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需要的

养子高中进士,我替他大摆筵席。
他却把一妇人领到我跟前。
「这才是我亲娘。白书华,你占了我娘这么久的正室之位,该还回来了!」
与此同时,一个叫系统的玩意出现在我脑海里。
「只要你选择绑定系统,即可成为我的宿主。我将送你重生到收养孽子的时候,届时,你可以作出与现在完全不同的选择,尽情打脸渣男和孽子。」
我笑了,打脸还需要重生?
老娘现在就可以。

-1-
许文灿是寿昌伯府许家「旁支」的孩子。
我和许岩成亲五年无所出,便收养了他。
他被送过来时还不满周岁,不记事,如一张白纸。
我以为,他和我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如今才知道,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庆贺宴,不仅请了太学的夫子、同窗,还有各家夫人小姐。
他已到了说亲的年纪。
我费心替他筹谋,他却当众打我脸。
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满堂寂静。
我抬眼扫过去。
呵,他那位亲娘还是个老熟人。
前兵部尚书的女儿丁婷。
当年她爹贪污军饷,全家被抄流放。后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但丁家死的死,残的残,就剩一个丁婷全须全尾地回到了京城。
祖宅易主,身无分文,亲朋避之不及,那时候的丁婷也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姑娘。
她求到寿昌伯府门下。
据说许岩小时候曾掉进粪坑,是她祖父路过,将他捞了上来。
也算是救命之恩。
丁婷要许家报恩。
我那时已嫁进寿昌伯府掌管中馈,便做主替她置了一所宅子,又赠银五百两。
她后来没有再上门。
我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谁曾想,她倒是不声不响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看似谦卑,眼底却有挑衅闪动。
她很得意。
许文灿又说:「我爹和我娘真心相爱,要不是有你横插一脚,我们一家三口早就团聚了。白书华,你识相点就自请下堂,我们寿昌伯府还能赏你口饭吃!」
他满脸忿恨,好似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岿然不动,脸色半分未变:「原来你是外室子,这样腌臜的身份,的确不配做我儿。」

-2-
我是寿昌伯府世子夫人,与我来往的,自然都是正室。
做正室的,最厌恶的无非是外室和私生子之流。
我的话一出,在场的夫人小姐看许文灿的眼神就变了。
许文灿急忙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只要我娘做了世子夫人,我就仍然是寿昌伯府的嫡长孙!」
想得真美。
我笑了:「那也改变不了你是外室子的出身,无论将来你爬得多高,你外室子的身份永远都不会变!这将是你一生的污点,刻在你的骨子里,永远洗刷不掉!」
许文灿气得要动手。
关键时候,丁婷拉住了他,对我盈盈一拜,道:「世子夫人误会了,我并非世子外室,与世子也无私情。灿儿只是护母心切,才会口不择言,世子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看似解释,实则处处彰显自己生母身份。
我不接她话,自顾自地饮了一杯茶。
她有些尴尬,隔了片刻,硬着头皮继续道:「事情是这样的,我祖父曾救过世子一命,我家遭难后,世子知恩图报,赠我栖息之瓦。只是我每每忆起家破人亡,再无后人,便觉愧对丁家列祖列宗。世子也不忍恩人绝后,这才给了我一个孩子。」
人才啊,将苟且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清新脱俗,要不是立场不对,我都要给她鼓掌了。
「原本这个孩子是要姓丁的,只是……」她故作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只是世子夫人不能生养,我不忍世子忧愁,便忍痛将这孩子给了夫人……」
我都气笑了:「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
丁婷故作惶恐状,道:「不敢。」又说:「我只是想告诉世子夫人,灿儿是你的儿子,我是不会与夫人抢孩子的。」
我的目光转到许文灿脸上,他一脸不服气,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看来丁婷把他教得很听话。
我就纳闷了,我待许文灿如亲子,大事小事亲力亲为,丁婷是怎么见缝插针地调教他的?
仔细回想了一番,大约是许文灿进入太学之后。
为了让他专心学习,他那段时间是住在太学的,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他好像就是那时候与我生疏的。
我原以为是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没想到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与他二十年的母子情分,被丁婷三言两语一挑拨,就散了个精光。
想想真是心寒。

-3-
我的手指「哒哒」在案几上敲着,声音不辨喜怒:「既然丁姑娘说许文灿是我的儿子,那他方才言语无状,直呼嫡母姓名,忤逆不孝……」
「来人!」我扬了扬声音,厉声道,「请家法!」
许文灿伸手指我:「你敢!」
本朝以孝治天下,忤逆不孝是大罪,管他是不是我生的,只要他记在我名下,我就是他的母亲。
我要是去官府告他,他的前途直接就完了。
丁婷都惊呆了,她万万想不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随随便便就把这四个字说出来了,一点不顾许文灿的死活。
她慌忙拉着许文灿跪下,让他给我认错赔罪。
「夫人息怒,灿儿只是一时糊涂,您是她母亲,就不要与他计较这种小事了。灿儿,」她给许文灿使眼色,「还不给你母亲磕头认错,你母亲最疼你了,定不会舍得真的生你的气。」
许文灿梗着脖子,在丁婷的再三恳求下,终是不情不愿地给我磕了个头,说:「孩儿知道错了。」
我嗤笑一声:「丁姑娘真是好大的脸啊,既是我的儿子,你又以什么身份在这里指手画脚?寿昌伯府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说话?」
丁婷涨红了脸。
许文灿气不过,又要口出狂言,被丁婷死死按住才罢休。只那眼神,冰冷得犹如寒冬腊月的风,能将人浑身的血液都吹凉。
我冷声道:「是聋了吗?不是说了请家法吗?」
许文灿惊叫道:「我不ŧŭ̀₋是磕头了吗?」
我道:「怎么你磕头我就一定要原谅吗?」
「你果然不是真心疼我,」他不肯再跪,「我娘说得对,你抢我过去养,就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白书华,我告诉你,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不会给你养老,在你死后也不会让你入许家的祖坟!」
我真的很想翻他一个白眼。
这是喝了多少,大白天就开始说醉话了?

-4-
家仆可不听他的。
我说了两遍上家法,他们一刻都不敢耽搁,麻溜地就抬了一张大宽长凳出来,两个健壮的仆妇上前抓住许文灿,将他摁倒在长凳上。
照理说,大家世族的家法,都是长辈亲自动手,用来教训不肖子孙,打不是主要,主要是让孩子长教训,谁也不想真的让孩子受重伤。
但我不一样。
打人多累啊。
我让人把府里的马夫叫了过来,长长的藤鞭递到他手里:「打,要见血,我不喊停不许停手。」
马夫惶恐,但很听话。
没几下,许文灿的背上、臀部和大腿就出现了血痕。
他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脸上疼得一丝血色都没有。
丁婷心疼死了,眼泪哗啦啦流,跟我求情没用,便一股脑地跑出去了。
我猜她是请救兵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许岩匆匆赶来了。
许文灿见到他爹,这才呼天抢地地开始嚎哭:「爹啊,这个毒妇要打死我!」
奇怪的是许岩并没有叫住手。
他蹙了蹙眉,快步走到我身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看丁婷,再看看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这话应该我问你。」
他也去看丁婷,丁婷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看向我说:「你知道了?这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我也是怕你多想。」
然后他把事情跟我解释了一遍。
跟丁婷说得大差Ṱû₎不差。有两点不同的是,在他嘴里,是丁婷哭着喊着用恩情要挟他要生一个孩子,也是丁婷主动提出把孩子抱给我养。
他还说了一点:「我与她并无私情,与她生子权当是报恩。她提出要给我做妾看着孩子长大,我也没有答应。而且孩子出生后,我也没有再私下见她。」
说到这里,他露出疑惑的神色,看向丁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这里啊?」

-5-
丁婷脸色煞白。
我大概也看明白了。
丁婷一开始是想凭着孩子嫁给许岩做妾,没想到许岩不愿意。所以她隐忍了十几年,在许文灿长大成人后找上了他。凭着割不断的血缘亲情,轻易策反了他。
许文灿一开始大张旗鼓地叫嚷丁婷和许岩是真心相爱,无非是想坐实他们有私情,逼我认下丁婷这个妾室。
当然,如果我心理素质差自请下堂就更好了。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万一呢?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要弃了许文灿这个儿子。
丁婷不得已才说出了真相。
保护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儿子一心向她,只要他还是寿昌伯府的嫡长孙,往后还愁没有她的好日子?
至于许岩说的只是报恩,呵,男人,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叹息,看着许岩摇头:「错了错了呀,世子。」
许岩茫然:「什么错了?」
我说:「人家丁姑娘只是说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呢?想她丁家子嗣凋零,就剩她一个血脉,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儿子承袭血脉,你怎么就把人给抢了呢?丁姑娘只是跟你客气客气,你就不知道推辞?人家祖父救了你一命,你却让人家绝后,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丁婷:「不是,我没有……」
许岩:「啊,是我错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将许文灿从许家族谱划出,记入丁家族谱,改叫丁文灿,丁家就有后了,你的恩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许岩略一思索:「中!」Ṭŭ⁻
丁婷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
不是,许岩真的只是报恩?
小了,是我格局小了,许岩你大爱无疆啊!

-6-
我和许岩说话期间,马夫的鞭子一直没停,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和许岩的对话,反正看着一副快死了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不成样子,血糊糊的,原本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都有些不忍心了。
我喊了停:「下去吧,去管家那领十两赏银。」
马夫喜不自禁地退下了。
丁婷扑到许文灿身边,拿帕子给他擦冷汗,身子抖个不停。
「灿儿,我的灿儿啊!」
我对许岩道:「看人家母子多情深。丁姑娘若不是心中有恨,怎么会偷偷摸摸和文灿相认,又怎会背后编排我,让文灿与我反目成仇?都是你的错。」
许岩深感愧疚:「是我考虑不周。」
丁婷冲着许岩大喊:「叫大夫啊!快让人去请大夫啊!世子,灿儿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能忍心看着他被打成这样无动于衷啊!」
许岩蹙眉:「他对嫡母不尊,本就该打。况且夫人有分寸,又不会真打死他。」
丁婷又急又气,伸出手指颤巍巍指着他:「你你你……」
好好的庆贺宴弄成这样,主角也半死不活了,也没继续办下去的必要了。
客人们看够了热闹,纷纷起身道别。
一片乱糟糟中,我的婆母,寿昌伯夫人被人簇拥着过来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婆母年纪大了,庆贺宴只是露了个面就回去休息了,也不知是谁惊扰了她,竟把她请过来了。
丁婷一见她,立刻到她面前跪下,哭道:「伯夫人,求你救救灿儿吧。世子夫人知道他是我和世子生的孩子,要打死他!」
婆母大为震惊,又见许文灿血肉模糊,便信了。
她本就疼许文灿,如今知道许文灿是亲孙子,就更心疼了,冲着我怒道:「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不知道心疼吗?是这两个狗男女对不起你,你有气冲他们撒,打我乖孙做什么?」
狗男:「娘,不是这样的,是文灿先对嫡母不敬。」
婆母根本听不进去,一口一个「心肝」叫着,又让人去请大夫。
其实我早叫人去请大夫了,看时间这会儿也快到了。
等许文灿被送进房间医治,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我娘家嫂嫂带着两个外甥女没走。
大夫说许文灿都是皮外伤,但也要在床上休养半个月。
婆母当即就对我兴师问罪。
「你好歹……」

-7-
才起了个头,我嫂子就上前一步,稳稳地挡在我面前,阴沉着脸道:「亲家老夫人,这事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们白家一个交代!」
一下子就把婆母的节奏打乱了。
我把她亲孙打成这ẗůₘ样,完了还得她给我娘家交代?
这是什么理?
就像我说的,我朝以孝治天下,婆母天然压了我ṭū́₁一头。
我不能跟她顶嘴,但是我嫂子可以啊。
之前我一个人大杀四方,嫂子没派上用场,有点惋惜。这会儿虽然脸沉着,眼神却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我们书华美丽端庄,善良宽容,虽然不能生养,之前也是说过了要给姑爷纳妾的,是姑爷说没必要,过继一个族中的孩子即可。
「结果呢?扭头就抱来一个外室子给我们书华教养。这是拿我们书华,拿我们白家当傻子耍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书华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呢!
「亲家老夫人,你扪心自问,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书华对那孩子如何?不说呕心沥血,掏心掏肺你是看在眼里的吧?
「结果那小畜生在书华给她办的庆贺宴上对着书华破口大骂,还要她自请下堂!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能考中进士,书华功不可没,即便不是亲娘,这养育之恩他总该铭记心头吧?
「他如此行事,不知道的还当你们寿昌伯府忘恩负义、无情无义,家风如此!你就说他该不该打?」
我嫂子是武将之女,身量就比婆母大了许多,再加上每日锻炼,那是声如洪钟,气势如虹,婆母被她衬托得像一个小鹌鹑,脸上显出了心虚。
「该……该打……」婆母嗫嚅道,「但是……」
嫂子飞快地打断她:「我就知道亲家老夫人深明大义,不是那等是非黑白不分的恶婆婆。」
婆母:「……」
嫂子又说:「你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置那孩子和那外室。书华说了,将他还给丁家,我觉得可行。」
婆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脱口道:「那怎么行?」
嫂子冷笑:「行不行的你们商量了再说,伯爷不是还不知道这事吗?」
不待婆母回答,嫂子转身在我肩上拍了两下,一脸的愤怒变成了怜爱:「可怜见的,你十七岁就嫁给了世子,现下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六神无主,伤心欲绝。你放心,白家永远站在你身后,就是和离归家,白家也能养你后半辈子。」
婆母吓得半死:「不至于不至于……」

-8-
嫂子走后,婆母又支棱了起来,但到底忌讳白家,也觉得有点理亏,没敢再说我,只稍微摆了点脸色。
丁婷哭哭啼啼陪在许文灿床边。
我看着心烦,回了自己的院子。
别看我在众人面前稳如老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我心里都快气死了。
门关上我就砸了两只茶杯。
主要还是被许文灿气的。
虽说是养子,我却是真心实意拿他当亲儿子养的。他就算听信了丁婷的话,也该来找我对质,给我解释的机会。
结果屁都没有,单方面就定了我的罪。
真是蠢笨如猪,白教养他了!
他考中进士,我还特地从嫁妆里挑了两个赚钱的铺子送给他作为奖励!
拿回来,全部都要拿回来!
我越想越气,又砸了两只茶杯,赶巧许岩进来,碎片在他脚边崩开,他脚步一滞,我抬头白了他一眼。
我和许岩算是家族联姻,成婚前没什么感情基础。
但他温柔体贴,心地善良,尊我敬我,处了快三十年,也处出深厚情谊了。
一想到他背着我睡了另一个女人,我心里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他夹着尾巴过来哄我,我冷声问:「那丁婷大小也算是个美人,她要给你做妾,你干什么不同意?」
其实二十多年前,丁婷从流放之地回京城,找上寿昌伯府那会儿,隐晦地表达过想要给许岩做妾的想法。
我假装没听懂。
我以为她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
所以我赠她房屋,给她银钱,希望她可以凭此安身立命。
没想到她一直初心不改,还坚韧不拔。
许岩说:「我是报恩,又不是报仇,让好好的姑娘当妾,我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我诧异地看向他,没想到他还有这种觉悟。
他又说:「我只碰了她一次,一次她就有了身孕。」
我冷笑:「怎么,是在跟我炫耀你很行吗?」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我跟她真的没有私情,我真的真的只是单纯报恩。」

-9-
许岩在户部任职,专管「漏泽园」这一块。
「漏泽园」是福利墓地,专门安葬贫民、流民和无名尸。
没有油水,吃力不讨好。
很多官员走后门都不想去「漏泽园」上任。
许岩却是主动要求。
他热爱他的岗位。
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我早就隐隐感觉到,许岩的精神和我、和大多数人的都不在一个层次。
所以他再三强调他对丁婷只是报恩,我早就信了八九成。
但我还是说:「呵,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难道我若是有个救命恩人要我为他生孩子,你也能答应?」
许岩一脸理所当然:「只要你同意,我就没意见。」
我又惊呆了。
小了,是我格局小了。
我朝他拱手:「佩服。不过话虽如此,你也知道,你现在和我已经不对等了。在我这边,善意的欺骗就是背叛,我可以原谅你,但我们的夫妻情分也缘尽于此了。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
潜台词就是我嫌你脏,以后不想和你睡。
许岩说:「夫妻间的感情是复杂的,你我二十多年夫妻相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无需靠房事维系。」
如此觉悟,世间少有。
我心里的气总算是顺了点。
「那文灿怎么办?」
许岩一点没犹豫:「照你说的,划出许家族谱,改姓记入丁家。」

-10-
许文灿半夜发起了高烧。
大夫早就预言过,所以下人也不慌张,有条不紊地禀告了婆母和我,然后熬药端过去。
我被搅了好梦,十分不爽,铁青着脸吩咐下人:「往后许文灿的事与我无关,不用特地来知会我。」
谁知我躺下不过半个时辰,还没睡实,守夜的丫鬟就战战兢兢吵醒我说:「少……少爷不肯喝药,伯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烦死了。
我更衣,又叫人去外书房把许岩叫过来。
我睡不好,他也别想睡好。
许岩比我还早到许文灿院里,丁婷正对着他流泪。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妄想和灿儿朝夕相处,世子夫人生气也是应该。只是灿儿到底年幼,世子夫人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来,灿儿是寿昌伯府唯一的子嗣,她怎么忍心……」
年幼个屁,二十岁都能生孩子了,还年幼!
许岩说:「的确是你不好,你说你没事跟文灿相认什么,他又不是没娘!」
丁婷:「……」
婆母也哭,劝许文灿喝药,别拿自己的身体置气。
许文灿烧得满脸通红,嘴皮子都裂开了,还梗着脖子很有志气地说:「我不喝,你们不让我娘进门做妾,我就烧死我自己。」
我嗤笑。
真是丁婷的好大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哭着喊着要让自己亲娘做妾的孩子。
婆母泪流满面看向我:「你就应了吧。」
不是,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纳妾。
我看向许岩。
他看向许文灿:「你有病吧?」又问婆母:「我爹呢?」
婆母抽抽噎噎地说:「他喝醉了酒,宿在张祭酒家中。」
许岩道:「我去把他接回来。」
婆母急了:「大半夜的你折腾你爹做什么?他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不能等天亮了说。」
许岩却是一刻都等不了,拔腿就跑了,留下我和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
我扫一眼许文灿:「爱喝不喝,关我鸟事。」

-11-
我走出去,屋里一股药味,太难闻了。
许文灿在身后发脾气,又是骂我毒妇,又是骂我没良心。
我充耳不闻,尽情呼吸新鲜空气。
一转头,发现丁婷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了。
真是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跟个鬼似的。
对着我,她就不楚楚可怜了,完全是胜者的姿态。
「你不会真的以为伯爷和伯夫人舍得让灿儿改姓丁吧?就算世子同意了又如何,寿昌伯府还轮不到他做主!」
她还咬牙切齿呢。
「灿儿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只要他认我,我就能进门,你斗不过我的。」
我上下打量她:「不是,我挺好奇的,你也快四十岁了吧,怎么就这么执着要给许岩做妾?我当初给你宅子给你银钱,你完全可以招一个上门女婿把日子过好。你干嘛非要钻牛角尖呢?」
我不理解,十分不理解。
丁婷冷笑:「你嫁了一个好男人,便当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和世子一样吗?我年轻貌美又有钱,谁知道会招来什么豺狼?我好不容易才从苦寒之地活下来,我不能拿我的命冒险。既然有世子这条捷径,我为什么不走?」
我又又又惊呆了。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站在她的角度,好像也没错。
她只是想给许岩做妾,又不是要上天。
许岩好像也没错,他只想报恩不想纳妾。
那是谁的错?
我想了一会儿,哦,是许文灿的错。
这个蠢货!
但凡他聪明一点,多信任我一点,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我现在只想和我儿子团聚。」丁婷说。

-12-
公爹被抬回来的时候,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他年岁大,张祭酒哪敢真和他喝得天昏地暗,不过是小饮怡情。
一路颠簸,又听许岩把白日里的事一说,吓也吓醒了。
许文灿委委屈屈喊「祖父」,脸已经没有方才红了,想来是偷摸把药给喝了。
婆母抹着眼泪说:「岩儿就这么一个血脉,哪有赶去别家的道理?」
她埋怨地看我一眼:「你也太不讲道理了,文灿也是叫你母亲的。」想了想又刺我一句,「若不是你不能生,岩儿何至于跟别人生?」
把我气得!
我扭头就走。
丁婷叫道:「世子夫人,你敢对婆母不敬?」
好不得意。
我「呵」一声:「那你让她去官府告我啊!」
婆母气得七窍生烟,家丑不外扬,她没有我豁得出去,她还得顾及许岩和白家呢。
走到门口,听到公爹道:「就依世子夫人的。」
屋里突然没了声响。
我回头,婆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丁婷像被雷劈了一下,脸色大变。
许文灿更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祖父,你说什么?」他都快碎了。
我勾唇,很好,公爹虽然老了,但还是有政治觉悟的。
他们以为我说把许文灿逐出许家族谱是一时气话,随便说说的吗?
公爹又累又困,根本不想多说一句话,打了个哈欠,扭头就走了。
婆母追出去。
「你疯了吗?你是要我们许家绝后吗?」
公爹不耐烦地说:「无知妇人,不知道当今太后就是圣上的养母吗?旧年里才有人提了一嘴圣上的生母,圣上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圣上和太后母子情深,最忌讳别人提起生母让太后难堪。」
婆母震惊:「啊,还有这样的事?我看圣上不是挺喜欢我们家文灿吗?」
公爹:「哼,那是因为圣上知道文灿的身世,自觉跟他同病相怜。这个蠢货,本来还想靠他让我们寿昌伯府变成寿昌侯府,现在,哼,只希望圣上看在我们将这个蠢货逐出族谱的份上,不要迁怒我们伯府!」
婆母完全惊呆了,说话都结巴了:「圣上……圣上日理……万机,这点小事……」
「白日里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你以为御史吃素的!」

-13-
第二天一早,公爹的酒完全醒了,着急慌忙就开了祠堂,请了族老,把许文灿从许家的族谱划了出去,还让人大肆宣扬了出去。
一个时辰都没用上,许文灿就变成了丁文灿。
当然,他身上有伤没到场,也用不着他到场。
丁婷倒是在祠堂外旁观了,差点昏过去。
我说:「恭喜你啊,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以后你和许文灿,哦,不对,是丁文灿,天天都能团聚了。」
丁婷没抗住,两眼一翻,真晕过去了。
丁文灿虽然不姓许了,但他身上有伤,婆母舍不得把他送回丁家。
我不好忤逆她,便随她去了。
结果下午圣旨来了。
皇上在圣旨上说,丁文灿不敬嫡母,忤逆不孝,不配为天子门生,特下旨申饬,革除进士功名,永不录用。
丁婷好不容易醒过来,闻言又晕了过去。
丁文灿是趴在长凳上接旨的,他也想晕,但我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他疼得异常清醒,含泪接了旨,还得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可怜。
婆母一边哭一边麻溜地让人把他的行李收拾了,连人一起打包送到了丁家。
丁文灿哭啊:「祖母,祖母,你别不要我。」又朝我哭,「母亲,我知道错了,你别赶走我,我不认亲娘了,你就是我亲娘啊!」
好在丁婷晕着,没听见他这些诛心的话。
许岩鼓励他:「往后你就是丁家唯一的男丁了,丁家的振兴就靠你了,父亲相信你一定行。」
丁文灿哭得更大声了。

-14-
从昨天下午丁文灿带丁婷来搅局,到今天下午丁文灿被逐出伯府,革除功名,刚刚好一天。
一天,我解决了孽子。
我呼唤系统。
「那系什么统,你觉得我还有必要重生吗?」
「没……必要。」它的声音似乎在发抖。
我微笑:「重生算什么报仇?今世仇要今世报啊!」
系统:「呵呵,但是你没解决渣男啊,你是准备原谅他吗?」
「就当他的想法异于常人吧,」我说,「只要他不惹我,我暂时不会弄他。」
系统:「呵呵呵……」
它消失了。
后来嫂子来找我:Ŧü₅「你就这么水灵灵地解决了?我除了放狠话,一点忙没帮上啊!」
我说:「我记你的情,下次你跟你婆婆吵架,我也帮你怼她。」
她笑着骂我促狭,不一会儿又正色道:「但你总归是要有一个儿子。」
是的,我虽然解决了孽子,但我没儿子了。
这可不行。

-15-
我给许岩纳妾了。
一下纳了三个。
都是从丫鬟中挑的,绝对自愿,没有强迫。
有一个还是倾慕他多年的呢。
许岩倒是像被强迫的:「我觉得家族的传承,不一定非要传承血脉,过继也是一样。」
我笑眯眯说:「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过继的人家亲生爹娘还在,有许多隐患,不如你自己生一个。你又不是不能生。
「再者,有一个真正的自己的血脉,爹和娘该多高兴啊。你这么孝顺,一定不忍心许家绝后吧?列祖列宗都看着你呢,许家的未来都靠你了!」
我尽情给他戴高帽,又说:「没有儿子Ŧũ̂ₘ我心里也不踏实,丁文灿虽说姓了丁,但到底是你的血脉,将来他若是有了出息杀回来,过继的怎么和他抢?保不齐寿昌伯府就变成他的了,到时候还有我的活路吗?」
许岩没有法子,只得依了我。
他大约是有些好育体质在身上的,三个妾室轮流睡了一次,就一次,三个人都怀孕了。
十个月后,三人依次生下了孩子。
都是女儿。
三个妾室十分自责。
我安慰她们:「不关你们的事,是世子没用,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一个人生的是女儿或许是女人的问题,但三个都生的女儿,那肯定是男人的问题。
许岩:「……」
我给他请了大夫调理身体,每天逼着他喝各种中药,尝试各种生儿子的偏方,还给他请了一尊送子观音,让他日日跪拜。
许岩反抗:「我觉得没必要这么急,我又不是不能生。」
我冷笑:「你都四十好几了,生出的孩子本就没有年轻时候的强健,现在不急是要等到五六十再生吗?」
许岩不敢吭声了。
等三个妾室养好了身子,我打发许岩去送种,果然,又是一次就中。
三个妾室又相继怀上了。
婆母感慨:「岩儿要是早ţû₋肯纳妾,我许家早就儿孙满堂了。」
我给予她肯定:「谁说不是呢?」
我知道她割舍不下丁文灿,私下里还偷偷拿银子贴补他。但自从三个孙女出世,她对丁文灿已经没那么热乎了。
等又过十个月, 三个妾室依次生下三个儿子,婆母就完全把丁文灿抛到了脑后。
三个孙子啊,婆母的嘴都笑歪了, 逢人就夸我贤惠。
她现在两眼一睁就是看孩子。
三个孙女, 三个孙子, 每天院子里热闹得就跟菜市场似的。
我嫌吵, 她却乐在其中。
六个孩子都记在了我名下,我没有亲自教养,还让他们的亲娘养在身边。
三个妾室对我感恩戴德。
我一早就说了:「以后爵位是长子的, 你们不要生出其他心思, 小打小闹可以, 闹出人命,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收拾你们。」
三个妾室敬我怕我, 对我唯命是从。

-16-
等六个孩子安全长到了三岁, 我让许岩服下了绝嗣药。
「虽说纳妾是为了传宗接代, 但你既纳了她们,就要对她们负责,不能生完孩子就让人家守活寡。只是生孩子危险, 咱们家已经有六个孩子了, 没必要再让她们冒险了。
「她们三个为许家绵延子嗣, 都是大功臣, 避子药伤身, 你肯定不会让咱们家的大功臣喝吧, 你最有良心了。」
道德绑架什么的对许岩真是太好用了。
他果然觉得我说得非常有道理, 一点不带留恋地把绝嗣药喝了。
我又让人做了三面牌子给三个妾室,告诉她们,谁要是有需求了,就把牌子递到我这儿,晚上我就打发许岩去伺候她们。
三个妾室一边脸红一边谢恩,对我更加死心塌地了。
我后来又见过丁文灿一次。
他不能入仕, 只好经商。
好在本朝鼓励经商, 商人地位不似从前那般低,他竟也混出了点名堂, 日子不算难过。
但和从前相比, 还是云泥之别。
阶级之间的划分,犹如天堑,没有天大的功劳,休想跨越。
我的孩子站着,他只能跪着。
而从前, 他也是高高站着的那一群人。
他的眼里流露出悔恨。
丁婷是他生母, 他不能抛弃她,供养她的同时却也怨恨她。母子如仇人。
我从他身前经过, 他低低叫了声:「母亲。」
我停下脚步,他激动得浑身颤栗,充满期待地望向我。
「母亲,你原谅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 做母亲的是不会跟孩子计较的。」
我说:「你又不是我孩子。」
收养的和亲生的还是有区别的。
倘若我亲生的受了旁人的蛊惑背弃我,他认错,我大抵是会原谅他的。
但收养的不行。
我没那么伟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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