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捡到一只小狗。
每天给他拍八百张照片晒在地府群里炫耀。
直到某天,地府的管理员私聊我:
【求求你了,把狗还给我吧,鬼王要是知道我让他跑出去了我这鬼差就别想当了!】
我皱了皱眉,低头拍了段小狗求偶的视频发过去:【可他现在好像不是很想走……】
管理员眼前一黑:【丸辣,鬼王这死装男,等他恢复记忆了我们都丸辣。】
-1-
在地府的第二年,我捡了只小黑狗回去养。
室友都很震惊:「地府这鬼地方还有这么可爱的小狗?」
「这些小猫小狗的执念都不是很深,死亡后很快就会进入轮回,仅剩的几只也被收编成了地府管理员的专属公务犬了。」
「欸?这小狗居然没有挂牌。」
公务犬的脖子上都会有一个挂牌,上面标记着是在哪位管理员手下的。
而我捡到的这只小狗脖子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我嘿嘿一笑,生怕别的鬼给我抢了去。
「手慢无,手慢无啊~~」
-2-
这条黑狗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能吃。
我辛苦攒的冥币还不够他吃的。
我只能去找朋友周誉先借一点,等花店那边的工资发下来了再还给他。
室友知道后劝我:「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可以托梦给你的家人,让他们给你多烧一些。」
我摇摇头:「哈哈,没事够吃的,就不给他们添麻烦啦。」
我撒谎了。
其实我根本没有家人。
能给我烧纸钱的只有那个被我救下来的小女孩的家人。
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也该向前走。
那天发生的事情也像梦魇一样困着他们,我如今过得也还算好,能不打扰就不打扰了吧。
「你啊,就是嘴硬。」
转头,室友偷偷往我的口袋里塞了几个冥币。
买完火腿肠,我回到房间。
才几小时不见,小黑狗竟然大了一圈。
这一小根火腿肠显得很可怜。
我懊恼地坐在地上:「丸辣,这下真养不起了。」
「以前连个人都养不好,现在连只狗也养不好。」
我长叹一口气,软糯的脚掌轻轻按在我的手背上。
「吃不起饭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桀骜又好听的少年音从狗身上传出。
我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你还会说话!」
「……你有点聒噪。」
我压抑住自己的激动:「我只是第一次见狗会说人话。」
「这里是地府,鬼王早就通了语言,无论人还是狗到了这里都说的是冥话。」
「更何况,我也不是狗,我只是魂魄不小心进了狗的身体里而已。」
我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带着无语。
因为无论是人是狗,无语的语气都是一样的。
-3-
我们一人一狗,坐在房间的木板床上吃着火腿肠聊天。
「你有名字吗?」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江墨。」
我嚼了一口火腿肠,因为兴奋,滔滔不绝: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地府的,怎么这么久都没进轮回?」
江墨趴在我身边:「应该是很久之前,但具体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两年前我失忆了,醒来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好可怜的大狗。
我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被他躲开了。
这狗,脾气还挺大。
他掀开眼问我:「那你呢,怎么来的这里,没有家人给你烧钱吗?」
我摇摇头:「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我都习惯了。」
我又撒谎了。
其实一点都不好。
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说话。
ťū́₇现在连死了都是一个人。
江墨疑惑:「那为什么不入轮回?给冥官塞点小钱,选个好一点的人生剧本,不好吗?」
看不出他对地府了解得还挺多。
我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在等什么人,但是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孤魂野鬼的记忆是会不断衰退的。
曾经刻骨铭心记得的人和事,都会慢慢淡忘。
即使我不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但我知道,那个人对我很重要,那段记忆对我也很重要。
这天晚上,我又梦到了那个人。
他穿着黑色风衣,站在路灯下,似乎在等我。
我欢喜着朝他跑过去,一把拥住他。
「等我们毕业了,就结婚,好不好?」
他别扭地移开眼:「哪有让女生求婚的。」
我笑脸盈盈地冲他撒娇:「那等毕业的时候,你再求一次,好不好?」
他耳根红透了,很轻地说了一声:「好。」
我勾过他的小拇指。
指尖的温度直达心脏。
我说:「那就说定了,骗人的是小狗。」
「好,骗人的是小狗。」
-4-
「汪!」
「汪汪汪!」
一声声激烈的狗吠把我从梦中扯回现实。
我揉揉眼睛,发现江墨不知什么时候挡在我面前,龇牙咧嘴地冲着周誉狂吠。
我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向周誉道歉:「不好意思,我家狗有些凶。」
周誉是我在地府为数Ṱű₌不多的朋友。
他皱了皱眉:「小寒,我去打听了一下,最近两年并没有新的未入轮回的狗,你还是别留下它了,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我垂下眼,有些不舍:「只是养一只小狗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
周誉表情严肃:「地府的任何生物,都会影响投胎转世,重则魂飞魄散。你应该是知道的。」
徘徊在地府里迟迟不肯进入轮回的魂魄,大多都是为了有机会能进阳间再见自己惦念的人一眼。
但这样的魂魄怨气和执念都太重,靠得太近会使身边的人魂魄不稳。
所以在地府里,大家都不会深交。
可我抱着江墨的手并未松开ƭũ₇,甚至更紧了几分。
周誉很担心:「我知道你需要陪伴,以后我可以天天来看你。」
「汪!」
江墨从我怀里挣脱,忽然冲过去将周誉撞倒在地。
他没好气道:「你当我魂魄散了啊!」
但周誉似乎听不见江墨说话。
他只是蹙眉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我有分寸的,谢谢周誉哥。
「对了,之前你说的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你记起是谁了呀?」
他指尖一顿,抬头看向我:「嗯。」
「那恭喜你啊。」
他笑了笑:「以后你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我笑容灿烂:「好啊,那我也算抱上大腿了。」
-5-
周誉提醒了我Ťúⁿ。
地府里,大多数鬼魂都会对突然出现的生物保持警惕。
于是,我去找工匠老张要了一小块木板,在上面刻了自己的名字,找了根线串起来。
趁着江墨睡觉,偷偷挂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声音格外欠揍:「想摸我何必偷偷摸摸的,又不是不给你摸。」
但再一睁眼,他发现脖子上多了一块牌子,急得跳脚。
「这什么东西!摘掉摘掉,太丑了吧!」
我有些苦恼:「可是不戴的话别人见了都可以把你抢去。」
江墨沉思许久,还是妥协了:「……行吧。」
戴上牌子的江墨实在是乖巧可爱。
我忍不住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在了地府大群里面。
【这是我新收养的流浪小狗!超级无敌可爱,就是有点傲娇。】
【恭喜恭喜!】
【小寒终于有人陪着啦!】
【该说不说,我居然在一条狗身上看到了少年感。】
【是啊,还挺帅,这狗要是男鬼,肯定是地府头牌!】
【说到地府头牌,不知道在我进轮回之前还能不能见到鬼王,听说鬼王长得也很帅,而且八块腹肌。】
【咳咳,群里有地府管理员,小心被当作危险言论叉出去。】
……
江墨看了一眼群聊,颇为无语地移开眼:
「是我捡到流浪的人了好不好。」
「但拍得还挺帅的。」
救命。
更傲娇了。
-6-
因为江墨太有少年感了。
群里一时之间热闹了起来,天天喊着让我发江墨日常。
还说是江墨的女友粉和妈妈粉,接二连三地转冥币云投喂江墨。
江墨一下子在地府出了名。
我天天在小小的屋子里举着手机追着他跑。
房间里总能传来江墨忍无可忍的声音:
「喂,注意点隐私好吗?
「我要上厕所,这也要拍吗?
「我吃饭有什么好拍的。
「睡觉了能不能消停些!」
「……」
一到晚上,我收获了江墨将近一个月的口粮费。
看着收入,比我在花店兼职赚到的钱多了一倍!
我抱着他,狠狠地亲了一口:「你好棒啊江墨。」
江墨狗身一僵。
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但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关掉手机,抱着江墨去床上睡觉。
一张床。
他睡一半,我睡一半。
晚上。
我又梦见了那个人。
不过这次梦到的内容比较羞耻。
我推开浴室门,男人的身体半边浸在水雾中。
男人关了水龙头,从淋浴室中走了出来。
轻笑的声音飘荡在耳边:「林寒兮同学,咱要不要稍微矜持点?」
我理直气壮:「那上次谁把我身上啃得全是印子?」
男人无奈摇头:「你说得好像上周硬扒我衣服的不是你一样。」
拌嘴到最后,我累了。
「那到底给不给做?」
……
折腾到半夜。
我躺在男人的臂弯里,听他说道:
「林寒兮,我遇见你的时候,就在想,我这样久居深渊的人,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个。」
我笑着抽了支烟:「要不怎么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死了也会纠缠不休呢?」
-7-
手机突然响了。
我从梦中惊醒。
不知什么时候,江墨竟然被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点开消息,是地府管理员黑无常发来的私信。
【图片.jpg
【小寒,看看这只是不是你新养的狗?】
我放大一看,心中闪过一丝警惕。
【在地府,黑皮肤的狗应该长得都差不多吧?】
紧接着,黑无常发来一个薅秃头发的表情包:
【你能不能把这只狗给我?】
【他身份有些特殊,不太适合豢养,适合供着……】
【求求你了,把他还给我吧,不然鬼王殿下知道了我这差事就别想干了。】
【大哭.jpg】
……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到小腿突然有些不对劲。
低头一看。
顿时瞳孔地震。
江墨你在干什么!
-8-
「卧槽。」
好在只是片刻。
场面有点尴尬。
江墨的惊吓不亚于我。
他仓皇移开眼:「刚刚我做了个梦。」
「嗯,狗之常情。」
毕竟春天了。
江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个我知道,人一般尴尬的时候,就会显得自己很忙。
后来他还是待不下去了,干脆自己跳窗跑了。
江墨一离开,手机里忽然传来暴鸣:
「丸辣。
「这真的丸辣!」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和黑无常竟然连了视频通话。
画面中,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鬼王这死装男,等他恢复记忆了我们都丸辣!」
我愣了愣:「什么?江墨和鬼王有什么关系?」
但我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黑无常就挂断了电话。
【就当我今天没有来问过你。】
【记住!千万不能说!否则我们都完了。】
我:【……】
-9-
一直到下午,江墨还没回来。
这闷骚狗。
其实发泄一下本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我刚打算出门去找他,周誉来了。
手里还抱着一束花。
他瞥见我,愣了愣:「小寒,你要出门吗?」
「嗯,找狗。」
周誉表情平静:「我前面来的时候看到那狗似乎去找地府管理员了,可能是想通了去做公务犬吧,小寒,你也别太难过。」
「真的吗?」我半信半疑。
但想到黑无常刚刚的表现,还真有可能。
周誉笑了笑:「我们做朋友这么久了,难不成我还会骗你?」
「小寒,你不是一直想记起以前的事情吗?要不也去参加地府管理员考核吧,通过了就不用担心魂飞魄散了。」
我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的。」
如果一直待在地府,该有多无聊啊。
周誉叹了一声,把花束放在了我的桌上。
「路过花店,觉得这束花很适合你,就给你买了。」
「汪!」
江墨忽然推开了房门,大摇大摆地进来,嘴里还叼着一枝花。
他灵活地跳到桌上,把周誉送我的花踢到地上,把嘴里的那支花插在了花瓶里。
「你干嘛用这眼神看着我,我只是给你买花去了。」
「你哪来的钱?」
「你放在那边柜子上的呀。」
「……」
周誉默默地捡起地上的花。
「既然找回了狗,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给你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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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你?」
周誉走后,江墨轻嗤一声。
我转身:「你一只狗吃什么醋——」
话音还未落,我看见一个宽肩窄腰、胸肌腹肌一览无遗的男人坐在我的床上,修长冷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花瓣。
某些隐蔽的部位用我的被子盖着。
我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这以后该让我怎么直视我的被子啊。
「你……是江墨?」
男人微微颔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你为什么一副想轻薄我的样子?」
「……可能还真是。」
我有自知之明。
我不是什么定力很强的人。
来了地府这么久,一直都没开过荤。
他要说我现在看他的眼神如饥似渴,应该是真的。
江墨怔了怔,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不要脸吧。
我摸了摸鼻子:「做狗的确委屈你这好身材了。」
不得不说,和我春梦里的那个男人有得一拼。
我咽了咽口水:「你要不还是变回狗吧,你现在这样……」
我怕我会犯罪。
「我也养不起你啊。」
「那我走了。」
江墨随手拿了一块毛巾裹了裹,正要出门。
欸别。
我就是随口一说。
「那个,你这几天住在我这儿这么久,至少应该——」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江墨脚步一顿,发笑:「你不会真馋我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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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问题真的很难让人回答。
我别扭地移开眼,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神往不该瞟的地方瞟。
江墨咳嗽一声,像是给了我一个台阶下:「毕竟我失忆了,除了你能收留我,我也没地方去。」
我感觉我还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变态。
谁家好人天天睡觉梦见那种事情。
做鬼了都不老实。
江墨现在的样子不方便出门,我在去送花的路上打算去给他买点衣服。
「小姑娘,知道尺寸不?」
我红着脸:「拿最大的就行。」
付完钱后,我生怕别人发现,团成一团塞进包里面。
回到家时,江墨在打扫房间。
我把黑色小袋子递给他。
「实在是捉襟见肘,你将就着穿吧。」
江墨笑了笑,拿出来换上。
「小寒,我给小黑买了点火腿肠,我给你拿进来。」
「等等!」
退开门的一瞬间,室友傻眼了。
她看看江墨,再看看我:「小寒,你——」
她倒吸一口气:
「我们地府什么时候也有男模这一行业了吗?你还有兄弟做这行不,可以给介绍一下吗?」
江墨嘴角一抽:「男、模?」
我眨眨眼:「昂,地府男模,还挺酷的是吧。」
江墨啧了声:「那我可真背,第一次下海,遇到的是个穷金主。」
江墨做狗的时候就有点厚颜无耻。
现在做了人,更加厚颜无耻了。
我看着身边一米九的男人发愁:「你为什么在床上?」
江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不一直睡床上吗?」
我一脚揣在男人的腰上:「可你现在是人!」
「是人就更得睡在床上了。」
最后我妥协了。
还是和做狗的时候一样,一人一半,中间用枕头隔着。
「江墨,既然你变回人了,那你记忆找回来了吗ťű₎?」
江墨顿了顿,声音有点不自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着天花板,像是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人聊天:
「我最近总是频繁梦到以前的片段,可我还是想不起来。」
江墨的语气突然沉重:「以前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开心的,不记得也挺好的。」
「但我知道那个人对我很重要,那段记忆对我很重要。」
「你要是记起来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12-
自从江墨出现后,我睡得越来越踏实了,梦也做得越来越频繁。
有时我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寒兮,țų₋不是让你再睡会儿吗,这么早起来?」
男人在厨房做饭,身上只系着一条围裙,日出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肌肉线条上。
明暗分界,显得身材格外好。
我猛地拍了一下他的翘臀,恶作剧一般地杵在旁边看他的反应。
他夹了一小块荷包蛋,吹了吹递过来:「吃一口。」
我摇头:「我还没刷牙!」
「吃一口再去刷。」
我乖乖张嘴。
「我被你养的太废物了怎么办?」
男人捏了一下我的脸:「那就一直养着。」
「不要,万一以后你离开我了,我活不下去了怎么办?」
「你这是赖上我了啊林寒兮。」
「我不管,到时候我得找个漂亮的不痛的死法,怎么死好呢……」
「不许说死。」
「那你腹肌给我摸摸。」
「女流氓。」
-13-
我翻了个身,浅浅从梦中醒来。
感觉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
我立刻像烫手山芋一样甩开。
我这手自动定位能力也太强了吧。
空气中响起一声无奈。
「天地良心,你先越的界。」
我用余光往江墨身上瞥,他那张脸,实在是令人移不开眼。
人之常情。
对,人之常情!
我咳嗽一声,匆忙扯开话题:「我今天早上要去花店帮忙。」
「行,我来接你。」
「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还没记起来,周誉也查不到你的身份,」
江墨挑眉:「不早就被你室友发现了吗,我是你点的地府男模,是这个说辞对吧。」
「江墨!」
我气恼回头,江墨正痞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即便他的声音、他的举动和之前并无差异。
可我总觉得他有些变化。
尤其是看我时的眼神。
带着男人的侵略性,却又透着一丝难过。
-14-
从那之后,江墨几乎和我形影不离。
我去哪他就去哪。
我发现他似乎很有钱,给我单独修了间屋子,又置办了很多家具。
就是装修的审美有些丑,全是大红色。
他很会烧菜,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来吃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被养着的那个。
除此之外,他最近总会在我面前脱衣服。
要不是鬼魂不会生病,我早长针眼了。
刚开始我还有些不好意思看。
后来脸皮也厚了起来,有时候直接伸手去摸。
既然做鬼了,那就做个风流鬼。
「你腹肌好像又大了,对了,说到大,你那里——」
在说骚话这件事情上,江墨比不过我,每次都面红耳赤地败下阵。
「女流氓。」
我还不懂男鬼吗?
死装。
后来某天,不小心撩过火了。
我抵着江墨的劲腰,傲娇问他:「江墨,你是在追我吗?」
江墨喉结一滚,轻轻应了一声。
滚烫的身体交织在一起。
-15-
一觉醒来,我打开手机。
地府大群里许多人在艾特我。
【小寒,小黑最近怎么没消息了!】
【求小黑最新照片!】
【蹲!】
……
我拿着手机递给江墨:「你还能变回狗吗?」
「恐怕,不能。」
我想了想,在群里发了张江墨的照片。
【不好意思,狗进化成人了。
【被我拐回家当男朋友了。】
群里炸了。
【我去!还有这种操作!】
【简直六百六十六啊!】
【我就说小黑变成人也会是个大帅哥,这也太帅了吧!】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位有点眼熟。】
【对帅哥眼熟,是我与生俱来的本领。】
【请问这样的男朋友哪里可以领?】
……
只有黑无常弱弱私信我:
【江墨真的变回人形了?】
我发了个「嗯嗯」的表情包。
黑无常发了个跪求的表情包:【记得我们的约定,别和他说,我在他做狗的时候联系过你!】
-16-
一个月后,在花店里。
我又见到了周誉。
「我刚好路过这里,听他们说你在,我就来看看你。」
我从包里拿出冥币,递给他:「正好,花店兼职的钱预付了一些,我先还给你,谢谢你上次借我钱。」
周誉没有收:「我给你的时候,不想着让你还。」
我还是把钱给他:「那可不行,说不定下次还有要向你借的呢。」
周誉垂下眼:「你知道我的心意,但凡我有的,都属于你。」
我后退一步:「可我有男朋友了。」
周誉:「我知道。」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紧张着攥紧了手心:
「你不是问我以前喜欢的那个女孩是谁吗?寒兮,其实一直是你。你喜欢吃甜食,喜欢养小狗,我们说好,等毕业就结婚,你还能记得一些吗?」
我微微一愣。
从来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的那个女生会是我。
他说的和我梦中发生那些的事情都对得上。
可是,直觉告诉我不是他。
我对他没有许久未见的欢喜,也没有怀揣少女心的悸动。
他更像是我的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周誉见我的态度,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看来是忘记了。」
「不过没关系,至少在这里,我们能再见面。」
他伸手,在指尖触碰到我手背的那一刻,我收回了手。
「对不起。」
「寒兮。」
江墨站在花店门口,冲我招手。
「江墨。」
我小跑过去。
「对了,这就是我男朋友。」
「江墨?」
周誉神情微变,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到江墨面前。
我盯着他们的表情:「你们认识?」
江墨笑笑:「嗯,认识。寒兮,你先去送花吧,我和周誉有话要说。」
-17-
周誉冷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抛弃寒兮,和那个女人一起过日子了吗?看来是恶有恶报。」
「嘭」得一声。
江墨一拳砸在周誉脸上,语气愤懑:「我把寒兮交给你,是让你好好照顾她的,不是让她出现在这里!」
周誉用舌头轻轻顶了顶腮帮:「江墨,你是最没有脸说这句话的。」
「若不是你离开了,寒兮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冲到街上去保护那个女孩子,那么长的刀,在她身上刺了十几个伤口,她最爱漂亮,她是有多心灰意冷才会允许自己这么死!」
江墨抓紧周誉的衣领,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
我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花店外,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忽然想起,梦中多次出现的那间小屋。于是,我向花店请假,找黑无常问了回人间的方法。
「小寒,你现在的魂魄如果回了人间撑不住多久,既然忘记了,就权当过去了,人的一生很漫长,再不济也还有下一世,下下世,该往前看。」
「可是,只有清醒地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才会更有勇气去开启新的生活。」
黑无常磨不过我:「那你记得快去快回。」
临走时,他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你要回人间的事情和江墨说了吗——」
话音还未落,我便跳下冥河去了人间。
黑无常死无可恋:「丸辣,这下天塌辣!」
-18-
记忆指引我去了一间小屋。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屋。
客厅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
我找不出什么痕迹。
没多久,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走进门,坐在积灰的椅子上。
她拿出一袋绿豆糕,摆在桌上。
「江墨。
「姐姐一年都没来看你了。」
「你是不是怪姐姐没照顾好寒兮,才一晚都不肯来梦里见我。」
「我本来也是没脸来见你的,但如今,姐姐也得了癌症,没几天了,想着去下面见你之前,应该先和你道个歉。」
忽然,一阵风吹过。
桌上的袋子被风吹动。
女人激动地站起来,对着空中喊道:「江墨。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你肯见我了,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姐。」
同为魂魄,我能看见江墨的存在。
江墨就站在灯光找不到的阴影里,嘴唇微动。
眼神的方向,像是在看她,也像是在看我。
魂魄是没有心脏的。
可我看到江墨如此颓丧、如此无奈地站在那儿。
全身像是撕裂一般的疼。
我的眼眶很酸。
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江墨,我不傻。
「你以前认识我,是不是?」
-20-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我很小的时候,爸妈闹离婚,妈妈为了逼爸爸,把我拉上了天台。
任凭我怎么哭怎么求她,她还是要带着我一起死。
她说死了就能解脱了。
我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稳稳地落在了消防救生气垫。
而她却差一点。
她死了。
我却没有一点悲伤。
我被送进了福利院,因为长相瘦小,又不会说那些讨人开心的话,一直没有人愿意收养我。
我性格不合群,上了高中也是班里同学调戏玩弄的对象。
可我却很庆幸,在高中遇到了江墨。
那晚,我偷偷溜进教学楼,把一袋蟑螂塞进了女同学的课桌里。
翻墙出学校时,因为围栏太高,我尝试了很多次还是爬不上去。
「你这样的爬法,到天亮也走不了。」
我不知道江墨是什么时候站在围栏旁边看我翻上去又摔下来的。
我记得他那时的眼神,眸色和夜色一样黑,平静如水,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我自己。
看着保安巡逻快回来了,我着急问他:「那该怎么爬?」
他跳上围栏,抓着杆子,一气呵成翻了过去。
一看就是惯犯。
我学着他的样子,终于爬到了栏杆上,可却怎么也不敢跳。
「你恐高?」
江墨抬眼看着我,伸出手。
「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摇头。
被霸凌的这两年,我听过无数声「我帮你」。
到最后都变成「你还真信了啊」。
「不用,我自己来。」
可我往下看的时候,心里还是发怵。
保安的手电筒照在我身上。
「谁在那里!」
紧急之下,我手一滑,整个人往下摔。
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疼痛。
江墨稳稳地接住了我。
借着灯光,我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和我的一样。
-21-
我没地方去,便跟着江墨到他的出租屋里。
为了接住我,他手臂上的伤口全都撕裂了。
他平静地拿起医药箱,熟练地给自己包扎。
「躲够了就走吧,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一点都没怕:「巧了,我也不是。半夜翻墙出学校的,能是什么好学生?」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遭遇和我很像。
很小就被父母抛弃。
在学校里也是那群男生出气的对象。
每次他提起这些事情,并没有露出难过的神情。
而我也不会安慰他,只是笑嘻嘻地说:「那很巧啊,我也是。」
从高中到大学,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找他。
他不怎么搭理我,只是自顾自刷题。
而我就在他旁边静静看着,偶尔看得有些困了,便趴在他的桌上睡觉。
醒来时,我躺在出租屋唯一的那张床上。
而江墨还在刷题。
大概是受他影响,我竟然也开始喜欢学习。
每天拿着一大堆题目问他。
「江墨,你说高考能改变我们烂到透的人生吗?」
「ťũ̂₆不一定。」
「那为什么要高考?」
「因为除了高考,没有别的方法。」
我们如愿考到了一个不错的 211 学校。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是我最快乐的时间。
我那个从没管过我的爸爸死了。
我分到了一大笔遗产。
这笔钱,足够我付学费,足够我开一家花店。
「江墨,我有钱了!我包养你吧。」
我知道江墨考上 211 的消息在出租楼里传开,他长得好看,身材很好,许多女生都有意无意地向他示好。
我得先下手为强。
江墨看着我手里的银行卡,笑了笑:「好啊。」
我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我知道他也喜欢我。
从高中到大学,我们几乎没分开过,每天都过着没羞没躁的生活。
周誉是他大学认识的朋友,和我们的家境都差不多,所以能聊到一块儿去。
大学毕业,我们三人一同țũ̂ⁿ租房、一起找工作。
江墨进了一家科技公司,一路升职。
很快便有了自己创业的资源和人脉。
赚到的第一桶金,他买下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房子。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就养一只小狗,天天陪着你。」
我们都在期盼着未来。
可渐渐地,江墨很少回家了。
朋友劝我,说江墨这样的身份,在外面养几个女人很正常,不和我分手已经很好了。
可我知道,江墨不是这种人。
不回家的那几天,他不在公司,也不在应酬。
我和他沟通越来越少。
争吵越来越多。
「林寒兮,我们分手吧。」
他开了口。
「我们已经不合适了。」
他说,他认识了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在工作中能帮到他的女生。
说他们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神特么相见恨晚。
我砸了小屋所有的东西,搬到了另一个城市。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周誉喜欢我。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冲动过去后,我才意识到江墨的说辞漏洞百出。
所以我瞒着所有人,回去了。
我看到了形容枯槁的江墨,坐在我们一起看电影的沙发上。
他面色苍白,一副病态。
而那个照顾他的,他口中所谓的新女友,是他的亲姐姐。
我很庆幸我相信他。
我很庆幸我回来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间,我经常偷偷来看他,借着窗外的鸟鸣,借着温和的风,借着日光,借着雨。
我想见他,自然有无数多种说服自己的理由。
-22-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地府。
黑无常絮絮叨叨:
「小寒,你终于醒了?」
「你在地府徘徊了两年,魂魄本就弱,根本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记忆一点一点涌入脑海。
我有一点没想明白。
「江墨他为什么没进轮回?」
黑无常愣了愣:「你就想问这个?我还以为你有一大堆要问我的呢。」
他慢慢地说着:「像我们这些冥官,一般都有任期,任期到了就可以挑一个喜欢的人生然后进入轮回。但鬼王这身份进不了轮回,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找不到接任者只能一直这样到灰飞烟灭,所以没人愿意坐。」
「那时候,江墨刚来地府,担心忘了你,就被上一任鬼王哄骗着担任了,我们都说他傻,但他还跟占了大便宜一样,说他真的都记起了关于你们之间的一切。」
「后来,他也有私心,想方设法好不容易分出一屡魂魄,说想来阳间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知道你喜欢狗,但一直没能养一只,便让魂魄进入了一只濒死的流浪狗身上,陪在你身边。」
「就这几件事情,他已经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和我们几个讲了百八十遍了,生怕哪一天他又忘记了。」
「他希望你来这里,又害怕在这里见到你,拧巴的要命,死装男。」
我被他逗笑了:「你骂你上司,真的可以吗?」
「反正我任期快到了。」
我感受到浑身轻飘飘的。
我问他:「黑无常,我的魂魄,是不是也快散了?」
进地府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人的魂魄随着徘徊的时间会越来越轻。
唯有通过忘记,才能不断修补自己的魂魄。
我如今全都记起来了。
魂魄自然也撑不了太久。
黑无常拍了拍胸脯:「放心,来得及,明天我会把你送过奈何桥,给你安排一个开挂的人生剧本!」
-23-
晚上,江墨接我回家。
一路上,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的手不老实了。
「没想到地府事务这么多,腹肌居然还在。」
作怪的手被他一把抓住。
「地府也要搬砖,也得树立威猛形象。」
我笑嘻嘻地看他:「嗯。地府头牌。」
「林寒兮,你还真的一点没变。」
久别重逢,他就和我说这些。
不过我也能理解。
喜欢和想念早在分别的那几年里,诉说了无数遍。
融在了他见我时的眼神中。
融在了彼此哽咽的声音中。
我抓着他的手:「江墨, 再陪我睡一晚吧。」
我努力忍住难过的情绪,冲他眨眨眼:
「你知道的,分别这么久, 最馋的还是你的身体。」
-24-
奈何桥上。
我冲江墨挥了挥手。
「记得在地府保佑我下辈子谈一个和你一样八块腹肌的大帅哥。」
我又撒谎了。
江墨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好。」
-25-
又是一年春和景明。
我躺在阳台的长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花苞还未盛开,却已能闻见清香。
门铃忽然响了。
我慢悠悠起身, 去开门。
「有人吗?我怎么看不到啊?」
我故意眺望一圈,才慢慢低头,蹲下来看着朝我狂吠不停的小黑狗。
「哦~是你啊。」
面前的小黑狗举着两只前脚在我面前晃荡。
「林寒兮, 你知道原皮有多难抢吗?」
我笑他:「你把鬼王这锅甩给周誉,他对你怨气很足啊,居然让你变成了一条黑狗。可惜了你的八块腹肌。」
江墨咬牙切齿:「等着, 没多久就能修炼成人。」
「我可不等你, 万一你一百年还没修成人, 我到老了都尝不到男人的味道。」
耳边, 似乎隐隐传来黑无常的吐槽:
「你自己说不要和人谈恋爱的剧本, 这下好啦, 江墨只能变成一条狗了。」
「其实人狗情未了,这剧本也还行, 嘿嘿。」
番外
江墨,我们聊过死的话题。
你说死亡本就是一件无可奈何且只会让周围人产生痛苦的事情, 你讨厌一切死亡,但死亡不可避免,你便说, 你希望你能死得有意义。
所以,你死后的这一年, 我不轻生, 我知道你厌恶,你会怪我, 我一直在找机会,救跳海轻生的少年, 拦天台跳楼的女孩,说不定有那么一次,我能救到你。
周誉说我这是在自残, 把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都重, 我不想他担心,我知道他不理解, 不理解我们之间的一切, 所以我也没有和他解释。
我也怕, 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会听见, 你会替我难过。
好在最后的时间, 我捡到了一只小黑狗。
你曾说,等我们有了我们自己的家,就养一只小狗, 当初你没实现的承诺, 我替你实现了。
小黑很乖,也很有灵性,有他陪着我, 我才觉得我稍能对生活提起些兴趣。
我相信,并且祈祷。
我死后,他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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