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为了筹措军费,决意搜寻传说中的满清秘宝。
为了不引起总督锡良的注意,对外则宣称掘辽国王公墓。
整个搜寻队伍由副官徐晨明带队,合计三千余人。
我爹仍带主力追剿蒙匪。
出发前,算师看向我,「大小姐,关键时刻,还请施以援手。」
1
我十四岁那年,算师向我爹进言,称:「帝星萤惑、国朝将灭。」
建议我爹速扫东北,整备军事,以待来日。
我爹斥责:「此大逆之言。」
环顾四周,与诸将官通气:「不足为外人道也。」
四月的报纸刊印着摄政王被刺杀的消息。
虽然是有惊无险,但照现在的民情,或许不久的将来满清贵族就要退回关外。
届时东北谁说了算,就是个大问题。
我爹沉吟道:「听说满清入关前,曾劫掠诸多财宝,留置关外以作后路。我旁敲侧击,就连八旗权贵都不知财宝去向。如若能得,就能减轻不少压力。」
众将官面面相觑。
只有算师站出来说道:「大帅,我有寻宝之法,但须设坛告祭天地。」
我爹大喜,「祭祀不是问题,副官,你全权配合无涯先生。」
算师正色道:「此事非大帅亲力亲为不可。在场众人,只有大帅强运加身,可为主祭,至于副祭……」
他环视四周,摇头道:「或许要落到小姐身上。」
2
灵堂之外,黑夜幽深。
镇中的富户王琛在门口坐立不安。
他的小妾莫名横死,尸体还躺在棺材里。
死时身旁有着血书,写着七天之后要取王家全家性命。
王琛为此找了不少奇人术士,就等今日。
我也是被他请过来的,表面上说是压阵,实则根本没指望我。
他知道我不爱古玩字画,不知从哪里听来我好出马之术、喜鬼怪之事。
故意投我所好,将我请来旁观。
希望我能在我爹耳旁吹吹风,少收他一点税。
灵堂内。
清风站在我右侧,他抱剑而立,丝毫没有搭理企图攀亲的中年道士。
而在我另一侧的刘德海,不动声色地警视四周。
他被我爹带去战场磨练了几回,最近才放回来,担任我警卫队的队长。
在他的左前方,是一个扎单马尾持关公刀的女人,王琛称呼她为周师傅。
除了我们这几人之外,不远处有个出马弟子叫许知远的,正喋喋不休:「这出马立堂,讲究四梁八柱。掌堂、碑王、报马、令通;扫、看、串、护……这厉不厉害,就得看谁是掌堂大教主。」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地朝我这里瞅。
见我不感兴趣,他又说起黄门讨封。
「黄皮子讨封,常顶死人头骨,扮小孩模样,问似人否。有许多人承认,方可脱去横骨,得道成仙。」
「单一个人承认不行。」
「也不用怕得罪它,你即便是骂它不像人,它也只会ẗüₑ呸呸两句,远远跑开。若是顺了它的话,反而会有后患。」
此时有人插话:「那你说,我像人吗?」
许知远随口应道:「你当然……」
他话语一滞,悚然一惊:「谁在说话?」
在灵堂内换蜡烛的老管家回过头,脸部尖细、胡须细长,赫然是一只人面黄皮子。
它语调阴森,「是我……」
富户王琛见之头皮发麻,边退边叫:「快拿住它!」
3
众人急忙应对。
黄皮子阴冷一笑,纵上房梁。恰好躲过中年道士八卦镜的光。
许知远敲起锣鼓,念起请仙咒:「仙堂急焚一炷香,香传信息通四方。今朝有事来招请,有道仙家速临堂……」
黄皮子眼露凶光、纵越而去,清风抢步拔剑,招招连环。
此时刘德海将我护在身后,枪瞄准了黄皮子。
黄皮子被剑撩中,反身一蹬,避开周师傅的大刀。
八卦镜传递的月光擦边而过,炸碎了棺木的边角。
王琛捏了一把冷汗,挺着大肚子本来想跑,看了我一眼,气喘吁吁地朝我来了。
「陆小姐,快随我一起出去。这里让给他们施展。」
他终究是不敢把我留在这里。
我看到许知远请神成功,暗道合众人之力,拿下黄皮子只是时间问题。确实不需要我搭手。
就和王琛一起出了门。
灵堂内,几人你来我往,终于诛杀了黄皮子。
中年道士松了一口气,「如此,今夜的事就该了结了。」
大仙离体的许知远急道:「这只黄皮子与我有仇怨,和王家应该没有关系。恐怕另有邪祟,不可大意!」
此时一阵异响。
中年道士额头发汗,看向被破坏的棺木。
棺上的墨线在争斗时被毁。
棺木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4
王琛死了,突然就死在我面前。
他刚才脸色一青,骤然倒地。
我正待上前查看,刘德海便拦住我:「小姐小心!」
只见淅淅索索,王琛体内传来怪声。
紧接着,许多虫子从他耳朵、口、鼻爬出。
蛊虫!
我连连退后,所幸这些虫子四散开,并没有冲向我们。
我口中念叨着「七天」,看向其他房间。
恐怕府中已经剩不下几人。
此时一阵悠悠之声:「王家夺我内丹,坏我道行。此孽债已销,无关他人。」
月光下,似有一只狐。
我眯着眼睛,问道:「三爷,它是不是跑了?」
方才王琛倒地时,我便请了风三爷上身。
三爷叹了一声:「狐族吐纳内丹,以成道行。若失手被夺,则道行尽失。它已命不久矣,由它去吧。」
清风走出来,脸色苍白,「棺材里冒出一堆虫子。」
中年道士走在最后,拿着一颗暗红色的残缺圆球,说道:「世人皆以为食狐丹减龄养颜,实属谬传。可惜,看这丹状,差一点就可修行圆满。」
我闻之默然。
这年头规规矩矩修炼的,已经算是好妖了。
其它各房各有几人出门。
他们都是王琛请来保护家眷,结果没想到雇主死得如此猝不及防。
余者面面相觑,「这佣金怎么算?」
最后他们看向我,「还请陆小姐示下。」
要是我不在,他们多半就在宅子里捞东西了。
我看向刘德海,「将佣金结给他们,派人看守宅院,等我爹派人接手。」
我爹出兵剿匪,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许知远凑过来,搓着手说:「大小姐,我一直很仰慕大帅,您看能不能引荐一下?」
5
我爹是第二天下午到的。
轻装简从。
「安安,爹和你商量个事儿。关于祭祀的事儿。」
他怕自己说不清楚,还把算师无涯先生带上了。
无涯先生于前年投入我爹麾下,立下功劳不少,深得我爹信任。
我点点头,说道:「先生请讲。」
无涯先生看着我,「祭祀最大的风险,便是要冒用帝王规制。此事僭越,明面上不可惊动他人。」
我爹严肃道:「这个我会安排好,你说说我家姑娘该关心的事。」
无涯先生停顿了一下,说道:「就算明面上掩住了,这事也避不开钦天监。所谓察天文而验人事。一旦被他们发现,恐怕他们不Ṭù₇会让祭祀顺利进行。」
我问道:「钦天监远在帝都,千里之遥,如何干涉?」
他往天上指了指,「群星为其张目。」
我抬头望去,青天白日。难道他们真能看见?
无涯先生笑了笑,「大小姐也不用过于担心。寻常时候,他们便是虚设。因祭祀冒犯帝星,他们才可施加手段。」
接下来,他开始讲祭祀的流程:
「迎神、奠玉帛、进俎、行三礼、撤馔、送神、望燎。我不清楚他们会从哪个步骤发现并开始干预,总之,大小姐切忌在祭祀中请出马仙,仪式一旦开始,必须进行到底。」
6
斋戒三日,更换祭服。
殿外的乐师们奏响乐曲。
谱子是无涯先生根据《始平》、《景平》等乐章简化而来。
凡备礼则九举,备乐则九奏。分别对应每一个部分。
跳文、武舞的人实在没找到合适的,只能从亲信中选了一些凑数。
共八行八列,六十四人。加紧排练了半月,倒还像个样子。
三牲都是精挑细选,皆纯色而健美。
五谷丰盈,乐坏了清风他师父。
没错,我们直接把他师父的道观包了场。我爹说祭祀完这些都留给他。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我和我爹开始向正位、各配位、各从位行三跪九叩礼。
这场筹备了将近一个月的仪式,开始了。
「维昊天上帝,至圣至明。
陆大有谨以玉帛、牲醴、粢盛、庶品,昭告于皇天上帝。
……」
「维后土皇祇,厚德载物。
陆安安谨以牲醴、玉帛、黍稷、庶品,祗告于后土之神。
……」
「今神州陆沉,苍生倒悬。有响马为祸,外州犯境。有鼠疫天灾,邪魔作乱。
是故壮者散之四方,老弱转乎沟壑。但见城郭残破,民不聊生。
吾等不自量力,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舍身一搏,护我疆域。
今祈天地,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愿地祇布泽,稼穑丰穰;愿陵谷无迁,山河永固;愿灾疫不作,家国永盛……
皇天后土,鉴此精诚。神其来享,佑我苍生!
7
初献、亚献、终献……
仪式一项一项地进行着。
舞乐之中,我隐隐不安。
干扰何时会来?
以什么形式来?
撤馔之后,我们再度行三跪九叩礼。
直到结束,我担心的问题都没有发生。
我爹看向我,「安安,想什么呢?」
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奇怪钦天监为什么没有动作。」
无涯先生之前可是讲得神乎其神。
我爹哈哈直乐,「安安你记住,有时候胜负手并不在棋盘内。爹在朝中也有人,耽误钦天监两三个时辰根本不是事儿。」
我抬头看向我爹,「为什么不早说啊?爹!你真是我亲爹。」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不是怕没准儿吗,万一没拖住有个什么事儿,你也好有个预备。哎呀,不提了。爹带你去吃大餐,吃龙肝凤胆。」
走时,清风不动声色地跟上来。
我看向他,「放你一阵子假,把道观收拾打扫一下。」
他愣了一下,「可……」
我说道:「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难得回来一趟,陪陪你师父吧。」
他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目送我们下山。
8
虽然确实是吃大餐,但没有龙肝,也没有凤胆。
我爹放下筷子,听了听政务汇报,又开始安排军务上的事。
他说道:「蒙匪这一块,我已经先行把主力派去了。副官,留三千人给你,能不能把满清秘宝给我带回来?」
副官站起来,行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我爹抬手让他坐下,又看向无涯先生,「先生确定秘宝就在兴京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始建于明朝万历三十一年,是努尔哈赤龙兴之地,恰好就在奉天。
我爹在我十一岁那年剿灭杜立三,便提升为了奉天巡防营前路统领。
理论上来说,算得上他的辖区。
无涯先生点点头:「按照祭祀占卜结果,确是赫图阿拉一带。」
我爹沉吟道:「此事不能惊动锡良,我虽然和他关系不错,但这件事他不会容我去做。这样,将消息传出去,就说我要去掘辽国王公墓。辽国墓自宋代以来,是个人都去盗一盗,不会太引人瞩目。」
副官应下后,我爹又看向我,「你自己的安全问题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我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看向无涯先生,「先生是跟我一起走,还是跟副官一起走?其实最好是跟徐副官一起,赫图阿拉还是太大了。」
无涯先生看了我一眼,说道:「我还是跟随大帅吧,卜算的结果我已经尽数告诉给了徐副官,我去了也帮不上多大忙。」
副官点了点头,拍着胸脯说道:「大帅您就放一万个心,我做事,稳妥!」
我想起下山时无涯先生和我的对话。
「大小姐,满清秘宝的事,还需要您盯着点。若不是大帅这边更为凶险,我就跟着去了。」
我看向因卜算白了不少头发的他,问道:「先生如此为我爹操劳,求的是什么呢?」
他眼角微垂,「被杜立三祸害的地方,也有我的家。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9
什么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无涯先生通阴阳晓八卦,自称算师,他究竟算到了什么?
我眨眨眼睛,对我爹说道:「爹,你就让无涯先生陪你去吧。徐叔自己能搞定。」
副官面上不动声色,暗地悄悄给我竖大拇指。
我爹想了想,说道:「我还能不信你徐叔吗?好,就这样安排。」
此事终于敲定。
吃完饭,我爹就带着卫队追赶主力去了。
副官站在门口目送,对我说:「大小姐,好样的。徐叔改天再给你买糖吃。」
我笑道:「徐叔,糖我就不要了。我也要去赫图阿拉。」
他得意的笑容一滞,说道:「门儿都没有。」
我抬头说道:「如果你不想在某天突然看到我的话,最好是从一开始就让我跟着去。」
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大小姐,你的良心坏了呀。」
好说歹说,他总算同意我跟上。
挖掘的工具早已备好,早早ẗû₉就发了下去。
行军过程中,又听见许知远的声音。
「这盗墓啊,须得观天象、查地势。瞧见我手中的罗盘了吗?罗盘偏转三阴位,犀角灯照九泉通。这里头的门道,嘿嘿,可深着咧。」
我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想不到你还是个万事通。」
他回过头,嬉皮笑脸:「大小姐说笑了,我只是略懂。」
其余人齐声喊到:「大小姐安康!」
这是我身体不好那段时间,我爹定下的规矩。
我点点头,「大家都安康。」
除了部分军官以外,大家都以为是去盗墓。这说明保密工作做得还是不错。
希望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10
赫图阿拉是满语,意为平岗。
虽然曾经是后金都城,但清军入关后,这里基本就无人问津了。
更别提日俄大战把这里打得稀烂。
唯独十几里之外的清永陵还有几个满人,但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副官站在赫图阿拉笑道:「三千人我都搞不定,那不是完犊子了吗?」
他信心满满,划定了范围,就开始让人往下挖。
「按无涯先生所说,先往下挖个七尺。」
我站在一边看着,许知远跑过来,「大小姐,这地方可不像有墓的样子。」
我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你真懂风水?」
他说道:「嗐!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能看出这些来。我家堂前供的是鹅仙,这趋吉避凶自有感应。要不当初我能遇到您,机缘巧合化解黄皮子寻仇吗?」
我摆手道:「黄皮子那个可没我的功劳。」
自从胡三太爷隐匿,东北的精怪有不少都走上了邪路。胡三太奶虽有威望,但几大仙族早已离心离德。黑妈妈是东北道教的总护法,就没出过铁刹山。
黄七太奶奶有心无力,五大仙族里就只有黄皮子仙缘最低,铤而走险者不计其数。
黑五爷更是心灰意冷,一腔热血越发悲凉,索性躲起来潜修。
只有风三爷意志坚定,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许知远把话揭过,继续说道:「总之啊,我一到这里就心慌慌的。这要真有墓,指不定里面的僵尸几尺高呢。咱要是不想被填了肚子,最好还是撤吧。」
我笑了笑,「这些话你该和徐副官说。」
他看着我,「谁让我就只认识您呢,大小姐,咱们都是出马弟子,你应该懂我。跟徐副官说话他也得听啊。」
这年头大白鹅都能修炼有成是我没想到的,但他说的确实在理,有些东西就是玄之又玄。
就因为我供奉风三爷,身上渐带虎威,蚊虫鼠蚁都绕着我走。
我问道:「你锣鼓带了吗?」
他一愣,「带是带了。」
我说道:「你别挖了,也在一旁准备着,真有僵尸咱们就一起上。这个坑非挖不可。」
我爹现在压力挺大的,据我所知日本人和俄国人已经找过他了,表示愿意给他提供经济援助。
但他拒绝了。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钱上的问题。
人吃马嚼以及各式装备,让他十分发愁。
所以拿到满清秘宝,势在必行。
许知远叹了一口气,把他的手鼓找出来,「得勒,我今天也是舍命陪英雄。谁让我是自己找来的呢。」
我笑了笑,「别这么丧气,咱们整整三千人呢。血气旺盛,群邪辟易。」
往下挖了七尺多,副官说道:「别挖了,换地方。」
一连辗转好几处,底下的人叫苦不已。
有人抱怨道:「徐副,这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副官说道:「快了、快了。」眼睛一直往天上瞟。
有士兵小声嘟囔道:「知道是盗墓,不知道还以为是来犁田呢。」
他往下一挖,忽然被飞来的乌鸦啄了脑袋,情不自禁地骂出声来。猛地抬头一看,天上黑漆一片。
副官哈哈大笑:「终于找对地方了。」
我站在原地,想起一则传说——努尔哈赤曾被乌鸦所救。
11
砰砰砰砰!
到处都是拉栓开枪的声音。
这些乌鸦在三千人面前,像是雨滴一样落下。
许țṻ₉知远一边说着打乌鸦不吉利,一边开枪,得意洋洋道:「要不说我有打猎的天赋呢,这乌鸦一打一个准儿。」
我看着远处还有乌鸦袭来,暗道八旗贵族没白供奉这些乌鸦,有事它们是真上。
但它们日俄大战不出来,只会窝里横,算不上好货。
我觉得不能再在它们身上浪费子弹,便开始请风三爷:「弟子陆安安,拜请风三爷,长白山中修道行,万里之野为首尊,三界无拘随处行,静中潜修妙法藏,无求名利心高洁,练仙有德灭魔邪。今朝弟子请尊者,降得神法早临堂!」
许知远看向我,有些不敢置信。
没等他开口,我瞳色转为金黄,发出一声震天彻地的虎啸。
只见乌鸦成片成片地落下,扑腾两下,像是全身失去了力气。
部分兵丁没见过这个场面,相顾骇然。
副官掏了掏耳朵,说道:「不要大惊小怪了,咱们大小姐就是这么威武。把枪收起来,照这地儿继续往下挖。大帅说了,咱们这一队,挖到好东西回去,照样论功行赏,功劳不比他们剿匪的少!」
众人眨眨眼,纷纷动起来。
许知远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问道:「您现在是山君还是陆小姐?」
我看向他,瞳孔的金色逐渐隐去,「你又想说什么?」
他听出来是我,放松了不少,「大小姐,我这出马看事这么些年,头次看到请山君的。而且您不用手鼓、香烛做辅助,也没有帮兵在侧,就这么把老仙请来了。不得了,着实是不得了。」
我没有解释我体质特殊,转而道:「你别在这儿吹嘘我了,留点神,这次咱们真要挖到东西了。」
一直挖到六米深,终于挖出了一个模Ṭŭₐ样。
按照挖墓的原则,这个时候就该停手了。因为墓葬一般有保护措施,稍不注意,便可能中了机关暗算。
而且有可能会造成墓穴自毁。
最好是沿着侧边再挖一挖,找找别的突破口。
若是辽国的,指不定就能发现几个前人的盗洞。
但这是满清秘宝,要ţṻ²真发现几个盗洞那才叫坏事了。渣子都剩不下一点。
我下坑看了看,只见所露出的石面上密密麻麻都是满文。
在场的三千人中,只有一个曾给旗人做过家丁,认得少数几个字。
拼凑起来大概是——「若非紧急,取一放一。」
许知远听了之后说到:「谁家的老祖宗这么人性化?这陪葬品还能拿来置换。」
他还以为是盗墓呢。
副官说道:「事到如今也不瞒大家,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盗墓,而是寻宝。」
大家的反应并不像想象中的激烈,在他们眼里大概盗墓和寻宝也没什么区别。
总之大家还是按盗墓的章程继续往旁边挖了挖。
总算找到一个入口。
鼓捣了半天,才把它打开了。
这种封闭ẗŭ₆许久的空间大家可不敢乱进,等和外界空气流通了,才三三两两地进入。
留在最外面的,都是我爹亲信中的亲信,他们还要防止有人拿了东西跑路。
副官提着灯走在我旁边。
当头的第一间,海东青的雕塑旁,挂着不少铠甲,箱子内存放着大量箭矢。
再往里走,东西两屋有不少金银玉器、古玩字画。
许多士兵的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有跑得快的已经往里面那屋去了,都想看看还有什么。
但随即便传来一声声惨叫。
「救命!」
我看过去,只见通道里的人大量后撤。
人挤人、人踩人,向我们逆向涌来。
副官眼见情势不妙,护着我往回走,「你们这群王八蛋,别冲撞了大小姐!」
然而恐慌之下,没几个人还顾得上军纪礼法。
咚咚咚!
一阵鼓声传来。
「一炷清香敬天地,八方神灵护周全,心神安宁无杂念,妖魔鬼怪速退散……」
是安神咒。
「仙家护法在身边,心安神宁福寿延……」
许知远一边朝里走,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见到大家不再慌乱,念动请仙咒:「弟子陆安安,尊请黑五爷,寒潭千年开灵光,瑞蔼腾腾洋四方。黑鳞化开刀兵劫,先天之气纳阴阳……」
蛇瞳一开,「安安,弄谁?」
12
我抬眼望去,许知远已经和那屋内的东西交上手了。
在我的感知下,那东西角似鹿、头似驼、耳似猫、眼似虾、嘴似驴、发似狮、颈似蛇、腹似蜃、鳞似鲤、前爪似鹰、后爪似虎。
许知远在它手下可谓是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我说道:「五爷,弄那头怪物!」
五爷心领神会,接过我身体的控制权,游似地穿越人群,一张嘴便是一口寒雾。
通道都起了冰棱子。
那怪物浑身一僵,许知远趁机后退两步,喘息道:「这东西没有薄弱之处。」
黑五爷说道:「这是犼。奇了怪了,我记得关外仅有的几只都被带走了,怎么还有?」
谈话间,五爷已经和它交上手。
打斗之时,仿佛山摇地动。
副官整肃了队伍之后,带人在旁边开枪协助,「打不准千万别打,别伤着小姐。」
许知远从旁辅助,连忙叫到:「也别伤着我!」
犼体型不大,仅长尺余。但其凶猛,比熊更甚。
若不是五爷每次挥打都覆起鳞片,恐怕我早已被打得皮开见骨。
嘭!
犼欲侧闪,五爷再度喷吐寒气。
五爷笑道:「安安,五爷混迹四海五湖,靠的就是这一手。想用速度溜我,没门儿!」
然而另一只犼的出现,使事情脱离掌控。
许知远喃喃道:「完蛋!」
我连忙喊道:「跑!」
13
副官没有犹豫,带着人就往后撤。
幸好大部分人刚才已经退出去了。
在这个通道内,两只犼接连朝我扑击。
尽管有黑五爷的黑鳞护持,我也感到疼痛。
我看向许知远,「你也别留这儿了,快点出去。」
许知远说道:「大小姐,咱也不是没有信义的人啊。说好了一起斗僵尸,我能抛下您跑吗?」
他凭着对生死祸福的感应,从旁牵扯,确实缓解了不少压力。
我说道:「这不是僵尸,你快退!让副官组织部队继续后撤,我待会儿就出来了。」
他说道:「袁枚《续子不语》有云:『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
许知远真是诡辩的一把好手。
然而黑五爷应对明显有些吃力了。
我说道:「再不走的话,我把你丢下,我先走了。」
许知远惊道:「别呀,您怎么能就这样抛下战友呢?」
好劝歹劝,他总算带着手鼓,头也不回地向出口冲去。
黑五爷见到他离开,慢步后退,左支右绌。
它说道:「安安,咱爷俩算是被困住了。」
14
这确实是近些年最凶险的一次了。
这两只犼接连袭来,完全没有喘息之机。
即便是出了密室,恐怕也要被它们纠缠致死。
我说道:「五爷,每个人都有命数。我这多活了几年,也全是仰仗你们几位长辈。没什么好怕的。」
它笑道:「好!你都不怕,难道五爷还怕吗?咱到了外面宽阔地再跟它们斗斗。忍着疼,我要化蛇了!」
我说道:「好!」
说罢,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我感觉肉体被翻开重塑。
化作蛇之后,五爷沿着入口窜了出去。
两只犼紧随其后,却停在了门口,像是被什么拦住了。
黑五爷回头大笑:「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俩出不来。哈哈哈,真是天无绝路。」
嘭!
子弹擦边而过。
随后副官的声音传来:「你他娘的看清楚,这是五爷!以后再手抖,我把你革职调去挑大粪!」
15
天色渐晚,原地整顿。
副官看着我,「小姐,要不您还是回去吧,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担待不起啊。」
我活动着包扎好的右臂,「没事的,我又不会怪你。」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这情况,可能只有往里堆炸药了。把这两只炸死,再抢救剩下的东西吧。」
我忙道:「那可不行,那么多玉器瓷器呢。一炸全毁了。」
副官说道:「那咱们也不能在这儿耗着啊,时间一久,别的势力可就来了。」
许知远一瘸一拐地走来,「副官、大小姐。」
我看向他,「你也受伤了?」
他说道:「多新鲜呐,您真以为我是金刚不坏之躯是吧?或者以为我能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实际您没叫我跑之前我就想跑了,绷着面儿呢。」
我笑了笑,「这次确实多谢你了。」
他费劲巴拉地坐下,「您回头多给我一点赏钱就行。说起来我刚才一直在琢磨,这顶上的满文不是说拿一件放一件吗?指不定哪个缺德皇帝把皇宫外头监督他理政的石犼归置到里头了。」
副官问道:「你说的是城楼外的望帝归还是城楼内的望帝出?」
我好奇地问道:「这望帝归和望帝出是什么?」
副官解释道:「在承天门外,有两尊石犼,面南而坐,叫做望帝归。据说它们专门注视皇帝外巡,若皇帝荒淫作乐、久游不归,它们就呼唤皇帝回来料理政事。」
许知远接过话茬,「在里头的两只就相反,如果皇帝久居宫中享乐,它们就把皇帝喊出来体察民情。」
我想了想,「这么说,这几只犼还挺好。」
许知远冷哼一声,「好不好的另说,它杀人可是实打实的没留手。」
我叹了一口气,问题又转回来了。不把这俩处理了,这宝藏咱们就拿不到。
我现在这个状态,根本请不了神。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唢呐声。
黑五爷浑厚的声音一下子涌来,「安安,我来了!」
我抬头一看,几个黄皮子抬着一架轿子,轿子上是壮硕的黑五爷和干瘦的黄七太奶奶。
黄七太奶奶对五爷说道:「你这大屁股往边上再挪挪。」
许知远抖了抖, 「完蛋、完蛋!黄皮子扎堆儿了。」
16
黑五爷滑下轿子,「我这回去越想越气,向来只有我群殴别个, 没有别个群殴我的道理。所谓君子报仇, 从早到晚, 我马上就把老太婆拉来了。」
黄七太奶奶瞥了它一眼, 冲我笑笑:「要不是安安受了伤, 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坐我的轿子。」
黑五爷说道:「你这轿子金贵?」
七太奶奶没好气地说:「下次你别求我。」
黑五爷一脸混不吝,「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我连忙道:「五爷、七太奶奶, 你们就别吵了。」
七太奶奶说道:「瞧在安安的面子上,不和你这糙汉吵。」
她走过来,从烟袋倒出一点烟叶,敷在我伤口上, 轻轻一吹,就见烟叶着了。
拍灭后,那伤口就痊愈如初。
我说道:「太奶奶, 我这儿还有很多伤患, 您都帮帮忙吧。」
她笑着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这些人中,只有许知远躲躲藏藏,被我强行拽来。
七太奶奶说道:「你惹过黄家不少吧?」
他昂头说道:「行不更名, 坐不改姓, 黄皮子克星是也。四处讨封的黄皮子我就是看不惯, 你不治就算了。」
许知远转身欲走, 被七太奶奶抓住。
她说道:「坐下吧。」
治疗之后,七太奶奶便和五爷并排下了洞子。
许知远在后面说到:「这位黄家的老仙比那晚灵堂那个黄皮子可厉害太多了。」
我笑了笑, 「那可是七太奶奶, 辈分最高的几个。」
下面空间虽大, 但不足以容纳五爷的蛇身。
他们两个下去, 我们也不便进去添乱。
只见Ṭů₆些许工夫, 五爷便拖着两只石犼上来了。
它说道:「这才是它们的本体。我已经把它们打服了。安安, 带回去给你爹看门。」
七太奶奶眯着眼从后面上来, 讥讽道:「瞎吹, 没我在你能打得过吗?」
黑五爷说道:「当然,这里头也有你的功劳。你最大的功劳就是把我真身送过来了。」
我笑了笑,这五爷啊, 就是嘴硬。
没了这两头犼阻拦, 搬运工作终于可以顺利进行。
我走到最后一处房间, 这里有五个石台, 如今已全部空置。
其中有两座应该是存放石犼的地方。
若非紧急,取一放一。
没想到五件都被搬空了,反而放下了本来该监督理政的石犼。
我从而想起了无涯先生的话——「帝星萤惑, 国朝将灭。」
17
金银财宝装车,我们回到驻地。
我爹深入漠北,战斗了足足半年,才彻底剿灭蒙匪。
在剿匪过程中, 他与东北其他几路统领结为拜把子兄弟。
东北局势,终于暂时稳定。
然而反清力量,正在逐渐走上台面。
(完)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