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被抄后,秦姝予的太子妃之位落到了我头上。
太子不忍青梅沦为官妓,多翻运作下,秦姝予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书房里红袖添香的侍女。
我身为正妻,自有容人之量,无意与她为难。
不想大婚那晚,太子正要与我圆房。
殿外忽而响起凄凉哀怨的笛声。
一曲终了,又听秦姝予破碎的声音传来: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1-
笛声再度响起,吹的是一曲思君赋。
这样大喜的日子,配合着如此哀怨的曲调。
知道的以为是太子娶亲。
不知道的还当是太子薨逝了呢。
好歹以前也是名门贵女,不想手段如此下作。
邓玉宸明显受了影响,那双刚扶在我腰肢上炙热的手掌迅速冷却。
眼中欲望之火熄灭,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抹不忍。
世家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
如何能不知太子将本要充作军妓的秦姝予暗中救下,塞进了东宫成了侍女。
太子重情义,这是好事。
上位自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我身为太子正妻,早已做好了与其他女子分享夫君的准备。
只是新婚之日,自己的夫君被另外一个女子勾引得魂不守舍。
若不圆房,明日我就会成为京城中的笑话。
皇后不会怪自己的儿子轻浮。
只会怪我抓不住男人的心,让一介低贱侍女有可乘之机。
思及此,迅速做出对策,双腿勾住邓玉宸的腰,往他身边贴近。
我抬头,在烛火中适时展示柔弱。
「殿下,今日是你我大婚,可否,给扶茵一个体面。」
我说得如此直白,倒让邓玉宸回过神来。
当初秦姝予的太子妃之位是太子亲口向皇上求来的。
而我却是皇上亲自下旨昭告天下,许给太子的。
我的身后是清河崔氏,百年世家,名流正派。
若他今夜为了一介侍女置我于不顾,那就是给清河崔氏没脸。
几乎是瞬间,邓玉宸就做出了选择。
他反身压上来,将我遮羞的赤色鸳鸯肚兜撩起,握住那只白兔轻轻捻弄。
我嘤咛一声,不自觉弓起身子,声音快要滴出水来。
「殿下….」
纤手含羞掩香色,小庭花露泣浓春。
邓玉宸眸色渐深,任他殿外彻夜幽怨,再不理会。
-2-
第二日,我比邓玉宸早起了一个时辰。
今日要觐见上位,自然要打扮得隆重些。
我坐在镜子跟前,任由十几名侍女将我精心装扮。
崔氏已是钟鸣鼎食之家,可远比不上皇家的奢华和高贵。
不到半个时辰,我便已满头珠翠。
穿着厚重繁华的朱红朝服,再配上太子妃品阶簪戴的五尾凤钗。
装扮好后,连我自己也险些认不出。
怪不得宫中娘娘们个顶个的美艳绝伦。
果真是富贵养闲人。
上马车时,邓玉宸主动牵了我的手。
「母后为人随和,待会不用害怕。」邓玉宸声音柔和。
和所有新婚夫妇一样,眼中有化不开的柔情。
我知道,他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太子夫妇恩爱和鸣。
我端庄一笑,配合他:「妾身多谢殿下关怀。」
中宫主位,皇后已等候多时。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皇后。
杏眼红腮,眉目雍容,仿佛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说起皇后,倒也称得上传奇。
听闻皇上少年时巡察淮西,与县令之女的皇后娘娘一见钟情。
皇上不顾反对将皇后带回皇宫,跪了一天一夜才得到先皇点头,册封为太子妃。
往后帝后恩爱和鸣,成了一段佳话。
有太子在一旁,我们三人也算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儿,皇后娘娘让太子先行给皇上请安。
「把你们家茵儿留在这里,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太子明白,这是皇后娘娘有话要跟我说,识趣告退了。
「好孩子,你别怕,本宫就是想跟你说说知心话。」
我低头听着,答了一声:「诺。」
「你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自有过人之处,本宫也信得过你。」
「秦家那丫头长得也水灵,可惜秦家不争气,连累了她。」
「本宫问你,对于那丫头,你是怎么想的?」
皇后娘娘和煦笑着,仿佛真的在闲话家常。
我略微思考开口:「太子仁厚,不忍昔日故人沦落风尘,这是人之常情。况官场之事,秦姑娘一介闺阁女子又岂能知道?」
「臣媳既嫁给天家,自当一殿下为先,顾全东宫脸面,男女情动本是常事,来日让秦姑娘当个奉仪伴在太子身侧,也是佳话一桩。」
秦姝予虽是罪臣之后,可他被太子所救,足以见得她在太子心中还有些许地位。
现在让她当侍女只是权宜之策。
等来日风波过后,众人快要淡忘时,再为她重新安排个身份,成为太子的女人。
所以,她的地位不能是无名的侍妾。
秦氏身份不光,自然也不能有过高的册封。
那么末等奉仪,就是最适合秦姝予的位置。
皇后点点头,赞许道:「难为你小小年纪便有容人之量。」
「凡是当正妻的,为人母教的第一课就是要有容人的胸襟,你能为秦氏如此考虑,也是她的造化了。」
皇后说罢,不再将话题停到因数与身上,随口问了我的年岁。
「回母后,臣媳今年十七,等过了中秋,便是十八了。」
「你娘生你倒选了个好日子,本宫忽然想起来,我母家在黔扬也有一个小侄女,也是中秋生的。」
我心头一凛。
这才是皇后今日留我的真正目的。
「臣媳听闻黔扬风水养人,养出来的都是和皇后娘娘一样的美人,他日温妹妹若来京都,娘娘可一定要让臣媳见见。」
「她呀,是个有名的小泼皮,被宠得无法无天,她父亲这两日正求本宫来管教她呢。」
皇后口中贬低,可眼中疼爱半分不假。
我试探道:「娘娘说哪里话,姑娘家家的又不像男人要封王拜相,嫁个好人家无忧无虑过一生也就是了。」
皇后叹了一声:「正是呢,只是她太过顽劣,惹得我兄长头疼不已。」
皇后停顿一声,眼神在我身上扫过。
「若是妙妙能有你一半聪慧端庄,本宫也就不愁了。」
这是要借我之手将她侄女塞进东宫了?
话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退路。
「娘娘执掌中宫繁忙不已,何不让温姑娘来东宫与我小聚作伴,臣妾与温姑娘年岁相仿,定有说不完的话题。」
皇后拍了拍我的手,眼中笑意更甚:「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如此便辛苦你了。」
-3-
回宫路上,太子问我与皇后说了些什么。
我挑了些重点将我和皇后的谈话告诉了太子。
太子是我的夫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况且后院儿女人们的事,又不是什么大事。
左不过都是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罢了。
太子听闻也没什么波动,只说让我自己做主便可。
回到东宫,秦姝予早早就在门口候着。
「殿下…」
下一秒,她未说完的话便卡在了喉咙。
因为太子正拉着我的手下马车。
迎接的随从侍女跪了一地,只有秦姝予一脸受伤地站在原地。
瘦弱的身躯加上红肿的眼眶,让人怜惜不已。
我依偎在邓玉宸跟前,率先开口。
「这位就是云烟姑娘吧。」
既是罪臣之后,也不能叫原来的名字了。
太子为她起名叫云烟,寓意往事如过眼云烟。
邓玉宸虽没说话,眼里却有心疼之意。
只是碍于我在场,不好抹了我的面子。
秦姝予咬住嘴唇,行了个礼:「给娘娘请安。」
「云烟姑娘与本宫是旧识,以后就莫要行礼了,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缺了什么就和本宫来说。」
我摆足了东宫女主人的姿态,既对她有了恩赐,又暗戳了她的痛处。
不待她说话,我又道:「门口风大,姑娘身子弱,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又转头对邓玉宸说:「殿下不是还有要事吗,妾身就先回去了。」
我朝邓玉宸眨了眨眼,暗示他。
邓玉宸心领神会:「正是,辛苦爱妃先回去,孤忙完再来看你。」
邓玉宸走后,秦姝予看了我一眼,咬着嘴唇快步跟上邓玉宸走了。
他的心明显已经飞到秦姝予身上去了,我何不成人之美,展现我的大度呢。
任他和秦姝予爱得难分难舍。
单秦氏身世这一条,便不足为惧。
现在要提防的,是皇后母家的那位小侄女。
不到半日,沉竹便带了消息回来。
皇后侄女温妙意,昨日刚从黔扬出发。
一路游山玩水走得慢些,也得月余才到京城。
沉竹有些担忧。
「奴婢听闻这位温小姐长得貌美如花,性子天真烂漫不受拘束,很受黔扬才子的追捧。」
「这么说来,竟还是个妙人儿。」
当年皇上不顾众人反对将出身寒微的温氏封为皇后,寒了一众世家的心。
如今断不可能再让温氏女入宫。
眼见赐婚这条路行不通,皇后便想通过我这条捷径,促成太子和温妙意的好事。
来日皇上细究起来,是我主动开口让温妙意入东宫。
才让自己的儿子和温妙意有了见面的机会。
而我们的皇后娘娘干净如斯,可是一点都没沾到风沙呢。
我问沉竹:「本宫看起来是不是很蠢,很好骗的样子?」
沉竹认真看着我的脸:「娘娘姿容绝色,又得老爷亲自教导,为冢妇者当材优干济,怎能是蠢呢?」
是了,我父亲是清河崔氏家主兼文流之首,母亲是当年范阳卢氏鼎鼎有名的美艳女郎。
我自小得父亲教导,又有母亲带我指点中馈。
说是京中贵女的典范也不为过。
可成婚不过二日,皇后,我名义上的婆母,就要借我的手,将自己的侄女堂而皇之地塞进东宫。
我能容忍我的丈夫抬了一个又一个美妾进门。
可我不能容忍有人拿我做筏子,逼着我干我不喜欢干的事。
若温妙意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倒也罢了。
如若不然,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4-
皇后老谋深算,未谋面的温妙意也是个隐患。
我刚进东宫不久,还未站稳脚跟,就已经腹背受敌。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从秦姝予入手。
在闺阁时,她被父兄娇养得有些单纯,本性其实不坏。
经历家破人亡,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日子,想必她也是日夜忧虑,才会做出新婚夜抢别人夫婿那等不知廉耻的事。
毕竟只有抓住太子这根稻草。才有翻身的可能。
思及此,我直接单独拨了个院子给她住,还给了她赐了两个丫鬟差遣。
邓玉宸有心护着秦姝予,不让她与我过多接触。
生怕我因大婚那晚的事记恨她。
一次,借着晚饭的机会,我指着桌子上碟洛神花山楂糕随口吩咐:
「沉竹,把这道糕点送去让云烟姑娘尝尝,本宫记得她爱吃。」
邓玉宸有些惊讶:「爱妃还知云烟喜好?」
我抿嘴:「瞧您说的,我跟云烟姑娘也是旧相识,多少知道些她的爱好,这有什么奇怪的。」
沉竹插话道:「娘娘心善,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云烟姑娘一份,前些日子新到的花样,娘娘还让司绣房送去,让云烟姑娘先选呢。」
「住嘴,哪有你多话的功夫,还不下去。」
我厉声打断沉竹,向邓玉宸笑道:「云烟姑娘的为人我最是清楚,她不是个多事的,就算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妾身也愿意照拂她。」
邓玉宸大为感动:「没想到爱妃竟有如此胸怀,倒是让孤小看了。」
「你与她既然是旧识,往日让她多来拜会你,你们女孩子家家凑到一起,打发时间也好。」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笑得更加温婉:「正是如此才好呢。」
毕竟要做储君的女人,哪能一辈子窝在后院不见人呢。
-5-
秦姝予得了邓玉宸的命令,第二天就来拜会。
只是看眼神还有些不情不愿。
也是,曾经同为名门之后,如今一个坐在上首当主子。
一个跪在地上当奴才。
心里能平衡才怪。
等她磕完头,我给沉竹递了个眼色:「云烟姑娘快起来吧,本宫上次就说过了,以后见面就不用跪拜了。」
香茗糕点皆是上品,我待秦姝予就和在闺阁时一样。
没有任何贬低作践。
说的也都是些家常话,捡她感兴趣的来。
临走时,她已不似刚来那般紧张了。
等到第二次,第三次时,我依旧待她如常。
到了第五次,时机成熟,我将一套墨宝送予了她。
她盯着这套墨宝,眼眶忽然红了。
「这是昔年阿兄送我的及笄礼,他说我最喜看书写字,来日定会成为一代才女,名扬天下。」
秦姝予捧着盒子,呜咽哭泣。
对于亲人的思念在此刻迸发。
「阿兄,姝儿好想你…好想你。」
如果爹爹没有贪墨,秦府就不会被抄。
阿娘不会呕血病死,阿兄也不会被斩首示众。
她还是国公府最天真烂漫的女郎。
月下读书,等着青梅竹马的少年郎来娶她。
可如今,家没人,亲人没了。
自己的少年郎也娶了别人。
而自己,只能改头换面在他的庇佑下苟活偷生。
「娘亲,阿兄,姝儿好想你们。」
哭声逐渐变大,似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等她再度哽咽,我潸然上前,用帕子拭去她的泪。
「逝者已逝,若是秦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为她如此伤身。」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秦姝予拉住我的手,感动中夹杂几分愧疚。
「从前是我小人之心误会了娘娘,还做出许多错事伤害娘娘。」
「现在我才知道,娘娘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菩萨心肠,还能像从前那般对我。」
秦姝予扑通一声跪下去:「姝儿在这里给姐姐赔罪了。」
说着便要咚咚磕头。
我赶忙拉起秦姝予:「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就是将我当作自家人了,如此生分做什么。
至于之前的那些事,你不过是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换了我也会如此,你只需记着,从今往后,本宫会把你当自家妹妹一样护着你。」
秦姝予痛哭流涕,说什么都要给我磕头。
「姝儿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愿今后以娘娘马首是瞻,如有背叛,我秦氏全族不得往生,生生世世受天谴之苦。」
以自己发誓,有待商榷。
以全族起誓,倒真有几分信赖。
我将秦姝予再度扶起:「好妹妹,我不需要你唯我马首是瞻,我要你跟相爱的人在一起,从今往后无忧无虑地活着。」
「姐姐,我对太子…」
我打断秦姝予:「你与殿下本就青梅竹马,若没有这些是非,你早就成了他的妻,」
「不瞒妹妹说,我对太子深爱至极,可太子是储君,又怎会只有一个女人?所以,我情愿他真心相待的人是你,最起码他是真的快乐。」
我这一番话,说得秦姝予无地自容。
更是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时机已到,我转移话题说了些趣事,引得她破涕为笑。
送走秦姝予,我终于松了口气。
想要收服一个落了难的贵女,不难。
只要如从前一般对她,不计前嫌给她该有的尊重。
在从她天翻地覆的生活中照顾她,一点一点扒开她的心理防线。
最后再以亲人旧物打动她。
那道不堪一击的墙垒便轰然倒塌。
当然,若她从今往后真能以我马首是瞻。
那我也会像我说的,待她如妹妹一样。
至于刚刚说的对太子深爱至极,完全是胡诌的,只是为我的行迹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我只把邓玉宸当我的上峰,从未有男女之情。
什么情啊爱啊,哪有权利来得实在。
-6-
到了十五,照规矩得去给皇后请安。
中宫门口远远就看到袁姑姑在门口候着。
「娘娘一大早就等着殿下和太子妃呢,快随老奴进去吧。」
未到正殿,就听见有一喜鹊儿般的声音传出。
算算时间,应该是温妙意到了。
「姑母,表哥怎么还不来啊。」
「你个没心肝的,刚刚还说最想姑母,不过半刻就开始念叨起别人了。」
「表哥哪是别人,他是姑母最亲亲的乖儿子呀。」
我进门时,刚好看到皇后点了下温妙意的额头,宠溺道:「小狭促鬼。」
「这就是温妹妹吧,好俊的模样。」
行完礼,我主动上前拉住温妙意攀谈。
「温妹妹一路来辛苦了,可还住得习惯?」
温妙意暗中打量我几眼,脆生生笑道:「这位就是嫂嫂了吧,早就听闻嫂嫂是京中一等一的美女,今日一见果然让妙妙心生喜爱。」
温妙意上前挽住我的胳膊,一口一个嫂嫂亲昵地叫着。
「嫂嫂,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呀,姑母这里虽华贵,可待的人都闷闷的。」
这话说得大胆,皇后却丝毫不见怪罪。
「你既待得闷,便让宸儿和太子妃带着你到处转转,解解乏。」
我心里冷笑。
太子是宸儿,我就是太子妃。
倒是在外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我这个儿媳不满意。
哦,不对。
在皇后眼里,我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外人。
再说了,男主外女主内,一个地方出来的贵女,还要让太子一起陪同。
皇后,你未免太高傲,也太看不起我了点。
温妙意闻言,才假装看到一旁没说话的邓玉宸。
「呀,太子表哥好久不见啦,妙妙跟嫂嫂投缘,一时间说话都忘了表哥还在这里啦。」
邓玉宸虽然内敛。
我可没错过他见到温妙意时眼中闪过的惊艳之色。
邓玉宸很给温妙意面子,端的是一副上位者的翩翩君子形象。
「许久不见,温表妹安好。」
温妙意蹦蹦跳跳站到邓玉宸面前,眼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
「表哥今日有没有事,带妙妙出去玩嘛,好不好嘛。」
太子和煦一笑:「孤今日正巧休沐,表妹想去哪里?」
「长安街最是热闹,妙妙要去吃老纪家的馄饨,再去梦蝶轩买些首饰。」
得到首肯,温妙意拉着邓玉宸的袖子就要往出走。
又好像才反应过来,殿内还站着一个我。
「呀,嫂嫂,实在不好意思,妙妙忘了你还在这里啦。」
温妙意一边说,一边蹦蹦跳跳过来挽住我。
「嫂嫂莫怪啊,只是以前都是表哥陪妙妙一起逛的,现在贸然多了个嫂嫂,妙妙还有些不习惯呢。」
温妙意嘟嘟嘴,吐了吐舌头,好像真的就是无心之过。
「无妨,表妹长久不在京都住,多逛逛也是应该的。」
你讽刺我夺了你的位。
我阴阳你是小地方出身没见过世面。
我身后是百年世家清河崔氏,皇后也就罢了,还能让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贵女爬到我头上?
真当我崔扶茵是软柿子?
-7-
长安街是京都最大最热闹的一条街。
道路车水马龙,来往走卒与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人间烟火气十足。
「表哥,马车里怪闷的,我们一路走走散散心吧。」
说罢,又转过身看我:「嫂嫂金尊玉贵的,平时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这街上这么多人,嫂嫂能抛头露面吗?」
我笑道,像皇后那般用手指点了下温妙意的额头,以示亲昵。
「未出阁的女子最重声誉,妙妙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更何况…」我话锋一转,看着邓玉宸嫣然一笑:
「不还有夫君陪着我吗。」
这是我第一次叫邓玉宸夫君。
叫得他颇为受用。
男人嘛,就喜欢看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
表哥再亲,能亲得过夫君吗?
邓玉宸点点头,赞同道:「夫人此话有理,妙妙既要下车散心,还是戴个面纱为好。」
这一会子逛的功夫,我也算是看出温妙意是怎样的人了。
要装平易近人去吃馄饨,端上来却只吃了一口。
要吃糖葫芦,买来后糖衣都快化了也不见她吃一颗。
倒是把小孩子玩儿的拨浪鼓拿在手上,一蹦一跳来回转动,卖力表演天真烂漫。
每次当她要蹦蹦跳跳拉邓玉宸时,我就会忽然拉住她跟她说些有的没的。
让她找不到间隙去攀附邓玉宸。
温妙意又生气又不敢发作,还得继续蹦蹦跳跳演戏。
落在我眼里十分滑稽。
回宫时,邓玉宸有公事先离开了,让我陪温妙意一同回去。
邓玉宸一走,温妙意即刻变脸,将手上的糖葫芦和拨浪鼓从车窗丢出去。
眼中尽是嫌恶,一点都不避我在场。
我与她一路无话,到了府里,为她安排妥当,我一句乏了就要送客。
温妙意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嫂嫂快点休息吧,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这话说得十足挑衅。
我没有回应,笑着让沉竹送客。
皇后出身小门户,家里教养出的女郎也是这般货色。
比起京都贵女的手段,温妙意这种直来直往的,还真让我生出了些意思。
我吩咐一旁的沉兰:「去给父亲传个信,让他仔细打听黔扬温氏。」
之前得到的温氏消息都是用的我自己的人脉。
可观今日皇后和温妙意此举,已然把我不当人了。
既如此,那我也不能守株待兔。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查一些,总是没错的。
-7-
温妙意入住东宫这件事,秦姝予没过几日就知道了。
温妙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接近邓玉宸的机会。
待看到秦姝予在书房侍候,温妙意怒道:「哪里来的贱婢,不知道这是书房重地吗!还不赶紧滚出去。」
正在擦拭桌子的秦姝予被吼得一个激灵,慌忙解释:「奴婢是专门看守书房的侍女云烟。」
温妙意打断道:「管你是什么人,表哥的书房从不让女流进入,你们东宫的女人果真都不知廉耻,都想霸占表哥,鸠占鹊巢。」
说着还不解气,又给了秦姝予一巴掌:「贱婢,还杵在这里干嘛,滚出去!」
秦姝予捂着脸颊,泪汪汪跑来了我这里,将温妙意的举动一五一十告诉我。
「姐姐,温氏来者不善,你要小心才是。」
我让沉竹煮鸡蛋给秦姝予揉脸,心疼道:
「温姑娘年龄小,有些忒不懂事了,前些日子还当着皇后的面儿讽刺我呢。」
「皇后娘娘没替你说话吗?」
我无奈一笑:「一个是她爱护的侄女,一个是她不喜欢的太子妃,她怎会替我说话。」
「姐姐出身名门尚且受气,要是换了我,真不知怎么是好了。」
秦姝予眼神鄙视:「好歹也是女郎,怎么说话又泼辣又粗鄙。」
虽然她曾经为了太子的宠爱用过一些下作手段,可那是无奈之举。
可温妙意好端端的贵女,怎么会养出这么刁钻的性子。
我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皇后偏宠他,殿下也和颜对她,我呀,也只有让着她的份。」
我劝慰道:「好妹妹,你且忍忍,待送走了这尊大佛,咱们也安宁。」
秦姝予听到太子对温妙意的态度,眼神一变。
她拒绝了沉竹再给她敷脸,走时颇有些失魂落魄。
-8-
秦姝予顶着鲜红的巴掌印回到住处,静等邓玉宸回来为她做主。
她明白扶茵姐姐有难处。
她与邓玉宸青梅竹马,她能肯定,邓玉宸待她的情分是和别人不同的。
她就不信,温妙意猖獗至此,邓玉宸还能不管。
今天,她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还不见邓玉宸来。
秦姝予心里有些慌乱。
以往不管多久,只要邓玉宸回来,必定回来找她。
哪怕只是坐一会儿说说话,也能抚慰她日日惶恐的心。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不好的画面。
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她唰地一下起身,着急忙慌跑出去。
她得找扶茵姐姐打探一下消息。
她走得飞快,连呼吸岔气的肋骨疼痛都顾不上,也无心欣赏一路上形态各异的花卉绿植。
快走到牡丹花圃时,她听到一阵少女的娇笑声。
「不对不对,表哥,在这里,快扑这里。」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宛若清泉,可在秦姝予耳中,如觉噩梦。
这不是温妙意的声音吗?
她嘴里的表哥莫非是….
秦姝予放慢脚步,蹑蹑走过去。
看见邓玉宸手里捉着一只萤火虫,小心翼翼将萤火虫放在温妙意手中。
温妙意眼含惊喜,小心捧起来。
「表哥,你真的好厉害,我宣布,表哥是全天下最最厉害的人。」
邓玉宸在一旁看着,眼神宠溺,如同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你呀你,何时才能长大。」
温妙意嘟嘟嘴,吐了下舌头:「人家才不要长大,人家要永远在表哥身边,要多长久有多长久。」
「不害臊,哪有女孩子不出阁的。」
听到这话,温妙意忽然有些害羞,低头道:「外面那些臭男人,哪有表哥半分好呢…」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表白。
温妙意含羞带怯,眼神看向一边。
刚好看到了愣在不远处的秦姝予。
「贱婢,你在偷看什么!」
尖锐的吼叫声使秦姝予回过神来,她急忙上前行礼,表示自己只是路过此地。
「路过?你这个贱婢,不知道在这里偷窥多久了?今天你就在表哥书房偷东西,现在又跑来偷窥我和表哥。」
「你就这般不知廉耻,离了男人不能活吗!」
说罢,温妙意撒娇似的摇了摇邓玉宸的衣摆:
「表哥,你府里怎么有这么不懂事的贱婢,
也不知道嫂嫂是怎么调教的,竟然以下犯上偷窥主人行踪,不如拖下去乱棍打死的好。」
秦姝予闻言一惊,辩解道:「奴婢没有偷东西,也没有偷窥二位主子,奴婢真的只是经过,太子知道的,奴婢一直在书房当值,怎么可能偷东西呢。」
「你狡辩,表哥书房从不允许女人进去,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里面当值!」
「我在不在书房当值,查查卷宗就可知,温姑娘身为温氏女郎,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后娘娘的脸面,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下了定论,难道还要以此借口再打我两巴掌吗?」
她抬头看着邓玉宸,露出半张红肿不堪的脸。
温妙意没想到区区一个贱婢还这么嘴硬,心里恨不得活剐了这个女人。
面上却好似受了委屈的样子,哭哭啼啼道:「表哥,妙妙不是故意要打他的,实在是心系你的安危,这才一时间乱了方寸。」
邓玉宸安慰道:「好了,哭什么,不过是打了一个侍女而已,你也是关心则乱,下次别这么急躁,听话。」
不过是…打了一个侍女?
-9-
秦姝予的心猛然跌到谷底。
她还在为邓玉宸找着借口,或许呢,或许是她不能宣之于口的身世。
才让邓玉宸不能为他做主。
温妙意破涕为笑,对秦姝予道:「云烟姑娘,今日妙妙误会了你,妙妙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说罢,她伸手将跪在地上的秦姝予拉起来。
贴近的片刻,温妙意在她耳边小声道:「秦姑娘,想看看你在表哥心中的地位吗?」
说罢,温妙意忽地惊呼一声,趔趄向后倒去。
身后的邓玉宸眼疾手快扶住了温妙意。
「幸好表哥眼疾手快,不然妙妙今天就得摔跟头啦,云烟姑娘心里有气,刚刚一推,我们就算扯平了哦。」
温妙意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孤以为你是个懂事的,不成想心胸如此狭窄。」
邓玉宸搂着温妙意,居高临下看着秦姝予。
「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思过,等什么时候认识到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秦姝予不死心,问邓玉宸:「难道她污蔑我,扇我耳光,就是对的吗?」
邓玉宸抿嘴,良久道:「云烟,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妙妙也给你道歉了。」
邓玉宸搂着温妙意,一群人乌泱泱地走了。
花园里黑漆漆的,陪伴她的只有花香和嗡嗡作响的蚊虫。
她的心一跳一痛,痛得她有些不能呼吸。
她想起阿兄被砍头的前天晚上,摸着她的头还叫他不要哭。
「太子定会救你出去,我们姝儿劫后余生,天大的福气在后头呢。」
前十六年,她在娘亲和阿兄的宠溺下成长。
娘亲做得一手好菜,辣得她痛哭流涕还吃得一口不剩。
阿兄会代替她承受夫子的惩罚,会给她买娘亲不允许吃的糖葫芦。
爹爹最是严厉,可每次外巡回来总会带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给她。
她曾经也是京都最快乐的贵女。
她知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可为何,如今偏偏是她做了下等人。
跪得久了,腿开始麻木,出现抽筋。
小腿一抽一抽,疼得她几乎跪不稳。
我看着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秦姝予。
在她快要倒下的那一刻,给她一个有力支撑。
「妹妹,我来迟了。」
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她抬头木然看着我。
「要不是我听下人说你夜里匆匆出来,许久还没回去,还不知你要在这里跪多久。」
这一滴泪,有愧疚,也有心疼。
愧疚的是我在利用她。
心疼的是,一个少女的年少绮梦,在这一刻终究成了梦幻泡影。
彼良人已非此良人。
秦姝予仰起头,朝我凄然一笑,看起来像是要碎了一般。
「姝儿,你当知道,爱上这个男人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完全属于你。」
我摘下一朵牡丹,递到她手里。
「牡丹虽华贵,可也抵不过满园春色。」
她拒绝了我的搀扶,跌跌撞撞回去了。
如今只是将情深撕开一道口子,她便如此受不了。
来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争斗的路还长着呢。
我有些不忍。
看着现如今还平坦的小腹,还是下定决心。
在孩儿出世之前,一定得摆平温妙意这个大隐患。
最好让皇后也伤筋动骨。
不然摊上这个婆母,以后还指不定闹什么幺蛾子。
-10-
温妙意日日痴缠邓玉宸,又有皇后从中推波助澜。
美人在怀,邓玉宸乐得享受其中。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娘家一趟,探望父母。
「孤听闻民间小夫妻有三日回门之说,爱妃嫁进来这些日子,是该回去一趟。」
「不如孤配爱妃同去?」
我连忙推辞:「殿下日理万机,也无甚要事,妾身一人回去就好。」
邓玉宸听罢也不坚持,只说让我多带些补品,在家多住几日。
临走时,我特意去探望秦姝予。
「好妹妹,且等我从娘家归来,带你去千佛寺散散心,我没回来前,轻易不要出去,免得让有心人拿你做筏子。」
她性子执拗,我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我知道,我这番话定会让她想起那日的羞辱。
只是,还不够。
哎,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去用一些手段去试探男人。
等什么时候被伤够了,才会懂得为自己筹谋。
-11-
崔氏百年清贵,我作为太子妃回门,自然不能太过寒酸。
我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在我回门的这段时间,温氏女郎和太子不清不楚。
临走那日,邓玉宸本来说要送我到崔府门口。
温妙意歪头拉着邓玉宸的袖子一晃一晃:
「表哥呐,你不是答应妙妙那天要去钓鱼嘛。ṭū́⁴」
邓玉宸没宠溺刮了下温妙意的鼻子:「一天天不学好,就喜欢这些旁门左道。」
「妙妙在京城除了表哥外举目无亲,表哥要是撇下妙妙,那妙妙可怎么办呢。」
温妙意嘟嘟嘴:「再说啦,崔府离得这么近,嫂嫂肯定认识路的。」
邓玉宸没正面应答,宠溺笑笑说了句:「小狭促鬼。」
我自负不输美貌,可温妙意的灵动天真,显然更吸引邓玉宸。
更何况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男人最喜欢依附他、崇拜他的小女人。
都是贱骨头。
「殿下已经答应温妹妹,怎好为妾身再失约呢?正如温妹妹说的,妾身长在天子脚下,温妹妹却是不远万里才来的。」
「难得来一趟,您就好好招待她吧。」
邓玉宸装作权衡一番才道:「也罢,爱妃就代替孤像岳父岳母问好吧。」
刚说完,温妙意欢呼一声,蹦蹦跳跳拉着邓玉宸走了。
还转身给了我一个挑衅的表情。
小门户的女儿家,也就是这些下作手段。
莫不以为当太子妃,只需要讨好太子就够了?
怪不得皇上不选温氏女当太子妃,感情早就知道了这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儿。
-12-
父亲与母亲得到消息,早早就在门口候着。
见到我磕头行礼一番,乌泱泱一群人将我迎了进去。
饭毕后,我与父亲单独来到书房。
怀了孩儿这件事,我第一个告知的人是父亲。
他身为崔氏家主,又是文官一派的中流砥柱,这些年从未行错半分。
不管在民间还是朝堂都有很高的声誉。
「父亲想来也听说了一二,皇后所作所为令人寒心,如此下去,待怀孕的事瞒不住,女儿这胎还保得住吗?」
皇后想让自己侄女当太子妃,必定不会让我顺利诞下麟儿增加筹码。
我告诉他这件事,就是让他明白,自我嫁入东宫那日起,他便不可能独善其身。
「茵儿莫急,天家之事,多少双眼睛盯着,世家都是同气连枝,你只需要借力打力,便可化解。」
我急道:「女儿如何不知借力打力,秦氏还未成事,其余侍妾都和鹌鹑一样,女儿不可能嫁进来不到两个月便做主替夫君纳妾吧。」
父亲淡淡一笑,并不急躁:「打蛇打七寸,为父今日且让你见个人,见完后,该怎么做你自己去安排吧。」
父亲拍了两下手,房门打开,一黄衣女子缓步迈入。
「奴婢齐采薇见过老爷,小姐。」
齐采薇抬起头,面容竟然与皇后有七分相似!
「皇后是你什么人?」
齐采薇道:「奴婢是黔扬温氏大房嫡女所出,皇后是二房嫡女,算是我姨母。」
既然出自黔扬温氏,又怎会千里迢迢来崔府当侍女?
父亲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将你知道的,仔细告诉太子妃。」
「老爷放心,奴婢定会知无不言,桩桩件件都说清楚。」
-13-
在齐采薇嘴里,皇上最看上的不是皇后,而是她的母亲。
「皇上当年在淮西遇险失明,是母亲救了他,将他带回府里悉心照料。」
母亲虽身为温氏嫡出女郎,可却是天生哑女。
她害怕男人知道她是哑女后嫌弃她,必要的时候,便叫二房所出的堂妹来代替她说话。
堂妹成了母亲与男人爱情的见证人,知晓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金吾卫找来后,男人必须走了。
临走时,男人许诺,等恢复后定娶母亲为妻,日月为证,天地可鉴。
母亲怀着期盼等啊等,终于在不久后等来了男人再次归来。
他身着五莽金袍,通身气度华贵无比。
他说,他来找当日照顾她的温氏女。
母亲霎时红了脸,正要起身。
却见一袭粉色衣衫的堂妹施施然站起身,说了句:
「好久不见,三郎。」
一句三郎,轻易俘获了男人的心。
这个声音他无比熟悉。
从前她惜字如金,不肯多说话,却有一双最温柔的手替他上药,日夜热敷。
男人敢肯定,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貌美女子,就是日夜照顾他的那个人。
二人当着众人的面相拥,男人更是宣布堂妹为皇后,择日入宫。
母亲站起身,着急地上下比划。
男人注意到母亲,眼中出现疑惑。
堂妹悄然阻隔男人的视线:「这是大伯母所生堂姐,天生哑巴,可能是为你我高兴呢。」
男人点头,朝着母亲淡淡道:「多谢关怀。」
眼神未在母亲身上多停留一刻。
堂妹入宫,母亲的父母更不敢将真相宣之于口,匆匆为母亲挑选了个夫婿,就将母亲嫁了过去。
爹爹门第不高,是个秀才,对母亲爱慕许久。
时间久了,母亲也逐渐淡忘往事,跟爹爹好好过起日子。
可入了宫的堂妹却不打算放过母亲。
她生怕事情有朝一日泄露,对她不利。
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先是派人杀害了她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制造成路遇山匪的假象。
为了不被人怀疑,又过了一年多时间,她才派出第二拨人,将秀才和堂姐一家人全部杀害。
说到这里,齐采薇已经有些哽咽。
「说来也巧,那日我正在地窖里玩耍,许久不见弟弟找到我,我轻轻爬上楼梯刚要出去,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伴随而来的是刀子进入人肉里发出的呲呲声音,她听到母亲和父亲的惨叫声。
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贼人发现。
过了许久,地面终于安静,血腥味更浓。
地面传来声音:「都杀干净了吗?」
「干净了,七口人一个不剩,该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嘴里说着皇后娘娘大方,一个人头两千贯钱。
「切,两千罐算什么,去年老子手刃温家长房,皇后娘娘二话不说就将春风阁里最水灵的姑娘叫来,整整陪了爷一个月。」
「哈哈,春风阁里的姑娘花样最多,你是不是把人家姑娘搞得下不来床了?」
娘亲上个月刚生下小弟弟,如今家里已经是八口人了。
他们应该是不知道,不然肯定会将家里仔细翻找。
她呼出一口气,眼泪流了下来,却死死捂住嘴唇不敢哭声太大。
直到灼热的浓烟进来,是那伙贼人在火烧房子,毁尸灭迹。
贼人放完火,嘻嘻哈哈走了,她这才敢爬出来。
看着满地的尸体,她心痛难忍,却不敢多停留。
黔扬已经成了皇后的地方,她小小的年纪,又没有门路,只能和乞丐一样颠沛流离。
饿了的时候,连破庙里的死老鼠都能吃下去。
那一日,她饿昏头了,晕倒在崔阁老的马车前。
醒来后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
她知道机会来了,索性一股脑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有生之年,哪怕复仇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那她也是试一试!
-14-
齐采薇足足说了有一个时辰,饶是我不轻易表露情感,也听得瞠目结舌。
我在心里思忖ŧű⁵,父亲去黔扬一带,还是在我十来岁的时候。
「这样说来,你八年前就来京城了?」
齐采薇点头:「是,老爷将我带回来后,我便乔装打扮,充作府上洒扫婢女。」
草蛇灰线,伏行千里。
父亲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能成为文官中流砥柱。
不惹事,不怕事,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五步。
这样的人,得亏是我父亲。
不然还真让人生寒。
在崔府住了三日,可谓收获满满。
原来父亲早就筹划好了一切,只待给皇后致命一击。
我知道他并不全是为我。
二十多年前,出身寒门的温氏女力压世家贵女,登上后位。
二十多年后,皇后又想效法当初,送自己的侄女上来。
世家如何甘心被寒门出身的温氏压在下面?
那便弱肉强食,各凭本事吧。
我并没有将齐采薇带回东宫。
而是直接将她安排到一处别院,找人悉心教导她。
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房中之事,她都得学一学。
什么都会些,却又不学满。
笨蛋美人的人设,配合着那份与皇后七分相似的容貌。
好母后,你就等着儿媳给您好好献上一份大礼吧。
-15-
我没在东宫这几日,秦姝予被欺负了个遍。
温妙意这女人心狠,表面上一口一个云烟姐姐叫着。
背地里却总用言语羞辱,说秦家活该被全部诛杀。
别的秦姝予都能忍,唯有家人是她的逆鳞。
她上去狠狠给了温妙意一巴掌。
偏这一巴掌让刚赶来的邓玉宸看到了。
「云烟,你在做什么!」
「嘤嘤嘤,云烟姑娘,听闻你喜好读书,妙妙就是想来给你送一方墨宝,要是有哪里得罪您,妙妙受着便是。」
邓玉宸的怒气一下子被激起,也不顾及身份,直接将温妙意拉进怀里。
「秦姝予,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小姐了,没人在你闯祸的时候护着你了。」
「邓玉宸,你脑子有病吗?是她先骂我秦家满门活该受死,难道你还要我忍气吞声吗!」
「难道秦家不活该吗!」
话刚说完,邓玉宸就后悔了。
可是看着一脸不服输的秦姝予,他还是忍住了。
这样的性子,现在不调教,以后只会给他惹更多麻烦。
思及此,邓玉宸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表妹,轻声道:
「你是主子,她是奴才,她怎样打你的,你打回来就好。」
温妙意摇摇头:「我待云烟姑娘如亲姐姐一般,让我打她,我心里怎过意的去?可要是不打,又难以服众….」
温妙意思索半晌:「不如就三十个板子吧,不过得轻轻地打哦,给一点小惩罚就可以啦。」
邓玉宸觉得好笑:「狭促鬼,也就你想得出来。」
「那便打吧,就在院子里打,让奴仆们都来围观,引以为戒。」
我赶回来时,正看到秦姝予被拖到院子里打板子。
女儿家最注重颜面,犯了错基本都是罚跪或不给饭吃。
鲜少有打板子的时候。
温妙意这一招又直接又狠毒,将秦姝予的自尊狠狠踩在脚底摩擦。
邓玉宸和温妙意在旁看着。
温妙意表面担忧,眼中的幸灾乐祸几乎快要溢出来。
「殿下,云烟姑娘身子弱,如何能受得住这些刑罚,奴仆犯错是妾身调教不当,妾身愿意闭门思过。」
看着奄奄一息的秦姝予,邓玉宸还是有些不忍。
「罢了,今日便这样吧。」
「嫂嫂,不是我说,你性子太过优柔寡断,让这些下贱奴才都爬到头上来了。」
「妙妙在府里也学了些管家的手段,你若需要帮忙,妙妙可以代劳。」
我没空理她,让沉竹沉兰扶走几近昏厥的秦姝予。
当晚,邓玉宸来时,心情也有些沮然。
「孤不是有意给姝儿难堪。」
我将一碗茶捧上:「殿下有殿下的道理,秦妹妹性子是需要多磋磨的,只是女儿家注重脸面,打板子这样的惩罚,有些重了。」
邓玉宸叹了口气:「当时是孤不对,这几日不拘什么好药材,都给她用上,等她心情平复些了,孤再来找她。」
说罢,又替温妙意开脱:「表妹为人是有些浅薄,倒也灵动真实,她也不是有意为难云烟。」
我笑道:「温姑娘天真可爱,妾身也喜欢的紧,待孩儿诞下,由妾身进言,向母后提议纳温姑娘为侧妃可好?」
提议正中邓玉宸下怀,他没有推辞,说了句:「难为你有这份容人之心。」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抓住他的手,放在我尚未隆起的腹部。
「妾身身为太子妃,自当为殿下执掌中馈,如今妾身有了身子,更要为夫君纳些良人,花团锦簇才好。」
「茵儿此话当真?!」
我点头:「是回门当日,我胃口不佳,母亲传来府医才知妾身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邓玉宸喜形于色,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太好了,孤终于要有嫡子了。」
「现在胎象未稳,还请殿下替妾身保密,待显怀之时再行公布,可好?」
邓玉宸略一思索,点头道:「正是这番道理,这胎来得金贵,从今天起你好好将养着,莫为府中的事情操劳了身子。」
这是暗示我将中馈权利分给温妙意些许吗?
「妾身过几日要去千佛寺还愿,就让秦妹妹同去吧,也借此散散心。府里就劳烦陈嬷嬷操持了。」
陈嬷嬷是太子乳娘,与皇后关系密切,邓玉宸自然不会有异议。
怀孕这件事令邓玉宸心情很好,流水一样的赏赐日日送个不停。
甚至千佛寺之行,都是他一路亲自护送过来。
温妙意本还想阻止,却被邓玉宸当着我的面落了脸面。
「你日日胡闹也就算了,怎在正经事上还如此分不清?」
温妙意嘟嘟嘴,眼眶含泪不再说话。
我心情难得的好,跟邓玉宸一路腻腻歪歪,倒也融洽。
邓玉宸本还想陪我几日,被我婉拒了。
「殿下政务繁忙,还是快些回去吧,妾身这里有秦妹妹陪着便好。」
临走时,邓玉宸还想和秦姝予说些话。
可秦姝予连个眼色都没给他。
-17-
我在千佛寺住了有小半个月,日日带着秦姝予听经。
这日听经完毕,我像往常一样让秦姝予回去歇着。
临近天黑,天忽然变了,响了几声闷雷。
秦姝予看着天色不太好,一会子估计要下雨,忙拿了披风和雨伞去宝殿。
扶茵姐姐有了身子,可不能淋雨受冻。
宝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我低声诵经的声音。
沉竹端来一碗茶:「娘娘念了许久,喝些茶水润润喉吧。」
「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吗?今日是给秦国公诵经的最后一日,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爹爹?
扶茵姐姐怎么会给爹爹诵经?
沉竹心疼道:「娘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不为您考虑,也要为未出世的小殿下考虑。」
「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秦国公是无辜,可他既上了太子这条船,便是要为自己的主子挡刀的。」
「只是苦了秦姑娘,救命恩人变成了仇人,要是让她知道,当时查抄秦国公府的奏折就是太子上书的,她该有多难过。」
我叹了口气:「温氏这些年偏居黔扬,山高水远,就像做了土皇帝一般。一旦这些逾矩的事情曝光于人前,皇后的脸面就丢尽了。
这些事,秦国公不背也得背。
哎,本宫只是心疼姝儿,那样明媚的姑娘,为什么会受此劫难。」
殿外站着的秦姝予已经蒙了。
原来,秦国公府本无差错,是替黔扬温氏背了锅。
而这件事,太子不仅知道,还成了操刀手!
换言之,秦氏的覆灭,就是邓玉宸一手促成的!
她想起自己被救出来那日,邓玉宸抱着她冰冷的身体,轻声安抚。
他说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从前的事情,时间会让她慢慢淡忘。
他还说,等事情平复,他还会娶她。
那时候他眼含愧疚:「只是姝儿,孤身为储君,许多事情身不由己,无法给你正妻之位,也无法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
邓玉宸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位置:「可我这颗心,只属于你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后,她感觉她又活过来了,他们相拥而泣,感受这片刻温存。
她当时想啊,就为邓玉宸这句话,她也得好好活着。
可现在,冰冷的真相摆在她面前。
她竟然听到,自己的心爱之人就是自己的灭族仇人?
外面轰隆隆几声闷雷,唰的一下雷雨大作。
秦姝予已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跌跌撞撞跑走了。
合起经文,我问沉竹:「本宫是否有些残忍了?」
沉竹摇摇头:「秦国公虽然背了锅,可他这些年为温氏走私的盐、铁、茶、马、酒,哪样不是杀头的罪?」
是了,这是我美化后的真相。
秦国公并不无辜。
可我若不将他打造成无辜之人,形成的对比就不会如此惨烈。
对秦姝予的冲击也会减少。
同时,这也断绝了她与邓玉宸最后的情分。
邓玉宸心里确确实实爱过这个女子。
他们之间有过婚约,有过美好的回忆。
就凭这一点,邓玉宸也不会轻易舍了秦姝予。
我之所以呕心计划此局面,正是要把秦姝予当作我身边最好的刀。
听闻那一夜,秦姝予彻夜未在厢房。
沉竹提议派几个人去找一找。
我拒绝了。
凤凰涅槃尚且得受浴火。
不要小瞧女人的报复心理。
挺得过,那她与我就是最坚实的盟友。
挺不过,也是她的造化了。
天亮后,雨过天晴。
半个月已过,今日要回东宫了。
仪仗队早已就绪,我出门时,一宿未归的秦姝予早早在门口候着。
她眼眶红肿,细看之下却比往日打扮得更精致得体。
我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坚毅之色。
看吧,我就说了,不要小瞧女人的报复心理。
我佯装不知,马车上又开始老生常谈。
「这次回去快别跟殿下置气了,你与我年岁相仿,难道你真的想一直在书房当侍女吗?」
「本宫看得出来,殿下待你之心与旁人不同,你好好把握,何愁没有来日?」
秦姝予眼中隐隐充斥一股无名之火,她反握住我的手。
「姐姐说得极是,是该为自己筹谋一二了。」
我点头:「你能这么想,本宫也宽慰了。」
-18-
回到东宫,沉兰说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府内已然成了温妙意的天下。
她将自己居住的西园大肆修葺,又说人手不够,将我东园的奴仆借调了大半。
短短半个月,东园的绿植就因无人打理,枯叶衰草落得遍地都是。
我心里冷笑,对沉竹吩咐:「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请太医,就说我可能吃坏东西腹痛难忍。」
邓玉宸来时,院中的枯草还没有清扫。
太医正在替我诊治。
「恭喜殿下,娘娘这是滑脉之兆,已有月余,脉搏强韧有力,想必是个生龙活虎的小皇孙。」
邓玉宸连说三声好,大手一挥道:「全都有赏!」
有了嫡子,就等于彻底拴住了崔氏一族。
又为他的皇位多了一层有力保障。
如何不让人欣喜?
临走时,太医斟酌再三,小心道:「娘娘这一胎虽然康健,可在环境和饮食上要尤为注意。」
邓玉宸几乎瞬间领悟到了太医的意思。
堂堂太子妃庭院,弄得和冷宫一样衰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苛责了正妻。
太医观邓玉宸面色不虞,写了个方子后赶紧溜了。
他日日在东宫,怎会不知温妙意是如何管家的。
他对温妙意是有几分兴趣。
又有母后从Ťṻ⁼中推波助澜,他也乐得给母后几分面子。
可这不代表,温妙意可以踩在他脸上,羞辱他的正妻。
幸好崔扶茵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和和气气不与人计较。
要不然就凭温妙意近些日子的所做作为,就足以让清河崔氏借题发挥。
女人之间为他争风吃醋,他乐得享受其中。
可现在触及东宫声誉,邓玉宸便忍不了了。
当晚回去就以为我腹中胎儿祈福为由,将温妙意关进小佛堂。
第二日起身,庭院里莫说杂草,就是连树上的枯叶都不见半分。
看来邓玉宸还没昏庸到这种地步。
-19-
这是皇上第一个嫡长孙,自然格外受到重视。
有孕的消息传开,世家宗妇都递了帖子,想来拜会恭喜我。
我当然一一应允。
不出几日,东宫门口便车水马龙,往来无不是装扮华贵的世妇。
我虽半躺在卧榻上,衣着妆容却并不寡淡,配上一条粉色绣祥云宝石抹额。
端的是一副初为人母的温润感。
世妇们自然是拣好听的说,将我肚子里的孩子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京兆尹家的张夫人还调侃,要与我腹中的孩儿定娃娃亲。
我正要应答,却听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传来。
「呀,嫂嫂这里好生热闹。」
我抬眼看去,正看到温妙意搀扶着皇后进来。
众人不解。
没听说皇后要来啊!
皇后摆摆手:「乖儿媳,快躺着,你现在可是邓家的有功之臣。」
皇后坐在床边给我掖了掖被角。
「本宫就是得空来看看你,又怕大张旗鼓地惊扰到你,就嘱咐下头的人别声张,没吓到你吧?」
我摇摇头,感动道:「怎会,母后牵挂臣媳,是臣媳和孩儿的福气。」
说罢,我看向温妙意:「几日不见,妹妹越发清瘦怜人了,女孩子家爱美,可也该保重身体,缺了什么就跟去库房拿,无须跟我回禀。」
温妙意撇了撇嘴。
她这几日饿得前胸贴后背,吃不好睡不好,还得日日跪着念劳什子经文。
要不是陈嬷嬷通风报信,让姑母来救自己。
自己这双膝盖非废了不可。
现在有皇后姑母替自己撑腰,她还怕崔扶茵区区一个太子妃?
思及此,也不顾旁人在场,嘲讽道:
「嫂嫂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妙妙听闻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嫂嫂应该多念些经文,保佑自己平安才是。」
在场世妇眼中闪过震惊。
好几个藏不住事的已经皱起眉头。
再看皇后,竟然没觉得半分不妥,甚至看温妙意的眼神还略带宠溺。
「正是如此,这是皇上与本宫的小嫡孙,马虎不得,至于府中上下事务,就交给陈嬷嬷和妙儿打理,你呀,只管安心休养,生下金孙就好。」
皇后说完,众人纷纷交换眼色。
看来皇后想扶自己的侄女上位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皇后说得冠冕堂皇,笃定我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我乖顺点头:「那就劳烦妹妹操劳了。」
温妙意脸上越发猖狂,扬起下巴:「嫂嫂说哪里话,妙妙将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为家里办事, 自当竭尽全力。」
我看着世妇们错愕和隐隐愤怒的脸色,心里嗤笑一声。
温妙意性子浅薄,伪人粗鄙。
耳听不如眼见。
待今日过后,世妇们也算知道黔扬温氏都是什么货色了。
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我的识大体,在皇后眼里成了怯弱。
她哪里知道,高超的猎手,从不让自己染上一点瑕疵。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罢了。
-20-
有了皇后撑腰,温妙意更加肆无忌惮。
邓玉宸看我软弱,也是半推半就包庇了事。
东宫后庭已然成了温妙意的天下。
为了体现自己的权威,她动辄便打骂下人。
自己扇巴掌还不过瘾,还让犯了小错的奴仆互殴。
直到双方打得脸颊高高肿起,手掌麻木再无知觉才罢休。
不仅如此,她还要折磨那些长相漂亮的侍女。
命人将这些侍女的头发一根一根拔掉,直到成为秃子。
再用不易洗掉的上等黑墨,在这些侍女头上写字。
为此还起了个风雅的名字,称为『美人额』。
秦姝予也不再和以往一样伤春悲秋,而是想方设法留住邓玉宸。
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二人情难自已,成就好事。
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年少时就相爱过的青梅竹马。
一个是母后爱护的小侄女。
一个温婉,一个明媚。
堪称白月光与朱砂痣。
私下斗得不可开交。
秦姝予红袖添香,温妙意就要洗手做羹汤。
温妙意缠着邓玉宸不肯走,秦姝予便再度吹起笛子。
凄然吟上一句:「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秦姝予过生辰,邓玉宸休沐一天专门陪她出门逛街,二人一起放风筝忆往昔。
温妙意大怒,砸了一整套价值连城的官窑彩釉杯具,当即发誓下个月的生辰一定要比秦姝予更加气派。
「见不得光的贱蹄子,到时候满京世妇都来给我贺礼,我看谁还能体面过我。」
八月十五,正值中秋团圆。
也是我与温妙意的生辰。
皇后为了给温妙意脸面,也不知给皇上吹了什么风。
竟然让皇上同意中秋宴放到东宫举办。
东宫现在是温妙意操持,一听到自己的生辰和中秋宴一起举办。
届时不止达官显贵,还有皇上和皇后亲临。
这简直是无上荣光啊,简直体面极了。
此时此刻,温妙意已经全然将自己当作了东宫的女主人。
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最贵最好的。
她一介身无长物的贵女,自然没多少银钱。
超支了东宫府库,也只撑起一半场面。
纵使皇后对她再亲,她也不可能伸手去要钱。
这不,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嫁妆上。
我让沉竹在旁边盯着,让温妙意想要什么便拿什么。
「这些都是老爷和太太从万千物件中精挑细选的,要是让温氏拿走,以后想让她还回来,可就难了。」
我冷笑一声:「不,她不会有以后了。」
这些死物算什么,拿了也便拿了。
我就是让她有命拿,没命花。
-21-
中秋宴上,温妙意穿金戴银,打扮得和花孔雀一般。
比我这个正牌太子妃穿得还明艳。
邓玉宸也是给足了她面子,虽然与我这个正妻穿着同颜色的吉服。
可细看下,他腰带上的花纹又与温妙意今日所穿的一样。
男人真是贱骨头。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殿内往来皆为显贵,香氛不绝,有侍女来回穿梭斟茶献果,倒酒的杯子上都镶着南海东珠。
硕大的夜明珠密密麻麻镶嵌在白玉墙面,就连门口挂的灯笼都是用一匹万金的软烟罗制成。
奢华到令人心惊。
帝后未来,我与邓玉宸分主男女宾客。
饶是见惯了奢华场面的高官宗妇,也对这样的排场暗暗咂舌。
温妙意本来四平八稳坐在位置上,以为世妇都会主动来奉承她。
可这些世妇一来就围在我跟前,与我闲话家常。
半分眼色都没有给温妙意。
温妙意感受到了冷意,嘴里嘟囔一句: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姑母来了,我让你们都不好过。」
看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温妙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崔扶茵,莫怪我心狠。
要怪就怪是你嫁给了太子,挡了我温氏的青云路。
众人说了一会子话,皇上与皇后来了。
二人一身明黄龙凤袍,在众人的万千千岁中坐上主位。
皇上年过五十,面上虽然笑着,可周身萦绕的肃肃龙气让人不自觉臣服。
「今日中秋佳节,朕也来凑个热闹,与众爱卿一起乐呵乐呵。」
这话说得随和,可我却没放过皇上刚刚进来时微皱的眉头。
皇后没有注意到皇上的不满,还对温妙意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皇上,这就是妙儿了,妙儿,还不赶紧拜见你皇帝姑父。」
温妙意甜甜一笑,行了个大礼:「皇帝姑父金安,妙儿早早知道您要来,费了好大的心思布置呢,姑父能出席妙妙的生辰,真是令妙妙脸上有光。」
我差点没笑出声。
这温妙意刚上来就开始邀功不说。
皇上刚才已经说了是中秋宴,她还敢将自己的生辰凌驾在中秋宴之上。
皇上笑意未达眼底:「这些都是出自你之手?」
「是啊皇上,太子妃有了身子,不便管家,这可都是妙妙一手置办的。」
有了皇后做保,温妙意原本还有些怯意的心里马上又高傲起来。
还不忘将我踩一脚。
「正是呢,嫂嫂身子弱,成日关起门来养胎,这些都是妙妙亲自置办的。」
按照常理,我是要顺着温妙意的话出来夸赞几句的。
可我没有。
我的沉默就是反对。
皇上点点头,随口夸了句:「你有心了。」
温妙意还想说什么,皇上却看着我道:「太子妃有孕,又正值生辰,这是朕贴身佩戴的无事牌,今日便赐给你。」
我站起身,从容行礼接过:「臣媳多谢父皇赏赐,万岁万万岁。」
看吧,我不出手,自然有人替我做主撑腰。
皇上看似赐我玉佩,实际上是在点邓玉宸。
谁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谁能给他最大的助力。
是我,而非温妙意。
温妙意还在尽力表演天真,竟当众说了句:「皇帝姑父偏心,只给了嫂嫂生辰礼,却不给妙妙的。」
饶是皇后头脑简单,也意识到了不对。
「胡闹,哪有你这般没脸没皮的,还不下去。」
皇帝没说话,温妙意噘噘嘴不情不愿下去了。
自从秦国公被抄家后,皇上已经待皇后大不如前了。
以往帝后情深,后宫嫔妃寥寥无几。
可现在,当着众人的面,皇上却连基本的体面都不愿给皇后。
任众人鄙夷奚落的眼神落在温妙意身上。
待歌舞奏响,妩媚动人的舞姬上场,气氛才逐渐热闹起来。
不管是官员还是世妇,都开始频频举杯。
温妙意也凑过来,朝我举杯道:「嫂嫂,妙妙为人浅薄,往日对你有不敬的地方,今日就在此给你赔罪了。」
我端起一贯的温婉笑容:「温妹妹天真可爱,连我也喜欢得紧,若不是你这阵子帮我管家,我哪里能过得这般舒心呢。
只是我怀着身子,不宜饮酒,妹妹今日是寿星,该多喝才是。」
温妙意忍着恨意,嘟嘟嘴:「这是果酒,有孕的人也能喝,难道嫂嫂还怕我下毒不成?」
我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好吧,今日高兴,就与妹妹共饮一杯。」
一杯饮下,温妙意笑意斐然:「喝了这杯,我与嫂嫂今生恩怨两清。」
温妙意说完,端着杯子转身去贵女席位敬酒。
反正就是要离我远远的。
就等着我开始毒发。
-22-
殿内觥筹交错,丝竹声不绝于耳。
领舞的舞姬面容绝色,甩袖之间一缕异香袭来。
似是草药,又似香薰,闻得人心旷神怡,不自觉快要醉了。
一曲终了,舞姬揭下面纱,恭祝皇上和皇后万寿无疆。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舞姬竟然跟皇后有七分相似!
「温茜雪是你什么人?」这句话,皇后问得有些失态。
舞姬也不怯场,对着皇后道:「奴婢当年摔坏了脑子,不记得以往的事了,只记得自己是黔扬人,名叫采薇,」
皇后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一条失忆的漏网之鱼,阴差阳错让她撞到了。
找个机会杀了便是。
「你跳得很好,赏!」
正在此时,皇上发话了:「这女子既与你有缘,就留在你身边做个伴吧。」
皇后一愣。
这哪里是给她留着,分明是对这女子起了色心,找个由头先让自己带进宫。
她心里有些难受。
她早就感受到皇上待她之心不如从前。
不然自己也不会着急让温妙意入主东宫,好延续温氏的荣耀。
可当着她的面纳新人入宫的,还是头一次。
齐采薇也没退下,顺势站在了皇后身边。
歌舞再度响起,我眼瞅着时机快到了。
不经意间捂着肚子,皱了皱眉头。
沉竹感受到我的不适,问我可是要出去透透气。
我点头,趁着没人悄悄走了。
温妙意见我出去,露出得逞地笑。
跟一旁的陈嬷嬷打了个眼色,也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宫殿,丝竹之声渐停。
我扶着沉竹摇摇晃晃:「本宫好热,肚子好痛。」
沉竹着急道:「娘娘坚持住,奴婢扶你去就近的厢房歇息,再去请太医来。」
沉竹将我安顿在床上,掖好被角:「娘娘稍等会,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脚步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吱呀一声房门开合。
我迷迷糊,费力睁开眼睛:「沉竹,太医来了吗?」
有个猥琐的声音从我顶上传来。
「小美人儿,哥哥就是太医,哥哥现在就用这根针给你诊治……」
……
-23-
殿内的陈嬷嬷焦急等着。
她本来是与温妙意约定一起唱双簧。
可温妙意非要亲眼看到崔氏被侯三凌辱,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陈嬷嬷知道温妙意嫉妒崔氏抢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心里有执念。
最后商议半晌,才让温妙意的侍女小桃来禀报。
陈嬷嬷有些存疑。
小地方出来的侍女都怯场,难成大事。
可温妙意说:「小桃是家生子,一家老小性命全都在我手上,我就算让她当众自杀,她也莫敢不从。」
陈嬷嬷无奈,也只能答应。
陈嬷嬷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温妙意回来。
当皇后再一次看向陈嬷嬷时,陈嬷嬷终于沉不住气。
她正要上前禀报,眼神刚好瞥见温妙意的侍女小桃一颠一晃跑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妃娘娘她…她…」
「太子妃娘娘在偷人!」
小桃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后已经急不可耐,噌地一下站起来:「大胆贱婢竟敢胡言乱语,诬陷太子妃,来人,将这个贱婢拖下去打死。」
小桃着急地磕头,痛哭流涕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刚刚奴婢端着酒水从厢房经过,听到太子妃语气急促,嘴里还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羞人的话。」
如此局面,宴会也进行不下去了。
皇上和皇后,还有太子等一干大臣世妇们,浩浩汤汤朝厢房走去。
这等绝妙刺激的大场面,他们可不想错过。
走到一处偏厢跟前,小桃用手指着:「回禀主子们,这就是太子妃偷人的地方。」
众人默不作声,皆放慢脚步,慢慢靠近。
越靠近厢房,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就越明显。
女子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嘴里还呼喊着:
「快…再快些…」
「给我,宸哥哥,我要…」
声音哀怨,如泣如诉又勾人心魄。
这场大部分都是经过人事的,自然明白这种语气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些话,邓玉宸的脸色已经绿了。
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皇后不怒反笑,对着人群中的崔大人说了句:「崔有道,你养的好女儿!」
崔大人当即惶恐跪地:「事情未定,皇后娘娘怎能听信一面之词,扶茵得老臣亲自教导,品性和德行世家有目共睹,怎会行如此淫乱之事。」
皇后冷笑:「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今日之事,本宫定会严惩不贷,以正世家之风。」
这些世家表面上对她尊敬,可背地里根本看不起她。
当年她不是没动过想要将温氏迁往京城的想法。
可这些世家大族却极力反对。
还美其名曰温氏一脉世代居住黔扬,贸然将他们迁往京城,可能会造成水土不服。
多么可笑的理由。
更可笑的是,皇上竟然同意了。
他偏向这些世家,认为他们都是股肱之臣,是他的左膀右臂。
她使小性子闹脾气,向他发难。
以往她使小性子,再难的事情皇上也没有不允的。
可这一次,任她满床打滚,皇上也不为所动。
「你不让朕选秀,朕依你;你不让那些女人给朕生孩子,朕也依你。
可这件事,事关江山社稷,莫叫朕为难,好吗?」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本宫这次看你们这些世家如何抬得起头!
门被太监大力破开,皇后一声暴喝:「将这两个奸夫淫妇给我从床上拖下来!」
床帷半遮,女子情动之声不减。
「求求你,饶过我…太子哥哥..我要…」
帷帐被暴力扯开,邓玉宸忍不住上前提起拳头,准备亲自教训这对奸夫淫妇。
可映入眼帘的,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床上只有一具赤裸着身体的女子,像条蛇一样蠕动翻扭。
女子的手臂穿进下摆快速抖动,那玩物竟有婴儿手臂那么粗。
女子媚眼如丝,脸上泛起潮红。
眯着眼睛看向邓玉宸。
「太子哥哥,你来啦,快,快帮帮妙儿,妙儿难受…」
「太子哥哥,你怎么不要妙儿了,你知不知道妙儿多寂寞。」
「快…快帮我….求求你呜呜呜….」
这哪是什么太子妃。
这哭泣求饶的女子,分明是皇后的侄女,温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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Ṫúₘ温妙意瞧见众人过来,兴奋之余更加卖力。
须臾间便到了云霄,扯着嗓子叫唤几句便晕死过去。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对啊,不是说是太子妃吗?」
皇上还算沉得住气,冷声问:「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这样的,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妙儿是大家闺秀,怎能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
皇后厉声指着小桃:「本宫问你,是不是你看到太子妃跟野男人交媾偷人,你从实招来。」
小桃吓得直哆嗦。
她只是听温妙意的吩咐行事,要不然怎么敢栽赃太子妃。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小命还在温妙意手上,咬了咬牙道:
「奴..奴婢..看到太子妃进了厢房,不一会就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和喘息声。」
刚刚还在被皇后奚落的崔大人,转眼间便站到了皇上身后。
「污蔑宫妃乃是大罪,按律诛九族,想想你的家人,能承受你这么说的后果吗。」
小桃瘫坐在地上,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知道自己这条命已经保不住了。
只希望那人能说到做到,助她一家老小脱离温氏掌控。
「太子妃,奴婢对不起您!」
不待众人反应,小桃便咬舌自尽了。
虽然只有简短一句,可一下子就颠覆了之前小桃所说的话。
皇后急道:「皇上,定是小桃受了崔扶茵的指使来陷害妙儿,崔扶茵到现在不见人影,定是躲起来善后!」
「这些世家狡诈如斯,崔扶茵肯定是看不惯本宫对妙儿好,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来陷害妙儿。」
这句话,几乎是将在场众人都骂了一遍。
在场众人脸色都变了,崔夫人见皇后如此污蔑自己的女儿,更是怒道:
「皇后娘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好人?
刚刚您信誓旦旦说这里头的人是太子妃,现在是非分明了,又给太子妃身上泼脏水,您这样决断,不怕天下女子嗤笑吗?」
皇后指着崔夫人发难:「若崔扶茵没有做这些事,那她为何迟迟不现身?」
大家心里虽然不赞同皇后给太子妃泼脏水。
可问题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太子妃到底哪里了?
就连皇上也有了一丝疑虑。
众Ţŭ⁾人僵持之际,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句:
「父皇,母后,你们怎么在这里?」
众人转身看到我,不自觉为我让出一条道。
我不明所以,还笑着解释:「臣媳刚刚不胜酒力,就去厢房睡了一会,回到殿里却发现大家都不在。」
「这里可是有什么热闹的?」
我笑着转头,下一秒就看到浑身赤裸的温妙意。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扶茵,你还敢装无辜,是你看不惯妙儿比你得宠,所以趁今日人多眼杂陷害她,是也不是?」
皇后厉声质问,不见往日半分雍容和煦。
我惊讶道:「温妹妹自从来京城,凡饮食起居,臣媳没有不细心的,就连中馈之权都交予了她….难道臣媳做得还不够好吗?」
「臣媳知晓母后不喜臣媳,可也不能如此污蔑臣媳,臣媳自幼受家族教导,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怎么可能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呢?」
人群中有些世妇也看不过眼了,小声嘀咕道:
「太子妃在闺阁时便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模样又俊,怎么到了皇后跟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可不么,温氏只是一个无品级无封号的女郎,客居东宫而已,竟然还操持东宫中馈,那日我亲眼所见,皇后娘娘三言两语就夺了太子妃的管家之权。」
皇后气急,扬起巴掌就要扇我。
「巧言令色的贱人,若不是你,一贯乖巧听话的妙儿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
「够了!」皇上大怒,一把抓住皇后即将落下的巴掌。
就在此时,沉竹忽然跪下:「娘娘,您如此隐忍,换来的只是更重的猜忌,奴婢今日舍出这条命,也要将真相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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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众人反应,沉竹朗声道:「众人皆知太子妃有孕不宜饮酒,可今日宴会上,温姑娘举杯邀约,太子妃本想拒绝,可拗不过温姑娘,便同温姑娘饮了一杯。」
「喝了那杯酒后,不到片刻,太子妃便感觉身子不适,她不想惊动众人,便让我悄悄扶她到厢房休息片刻。」
我打了个趔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住口,沉竹,下去!」
「太子妃躺在床上,小腹越来越痛,奴婢看情况不对,赶忙让沉兰去请太医院院判杜大人。」
众人这才发现,太子妃身后确实跟着提着药箱的杜大人。
杜大人点点头:「沉竹姑娘所言不虚,微臣赶到时,太子妃已经有些见红,脉象虚浮,气血流动,有滑胎之兆。」
「今日宴会虽然斟的是果酒,可能是为了补身体,酒里加了红花熬制。
对于旁人来说,红花是补气血的良药,可怀有身孕的人一旦饮下红花果饮,气血翻覆,便会有小产的风险。」
杜院判呼出一口气:「幸好今日微臣前来赴宴,才能及时施针救下太子妃,否则太子妃怕是凶多吉少。」
皇后还在狡辩:「好啊,你为了给妙儿下药,不惜以身入局,还收买杜院判陪你一起唱双簧,你崔扶茵真是好大的本事!」
我半倚在沉兰怀里,不想做多辩解,别过脸,无奈又心痛。
杜院判却炸毛了:「皇后娘娘,老夫一生行医救人,从未有过半点阴私,今日老夫若有假话,便让我杜家全族暴毙身亡,不得好死!」
崔夫人也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事已至此,您竟然还要给茵儿泼脏水,如今杜院判也在,让他去诊治一下温姑娘到底有没有被下毒!」
皇上也比较认可崔夫人的说话,给杜院判使了个眼色。
杜院判会意,背着药箱走到昏厥的温妙意身边。
温妙意的身子已经被侍卫盖住,只露出手臂,避免污了皇上的眼睛。
杜院判眯起眼睛细细把脉。
在场谁都没有说话,细细等待结果。
良久,杜院判起身行礼:「启禀皇上,温姑娘身子康健,身上并无被下药的痕迹。」
「胡说,定是你们使了什么诡计,皇上,杜院判一人的话怎么可信,多来几个太医诊治,其中必有蹊跷。
还有宴会上的酒,也得一一查验,避免有心人栽赃陷害。」
正巧,今日来赴宴的人中还有两位太医,一个姓王,一个姓吴。
这两人先是作证,果酒内却有红花之味。
「微臣常年接触药材,一闻便知。只是这酒里又有极重的果子香味,是以常人无法辨别。」
说罢,王太医和吴太医轮番上前给温妙意诊治。
片刻后,二人皆得出结论Ţű̂₍——温妙意并无中药之兆。
吴太医也是性情中人,直言不讳道:
「微臣刚刚发现,温姑娘并非处子之身,闺房之事食髓知味,想必是饮酒之后一时兴起也未可知。」
对啊,这床上也没有红色。
未出阁却已失贞,这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家族的耻辱。
众人交换眼色。
听闻太子对温氏颇有喜爱,现在看来是太子情难自禁,与这温氏有了夫妻之实。
打从一开始,邓玉宸的脸色就不是很好。
他无法反驳,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他当然知道,母后不喜崔扶茵。
身为太子妃,扶茵完全无可挑剔,端庄温婉识大体,能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甚至连曾经与她有过龃龉的秦姝予,都对她赞许有加。
温妙意性子浅薄张狂,不受待见。
却长得着实可爱,一举一动灵动非常。
前阵子与表妹夜游泛舟,忽逢绵绵细雨。
二人对酒当歌,醉酒后有了肌肤之亲。
事后,他让表妹稍安勿躁。
等太子妃月份大一些,自己就向父皇提议纳她为侧妃。
闺房之乐时,邓玉宸最喜欢温妙意那种反差的感觉。
可现在她浑身赤裸躺在床上,脸上潮红还没褪去。
自己怎么觉得,这女子怎的这般脏臭呢?
-26-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又有侍卫来报。
说太子府的侍女们齐齐跪在门外,请求见皇上一面。
皇上沉思片刻,还是决定见一见。
厢房外整整齐齐跪了百十来个侍女,皆长相出众,一眼看去让人赏心悦目。
领首的是秦姝予。
她有让人不能宣之于口的身份,实在不宜出现在这种场合。
在场大部分人已经认出了她,小声嘀咕起来。
秦姝予领着侍女们跪拜:「皇上,奴婢要状告温氏女郎温妙意,手段卑劣,残害侍女。
温妙意嫉妒心重,最看不惯后庭那些长相出众的女子,就换着法地折磨人。
看谁不顺眼,便要陈嬷嬷将人带来,一根一根拔掉这些人的头发,再用墨汁在这些人头上作画,称其为『美人额』。
等折磨够了,便将这些侍女赐给老太监们当对食,要是有反抗的,她便把侍女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侍女们很配合地掀开头套,光溜溜的头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字。
「丑」、「贱」、「难看」、「歪瓜裂枣」、「面目可憎」。
无一例外是羞辱人的词。
秦姝予泪如雨下,咬牙继续道:「太子妃仁善,知道温氏后面有皇后娘娘撑腰,不愿正面起冲突,就悄悄差人救出这些被发卖的侍女。
这些人虽然被救了,可受此大辱已经心如死灰,很多人都想不开…投井去了…」
「皇上,奴婢知晓自己不应该出现,可奴婢不想让清白之人蒙冤,也不想让坏人得逞!」
「难道我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就活该被人斩杀,被人虐待等死吗!求皇上为我等做主!」
侍女们齐刷刷磕头:「求皇上为我等做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皇后还在挣扎,企图混淆视听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倒是邓玉宸已经反应过来。
现在护着我才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母后,您身为皇后,自当以身作则,不要再胡闹了!」
皇后瞪大眼看着邓玉宸:「宸儿,你为什么不帮母后说话,母后都是为了你!」
邓玉宸也不管旁人,生怕父皇误会自己也拎不清,忙撇清关系。
「母后,当初是您说只让温氏来客居,后来是扶茵怀了身子,才让温氏掌权有了可乘之机。
儿臣当时还跟扶茵商议过,一介未出阁的女郎掌管东宫后庭,是否不妥。
是扶茵考虑到您,不想让您失望为难,主动交出了权力。」
我抬起头,露出红肿的眼眶,强笑着说:「是,殿下确实与臣媳商议过。」
京兆尹张夫人撇撇嘴,嘟囔了句:「那日皇后当众夺权,太子妃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强笑着答应。哎,太子妃真命苦。」
一个人说我好,可能是与我交好或被我收买。
若各个都说我好,那我便是真的好。
「你们这些世家都是沆瀣一气,自然不会帮本宫说话。」
张夫人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大家看的是公道,并非强权。」
明晃晃地暗示皇后强权压人。
皇上揉了揉眉心:「真香水落石出,传朕旨意,将温妙意、小桃、陈嬷嬷拖下去,即刻绞杀,温元逯教女不当,着降为七品县令,罚俸一年。」
「皇上,您不能听信他们一派之言!」
「至于皇后,你既做不到母仪天下,便把宫权交给贤妃,自己去闭门思过吧。」
我窝在沉兰肩膀上,差点要笑出声。
昔日你三言两语夺了我的权,现在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怎么脸绿得和菠菜一样了?
皇上说完便走了,众人跪地高呼皇上圣明。
皇后愣了好一会,才大步跟上去。
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我一眼。
温妙意被侍卫暴力拖下床时,终于悠悠转醒。
「这是怎么回事…大胆狗奴才,还不放开我!」
温妙意看着邓玉宸焦急道:「表哥救我啊,这是怎么回事,侯三呢,侯三在哪里,躺在这里的应该是崔扶茵啊!」
「表哥救我啊,到底怎么回事!」
邓玉宸冷着脸说了句:「真聒噪。」
言语冷漠,哪有半分往日情深难解的模样。
侍卫会意,抽出自己的臭袜子便塞到温妙意嘴里。
温妙意呜呜乱叫,疯狂扭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侯三呢?
自己明明用阴阳壶给崔扶茵下了媚药。
自己亲眼看到崔扶茵进了厢房,还有侯三的声音传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在期待她的皇后姑母来救她。
姑母这么疼爱她,一定会来救她。
她哪里知道,皇后自顾不暇,怎么还会管她的死活。
直至上了绞刑架,钻心的痛折磨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到死温妙意也没想通,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27-
事情进入尾声,众人三三两两告辞。
我挺着肚子送客,又是赔礼又是道歉。
明明眼泪已经快要落下,偏偏还强撑笑着。
大臣和世妇看在眼里,隐隐又对我做了几分敬重和喜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接下来,便是一传十十传百。
皇后的名声会越来越差,而我的名声会越来越好。
待所有宾客散尽,邓玉宸迫不及待拉起我的手。
深情款款看着我。
「茵儿,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为了殿下,扶茵甘之如饴。」
滚烫的泪珠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到邓玉宸手背。
他一把将我搂在怀中:「孤有茵儿,此生无憾。」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要是真的在意我,怎么会不顾我的肚子里的孩子,强拥我入怀。
我回抱住他,感动道:「殿下,只要是为了你,扶茵什么都愿意。
只要扶茵还在,清河崔氏就是您最有力的支柱。」
邓玉宸与我相拥而泣。
我清晰地感受到他松了一口气。
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乏累。
我与邓玉宸腻歪了一阵子,就以怀孕为借口打发他走了。
他一走,我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这个计策使得太过冒险。
我是真心实意将东宫中馈彻底交出去。
并且从始至终不插手任何事情。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皇后猖狂,温妙意跋扈。
而我,为进孝道一再退让。
我的识大体和懂进退,落在这些世家的眼里,为我添了贤名。
这一切皇上肯定会有所耳闻。
印象奠基好了,就要开始等东风。
在这期间,我不能主动还击,这样太过冒险。
所以我在等,等一个契机。
等一个众人能聚在一起,却不是我攒局的契机。
这个契机就是中秋宴会。
皇后想让自己的侄女完美亮相,就必定不会放过中秋宴这个机会。
更何况这还是我与温妙意的生辰。
我早猜到,皇后是借此机会想让温妙意成为皇上钦点的侧妃。
太子求来的侧妃,毕竟不如皇上钦点得有分量。
有了皇上的背书,接下来就是趁此机会朝我泼脏水,让这些官员和世妇都看清楚。
出自名门的太子妃到底是什么货色。
当着众人的面,皇上必须秉公办理。
就算不杀我,我这太子妃之位也保不住了。
再有皇后推波助澜,刚成为侧妃的温妙意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太子妃。
这一招,既打垮了我,又羞辱了世家。
还让自己的侄女顺利当上了太子妃。
简直一箭三雕。
这个局,我从一开始就在布置。
当然,其中自然少不了崔氏的助力。
温妙意平日除了黏着邓玉宸,便只知买买买。
喜欢将自己打扮成花孔雀的样子,招摇过市。
哪里会什么管家。
更别提什么布置宴会。
要不是有陈嬷嬷这个助力,她连账本都看不懂。
可陈嬷嬷毕竟只是一个下人,权力有限。
皇后更是不便插手。
所以,这个局布置起来格外简单。
想象一下,毁掉一个女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贞洁和子嗣。
她们用的下流手段,不过是让众人发现我在偷人。
这样一来,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可能再成为皇嗣。
我让暗卫轮流不间断蹲守陈嬷嬷和温妙意的行踪,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温妙意为了羞辱我,找了个断了腿的赖头泼皮,侯三。
她跟侯三说,有机会可以亲吻太子妃的芳泽,事成之后给他一千两远走高飞。
侯三一听还有这好事,当即答应。
温妙意也不想想,我出身名门,什么东西没见过,会看得上这样一个人?
若真让众人发现我跟侯三交媾,这些官员和世妇也不会相信的。
明显地我就是被陷害的。
大家也不是傻子啊!
诚然,策反侯三或是直接将他当场捉住,揭露真相。
这样更能让真相暴露于人前。
可同时,也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皇上会分析利弊,其中,又有多少我的手笔?
我平日里精心浇灌的小白花形象将会毁于一旦。
连带着清河崔氏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从侯三答应温妙意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已经没了。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出现在人前。
等待他的,只能是悄无声息的死亡。
-28-
小桃也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蠢笨如温妙意哪里知道。
小桃早就被我收买了。
她自以为小桃是家生子,所以不会背叛她。
她哪里明白,身为奴仆也是需要被稍许尊重的。
温妙意在上位面前端的是一副天真烂漫,娇憨可人的样子。
可对待奴仆,动辄便大骂不休。
身为贴身婢女,小桃更是成为了温妙意的出气筒。
稍有不慎就是一顿鞭子。
小桃身上长年累月青紫一片,没有一处好地儿。
从发现的那天起,我便让沉兰开始有意无意帮助她,给她安慰。
她的心越来越偏向我。
直至温妙意跟她说出计划。
她明白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只有昧着良心照做。
反正以往在黔扬,她帮着温妙意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多了去了。
我就让沉兰告诉她,会想办法让她一家老小脱离温氏掌控。
只需要牺牲她一人,便可保全家平安。
小桃咬咬牙,答应了帮我一把。
横竖都是死,也得死得有价值些不是。
可笑温妙意还自以为给我的酒下了媚药,就万事大吉了。
她当然想不到,在场所有人喝的都是加了红花熬制的果酒。
用红花熬制酿酒,原不是什么稀罕事。
宴会是温妙意全权操持,这酒可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再加上宴会上,她逼我喝酒的场面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不是说明有鬼。
要说这温妙意还真是个棒槌。
这阴阳壶原本是我的陪嫁,她竟然用我的陪嫁来陷害我。
果真蠢笨如猪。
至于里面的媚药,早被小桃换了。
从阴壶里倒出来的那杯,不过是特调的果浆。
而阳壶里的那杯,是加了曼陀罗花粉的果酒。
曼陀罗本就有致幻作用,却不足以操控她的神智。
真正的引子,实际是齐采薇身上携带的乌玉仙掌的香味。
乌玉仙掌开出的花香气四射,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具有怡情安神的作用。
却鲜少有人知,曼陀罗花和乌玉仙掌合在一起,是神医都难解的媚药。
难解之处在于根本查探不出这是中毒,所以自然也无法对症下药。
事实上,解药就是让中毒之人达到快乐巅峰,自然能解。
当三位太医查看之时,温妙意体内这些东西早就消失殆尽了。
这得要多亏沉兰,要不是她经常研读那些偏门医书,不然还真找不出这个方法。
为了以防万一,不论是阴壶还是阳壶里的酒,都只够倒一杯的量。
就算被查出,也是温妙意的锅。
毕竟她拿我嫁妆给自己长门面的事,东宫从上到下可是心照不宣呢。
我算准时间装作腹痛出了宫殿,引温妙意出来。
等温妙意发觉身体不对劲时,已经为时已晚。
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何处。
只觉得浑身燥热,好像跌入了火炉。
隐约中,她好像看到了太子表哥来了。
太子表哥温柔娴熟地抚慰他,像深海一样包围住这团火焰。
她叫嚣着让表哥再快些,她想要得到更多。
而此时,好戏开场。
我让小桃按原计划进行,去殿中喊我偷人。
接下来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杜院判确实没有被我收买。
选择他,是因为他平日负责给皇上诊脉,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红花伤身,沉兰让我在殿中快走,也可以造成气血翻覆的假象。
如此,计划完美形成闭环。
到时候我适时出场,再配合众人的供词。
一切都是温妙意所谓。
而我,完全无辜。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秦姝予。
她那样的身份,是无法在中秋宴露面的。
谁知道她为了推倒温妙意,竟然有那么大的勇气,集齐那些被伤害过的侍女前来告御状。
这一招在我的计划中简直是神来之笔。
成了,温妙意死,皇后败。
还能让皇帝对她的勇气刮目相看。
输了,左不过一死,反正她本就应该是将死之人。
这一仗打得着实漂亮。
我翻了个身,浅浅进入梦乡。
赶明儿得好好感谢秦姝予才是。
-29-
福宝三岁时,皇上亲自下旨为福宝举办了隆重的生辰宴。
一转眼,我当太子妃也快四年了。
当年秦姝予助我一臂之力,我投桃报李,将她正式抬为太子昭训。
邓玉宸对她有意,我也愿意护着她。
成为昭训的第二年,秦姝予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她生女儿时有些难产,伤了身子,太医说她以后也难怀孕了。
为此她伤神了好一阵子。
东宫也多了几个新面孔。
除了之前就存在的通房姬妾,还多了一位侧妃。
侧妃是抚远将军之女,吕展颜。
她常年长在边关,为人风风火火,洒脱不羁。
我与秦姝予都将她当作妹妹一般。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不喜欢邓玉宸,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争宠。
她总说,男人都是臭的,只有姐姐们才是香香的。
成日里黏着我,说我是什么大女主,一定要抱紧我的大腿。
福宝也很喜欢吕展颜,整天迈着小腿跟在她屁股后面说要学功夫。
自从当年那件事后,邓玉宸对我一直极好。
不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给足了我面子。
温氏式微,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反而还成了皇上经常批评他的理由。
齐采薇进宫后,一跃成为新宠。
甚至是专宠。
皇上总说她身上有故人的影子。
至于故人是谁,皇上也说不清楚了。
陈年往事细究起来倒也无趣。
贤妃出自名门,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家都信服她。
皇后几乎成了空架子,再无之前的嚣张跋扈。
邓玉宸更加谨小慎微,做事倒有几分样子。
再也没犯过从前那般宠妾灭妻的糊涂事。
谁是拖后腿的,谁是能助他青云直上的。
已经一目了然了。
至于我也不是一帆风顺。
福宝出生刚满一岁时,得了天花。
连太医都说福宝凶多吉少。
沉兰翻烂了医术,从中找出了几个偏方。
我看着日渐微弱的福宝,咬了咬牙让沉兰用药。
老天终究还是眷顾我的。
半个月之后,福宝身上的疹子终于褪下去了。
皇上听闻大喜,第二日便给福宝赐名,鸿禧。
皇子十岁序齿,而福宝作为太孙,刚过周岁就被皇上赐名。
未来储君的身份几乎是板上钉钉。
吕展颜说女人生孩子都是过鬼门关。
经常私下跟我吐槽,不愿意给邓玉宸生孩子。
「我又不爱他,干嘛给他生孩子,我不愿意。」
她说这些话时,我总是拿出女则女戒批评她。
实际上,我对她说的话深以为然。
只不过她能为自己而活,而我不止为自己。
还得为家族而活。
-30-
又过了两年,齐采薇已经成了贵妃了。
人呐,自以为有了些权利就变心思了。
当日我与她说好了,只报复皇后,不涉及太子。
现在翅膀硬了,竟然还敢煽动皇上废黜邓玉宸。
我承认,邓玉宸作为储君,着实有些中庸。
可我既然嫁给了他,自然是要为他筹谋。
至少他没当上皇帝之前,还不能让他死。
父亲问是否需要他出马。
我摇了摇头。
先让我去见见齐采薇再说。
紫霞宫中,我又见到了齐采薇。
她与往年那副唯唯诺诺的寒酸样,已经大不相同了。
富贵养人,如今的她就如同一朵人间富贵花。
美的明艳张扬。
她摆摆手让我坐下,让侍女拿出最好的明前龙井招待。
「尝尝吧,新上贡的。」
她手里也没闲着,拿着一只九尾凤簪在手中把玩。
九尾凤簪,是皇后才可佩戴的。
她这副样子,无非是想朝我炫耀,她已今时不同往日。
我装作不知,浅尝了一口茶,夸赞几句。
「娘娘也是喜茶之人,赶明儿我把父亲今年收藏的好茶叶也给娘娘拿些,请娘娘品鉴。」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引以为傲的东西。
在我这里只是平常,甚至更多。
齐采薇把玩的手一顿,对着侍女道:「你们都出去,本宫与太子妃想说些贴心话。」
殿内只剩我与她二人。
我不先开口,细细品茗。
良久,齐采薇还是忍不住道:「太子妃今日来有何要事?莫不是真的来找本宫饮茶的吧?」
我放下杯子,笑道:「许久未见娘娘,甚至想念,今日前来拜会,果真见娘娘过得极好,一点也不见当年模样。」
齐采薇冷笑一声:「太子妃这是在提醒本宫,做人莫要忘本吗?」
「贵妃娘娘这么说,扶茵倒想起来一桩趣事,我七岁的时候,父亲送了我一只小狗,长得甚是可爱。
我精心养护它,顿顿让它吃肉,过了不久它的毛色就变得油光水滑。
仗着我的宠爱,它过得那叫一个舒坦,渐渐地,它开始横行霸道起来,见到谁都龇牙咧嘴,还总想往外面跑,跟那些野狗混在一起。
在我又一次抱回它后,它挠了我一爪子。」
「后来呢?」
我笑道:「后来,父亲要打死这条畜生,我拦住了。」
「我让人把这条狗丢了出去,就去与那些野狗为伴,再见到它时,它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见到我哼哼唧唧,想往我跟前蹭。」
「可是,一条伤害过主人的狗,谁还会再要呢?」
「贵妃娘娘,您说是吗?」
齐采薇没说话,脸色已经有些泛白。
「贵妃娘娘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忘记是谁一路扶持你上来的。
昔年之事皇上已明,只是不愿挑明来说,所以才默认你对皇后百般羞辱。
听闻你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去羞辱皇后,还一个一个姨母叫着。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我靠近齐采薇,在她耳边道:「难道你们母女俩当真如此糊涂,要爱上同一个人?
难道你真的要以卵击石,承受清河崔氏的报复?」
「你向往自由吗?拿着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自立门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你高兴,整个南风馆的小清倌儿都可以是你的。」
「你觉得呢,尊贵的,贵妃娘娘,嗯?」
我的声音如摄人心魄的鬼魅一样,听得齐采薇打了个哆嗦。
不可否认她确实可怜。
可若少了我崔氏的帮忙,想必她这辈子都报不了仇。
还是那句话,若她恩将仇报,就要承受崔氏对她的反击。
齐采薇的肩膀微微颤抖,再无之前的骄傲。
哆哆嗦嗦问了句:「你此话当真?」
我端起茶杯:「人无信不立,若我要真干这种卸磨杀驴的事,你应该早就没命了,不是吗?」
齐采薇哽咽一声。
今日由我这么一说,她才明白她错得可笑。
自以为恩宠在册,权利在握,风光无限。
不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从决定复仇那刻开始,她就永远是崔氏的一枚棋子了。
想通后,齐采薇举起杯子嫣然一笑:
「本宫先在这里祝太子妃得偿所愿。」
我摇摇头,碰杯道:「不,祝我们都得偿所愿。」
-31-
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舒坦。
在这期间,还有两个姬妾分别诞下一儿ƭũ̂ₛ一女。
皆放在我膝下教导。
我让她们的生母日日过来探视,全了母子之情。
她们自然对我感恩戴德。
东宫后庭相处得越发融洽,像温妙意之流再也没出现过。
听闻最近皇上的身体不是很好。
齐采薇传信过来,说就是这段时间了,让我做好准备。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皇后了。
邓玉宸为了保住羽翼,拼命跟自己的生母划清界限。
生怕皇上迁怒于他,剥了他的储君之位。
也用不着我落井下石。
皇后早些年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世家宫妃。
饶是这些宫妃出身大家,不会睚眦必报将她弄死。
可在一桌饮食上克扣一二,便让皇后过得如地狱一般。
主子们只要放出信号,底下的奴才们自然会想方设法折磨皇后。
想必皇后一定十分后悔当年惹了我。
不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春日来临时,钟声响了九下。
天子驾崩。
皇后听闻噩耗,一束白绫跟随先帝去了。
当然,这是对外这么说。
齐采薇来信说,是皇上要求皇后殉葬。
旨意传到凤仪宫时,皇后大吼大叫,完全不信。
直至传旨太监拿出那封信。
信上只有五个字。
「你死,温氏活。」
帝后薨逝,举国同悲。
邓玉宸登基为帝,守孝三月。
三个月后,我被册封为皇后。
吕展颜为贵妃,秦姝予为淑妃。
其余姬妾都是六七品的宝林美人。
我也兑现承诺,让成了太贵妃的齐采薇假死出宫。
假死前一晚,齐采薇来见我最后一面。
她明白,自己余生都会在我的掌控之下,所以谦和卑微得紧。
我问她想去哪里,她说想回黔扬。
「皇后死了,温氏可还在。我要让温氏满门覆灭。」
齐采薇眼中闪过狠厉。
我摇头制止了她。
「当年这些事,先皇必定在见到你之后已经彻查了,先皇不处理温氏,是想给太子体面,那毕竟是太子的外祖家。」
齐采薇以为我又要阻止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扶起她拍拍她的手。
「好妹妹,你且宽心,温氏所做一切我皆有数,他们不止草菅人命,还私下贩卖盐、铁、马、酒,于公于私,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你可愿为了我隐匿身份,代我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采薇愿意。」
我的好福宝,为娘现在给你铺路。
来日你可要争气,将这盛世河山打理得更加辉煌才是。
-32-
邓玉宸登基后,再无人管束他。
终于露出的本性。
光是下江南就下了四次。
每次下江南都会带回一名女子,称作是真爱。
只是邓玉宸哪里知道,这些女子是我早就安排好在江南等他的。
有他从桥上经过,遗楼唱曲儿的。
有抛绣球选夫,把绣球扔他怀里的。
有遇刺后替他挡了一剑的。
卖身葬父的、英雄救美的。
总之各色各样的偶遇我都安排上了。
他以为的命中注定,只是我在暗中操控Ţüₓ罢了。
再加上三年选秀选出来的世家女子若干。
后宫充盈美女环绕,让邓玉宸乐不思蜀。
酒色误人,这身子也就空了。
邓玉宸登基不过九年,便死在了嫔妃的榻上。
哎,要说还得多亏秦姝予。
昔年邓玉宸为保温氏,将秦国公推出来做了挡箭牌,使得秦姝予家破人亡。
面对爱人变仇人的戏码, 秦姝予终于觉醒。
这么些年,不论是争宠还是阴谋,她玩得是越来越老练。
都不用我出马,就可以将事情解决得很漂亮。
正如我说的,她成了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毕竟她还等着我家福宝登基后, 给秦国公一族正身呢。
到底是多年青梅竹马,邓玉宸对秦姝予一向不同。
就连吃食也不甚查探。
邓玉宸隔三岔五就翻秦姝予的牌子。
秦姝予自然不会放过难得的机会。
变着法地做出特色菜肴哄邓玉宸开心。
邓玉宸吃得不亦乐乎,哪里知道这些都是精心为他调配的相克食物。
剂量微小, 一次两次当然不会有事。
可长年累月下来,身子便要虚弱许多。
后宫美女如云, 他感到力不从心,秦姝予甚至体贴地拿出丹砂鹿血酒。
果真让邓玉宸重振雄风。
只是这时邓玉宸已经外强中干。
最后一晚,他连喝了三杯鹿血酒, 同三四个后妃一同玩耍。
这不, 乐极生悲, 再也没有醒来。
-33-
福宝作为嫡出皇子, 在世家的扶持毫无疑问地登上帝位。
也下旨恢复了秦国公的爵位。
虽然秦国公并不无辜, 可在世时也是做过一些好事的。
为他正身也不算冤。
从今以后, 她再也不用叫云烟了,而是秦家嫡出女郎, 秦姝予。
我以为邓玉宸的死会让她痛苦不已, 可除了哭丧的时候她很悲伤。
其他时候神色如常。
看吧,没了爱情, 女人是可以变得非常强大且坚韧的。
福宝到了娶妻的年龄, 我让他自己相看。
他选了我兄长家的小女儿清月。
记忆中, 那是一个灿若玫瑰的姑娘。
我有些愕然, 问他:「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福宝腼腆一笑:「当年儿子翻外祖家的墙头, 被表妹误以为是贼,打了我一顿。」
「儿子觉得,表妹,甚是可爱。」
吕展颜说,福宝是抖哀木。
她嘴里尽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众人也习以为常了。
秦姝予也为女儿想看好了人家, 鸿胪寺少卿的儿子。
是京中贵公子中的佼佼者, 长得一表人才。
我成了太后,日子过得更潇洒了。
吕展颜私下找到我,说不想当什么太贵妃。
想去什么, 哦,环游世界。
行吧,那便去吧。
带好银钱, 隔三差五回来多看看我就是。
吕展颜出宫那日, 我登上城楼相送。
登高望远,这盛世江山,如今正匍匐在我脚下。
马车渐行渐远, 直至不见。
我覆上沉竹的手,雍容转身:
「罢了,去畅音阁听曲儿罢。」
有人选择自由,有人选择情爱。
而我从一而终, 坚定地选择权利。
这一生,风光无限,着实不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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