也是一种毒药,他说虽然我的血没有你的那么管用,但对一般毒药也能解除,咳咳……」
我尽量稳住情绪,冷声质问:「为什么是我?」
顾灵儿咳了半天,继续说道:「这毒霸道,若要解毒,不仅需要内力高强,还要有特殊体质之人。五年前的铸剑山庄也是中了此毒,箫庄主虽然武功高强,却没能挺过去,而少庄主之所以没死,也是跟我一样,吃了暂时压制的毒药而已,再没解药,他也活不久了。」
顾灵儿突然睁大了眼睛:「对了,薛伦还说要对付青玉峰,快去救……」
顾灵儿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箫措一剑刺死。
我猛地回身朝他看去。
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江湖人士进了院子。
箫措躲开我的眼神,扫过众人,声音如水:「我铸剑山庄大仇已报,自今日起,退出江湖纷争。」
在我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箫措已握住我的手出了门。
-16-
我看着身前白色的身影,内心悲凉一片。
所以,上一世,我的血没有给顾灵儿做药引,而是被薛伦用来百毒不侵了。
而眼前之人,他中了一样的毒,自然清楚的知道一切。
他从在铸剑山庄脚下的别院就开始设计,所谓的恩情不过都是为了「解药」而已。
箫措派铸剑山庄的弟子去了青玉峰料理后事,却将我几乎是强制性的「请」到了铸剑山庄。
然后「软禁」在了一处清雅的院子里。
目光扫过院中的几十个侍卫,这箫措还真是看得起我。
我嘲讽的想,难为箫措做了这么久的局,不知会以怎样的说法来取解药。
令我惊讶的是,从回程到来了这里,一连十几日,箫措竟然都未曾露面。
罢了,用此恩怨两清也挺好。
我心如死灰的划开了手腕……
片刻后,我将碗端给门口的守卫:「去给你们少主吧,让他放我离开。」
一炷香后,侍卫归来回我:「少主说,请牧姑娘再多留几日。」
眼看院子里的守卫又多了一些,给我的膳食也更滋补了。
我笑的讽刺,原来他也想留着我来百毒不侵啊。
我突然感觉好没意思,青玉峰没了,我现在好像心也死了。
-17-
半个月后,长老箫尘突然带着众多弟子前来。
我本以为是来取解药了,没想到箫尘在我面前直直跪了下去,手上还捧着铸剑山庄庄主的令牌。
「铸剑山庄长老箫尘拜见庄主。」
「拜见庄主。」
我诧异的看着跪了一地的铸剑山庄弟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长老红着眼眶摆摆手令众人退下,才沉声解释:「我们少主已毒发身亡,临走前,将庄主之位传给了牧姑娘,说以后铸剑山庄就拜托您了。」
我狐疑的看向他:「你们在开什么玩笑,解药不是给他了吗?」
长老声音悲痛:「少主说他是心甘情愿的,他临走前安排,将自己和那碗药葬在一起。」
我不可置信的摇头,感觉箫措一定是恶趣味复发,在玩什么别的阴谋。
有个婢女将一根浸着血迹的纱布往我腕间缠去。
我提醒她,手腕的伤已经结疤了,不用了。
她却哭着回我,说这是箫措临终的遗愿,算是送我最后的平安。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当我出了院子,才发现铸剑山庄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人。
我有些麻木不解的看着众人惋惜的叹息。
看着一柱柱香被敬了上去。
直到我不知走到了何处,听见几个江湖人士在窃窃私语。
「江湖传言喝了牧清云的血能解百毒,看来都是假的。」
「哪有这么邪乎的事,若是真的中了百毒散怎么可能解毒,估计早就毒发身亡了,百毒不侵更是无稽之谈了,如若不然,箫少主怎么可能毒发身亡。」
脑海中的混沌突然炸开,一切清明残忍。
我终于明白,他杀了薛伦,阻止他未说完的话,大开杀戒,血洗了薛家寨,更是毫不犹豫的杀了顾灵儿,原来都是为了护我。
血能解百毒的消息哪怕一星半点儿的传开,我都将尸骨无存,就算侥幸不死,也要终生在被追杀中度过。
所以他故意留我在铸剑山庄,让人以为他听信谣言服了「解药」,然后用自己的死,来换我此生安稳。
我恍然明白,为何他在去往武林大会的路上,会毫无顾忌的将铸剑山庄的机密全部告诉我,原来那时他便已做Ṱṻ⁸了决定。
可惜如今,我如何后悔都已没用。
-18-
我没了再回青玉峰的勇气,铸剑山庄弟子带回了当地百姓已帮忙安葬好师姐妹的消息。
两年后,铸剑山庄在我的带领下,一切重新走上正轨。
我终于有勇气第一次迈进了箫措的房间。
房间的桌子上, 有一副我的画像, 画像上有几滴血迹。
画像的旁边, 静静躺着「月华」和一个荷包。
看着那个荷包, 某些久远已被遗忘的画面出现在了脑海里。
那时的我年幼, 从未下过山, 有一次偷偷跑了出去, 想下山去看看。
没想到出门后迷了路, 天还下起了大雨。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我急的大哭。
这时有个少年恰好路过, 他会吹草笛逗我开心,还狡黠的地闪动着眸子,让我唤他「小相公」。
我擦着眼泪,问他:「叫小相公有什么好处吗?」
他说会送我回师门找师父, 还说会护我平安遂顺……
那日的「小相公」,我叫了。
他也的确重诺,用生命来护我安稳。
依稀想起那夜雨后, 皎月如华,美的醉人,但最后我哭着在他背上睡熟了。
第二日醒来,他早已不见, 我一度怀疑是自己做了个梦。
这个荷包是我曾经一直挂在身上的, 后来找不到,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等回神,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19-
翌日,我收拾好了行囊, 决定回青玉峰一趟。
那里同样是两年来, 我想都不敢多想的地方。
却没想到,到了山脚下, 我被几个百姓拦住了去路。
「姑娘切莫上山,这山上闹鬼。」
闹鬼?
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解释中, 我明白了事情缘由。
原来两年前, 有个樵夫上山,无意间发现了青玉峰弟子全部惨死。
他回村告诉了村民。
因青玉峰一向与人为善,救济百姓。
百姓感念恩德,自发上山, 悲痛的将众弟子安葬。
谁知几个月后, 有人在山上竟然遇见了一白衣鬼面人。
村民吓得不敢再上山。
有些江湖人士不信, 不管不顾上了青玉峰。
可惜, 后来那些个上山的人, 都没能活着下山。
时间长了,青玉峰闹鬼的消息便传了开来。
我谢过几位村民,执意上了山。
两年草木疯长,原本山间的小道早就没有了方向。
我踏着荆棘, 拂过杂枝,凭着记忆,终于到了青玉峰门前。
奇怪的是院内竟然有模糊又熟悉得草笛声响起。
我急切的推开了大门……
后来,山下百姓忍不住叹息:「前段时间, 有个不听劝的姑娘,执意上了青玉峰,未见她平安下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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