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楼上突然传来娇喘声。
我果断报警,理由是邻居杀妻分尸。
警察对此无可奈何:「人家夫妻亲热不犯法。」
他不知道,我是辨音师,我能通过声音寻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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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我被楼上的娇喘声吵醒。
业主群此时也热闹起来:「要不要脸啊!声音这么大?」
「我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这种声音什么时候能结束?」
而我则调整了一下思绪,缓缓在群里发:「报警吧!楼上在杀人,现在已经到了分尸环节。」
「凶手在用另一种声音掩饰杀人过程。」
业主们被我突如其来的言论吓得一激灵,发言迅速终止。
一时间,群内寂静无声。
见无人反应,我只好拨打了报警电话。
「你好!我楼上邻居杀人了。」
-2-
听筒那边很明显颤了一下。
接电话的女声迟缓了两秒才问我:「请问你怎么知道楼上邻居杀人了?」
我镇定回复:「因为我是辨音师,我能分辨出每种声音的真正来源。」
「刚才我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娇喘声,娇喘声是提前录制好的声音,在娇喘声中还短暂地夹杂着求救声,我听到被害者在用最后的气力求饶,但是未果。」
「凶手是名成年男性,他体格壮硕,所以才在短短十秒钟内制服了被害者。」
「被害者是名女性,声音孱弱柔软……」
「综合分析,我认为我楼上邻居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因为我跟他妻子在业主群聊过天,他妻子的声音就是那么孱弱柔软……」
我冷静地将自己的分析结果娓娓道来。
那边的女音也从难以置信到认同。
最后她让我报出地址,等待警察到访。
挂断电话,我继续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此时,楼上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然后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男邻居刘大成似乎已经下楼,他离我越来越近。
他或许已经看到了我在群里的言论。
因此他的脚步听起来无比的急躁和紧张。
果真,下一秒,我家门就被敲得「咚咚」响。
刘大成洪亮的声音传过来。
「是你在诬陷我杀人?」
「有本事给老子找出证据来。」
-3-
屋里所有灯都亮着,但我却感觉一股寒气迎面而来。
我蜷缩在沙发上,不敢接茬。
内心不断祈求警察快点到来。
刘大成与我只有一门之隔,他的怒气俨然控制不住。
他开始使劲用脚踹门,打算逼我自己乖乖出去。
可现在出去,只会狼入虎口。
为了不让自己受到干扰,我只能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才渐渐恢复宁静,刘大成见自讨没趣,索性抬脚「咚咚咚」上楼回家。
两分钟后,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是警察。
他们礼貌地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听到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临了,我又带着警察上了楼。
刘大成一开门,看到几个威严的警察后,眼神当时就变了。
他颤抖着嘴角:「警察同志,她就是想故意整我,才诬陷我杀人的。」
「我胆子这么小,怎么可能杀人。」
「先说好,要是你们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我杀人,那你们就要让这个女人当众向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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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成咬牙切齿说完,脸上刻意营造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与此同时,几个警察开始依次检查刘大成家里的所有角落。
最后,我看到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大步朝门口走来。
「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刘大成听到这句话时,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我的丑恶行径。
「这个死女人,大半夜没事找事,在物业群里说我杀人了。」
「警察同志,这是赤裸裸的诬陷,你们可要帮我做主啊!」
可没人接他话茬。
有位年长的警察,特意回头扫视了一眼阳台上的女士蕾丝睡衣。
「你老婆呢?」
此话一出,刘大成的哭诉声迅速戛然而止,他犹豫了两秒钟,才讪笑着回答:「刚出去买夜宵了。」
说着,刘大成便要给自己老婆打电话证实。
在几人的注视下,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甜腻的女声。
「老公,什么事?」
「这家店需要排好久的队,你得再多等我一会儿。」
「今天晚上辛苦老公了,可得好好给你补一补。」
熟悉的声音传来时,我也惊呆了。
因为这确实是刘大成妻子的声音。
甜腻发软又带有几分孱弱,是标准的娇妻音。
而且能听出来,这不是录音。
难道之前是我听错了?
我冤枉了刘大成?
-5-
我不由陷入怀疑。
可一个小时前,我明明听到刘大成使用刀具杀害自己妻子的声音。
他的妻子还卑微地祈求放过自己。
气氛顿时凝滞下来,警察们都齐刷刷地望向我。
「邻居之间有矛盾很正常,但不要故意浪费警力。」
「人家夫妻正常亲热是不犯法的。」
看着我被警察数落,刘大成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极力克制心中的得意。
这一刻,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刘大成还在一旁叫嚣着:「看在我们邻居的份上,你就给我出个道歉声明就行。」
这个要求如果是在我无理取闹的情况下,确实算得上宽宏大量。
可我很确定,我没有听错。
刘大成在一个小时前一定杀了人。
因为我的耳朵不会欺骗我。
于是,我再一次恳求警方认真检查一遍刘大成家。
「警察同志,我没有说谎,他杀了人,而且死者是名女子,跟他妻子的声音很相像。」
我焦急万分地说完,几个年轻警察默契地看了一眼为首的周警官,得到允许后,才再次在刘大成家里转圈寻找。
而我则站在门口,心惊胆战地围观着。
直到有人喊了一句:「周队,这里发现了未干的血迹。」
-6-
刘大成如临大敌,脸色瞬间惨白。
他猛摇头,着急为自己辩解:「那是鸡血,用来驱邪避灾的。」
「我身体不好,托人找来的偏方。」
周警官蹲下身子仔细闻了闻,很快得出结论:「确实是鸡血。」
此话一出,紧张ṭṻ₍的气氛迅速瓦解。
几位警察似乎都暗暗舒了一口长气。
即便我现在心有不甘,也只能沮丧地离开。
可还没等我们迈出两步。
楼下的高老太突然连哭带骂跑了上来。
「丧良心的狗东西,天天发情,害得我老伴心脏病发作,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呢!」
「警察同志,你可得好好管管,这狗东西连续三天整出这恶心的声音,差点害死我老伴。」
高老太一边气急败坏地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循环播放她提前录好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这就是他整出来的恶心动静,整整四十分钟。」
「听听,听听,还要点脸吗?」
空气中瞬间弥漫出尴尬的气息。
与此同时,绵长起伏的喘息声猝不及防地钻入我的耳道。
仔细听,喘息声中还夹杂着一种不易觉察的水滴声。
水滴极为细密,很明显是从花洒里流出来的。
所以,分尸地点是在卫生间。
我闭目凝神,继续耐着性子听完录音。
从始至终,录音中都有花洒的水滴声。
这说明,刘大成分尸完并没有换地点,尸体的位置没有改变。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
下一秒,我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冲向刘大成的卫生间。
「警察同志,尸体就在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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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反应迅速。
很快便在卫生间浴室柜的隔层里发现了受害者尸体。
尸体破碎不堪,已经分不清原本的面目。
这血腥的一幕映入眼帘时,我和高老太纷纷蹲下身子哇哇狂吐。
高老太吐完,又止不住破口大骂:「这丧良心的狗东西,好端端在家里杀什么人?害得我们这栋楼的房价都要大跌。」
此时,警方已经将刘大成彻底控制住,所以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反驳高老太的辱骂。
而我却站在门口,再次陷入沉思。
前两天我没在家,所以只听到刘大成这一次杀人声。
可刚刚高老太说刘大成连续三天都发出了这种恶心动静。
难道,刘大成连续三天都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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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抑制不住心底的疑惑,便主动上前请求高老太播放前两天的录音。
第一天的录音与今天晚上的录音内容几乎重合。
同样的娇喘声,同样的滴水声。
但唯独没有被害者的求救声。
难不成,这天刘大成没有杀人?
我心情烦躁起来,只能敲击屏幕重新播放录音,强制要求自己全神贯注继续聆听。
在听到录音中间部分时,我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是的,我有了新发现。
录音中,有一段只出现了两三秒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微弱无力,像是被害者最后的挣扎。
呼吸中断后,录音的背景音中陆陆续续出现了砍刀声。
从砍刀落下的清脆程度来分析。
被害者体重轻便,皮肤松弛。
这说明被害者可能患有骨肉萎缩。
而骨肉萎缩通常又跟长期卧床有关。
我记得,刘大成曾在业主群发过一则疗养院的广告。
内容就是自己的瘫痪母亲在这家疗养院被照顾得很不错,值得为大家推荐。
所以,刘大成第一天杀害的人是自己的老母亲?
一想到这里,我就怒火中烧。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这么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我扭过身,狠狠瞪了刘大成两眼。
刘大成似乎料想到我推测到什么,神色中隐隐透露出威胁。
不远处,周警官徐徐走来。
「小姑娘,这次又听出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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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字一句将辨音结果如实告知。
周警官听完,脸上的悲愤呼之欲出。
他走到刘大成面前:「老实交代,你到底杀了几个人?」
可周警官的质问没能得到回应。
因为刘大成咬紧牙关,始终不发一言。
是啊!如今我只是用声音推测他杀害了自己的母亲,却并没有确Ťű̂ₐ切的证据来锤死他。
只要他不承认,那么法律上就只能认定他杀害了一人。
杀一人和杀害多人的罪责自然相差甚远。
刘大成是个聪明人,他才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我平复了下湍急的情绪,继续聆听第二天的录音。
这天的背景音依旧一成不变。
娇喘声混杂着短暂且细微的水滴声。
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道肢体碰撞声。
更准确来讲,应该是脚后跟摩擦地面的声音。
这是被害者面临危机时,身体本能作出的反应。
只是他的脚后跟用力不均匀,一深一浅,一轻一重。
这说明被害人腿部患有残疾。
记忆中,刘大成父亲曾经来这里送过菜。
那天,天气炎热,电梯又正好维修。
我瞥见刘大成父亲提着满满一袋子菜,一深一浅地爬上楼梯敲门。
答案逐渐浮出水面,我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
内心反而在不知不觉中浸满悲痛。
记得那天在楼梯间偶遇刘大成父亲时,他不仅热情地塞给我一大把青菜。
还笑呵呵道:「自家种的,不打农药,味道好。」
「小姑娘,你太瘦了,要多吃点饭啊!」
没想到,这样一位纯朴善良的老人竟然被至亲杀害。
一股无名火瞬间燃起,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这种人渣,居然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胸腔满是激愤,却只能极力压制。
刘大成距离我不到三米远,看到我崩溃的模样后,他突然歪起嘴角笑了。
那笑容看起来格外刺眼和嚣张。
仿佛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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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我承认自己彻底慌了。
眼下,我只是根据声音推测出刘大成杀掉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却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推论就是正确的。
更何况刘大成父母的尸体至今还是个谜。
找不到尸体,意味着所有推论都是纸上谈兵。
想到此,我心神更加凌乱。
脑中像是被无数虫蚁啃咬一般,令人遍体难安。
这使得原本循环播放的录音被我无意中中断。
但就在录音中断的前一秒,我脑中突然涌进一段奇怪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刘大成鞋底磨蹭地板砖的声音。
而且声音很黏腻。
这说明,刘大成鞋底沾上了其他东西。
这种东西常年湿润,一沾上便很难洗掉。
我直起身子,悄悄瞄了眼刘大成脚上的鞋子。
漆黑的鞋底上似乎真有星星点点的黄土。
粘腻、鞋底、黄土……
一刹那,我茅塞顿开。
没错,正是老坟土。
刘大成去过老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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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剩下两具尸体也许就藏在刘大成家老坟里。
听闻我的辨音结论后,警方丝毫不敢马虎,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刘大成家的老坟。
并在老坟里挖出了刘大成父母的尸体。
在证据面前,刘大成即便是铁齿铜牙,也不得不乖乖认罪伏法。
他承认自己亲手杀害了妻子和父母。
前两天杀害父母后,他都有时间将尸体埋到老坟里。
偏偏就第三天,在我的强烈干扰下,他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将妻子的尸体塞进了浴室柜里。
另外,为了掩人耳目,刘大成还特意让自己的女儿模仿妻子的声音在电话中迷惑我们。
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再精心编织的谎言,在事实和真相面前,永远不堪一击。
案件真相大白后,我悄悄搬了家,换了住址。
可周警官却没打算放过我。
他将我带到审讯室,斩钉截铁地道:「白凝,你欺骗了我们。」
「你不是辨音师,而是操纵刘大成杀人的凶手。」
-12-
冰冷的空间内,周警官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肃然。
他举起一张十年前的旧报纸。
报纸上记载着一篇新闻报道,标题是:「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支持妹妹辍学。」
一刹那,所有痛苦的回忆纷涌而来。
我的思绪一点点被拉回到十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地震中。
十年前,本市发生了严重的地震。
彼时,我刚满 20 岁,妹妹白欢再有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
那天是个周一,白欢嚷嚷着弃考。
她说自己就是个白痴,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即便参加高考也是自取其辱。
我爸没等她说完就大发雷霆,眼看拳头就要落在妹妹身上。
我眼疾手快拉上妹妹跑出去,准备送她回学校。
一路上,妹妹都在撒娇:「姐,我不想回学校,我想回家打游戏。」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
并生拉硬拽将她送去了学校。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是我见妹妹的最后一面。
下午两点,地震来袭,所有建筑物都在剧烈晃动。
我和爸妈由于反应迅速,及时跑出了房子,躲过一劫。
但是妹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她被埋在了废墟中,再也没能回来。
那所号称百年历史的学校,在地震中轰然倒塌,全校师生无一生还。
消息传来时,全家悲痛欲绝。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成了全家的罪人。
「如果不是你送她回学校,你妹妹就不会死。」我妈疯狂地咆哮。
我爸像丢了魂一般,每天都颤抖着去废墟里挖妹妹的尸体。
「欢欢,这栋楼一共八层,你的教室在三层,爸爸知道你没了,但是爸爸好想带你回家。」
「欢欢,你回来,爸爸一定不骂你了。」
这凄惨的画面成功吸引了记者的注意。
后来,他们找到我,写出了那篇令人声泪俱下的报道。
讲到这里时,周警官突然「啪」一声拍响桌子打断我,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可事实是你妹妹没有死在地震中?」
-13-
周警官递来的第二份证据。
是一段杂技表演的视频。
视频中,一个身形怪异的少女抖动着钻进一口狭小的管道里。
当少女成功从管道另一头钻出来时,全场掌声雷动。
这一幕结束时,熟悉的刺痛感席卷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视频中的少女正是我的亲妹妹白欢。
朦胧的记忆渐渐在我脑海中浮现。
那年地震后,因为妹妹的离去,家里再也没了欢声笑语。
尽管父母极力压制对我的不满,努力营造出和谐的气氛。
可还是无法回到从前。
一切,都变了。
我 23 岁生日当天,爸爸喝得酩酊大醉。
他哽咽着举起酒杯:「咱们一家人再也聚不齐了。」
那顿饭吃得很痛苦,因为桌上每个人都泪流满面。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爸爸吃完这顿饭就跳楼自杀了。
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恍然间,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惶惶度日。
那种悲痛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每到深夜,铺天盖地的悔恨和思念会将我牢牢裹挟。
让我喘不过气来。
爸爸离开后没多久,妈妈也跟着结束了生命。
偌大的家,最后只留我一人守候。
29 岁生日当天,我无意间走到杂技表演的现场。
表演开始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眼。
那一幕,简直不可思议。
我竟然看到了妹妹白欢。
是的,她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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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此时身形已经怪异到可怕的地步,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因为她那张脸在我的梦里出现了上万次。
表演结束后,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妹妹。
不,准确来讲,应该说是被折磨得半人半鬼的妹妹。
妹妹失去了四肢,还成了哑巴。
见到我时,她哭得险些晕过去。
因为无法说话,所ţũₔ以她只能用嘴咬着筷子在地面上写出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地震那天,妹妹并没有回学校。
她趁我走远,转身去了附近的网吧。
地震来袭时,她被网吧老板刘大成救了出去。
可刘大成为了多挣一笔黑心钱,不但没有将妹妹送回家,反而将妹妹囚禁在自己的面包车里。
为了防止妹妹逃跑,刘大成不仅断掉了妹妹的四肢,还喂妹妹喝下了哑药。
等到地震救援结束,外面风声不紧时,刘大成又将妹妹高价卖给了外地的杂技团。
妹妹也从此过上了地狱般的生活。
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我手掌攥得生疼。
「所以,你就打算找刘大成报仇?」周警官敲动手指,眼神笃定。
似乎势在必得。
-15-
可惜,我没能让他如愿。
我从悲伤的记忆中脱离出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您可能不知道,我只是白家的养女,我和白欢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报仇呢?」
「我又不傻,我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犯不着为了别人拼命。」
我双手摊平,说得云淡风轻。
周警官的额头已经暴起青筋。
因为我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听话。
和白欢相遇的第二天,她就出了事。
她在一场表演中发生了意外,身子被死死卡在狭窄的管道里。
再也没出来。
噩耗传来时,我正在布置我们的新家。
杂戏团老板允诺,只要妹妹完成那场巡演,就彻底和妹妹解约。
我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我支离破碎的家马上就要重归幸福。
可老天,偏偏造化弄人。
将妹妹的后事安排妥当后,我脑海中开始不断回响妹妹那天写下的话。
「姐,你只是养女,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必要为我报仇。」
「你的人生还很长,犯不着为我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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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警官神色恹恹。
他掏出了第三份证据。
这是一张购买微型摄像头的记录。
「我们在刘大成家里发现了跟你购买记录里同类型的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是在刘大成不知情情况下安装的。」
「物业方面也证实,你曾借着楼上刘大成家漏水的由头向他们要钥匙查看。」
「那个时候,刘大成家里没人,你是有时间去装这个摄像头的。」
「通过这个摄像头,你监视着刘大成家的一举一动。」
「这也是你为什么能清楚知道刘大成杀人经过的原因。」
周警官一口气说完,眼神泛着寒光。
看得人直打哆嗦。
我强撑着笑意解释:「我一向乐于助人,帮高老太买个摄像头也是举手之劳。」
「而且,我从来没有向物业要过刘大成家的钥匙。」
「倒是高老太曾借过我的手机打电话,那个电话录音我现在还保存着。」
说着,我让周警官当场点开我的手机录音。
录音中,高老太语调愤怒地向物业索取钥匙。
「楼上漏水这么严重,你们还管不管了!」
「我要求你们马上将刘大成家的钥匙送到我家门口,我要排查漏水原因。」
物业那头唯唯诺诺,恨不能磕头赔罪。
只能快速按照要求将钥匙送过来。
高老太拿到钥匙后会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这里,周警官脸色肉眼可见的差。
他的思绪似乎全乱了。
「可高老太为什么要报复刘大成?」
-17-
我指了指周警官手中的报纸。
报纸的中央是一张集体照。
里面有妹妹白欢,还有高老太的孙女高月。
没错,她们是同班同学。
地震当天,两人结伴逃课去了刘大成的网吧。
起初,高老太也以为自己的孙女死在了废墟下面。
她和其他家长一样,整日都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无法走出去。
直到很多年后,她在街边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高月。
高月和妹妹一样,被刘大成断去了四肢,喂了哑药。
常年的打骂让她脑子痴傻,只会机械地举着碗乞讨。
高老太没有犹豫,一眼便认出了高月。
她心疼地搂着脏兮兮的高月。
可正准备倾诉多年以来的思念时,高月突然呼吸微弱,临死前,她不断用口型发出「刘大成」「刘大成」。
这个名字一下子惊醒了高老太。
她当即决定好好调查一下刘大成这个人。
于是,她特意搬家搬到刘大成家楼下,中间还托我买了摄像头,自己偷偷装在刘大成家,并窥探着刘大成家的一切风吹草动。
终于有一天,刘大成暴露了马脚。
他喝得醉醺醺,嘴里叫嚣着:「老子就是命好,地震还能发笔横财。」
「也怪那几个丫头倒霉,地震时正好被老子撞上,老子把她们全部搞残废,卖到其他地方,轻轻松松几十万到手。」
-18-
高老太就是在这一刻下定决心报仇的。
高老太是个苦命人。
她五十岁时,儿子儿媳死于一场车祸。
六十岁时,遭遇天灾地震,误以为亲手养大的孙女也因此丧生。
七十岁时,她才意外得知孙女被害的真相。
一重Ṭū́⁹又一重的苦难没能让她服软。
反而让她越挫越勇。
高老太年轻时是个心理老师。
深谙心理催眠。
于是,她利用那个隐形监控,悄悄给刘大成做催眠。
一步步引导刘大成杀害自己的至亲。
为了不让外人打乱杀人计划,高老太引导刘大成每次都用娇喘声来遮盖杀人过程。
只可惜催眠时效是有限的,刘大成每次苏醒过来都要面对血淋淋的尸体。
惶恐至极的他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强自镇定地处理尸体,掩饰自己杀人的秘密。
而我天生对声音敏感,恰好误打误撞成了破局者。
我也是搬家前一天晚上才知道高老太所有秘密的。
那天晚上,高老太把我请到家里,当时她满脸沟壑,腿脚蹒跚。
她一口一口地喂着病倒的老伴。
「孩子,答应我,等我死了,多去养老院看看他,让他有个盼头,能多活几天。」
-19-
警方赶到高老太家时,高老太已经气绝。
桌子上静静放着她提前写好的遗书。
上面的作案过程与我所说全部吻合。
至此,案件真相大白。
遵照高老太的嘱托,我每个周末都会去养老院看看高爷爷。
他生活不能自理,嘴角的口水都需要专人擦洗。
见到我时,他眼神里流露出兴奋的光芒。
我像往常一样推着轮椅带高爷爷晒太阳。
轮椅滑到草坪中间时突然戛然而止。
我蹲下身子,对上高爷爷慈爱的目光。
然后,我面不改色地说出了那句让他痛心疾首的话。
「其实,我才是操纵刘大成杀人的凶手。」
此话一出,高爷爷嘴角迅速抽搐。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像在打量一个可怕的恶鬼。
我笑着继续凑上前,用后背挡住远远注视的护工。
「如果不是你的孙女高月, 我妹妹根本不会死。」
「我爸妈也不至于在悲痛中撒手人寰。」
-20-
送妹妹回学校那天,她被高月一把拽了出去。
高月被家里娇纵惯了,在班里是小霸王一样的存在。
她曾几次三番欺负妹妹, 妹妹胆小怕事, 一直隐忍。
返校那天, 高月抢走了妹妹的生活费。
妹妹一路追赶, 求Ťù₎高月将生活费还给自己。
「这是我爸妈攒的辛苦钱。」
「他们很不容易的,生病了都不敢买药吃。」
「求求你,把钱还给我吧!」
「只要你把钱还给我, 我保证不再烦你, 我现在就回家, 肯定不会碍你眼。」
妹妹甚至卑微地磕头。
可高月依旧不为所动,她大手一挥, 将妹妹的生活费分发给她的那些姐妹。
「今天玩到爽。」
说着, 几人一路狂笑进了网吧。
妹妹不死心, 也跟着进了网吧。
那天的地震毫无征兆,只记得天旋地转间,妹妹被刘大成拖了出去, 随后被囚禁在了面包车上。
我低着头, 将手中削好皮的苹果轻轻塞到高爷爷的嘴里。
这样, 其他人就听不到他痛苦的呜咽声。
「你们都被骗了, 高月其实早就死了。」
「她就死在地震中, 刘大成根本没机会救出她。」
「那个神似高月的乞丐, 其实是我找来假扮高月的。」
「当时她快死了, 唯一的愿望就是吃口棉花糖,我满足了她的愿望。」
「然后,我花了三天时间,教她用口型发出刘大成三个字。」
「这样,你们就能掉入我的陷阱。」
「我就能利用高老țų₄太报复刘大成。」
说到这里时,高爷爷眼角沁出了泪花。
他想张口骂我, 却发现嘴巴根本张不开。
因为那圆润的苹果结结实实堵住了他的嘴。
更可怕的是, ťü₍身后的护工已经悄悄走远。
高爷爷失去了最后求救的机会。
「还有一个秘密,你也许做梦都想不到。」
「我只用了一串铃铛就成功操纵了刘大成杀人。」
-21-
当年, 刘大Ṱû₃成为了掩人耳目。
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囚禁少女的事实。
他特意发明了一个有趣的沟通方式。
那就是摇铃铛。
每摇一次铃铛就意味着车厢内的少女要接受一次毒打。
这种方式简单有效, 轻轻松松就震慑住了少女们。
在漆黑的车厢内,铃铛声像催命符一样紧紧缠绕着她们的心。
使得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被断去四肢时,她们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就这样,她们被驯化成铃铛的奴隶。
后来,我也学着刘大成的方法, 在高老太催眠刘大成的过程中悄悄加入了铃铛声。
铃铛一响, 刘大成就颤栗不已。
他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惨遭自己迫害的那些少女。
她们或亡或残。
在深夜里,如同幽灵般将他紧紧包围, 让他的意识彻底混乱起来。
他开始陷入剧烈的紧张情绪中。
最后,匍匐在心头的恐慌一点点吞噬掉他的理智。
让他不知不觉拿起刀,不知不觉杀掉自己的亲人。
一想到刘大成每次恢复清醒后的痛苦模样。
我就忍不住笑出声。
迎着黄昏的最后一丝炽热,我推着高爷爷回了房间。
他颤抖着身子缩在轮椅上。
下半身隐隐漏出一大片红色和黄色混合的液体。
第二天, 院长发来消息。
高爷爷死了。
接到这则消息时。
我正坐在墓地发呆。
下一秒,远处的三朵蒲公英突然静静落在我的手背上。
那一刻,一种温暖的气息似乎重新降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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