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命蛊女

我苦心跪舔,却在成为太子妃的前一天,被江浸月换了身体。
她顶着我的容貌,如愿嫁于裴逸。
我哭闹无果,反被她的闺中密友明珠公主囚禁。
她们敲骨吸髓,以为披着我的皮囊可以走上人生巅峰。
却不知,这一切其实都是我处心积虑故意图谋的。

-1-
发现自己从江浸月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我有片刻的怔愣。
随即,我想到了什么,匆匆跑到了佛堂。
江浸月果然在这里敬香还愿。
一个月前,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上香时,一个不起眼的老尼姑巴巴说与她有缘,赠给她一只玉镯。
「玉镯之主,心念一动,身随意转。」
而现在,她果真与我换了身体,成了江凝雪,手上还戴着当日的那只镯子。
「这是你干的?」
我十指紧紧掐入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心平气和一点。
她装模作样地捂住嘴巴:「姐姐,你怎么了?干吗这么大呼小叫的?」
我喝退下人:「趁还没有人发现,你我赶紧换回来。」
「换?为什么要换?明日太子殿下可要来迎娶我了呢。」
她笑得娇俏:「țų₈难道你不为我欢喜?你是知道的,从小我的愿望就是当上太子妃呀!」
「可殿下喜欢的不是你。」
江浸月脸色一僵,却又摸上了自己的脸:「是,他喜欢江凝雪。可现在,我不就是江凝雪吗?」
我闭上眼睛,努力压抑怒气:「大祸还未酿成,你现在回头,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呵呵,你当我傻还是你傻?」
她摸了摸玉镯,丢给我一个白眼,绕过我就想向门外走去。
「你别走!」我赶紧抓住她。
既然玉镯竟然能让人灵魂互换,定然也有办法换回来!
我不再废话,死死拽住那枚镯子。
「你怎么敢?」
我是继室所出,虽然与江浸月都算是当朝右相的嫡女,但我母亲久病不得宠爱,父亲对江浸月总是更为偏心一些。
自幼,我便被告诫,姐姐想要什么,我便只有拱手的份。
可是裴逸明明看中的是我!
终身大事,我怎么能让?
更何况,现在她要抢的不仅是我的夫君,还有原本属于我自己的身体和未来。
看着眼前那张属于自己的脸露出狰狞的面色,我更加气恼,下手也不留情。
可她却眼珠一转,突然松了手劲,玉镯一下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哎呀,这下,可换不回来了呢。嘻嘻……」
江浸月挑了挑眉,凑近了我:「板上钉钉的事情,我劝你别再胡搅蛮缠了。」
「乖乖地当我这位太子妃的姐姐,说不定还能为自己谋个好亲事。」
「若是不上道……」
「你可是知道,太子殿下是多么喜欢江凝雪的。」
我猛地抬起头,紧紧ƭŭ⁵咬住下唇,看着她昂首得意洋洋地走了出去。
直到整个佛堂空无一人,我才捂着脸,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
不枉我处心积虑在太子裴逸面前各种表现跪舔,终于勾得我的好姐姐急了眼。
江浸月啊江浸月,你以为我当真稀罕当什么太子妃?

-2-
我揉红了眼睛,什么都没说,只是故意在江烨面前晃了一晃。
他果真立刻寻来了江浸月质问。
「你又欺负你姐姐了?」
「爹爹,我没有。」她顶着我的脸,屏退了所有下人,拉着江烨的袖子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饶是权倾朝野,见多识广的右相也不免惊了一惊。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眉头紧皱。
「你,你才是凝雪?」
「是,父亲,我才是江凝雪啊。」我委屈地跪了下来。
「是姐姐用了妖法,与我换了身体。父亲,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江烨盯着我,突然甩了甩袖子,呵斥道:「来人!」
「大小姐得了癔症,立即关入房中,没有本相的命令,不得放她出来。」
我脸色大变:「父亲!您,您干什么?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却不听我的辩解,叫了嬷嬷堵住我的嘴将我拉了下去。
他身后,江浸月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嘴唇翕动。
我读懂了她的话——「傻瓜」!
是啊,我怎能期盼江烨主持公道?
原本他就钟爱江浸月,巴不得自己这个心尖上的女儿得偿所愿,入主东宫。
前些日子,裴逸请旨求娶我时,他表面谢恩,眸中却无多少喜色。
如今,我们灵魂互换,他肯定是求之不得,还会帮她处理好其他琐事。
我「呜呜」地哭泣着,却抵不过嬷嬷手重,被一路拖进房里关了起来。
人全部走光后,我擦干眼泪,坐在铜镜前,轻轻摸着这张脸。
「看吧,父母爱子之心拳拳,哪怕如此荒谬之事,右相也不会为你做主。」
不过没关系,本来我要等的就是另外一个人!
我没有梳洗,只是胡乱地和衣而睡,静等明日裴逸礼成之时。

-3-
第二日,相府里喜气洋洋。
因江烨授意,无人在乎我这个「癔症」之人的死活。
等到江浸月用我的身体风风光光地出了阁,江烨才匆匆派人给我扔了一句话。
「木已成舟,要会认命。放心,为父不会亏待你的。」
认命?我为什么要认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由不得他们。
我托腮等着。
江浸月此番行事匆匆,为防换魂不成,连江烨都不曾告诉。
但有一人,她必不会避讳,那便是裴明珠。
裴明珠是皇后亲女,皇后与右相先夫人是手帕交,江浸月丧母后被皇后多次接入宫中教养,可以说,她与明珠公主算是一起长大。
当今圣上子嗣稀薄,目前成年的子女仅有裴明珠与裴逸二人。
明珠公主是嫡长公主,自幼骄纵,眼高于顶。
世家贵女之中,唯有江浸月能入她眼。
二人一向交好,不分彼此。
太子妃里子换人这等大事,仅有江府内部遮掩并不够,江浸月必定早就知会裴明珠。
我的好姐姐,从小顺风顺水,自视甚高,自然见不得囊中之物被人窥探,也从不怀疑自己与裴明珠高贵的友情。
早前,裴逸心思未定时,其实江浸月一直默认的对手是王芙。
王芙虽只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女,但我朝不重嫡庶,且她还是裴明珠的伴读。
她与裴明珠同在太学进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逸对她有意。
为此,江浸月借着裴明珠的势大大小小不知道给了王芙多少难堪。
但最令江浸月受不了的却是年初的百花宴上,裴逸仅有的一句夸赞只给了王芙,还将现场唯一一朵金丝牡丹赠予她。
那一日,江浸月脸色极差,后来还是裴明珠给她出了主意。
半月后,王芙便在敬香途中被山匪掳走,再衣不蔽体地在乞丐窝里被人发现。
堂堂尚书之女,一夜之间身躯被辱,名声尽毁。
王家也是果断,立时逼得那位断发入了家庙。
听说不久王芙便悬梁自尽,她的姨娘放了一把火,自此不知所终。
太子妃之争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我敛下眸子,这样想来,我只是被换了身体,到底还是她手下留了情。
只是,喋血深宫里长大的裴明珠,当真会只因为「友情」就甘愿为江浸月遮掩?
而留了这么大把柄在对方手里的江浸月,又怎能保证二人永远在一条船上?
她们在高处待得太久了,自觉运筹帷幄,万事皆在掌控,根本不明白这世间根本没有真正的秘密。
只要稍稍花些心思,我便早就知晓她们想干什么……
正在此时,锁住我的房门猛地被踢开。
我抿唇一笑,我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4-
来人正是明珠公主。
「江凝雪?」她试探着唤我。
我的脸上溢满喜色:「是,是我。求公主救我。我被江浸月害了……」
「混账,这是癔症又犯了!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妹妹好吗?」这是江烨的声音。
我惊恐地抬头,看着裴明珠皱着眉头侧身,让出身后的江烨来。
「相爷,这可不行。你难道能永远锁着她不成?到底是阿月的身体,传出去毁的不仅是阿月的名声,也是整个江府,甚至是已故江夫人的。」
江烨嘴唇紧闭,许久道:「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这丫头自小就不安分,是个主意大的,就怕一碗哑药下去,她还是Ťű̂ⁱ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故意装出害怕又伤心的神色来,指着他们,哆哆嗦嗦道:「您,您不是来救我的?您跟父亲一样,都要帮着江浸月?」
裴明珠嗤笑一声,并不理我。
「本宫有法子让她变成乖乖听话的傀儡。」她下巴微抬,唇角轻扬,「让本宫带走她,对外就先说阿月病了,本宫接她去安养。」
江烨知道她与江浸月的交情,不疑有他,立马躬身应下:「如此,有劳公主了。」
他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可有可无之人的死活。
只要不危及相府名声,莫说一碗哑药,一条白绫,就算是现在就让我身首异处,他恐怕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裴明珠毫不费力地带走了我,将我用胳膊粗的铁链锁到了她殿内的暗室里。
看着特制的铁链,虽是沉重限制行走,却丝毫不会伤及手足,我只假装愤恨地咒骂哭泣了几声,便靠着墙角闭上了眼睛小憩。
裴明珠果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应该也看上了我现在的这具身体,就等着江浸月来助她一臂之力呢。
想来真是好笑,竟然有人生来金枝玉叶也不珍惜,为了小情小爱,一心偷龙转凤投奔「自由」。
我紧紧咬住下唇,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阳光下哪有秘密?
裴明珠爱上了一个穷书生,为此茶饭不思,奈何她是长公主,就算那位书生一朝高中,也难与其婚配。
更何况,谁又能保证那位就一定能高中呢?
但是江浸月竟然成功与我换了身体,那她也就能助其再换一回。
而得了相府「弃女」的身份,再有太子妃的「美言」助力,裴明珠便可以替自己的人生大事争上一争。
我咂咂嘴,她们竟然都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不择手段!
不过也好,如此,我处心积虑图谋的事情倒是顺利了很多。

-5-
再次见到裴明珠的时候,江浸月跟在她身旁。
我冷笑一声,看着二人姐妹情深的模样,忍不住道:「殿下难道不知,您的萧郎是太子特意安插到您身边的吗?」
我这话一出,裴明珠眸色明灭不定。
江浸月立刻变了脸色:「贱人休要胡言!」
她拉着裴明珠的手道:「殿下,太子与您关系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这个贱人是故意挑拨离间呢。」
我嗤笑一声,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链:「二位交好,就当我是胡言吧。」
江浸月瞪了我一眼,抬起手就想扇我,却被裴明珠一把拉住。
「明珠,你这是信她不信我?」
江浸月跺跺脚,恨声道:「我们俩自幼一起长大不分彼此,连换魂这种事我都不瞒你,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我虽是太子妃,但若非要在裴逸和你之间选一个,我定然是选你呀!」
裴明珠果真意动,忙握住她的手道:「我当然信你,只是现在这具身体现在是我的,莫要伤了她。」
「等到换魂结束,你爱怎样便怎样,可好?」
江浸月这才笑了起来,随即又道:「你当真下定决心?就是白白便宜了这个贱人,让她成了公主。」
裴明珠扫了我一眼,也不避着我:「无事,占了她的身子,给她几天公主名头也无不可。」
「你爹不是一家寻到了上好的苗疆蛊毒?」
「待换魂之前我会服下,日后毒发之时血肉消融,必叫她痛不欲生。」
「本宫的身体,就算不要了,也不会便宜任何人。」
见我脸色煞白,被骇得缩成了一团,江浸月挑了挑眉。
「哼,还是便宜她了,这贱人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你可莫要被她花言巧语骗了去。」
「这是自然,只是换魂一事需得快些了。」
裴明珠与她手挽手,笑得娇俏:「一想到再过些时日,你我就是真正的亲姐妹,我就欢喜得不得了。」
江浸月也是一脸喜色:「这是自然。你我交情,更胜血脉至亲。」
「你放心,那个老尼姑已经答应我,三日后再赠我一枚玉镯,届时必可助你成事。」
二人相谈甚欢。
我却抱膝而坐,将唇角的讥笑藏在双臂之间。
世间真的有毫无瑕疵的友情吗?
还有谁记得,作为江ṱűₑ浸月和裴明珠的跟班,曾经我与王芙,也是至交好友呢?
得知那两位设计她时,我又做了什么呢?

-6-
不久后,江浸月先行离去,就在裴明珠关上暗室之时,我喊住了她。
「殿下,坊间都称赞您聪慧果断,比起太子之昏庸,您更适合继承大统。」
「难道,你真的甘愿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前程权力吗?」
裴明珠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犹豫与纠结。
她的身影在逆光中乍隐乍现,许久后,我才听见她轻笑一声。
「身为女子,再聪慧能干又有何用?」
「有些时候,本宫倒是希望自己莫要过于出挑……」
我皱眉,这话里的意思,她竟是知道那个「萧郎」的来历?
似乎看出我的诧异,她唇角微弯:「阿月说得没错,你果真是个聪明且不安分的。」
「那你猜猜,世人都看出来裴逸不如我,可父皇为何还是要封他为太子?」
我没有说话,她却面露嘲讽。
「你应该感谢本宫愿意赐你一副蛊毒赏你痛快,年底你将和亲蛮夷,届时恐怕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暗室门被慢慢关上。
原来如此,我早奇怪裴明珠怎会耽于小情小爱?
原来是她被忌惮,已经别无选择。
不仅她的兄弟防备她,就连她的父皇也准备放逐她。
难怪她急不可耐要与我换魂,有了江家嫡长女的身份,再拿捏住已成为太子妃的江浸月。
往后的日子,自然是比一个和亲远嫁的公主要好过得多。
黑暗袭来,我静默独坐。
这世道,女子本是原罪。
譬如王芙,不过是被裴逸看上,便被设计惨死。
可王芙又曾做错什么?
如今,连高高在上的长公主都俯首任命。
难道,女子当真无所可为?
不!图谋许久,我要的从来不是屈服于「命」。

-7-
再见江浸月是五日后,她来替裴明珠换魂。
为防万一,所有的宫人都被遣散。
当着我们的面,裴明珠吞下了那只据说会让人备受折磨,再骨血化尽的蛊虫。
然后,江浸月拿出了一枚我非常熟悉的玉镯。
裴明珠将玉镯套在了自己手上,嘴中念念有词。
随即,一阵眩晕袭来。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明珠公主。
真正的裴明珠躺在一边还未醒,而那枚玉镯再一次被打碎扔在了地上。
我歪了歪头,感受着这具新身体,唇角不由勾了起来。
「你笑什么?」江浸月呵斥道。
她甩了甩袖子,不慎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痕。
那片片青紫,分明是有人故意掐弄的。
我故意「咦」了一声:「怎么?太子殿下那么喜爱江凝雪,怎么舍得对你动手?」
她黑了脸,匆忙拉了拉袖子:「与你无关。」
「莫要以为你成了公主就能怎地,你身体内的蛊虫日日都会发作,只有我们手里有能暂时压制的药物。」
她的脸上满是不怀好意:「你最好乖乖听话,说不定我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否则……哼!」
像是印证她的话,突然,我的腹中传来一阵剧痛。
一时间,翻江倒海,难以停歇。
我努力压抑着这股疼痛,她却故意昂着下巴等我求饶。
「呵呵……」我死死咬着下唇不吭声。
直到尝到一股腥甜之气,我才慢慢喘息着道:「所以说,得了我的身体,成了太子妃,你也只是个蠢货。」
「你什么意思?」她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就想扇我。
「江浸月,好好看看,我现在是谁?」我抬起脸。
「这张脸上若是有了一丝损伤,你猜裴逸下次打你的时候会不会给你留点情面?」
她顿住了。
我低低笑出声来。
谁稀罕当什么太子妃?
只要明面上还没闹僵,太子必然还是先敬重「我」这位长公主啊!
江浸月被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也知道其中关键。
半晌只得恨恨道:「你别得意,不出月余,和亲圣旨必下。不久,你便会在和亲途中暴毙而亡……」
她一时畅快说出的话,却叫我心惊肉跳。
嫡长公主莫名暴毙,大周必会以此为由出征蛮夷。
裴明珠这是不满自己的婚事被人主宰,想借由这一出叨扰大周民生?
难道她个人的喜怒,对圣上和太子的怨恨,却要用无数将士和百姓为其平息?
我低下头,十指紧握。
看了看将要醒转的裴明珠,我深吸一口气,对江浸月道:「姐妹一场,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
「我知道,你毕生心愿就是成为天下至尊,独一无二的女人。」
「如今,我是将死的裴明珠,你夫君的太子之位必定稳妥至极。」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并非太子妃,甚至并非皇后……」
江浸月瞳孔微缩:「放肆。」
我适时闭上了嘴。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后面该怎么做,就看她自己了。

-8-
裴明珠换魂成功,欣喜异常。
为防我借着公主身份反制于她,她早对宫人下了命令。
当前公主府内,诸事皆由「江浸月」主理。
那日苏醒后,她一直紧随我左右,确保那蛊毒将我折磨得痛不欲生,誓死听话后,她才微微松懈下来。
而这段时间,我也知道了江浸月受伤的真相。
她果真是被裴逸所伤。
原来,江浸月虽是占了我的身体成为了太子妃,但她向来不是伏低做小的性子,自然不知,为了讨裴逸欢心,先前我受了多少委屈。
裴逸是当朝太子,但能力平平,若不是圣上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是断断配不上那个位置的。
他自己却不明白这点,只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人选。
刚愎自用之下,他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习以为常。
男人,都应恭维他。
女人,都应跪舔他。
如若出现了任何背离这两点的人,那都是那个人的错。
比如受到太傅夸赞的裴明珠,即使是长公主,也必须立刻婚配蛮荒。
而那个太傅,必须立刻告老还乡。
再比如当初的王芙。
她明明接下了太子的金丝牡丹,就应是默认了自己是太子的人。
可王芙竟然敢私下议亲?
那就借江浸月的手,给她一些小小的教训。
而我,正是明了裴逸的性格,在王芙出事后,模仿王芙日常Ṫûⁱ的喜好吸引了他的注意。
太子并非良配,我却需借他的身份达成自己的目的。
没有多少人知道,裴逸外表风度翩翩,骨子里却喜暴虐。
曾经,他视王芙为囊中之物,意图凌辱不成便极尽鞭笞。
除了那张脸,王芙浑身上下被抽得鲜血淋漓,一身白衣染尽红色。
我巴结讨好裴逸时,便是故意做出仰慕钦佩的模样,任由他时常恶趣味地玩些凌虐的「小游戏」。
如今,江浸月用着我的皮囊,自然要承受先前我种下的因果。
未嫁入东宫时,裴逸还有所收敛。
如今「江凝雪」已是太子妃,他又怎会容忍一个一直巴结他依附他的人突然改了性子,装起了高洁贵女?

-9-
我的身体因为蛊毒越来越差,只能久卧病榻。
圣上派了太医来诊脉多次,却查不出原因,只说我内里亏空,需要静养。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蛊毒发作疼痛难耐,毫无底线地苦求裴明珠给我压制的解药。
如此往复多次后,裴明珠认定拿捏住了我,终于放了心,开始以江浸月的身份回归相府。
江烨原是有些担心,却在太子妃回府一趟后,又变成了那个宠爱长女的慈父。
此时,太子妃已怀有身孕,只是她的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遮掩。
她胎象稳定后,还与裴明珠来看过我几次,但每次我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她时常摸着孕肚,脸色莫名地看着我。
我知道,先前说给她听的那些话,让她心动了。
此后,我面色苍白躺在原本属于裴明珠的软榻上。
听着宫人们源源不断地汇报着外面的消息。
琢磨着差不多了,我轻捏额角,撑起身子,下达了我成为公主后的第一个命令:
「去把老太傅请来。」
老太傅门生遍及天下,向来主张德才为先。
是他最先破除世俗偏见,提议女子平权。
也是他让裴明珠与王芙一起进入太学,与男子一样受教。
只是圣上有心偏袒,在裴明珠诸多才名显露之后,生怕他振臂高呼,效仿前朝推立皇太女,于是在裴逸恶意构陷时,第一时间令其告老还乡。
可惜裴明珠毫无胆量和魄力,面对这种情况宁愿换魂规避也不敢奋起反抗。
没关系,她不敢争取的事情我敢。
她怕承担的责任,我来。
只是没想到,老太傅竟不肯来见我。
他托人带来一句话:
「德在才先,德不配位,万事皆空。」
他知道王芙的事情!
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浑身颤抖。
原来,还有人知道那件事。

-10-
老太傅没有坚持多久。
因为裴逸服食五石散的事情被捅了出来。
江浸月果真好手段,不知怎地哄得裴逸染上了那东西。
五石散可以助兴,让人精神百倍,陷入极致的欢愉中。
但一旦服用,终生难戒,且对除吸食以外的任何事情再也提不起兴趣。
纵使东宫百般遮掩,圣上也努力帮其戒断,但裴逸行事肆意惯了,大大小小的风声还是传了出来。
一个只能靠药物提神的废物,又怎么能指望他治理家国天下?
太子是废了。
老太傅心怀天下,大周目前这情况,他不会坐视不理。
我终于将他请到了公主府。
「太傅,原谅人多眼杂,明珠又在病中,难以登门拜访。」
我躬身请他上座,拿出一封提前备好的书信递给他。
「明珠知错。那件事,明珠必寻机会补救。」
那信里有一份「罪己书」,其余则是这段时日我对朝堂的见解,以及大周未来的发展谋划。
他一篇篇看过去,神色从原先的心有不甘,慢慢化作惊讶……
许久后,他起身朝我一拜:
「殿下,瑕不掩瑜。大周有你,乃是幸事。只是您的身体?」
「太傅放心,本宫无碍。」我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他当场给了我承诺,并带走了我的「罪己书」。
我知道,他还并不是很信任我,那封「罪己书」便是他留的后手。
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他知道,他没有选择错。

-11-
太医坦言,我的脉象错乱奇怪,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圣上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开始犹豫是否要收回成命,让我在故土安去。
可以蛮夷之境已得了要送一位贵女前来和亲的消息,怎会就此作罢?
与此同时,太子吸食五石散过度,突然偏瘫。
一时间,前线紧张,朝堂内外,动荡不堪。
圣上正焦头烂额,我进宫拜谒,声明寻到隐世神医,身体已有起色,愿意为父皇分忧。
他还在犹豫,可是他老了,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他的偏心和维护。
而这个时候,久别朝堂的前太傅也振臂高呼,力推我这位嫡长公主出来主政。
一边是已然不中用的裴逸,一边是岌岌可危待整顿的朝堂。
圣上难以决断,但内外夹击下,他的身体急转直下,不得不下旨同意由我监国。
得知消息的时候,江浸月匆匆拉着裴明珠赶来,却差点连公主府都没进得来。
她们被迫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我才接见。
一见面,江浸月就吼了起来:「贱人,你怎么敢?」
我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身侧的掌事嬷嬷冲了出来:「大胆,我家公主如今奉旨监国,您虽是太子妃,也不可如此不敬。」
公主府的一个嬷嬷竟然敢对她指手画脚,江浸月气疯了,还是裴明珠拉住了她。
「你竟然把公主府的人都给换了?」
裴明珠四处张望,却看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眉,掌事嬷嬷立马懂事地上前赏了她一巴掌。
「放肆,殿下面前,毫无规矩,相府就是如此教导女儿的吗?」
这一巴掌下去,裴明珠也破防了。
「你,你怎么敢?」

-12-
我乃金枝玉叶,有什么不敢?
江浸月已经彻底愣住了,她扶着肚子,瞠目结舌,想要继续骂我,却又不敢。
裴明珠的脸肿得老高,但人却比江浸月要有脑子得多。
她立刻行了一礼。
「殿下恕罪,听闻殿下苦受病痛折磨,我姐妹二人才来探望,不知您身体可好些了?」
她意有所指,竟然还想以蛊毒拿捏我。
我笑了笑,终于站起身来:「你们的脑子里全是草吗?」
我昂着下巴,摊手展示着身上华丽的衣饰和红润的面容。
「到了这个时候,你们不会以为本宫还会受你们钳制吧?」
江浸月与裴明珠对视一眼,面露惊惧。
「不可能,那蛊毒厉害,连太医都瞧不出来,你怎么可能轻易化解?」
裴明珠大叫道,一点不复先前聪慧淡定的模样。
我敛了笑,拍了拍手,僻静处出来好几个侍卫。
「好啊,本宫一直奇怪为何身体抱恙迟迟不得安好,原来都是你故意投毒。」
「枉本宫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来人,将她拿送至大理寺,蛊毒难得,她一闺阁女子如何得到?」
「命大理寺卿一定要严刑拷打,问出幕后指使。」
「是!」
裴明珠瞪大了眼睛,疯狂地大叫着:「放肆!你们敢?我才是公主!」
掌事嬷嬷又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你才放肆,殿下面前多次失仪,也不看看你有几颗脑袋!」
不愧是太傅帮忙悉心安排的人,我唇角微勾,很是满意。
裴明珠还在口放厥词,最后竟扒着江浸月的袖子不肯松手。
「阿月,你是知道真相的,你快说出来啊!我才是公主!」
江浸月已经被这一变故吓傻了。
那副蛊毒是江烨寻来的,若是大理寺严查,相府也脱不了干系。
她盯着我,「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没用的东西。
我兴致缺缺,摇了摇手,侍卫们立刻堵住了裴明珠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江浸月脸色发白,也想告退。
我却道:「别急着走啊,太子妃到本宫这里,竟是连一杯茶也喝不上吗?」
她挨着凳子边坐下,一个仆妇打扮的人端上了茶水。
看到她的脸,江浸月突地ŧű̂ₑ牙齿打颤,面如金纸。
「她,她……」她指着那个仆妇,又扭过头盯着我。
「都是你设计的是不是?是你,是你!」
那个仆妇赫然就是曾经贴心奉上玉镯的老尼姑。
她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眼睛里是遮不住的惊恐。
我佯作不知,做出忧心模样:「唉,你姐姐疯了,你担心忧惧也是正常。」
「罢了,既然身体不适,我便不留你了,快些回去吧。」
她大口喘着气,突然两眼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13-
太子妃落胎了。
江凝雪有哮喘,江浸月这个做姐姐的竟然不知。
那日发现老尼姑是我的人后,她一时气急引发病症,回去便见了红,胎儿最终还是没保住。
没了最大的依仗,她立刻颓废了下去,连东宫的门都不敢出了。
听说正一门心思地给太子延请名医,指望他能复原呢。
而裴明珠被我关照,在狱中被严刑拷打,却死不改口,最终真的疯了。
「我才是明珠公主。」
如今,她只会说这一句话。
不久后,裴逸被江浸月一顿病急乱投医,什么偏方用上了,两个月不到就在折磨中去世。
圣上大怒想要立刻处死她。
我却进言,蛮夷不重礼法,不如让江浸月以太子妃之尊替我和亲。
旨意传到东宫的时候,听说她也差点疯了。
我当然不能让她疯,最少在平安抵达蛮夷前不能。
我命人严加看管,还将裴明珠在牢狱中的惨状告知于她。
「去蛮夷和亲,你就是大妃,是蛮夷至高无上的女人。Ţŭ̀₇留在大周,弄死了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你以为自己还能有几分活命的可能?」
派人带去了这句话后,她果真安定下来,甚至开始自己缝制嫁衣。
当真是个异想天开,不到绝境不死心的蠢货。
蛮夷未开化,父妻子继,兄死娶嫂。
这样的地方,女人只是个物事和摆设,又哪里有什么人权?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要考虑的了。
这段时间,我拖着病体攘内安外的贤名已遍及朝野上下,加之太傅护阵,没多久臣民之心尽拢。
就连江烨怕被牵连,也火速与两个女儿切割,一心想要投靠于我。
为了江山社稷,我并未过多苛责,只让他尽心报国便好。
这等体恤让以江烨为首的朝臣也站在了老太傅那边,大家都请旨,一致请求立我为皇太女。
圣上到底年迈,也真的没了盼头。
在岁末年初的时候,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
那一天,我关上门,伏在老尼姑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好孩子,你受苦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大仇得报,宏愿将展。娘亲,芙儿不苦。」

-14-
我不是江凝雪,而是王芙。
在我被设计,被凌辱之后,我便一直想要复仇。
我娘亲本是不谙世事的苗疆蛊女,阴差阳错才成为爹爹的妾室。
她说她有办法帮我。
苗疆有蛊,谓之「蛹蛊」。
服下此蛊者,只要心念微动,便能控制蛊虫帮助自己与人换皮。
我最先瞄上了江凝雪。
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她最先背叛了我。
她得知了江浸月和裴明珠的勾当,不仅没有帮我,还充当了那两人的狗腿。
是她约我去敬香,是她将我推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也是她在事后假惺惺地跟我哭诉:
「芙儿,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这都是她们逼我的,我,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可是背后,她却跟她的贴身丫鬟嘲讽:
「活该!我是相府出生,她却只是尚书庶女,却偏偏什么都能压我一头。」
「不仅能入选当公主的伴读,还能得到太子的青眼。」
「她王芙凭什么?还不是凭那张脸!」
「从今往后,我看她还能得意什么?」
我的一身才学,一身傲骨,在她的眼里,皆抵不过皮囊。
既然如此,就将我的「好皮囊」换给她。
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成为「人人唾弃」的王芙时,自食其果的江凝雪立刻就疯了。
随后,爹爹帮我将她控制在家庙内。
许是绝望至极,她第一时间悬梁自尽。
爹爹干脆放了一把火,让娘亲遁走帮我。

-15-
我第二个找上的其实是裴明珠。
我自幼给她当伴读,帮她做功课,为她出谋划策。
皇家无情,我向来都知道,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对忠心耿耿的我如此残忍?
我本就无心太子妃之位,江浸月或许不知,她却比谁都清楚。
她若不喜我,明明有诸多法子让我泯于众人,可她却偏偏要以最耻辱的方式毁了我。
当我发觉她借着喜欢一个穷书生向裴逸示弱时,我突然醒悟了。
裴明珠向来不是外界认为的那般聪慧,她引以为傲的策论皆出自我手,她备受称赞的待人处世皆是我暗中引导。
人人称颂的明珠公主,实则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随着年龄渐长,她觉得我总有一日不会受其管控。
她不仅怕我真的成为太子妃,成为裴逸的助力。
更害怕有朝一日我吐露真相, 让好不容易出色出彩的她脸面无存。
与其日后出丑, 不如早早除了我这个隐患,再提前低头,以保稳妥。
想清楚这其中关键后,我一声苦笑。
有些人身在高位, 不思为民谋福, 日日想的却是个人小利。
我与裴明珠师出同门, 我了解她的所有习性, 掌握她的所有笔迹。
既然如此,为何我不取而代之, 用她的身份,一步一步成为那个至高无上的人?
我向娘亲述说了我的计划——
设计江浸月, 取代裴明珠, 除去裴逸。
我不仅要复仇,还要光明正大地站在高位, 利用曾经学到的一切, 改变这女子自危自轻自贱的世界!
一切皆如我愿,我利用他们的质疑和制衡, 一步步完成了计划。
在我跪舔引诱裴逸之后, 我娘乔装打扮成老尼姑, 假意赠送玉镯哄骗江浸月。
什么「玉镯之主」,从始至终,主导一切的都是身怀蛹蛊的我。
至于裴明珠让江烨千辛万苦求来的蛊毒, 不过也是我娘平时炼着玩的小东西。
之后我受蛊毒折磨, 太医又诊断不出,不过都是利用蛊术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她们宁愿信任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一物降一物,最应令人胆寒的, 其实是人心。

-16-
两年后,圣上驾崩, 我正式登基为皇,定年号为「元启」。
彼时,裴明珠早就疯疯癫癫不知在哪个乞丐窝里咬虱子, 而远在蛮夷的江浸月一连换了三任夫君后便彻底没了消息。
她们永远不会知道,她们轻贱的、忌惮的,以为早早死去的王芙才是最后的赢家。
没关系, 她们无需知道, 也不配知道。
我登基后,破除士农工商门第贵贱之分, 广纳寒士,大兴女学。
国家在我的治理之下,一片海晏河清。
老太傅老怀安慰, 曾当着我的面要烧毁那封「罪己书」。
我却将之昭告天下。
王芙没有错,是这个世道对女子过于苛责。
我的带头自Ţü₊省终于让天下震撼,自此,大周女子不再受名声禁锢困扰。
入朝拜相、婚配嫁娶, 皆随自由。
而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命啊!
– 完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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