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失败,我被系统抹杀了。
身体快消散的时候,魔尊挖了我的心去哄他的心上人。
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可以换个身体回到他身边。
直到这世间再也感受不到我的一丝气息。
哦,他慌了。
-1-
「尊上,不要,我会死。」
我紧紧握着魔尊炎楼的手,苦苦哀求。
炎楼淡淡瞥了我一眼,满不在乎:「若是你死能换来姜儿一个笑,便是死得其所。」
我身体顿住,一时没有了动作,就是这恍惚之间,炎楼的手穿透我的心口,掏出了一颗琉璃心。
他大笑:「道玄老儿果然没骗我,九尾灵狐的心当真是世间最美的东西,姜儿看了定会开心!」
炎楼大步离去,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不断吐着鲜血,灵力渐渐流失,躺在地上看着他消失在拐角。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攻略魔尊任务失败,宿主将在十秒后被抹杀,10、9、8……】
我静静听着自己的死亡倒计时,脑海里一帧帧闪过和炎楼的点点滴滴,顿觉可悲,我发疯似的大笑,整个魔宫都回荡着我凄凉又不甘的声音。
【3、2……滴滴滴!!警告警告!检测到非法入侵!开启防御模式,立刻就地抹——】
「尔敢!」
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一道不属于系统的声音闯进来,他话音刚落,我感觉身上和系统的联系瞬间断开,下一秒我彻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清醒时,已经是一缕几近透明的魂魄了。
「我居然还有意识。」
我看了看自己虚无的手,有些震惊。
毕竟系统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我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抹杀中再度清醒。
我不禁又想起最后那道声音。
他究竟是谁?
「涂山呢?」
我的思绪被打断,炎楼不知何时出现在主位上,看不出喜乐。
底下的婢女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已经三月未见过涂山大人了。」
我在一旁挑眉。
原来我已经死三个月了。
我慢慢看向炎楼,他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可我记得他从不用香的。
炎楼手指顿了下,微微掀起眼皮,眉头轻蹙:「她去哪了?」
「奴不知。」
炎楼轻嗤,自言自语:「不过是要了她一条命而已,怎的这么小气。」
说完,他唤出本命法器,那是支笛子。
曾经,炎楼将我的一缕神识注入他的本命法器中,只要轻轻吹笛子,我们就会感应到对方的位置。以往只要他吹响笛声,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抛下一切,立刻出现。
本命法器对修行之人来说与性命无异,我以为他愿意让我的神识附在上面,终归是对我有些不同的,现在想来,他恐怕只是想要一只可以随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罢了。
我冷眼看着炎楼吹响笛声,还是往日里熟悉的音律,可惜这次再也没人出现了。
突然很想看他知道我死后是什么表情。
炎楼似乎也发现自己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紧接着又吹起来,吹得越来越大声。
魔宫里的小魔受不住,纷纷捂着头疼得在地上打滚。
炎楼像是疯魔了一般,猩红着眼不断往笛子里注入魔力。
「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收回笛子,用神识扫遍魔界每一个角落,可惜一点我的气息都没有。
「怎么会找不到?」炎楼握紧了拳,抓过身旁的军师,「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的神识才会消失?!」
「除、除非那人陨、陨落了。」
「胡说!」炎楼一把甩开军师,桌上的菜肴碎了一地,他像是在质问军师又更像在说服自己,「涂山是世上唯一的九尾灵狐,生来便有九条命,之前她随我出征神界就死过一次,可后来又活了!还有上次姜儿深陷灵渊,她以一命化桥助姜儿走出灵渊,还有一次,魔界被浊气侵蚀,她以身补全漏洞,还有……那么多次,她都回来了,为什么偏偏这次不行?!」
炎楼颓坐在王座上,我微微上前半步,刚伸出手——
-2-
「阿炎。」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从我身边擦过,挽上了魔尊的手臂。
她身上散发着茉莉花香,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挽起,簪头的点缀是一颗炼化了的琉璃心。
神界的茉莉仙子,果然如传闻那般纯白,玉洁,与黑漆漆的魔宫格格不入。
炎楼看见她来,身上四溢的魔气瞬间收敛,柔声唤她「姜儿」。
仙子嗔怪地看着炎楼:「你这是在做什么?看这些宫人多疼啊。」
炎楼表情一顿,手臂无意识地从她手里抽出:「涂山不见了,整个魔界都找不到她。」
姜儿笑着再次挽上他的手臂:「涂山姑娘许是觉得魔界待久了,有些无聊,去其他地方散心了。」
「真的?」
姜儿笑容一顿:「我何时骗过你?怎么了,就这么担心涂山姑娘?」
炎楼好似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一只野狐狸而已,她也配?」
我就站在他们中间,看着两人如胶似漆。
原来炎楼眼中的我,如此不堪。
系统说得对,我的攻略任务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我没能让炎楼爱上我,反而将自己全心扑在他身上,最后只得了句「她也配」。
我刚想转身离开,门口突然响起一阵铜锣声,中间混着一曲穿透力极强的唢呐。
我心里咯噔一下,控制着魂体钻进地上的一块碎碗里。
炎楼盯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眼底满是忌惮:「你来干什么?」
红衣男子腰间挂着锣,肩上搭着唢呐,手里的锣槌一晃一晃地。
他是赶尸人——连终。
连终盯着炎楼看了好一会儿,把人都看毛了。
在炎楼发作之前,他又吊儿郎当地笑了下:「我有东西落你这儿了,劳烦行个方便?」
「本尊的魔宫怎会有你的东西!」
连终耸耸肩:「我可是打过招呼了,后面可别到处跟人传我没礼貌。」
话音刚落,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的,等炎楼反应过来,连终已经到姜儿面前了。
他放大的俊颜看得姜儿脸色绯红。
「连终,你放肆!」
炎楼作势就要开打,连终轻轻敲了下锣,炎楼瞬间被众多干尸包围。
我在碎碗里看得真切,连终训练的干尸实力强悍,除了动作有些僵硬,找不出错了。
不愧为赶尸第一人。
「劳烦,让让。」
连终冲姜儿动动手指,脸上虽还带着笑,但总让人觉得眼底一片寒冷。
姜儿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挪,最后摔在地上。
我正看戏呢,一只大手把我捡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笑道:「找到了。」
我:「?」
就这样,赶尸人连终大闯魔界,胖揍魔尊,只为了一块破碗片的事传遍了三界。
大家都在猜测这碎碗片究竟是何方神器。
其实连终还带走了一件东西。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儿,手指微动,姜儿头上的玉簪就到了他手里。
没了簪子束发,美人多了一股破碎的清冷感,我见犹怜。
但连终却毫不留情地折断了簪子,只留下那颗被炼化的琉璃心。
他说:「死人的东西还是给我这个晦气的人保管比较好。」
我更震惊了。
他怎么知道我死了?
「连—终——」
炎楼咬牙切齿地攻来,连终不屑轻笑一声,一手转着唢呐,猛的一声,破掉了他的攻击。
连终看炎楼的眼神宛如看个垃圾,眼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其实炎楼曾一人抵抗万千神兵,他的实力并不弱,但……谁让他的对手是连终。
这个人亦正亦邪,超脱三界之外,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我以为连终带走我只是个巧合。
直到他贱兮兮地问我:「听那个二傻子说……我是一本书里的人物?」
那个二傻子,或许可能大概是被强行拆解掉的系统。
-3-
我在碎碗片里装死,根本不敢吭声。
连终轻笑一声,随手把我扔到桌上。
「哎呀,难道是我失算了?被那什么破系统骗了?」
我内心疯狂感叹号,他果真知道系统的存在!
一个书里的人物怎么会脱离世界线的控制,接触到这世界以外的事情的?
原著里关于连终的描写只有寥寥几字。
天煞孤星,独占苍穹。
那是一次神魔大战,炎楼差点神形俱灭,在最后一刻,连终出现了。
他的老巢就在战场下方,因为被吵得受不了,才出手制止了双方大战,也间接救了炎楼一命。
我看原著的时候严重怀疑是作者写飘了,找不到挽救魔尊的手段才生生创出这么一个不归三界管,实力还爆表的人物。
连终的工具人属性非常明显,救完魔尊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具体在哪,但之后三界都默契地将战场方圆百里内设为禁地,再无人敢踏足,生怕再惹这位祖宗不高兴。
我愣神这会儿,连终又把我拿起来细细端详。
他那双桃花眼里泛着稀碎涟漪,狡黠一闪而过:「虽然只是块普通碎片,但我大老远把你带过来总得有点什么用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丢到了桌角下。
「正好,桌腿前两天被啾啾啃缺了,暂且先用你垫垫。」
连终看着怀里的一只小狐狸,漫不经心说道。
他怀里的狐狸正歪头盯着我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它有点奇怪。
它眼神清澈,又有种灰扑扑的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连终轻轻摸着狐狸,小狐狸趴在他怀里,蔫蔫地,没什么精气神。
随后连终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把丹药喂给它,小狐狸嗅了两下,把头偏向一边,说什么都不愿意吃。
我瞟了眼丹药,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不是补元丹吗?!
补元丹是高级丹药,万金难求一颗,我以前在魔宫打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时,记得整个魔宫好像也只有十颗补元丹。
连终ṭū₊居然拿它当糖豆去哄一只狐狸?
看着他手心里冒尖尖的一把丹药,我替人心疼的毛病又犯了。
彼时连终还一口一个「好啾啾」地哄着。
同样是狐狸,人家是小公主,我是桌角垫。
我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动了动,整个桌子也跟着响了两声。
瞬间连终的眼神就落在了我这边,小狐狸从他怀里跳下来,饶有兴致地围着我闻,它鼻尖湿漉漉的,蹭得我浑身发痒。
我实在受不了了,直接从瓷碗里钻出来,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反正我是魂体状态,他们根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我离开后,小狐狸还盯着原处看,头一歪一歪地,似乎是难以理解。
连终把它抱起来,转身的瞬间,长发微微扬起,发尾处的铃铛扫过我,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神奇的是,我的魂体居然被这铃铛吸进去了!
连终轻轻取下铃铛,原本就没束的头发此时散在身后,长至脚踝。
他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指尖轻动,绕着铃铛转了一圈,把我晃得晕晕叨叨的。
我甩了甩头,眼前刚清晰一点,下一秒就被呈抛物线状态抛向空中,最后咚一声落入院子里冒着寒气的汤池里。
我想张口问候连终,却只能咕嘟嘟往下沉。
「这铃铛一天到晚吵得我头疼,这下清静了。」
沉到水底,我突然觉得眼皮特别重,魂体前所未有的舒服。
感觉有丝丝缕缕灵力正在注入我几近透明的身体里。
我好困……
-4-
叮铃——叮。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响,我皱着眉头缓缓ťüₛ睁开眼。
一个钩子自水上而来,一下一下敲打着铃铛。
铃铛被钩子钩住往上拉,刚浮出水面就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人界的话本子有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今天我连终也做了一回姜太公。」
我一脸嫌弃,他到底懂不懂这句话的内涵啊。
我看了眼旁边的汤池,明明我掉进去之前这满池都是奶白色,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清?
「别想了,这养魂水的灵力都被你吸收了,可不就变清了。」
我一时怔住:「你、你看得见我?」
连终笑笑:「你怕不是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是了。
赶尸人连终,从诞生起就和死人打交道,魂魄,肉身这些事怎难得住他。
我抿了抿唇:「多谢。」
连终挑眉:「不必,要还的。」
我还没琢磨清楚他什么意思,就被他带着去了一处洞穴。
洞里一片雪白,中间放了一张冰床,先前那只小狐狸奄奄一息地躺在上面。
小狐狸闭着双眼,时不时呻吟两声。
连终眉头轻皱,心疼地摸着它。
我之前就觉得这只狐狸不对劲,看它如今的样子,怕是要不行了。
连终刚刚说「要还的」。
我心里一凉,逃跑的想法刚刚冒出,魂体就被从铃铛里扯了出来。
连终抓着我的手腕,我丝毫动弹不得。
这家伙居然能触碰魂体!
「放开我!」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害怕,我挣扎了两下,根本没用。
连终表情淡淡:「别怕,很快就好了,一点都不痛。」
他轻轻一扯,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钻进小狐狸的身体,瞬间被吸收。
连终不断往这具身体里注入法力,我这时才发现,小狐狸灵魂居然是空的!
我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缺,加上连终的帮助,我和小狐狸融为一体了。
-5-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连终的房间,就是刚开始被当桌角垫那间房。
我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幼狐的奶音。
我下意识伸手捂嘴,入目的却是一双雪白爪子。
我跑到院子里那池清水边,水里的倒影不是小狐狸还是谁?!
我围着池边转了转,这具身体出乎意料地好用。
突然我后颈一紧。
连终把我提起来了。
他放大的笑颜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还有丝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终于醒了,啾啾。」
我身子一僵。
差点忘了,连终是要救回他的爱宠啾啾,而不是我涂山秋秋。
要是被他知道这具身体里的是我,那……
「涂山秋秋,你想什么呢?」
我脱口而出:「啊,没想什么。」
发出的声音却是「啾啾啾」。
我一只狐狸为什么会这么叫??
不对!
「你叫我什么?」
连终表情很受伤:「吃了我那么多丹药,还泡了我的养魂水,我为了给你重塑身体耗费一ẗüₛ年时间每日给你输法力,你就这么对我,好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目瞪口呆,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你不是要用我的魂体救啾啾吗?」
连终愣了下,突然大笑。
「你居然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认识了?」
他这句话让我醍醐灌顶。
怪不得第一次见啾啾的时候总觉得它蔫蔫地很奇怪,怪不得我能和它那么完美契合。
「所以我被系统抹杀的时候,那道声音是你?」
连终点点头,有些懊悔:「我去晚了一步,你的肉身已经被毁了,事出紧急,我只能带着你的灵丹先回扶梦水域,借助灵丹重塑肉身后又立刻回魔宫找你的残魂。」
我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明明我们之前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帮我?
当我问出这个问题时,连终瘪着嘴满脸委屈。
他说:「你不认识我,妨碍我去认识你吗?」
「谁让你眼里只有那个丑垃圾,我还当了你三百年的兵呢,每次你都夸我练得最好,却怎么也记不住我的脸。」
我更震惊了。
声线都在颤:「你、你在魔宫当了三百年魔兵,还是我手下的兵?」
连终点点头,满脸写着骄傲。
「因为实力太强我没多久就爬上副将的位置了,受封那天我想去找你来着,却看见你捧着给那个丑垃圾绣的荷包哭,我当时觉得你眼睛瞎了,一气之下回了扶梦水域。」
这个我有印象,魔界自从神魔大战后元气大伤,没有可用之人,但当时军中出现一个奇才,一步步高升,我本想好好给他安排个职位,但却发现此人消失了。
至于荷包……
我有点尴尬地看着连终。
神魔大战我给炎楼挡剑,差点死了,但因为任务还没完成,不能脱身,系统给我安排了另一具身体,新身体在人界,我在那儿待了十八年,其间和寻常人家的小姐一样读书,听戏,也学了不少凡人表达心意的方法。
绣荷包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炎楼靠笛子找到我时,我把精美的荷包递给他,他只淡淡瞥了一眼,眼中的嫌弃毫不掩饰。
他说:「姜儿被神界那群伪君子所伤,你医术了得,快随我回去。还有,军中事务繁杂,你怎可贪图这人间繁华,涂山,你太让本尊失望了。」
他不知道的是,系统虽然可以帮我换新身体,但每换一次都会损伤灵魄,需要休养很久。
所以说,哪里来的九条命?不过是消耗本体换来的苟延残喘罢了。
系统说,只要我还撑得住,只要不是炎楼亲手杀的我,它都可以帮我重开。
可惜,最后为了佳人一个笑,炎楼剖了我的心。
想起这些往事,我心里还是酸涩得很。
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连终在磨牙。
「你说说,你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干什么?一个荷包送了三百年都没送出去,你还不如绣给我。」他别过脸,耳尖红红,「我三秒就收。」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酸楚。
「你、你喜欢我?」
他歪头:「不明显吗?」
我一时哑然。
决定先逃避这个话题。
春去秋来,我竟在扶梦水域待了快一年,这期间炎楼没有找过我一次。
连终派出去的干尸带回消息。
说魔尊不久后要和神界的茉莉仙子喜结连理了。
我的心彻底凉了。
原来不是他找不到我,而是根本没找过。
连终似乎看出我不太高兴,这几日找了好多新奇玩意儿逗我开心。
看着他摆弄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我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连终,你看上我哪点了?」
「我不漂亮,不会撒娇,不精致,也不会逗人开心,整天就待在军营里训兵,弄得浑身臭汗,我还力大如牛,很凶,好多魔族男人都怕我……」我每说一句,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炎楼嫌恶的眼神,「我斤斤计较,我不懂变通,大家都不喜欢我。」
我抬头看着连终,声音有些哽咽:「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连终眼神一顿,轻轻顺着我的毛:「谁教你这么理解的?你漂亮,特别漂亮,你可是世间唯一一只九尾灵狐,你不用撒娇也不必精致,因为我最会撒娇了,你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就好。」
「还有啊,你哪里不会逗人开心?在军营的三百年,魔兵们哪天脸上没有笑容?谁说你凶了?这叫实力强!放眼整个魔族有几个是你的对手?魔界强者为尊,你这么厉害,他们那不是怕,是尊敬。」
「你斤斤计较是因为魔族元气大伤需要事无巨细地安排妥当,为韬光养晦做准备。还有,什么叫不懂变通啊?行兵打仗不就是要听从军令吗?如果人人都变通,那百万大军得乱成什么样?」
「我们啾啾那么优秀,我为什么不喜欢呢?」
连终的爱很直白,毫不掩饰。
-6-
重塑身体之后,连终天天带着我修炼。
极品丹药哐哐往我身上砸。
原本还很虚弱的我,被他养得好像一只猪咪。
看着池水里的倒影又圆了一圈,我轻轻叹了口气。
如往常一般,我悠然走在汤池边,白色的纱帘随风飘扬,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化,走着走着四肢化成了腿。
我愣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顿了一秒,随手扯了纱帘披上,尖叫着往外跑。
「怎么了?!」
「连终连终,我化形了!」
我伸出白皙的胳膊,笑着抬头看连终。
他先是高兴,然后笑容突然僵住,脖子到脸快速红了起来。
「你怎么穿成……」
嘣!
他话还没说完,我突然又变成狐狸,被埋在长长的纱帘中。
「噗哈哈哈哈。」
连终指着我大笑,把我从地上抱起来:「你灵力不足,再多适应适应就可以长久化形了。」
我呜咽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
三个月后。
「连终,你的衣服为什么都是红色的?」
连终的衣服我穿着就好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我举着胳膊尽量不让衣袖拖地。
连终给我束上腰封,弹了弹我的狐狸耳朵:「红色,火辣醒目,令人印象深刻!」
我踹了他一脚:「再弹我耳朵,我给你头拧下来。」
「好好好,等你能完全化形了,我带你去人界玩,给你多添些衣服。」
连终笑着给我挽起袖子,长发随意披在身后,落了一缕在我手臂上,扫得我痒痒的。
我下意识伸手帮他抚开眼前碎发,他突然抬头,我们视线对上,气息缠绕,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呼吸。
空气忽然有些烫。
「咳。」我轻咳一声,「你怎么从来不束发啊。」
他抿了抿唇:「我不太会。」
「我给你束吧。」
连终坐在铜镜前,长发垂地,柔柔地绕成几个圈。
我一缕一缕帮他拾起,束好。
「手法真娴熟,不会以前经常帮某人束发吧?」
今天的空气一股子酸味。
「我倒是想,那人家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我以前的确为炎楼学了很多东西,但都没机会用上。
每当我要靠近他时,他都会拒之千里,用他的话来说,我这是不知分寸,不懂尊卑。
在他眼里,我是一只低贱的野狐,不配碰他高贵的身躯,更别说这么近距离地为他束发了。
现在想想,我当时真是被任务蒙了心。
世上神君魔族那么多,比他长得好看的一大把,我眼前这位颜值就甩他十八条街,我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连终说得对。
炎楼,就是个丑垃圾!
我看着铜镜中的人,由心夸赞:「没想到我第一次帮人束发还挺成功的。」
我把「第一次」咬得很重。
果然,某人嘴角都快飞上天了。
「还不是靠我的美貌撑着,你顶多是锦上添花。」
「是是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连终回头,微微仰头看我,他眼里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
「啾啾,你也是三界第一美人。」
我耳朵轻颤,沉溺在他的眸光中,快要被这人勾了魂了。
我们看着对方,一时无言。
连终紧张地捏着我的衣摆,慢慢向我靠近,衣服都快被他抓出个洞了。
他笨拙地仰起头,紧张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我耳边,吹得我心痒痒。
他却红透了一张脸,撩人不自知。
到底谁才是狐狸精?
看着逐渐靠近的唇瓣,我的心突然也揪起来了。
「连终!你出来!」
就要感受到温热的时候,门外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我被吓到,一时没控制住,又ţũ̂ₛ变成狐狸了。
连终的脸由红变黑,抱上我出了门。
我们到门外的时候,看门的干尸已经被毁了个干净。
站在外面的,是将近两年没见的炎楼。
连终唤出唢呐,在手心转了两圈,毫不留情地攻向炎楼。
炎楼似乎有备而来,虽然还是挡不住连终的唢呐,但至少没有先前那么狼狈。
两人一笛一唢呐,在上空战了好久。
当然,连终一手抱着我,对付炎楼只用了三分力。
炎楼被打出结界外,双方对峙着。
「本尊无意与扶梦水域为敌,只要你交出涂山秋秋,本尊即刻离开。」
「呵。」连终冷笑一声,「与扶梦水域为敌?凭你,也配?」
炎楼周身魔气四散,我头一次看他吃瘪ƭû¹。
「涂山本就是我魔界的人,本尊带走她理所应当!你是很强,但你能和我魔族万千子民对抗吗?!把涂山还给我,否则只要本尊一声令下,即便伤不了你,也能荡平这扶梦水域!」
连终眼神越来越冷,我怀疑他想当场捏死炎楼。
我爪子轻轻搭在他手上,他身上的冷意淡了些,安慰似的摸了摸我。
炎楼在前面也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挪开了视线。
「交出上次你从魔界带走的那块碎瓷片!」
我和连终一起看向他。
「涂山已经消失两年了,军师说你带走的那块碎瓷片里可能有她的魂魄。」
连终把我往怀里拢了拢:「我说,你真的了解涂山秋秋吗?如果她变了模样,没有原来的气息了,你还能认出她吗?」
炎楼眉头皱起:「那是自然,我和涂山相识千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定能一眼认出来。」
「好!」
连终抬手,那块垫桌脚的碎瓷片被唤了过来。
炎楼眼睛亮了。
连终一手拿着碎瓷片,一手抱着我。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你确定吗?」
「给我!」
连终嘴角勾起一抹笑,任由炎楼夺走那块瓷片。
他摇摇头,眸子里一片阴寒:「啾啾守的这千年终究还是喂了狗,滚吧,下次再见,我一定杀了你。」
连终敲了下铜锣,瞬间满山的干尸围了上来。
我听见炎楼柔声对着那块碎瓷片说:「涂山,你别怕,我会救你的。」
他是不是忘了?
我会死,是他亲手造成的。
-7-
连终把我放下,自己缩成一团,生闷气。
我蹭了蹭他:「你怎么了?」
他换了个方向接着气。
我又跑到另一边,变成人形:「连终,你说话呀。」
他眼眸垂着,头偏向一边,赌气。
「好吧,你不说话就算了。」
我起身往外走,手腕突然被拉住。
「我不说话,你就不能再问一次嘛,你问第三次我肯定不忍心不答的。」他小声嘟囔,「怎么就要走了。」
连终看着我,眼里氤氲着雾气,委屈极了。
我心里突然漏了一拍,摸了摸他的头:「我是想去给你拿点蜜饯,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蜜饯最管用了,没有要走。」
「真的?」
我点头:「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他把我拉得更紧了些:「替你不值,你明明就在丑垃圾面前,他却执着于一块废物,但凡他多看你两眼,就能看到你的眼睛……看他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我又生气,你居然还护着那个丑垃圾,他说他要找人打我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对他表现出杀意,你立刻就搭着我的手不让我动。呜……啾啾,你真的有那么喜欢丑垃圾吗?」
我急了。
谁能想到这家伙是这么想的。
「打住!」我抱住委屈得眼泪汪汪的人,一时间哭笑不得,「连终,不用替我不值,他不要我是他没福气,就算他认出我了,我也不会跟他走的。还有!」我看着连终,语气十分认真,「我不喜欢他了,一点都不喜欢了。」
「我之所以阻止你,是不想看因为一个炎楼把浮梦水域毁了,这是我们的家,他算什么东西。」
「还有,魔界的子民是无辜的,何必为了一件小事让他们离开家人,白白送死?炎楼是个疯子,不是一个称职的领袖,魔界有他,是悲哀。但我们不是他,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徒增孽障。」
连终看着我,沉默了。
半会儿,他揉了揉我的头,笑:「啾啾还是那个为子民着想的涂山大人。」
他牵着我的手:「走吧。」
Ŧṻ₇
「去哪?」
「你给我梳了这么好看的头发,当然要出去炫耀了。」连终带着我往外走,「快点快点,趁你狐狸尾巴没露出来。」
闻言我摸了下头顶,耳朵没有了。
「我完全化形了!」
-8-
人界的夜市热闹非凡,我和连终穿着人类的衣服,随众人穿梭在街道中。
我看着摊位上的狐狸灯,一时挪不开眼。
「这位女娘,买个花灯吧。」
记忆回溯到我当年在人界的时候,姜儿被伤得很重,我和炎楼跑遍三界为她寻药,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指着一只花灯,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可以要一个吗?」
他不耐烦地说:「涂山,你一向识大体,现在不是玩乐的时候。」
说完就径直往前走,把我丢在原地。
我盯着花灯愣神,摊主又说了一句:「女娘,买一个吧。」
「不用了,谢谢。」
我笑了下。
「拿这个。」
连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给了钱,把灯递给我。
「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扶梦水域有的是钱。」
我没接灯,突然鼻子一酸,瘪着嘴就开始哭。
「怎么了,怎么了?」
连终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眼泪,他可能不能理解为什么他随意的一句话会惹得我大哭。
我边摇头边擦眼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所以啊,哪里来的时间不对,只是看对那人来说值不值得罢了。
「女娘,要买只钗子吗?」
连终:「买!」
「我们家还有胭脂。」
「哪些好看,各来十盒。」
连终带了好多金叶子,他拉着我的手,施法把金叶子从上空撒下。
「十街换你一开心。」
但我们忘了这是人界。
天降金叶子扰乱了秩序,很快就有官兵过来了。
我拉着连终跑。
他突然把我藏进怀里,我莫名地看着他。
「耳朵露出来了。」
我躲在他的披风下捂着耳朵。
「快看,那位郎君跟他家娘子感情真好。」
「是啊,这郎君长得真俊俏,那个女娘好福气。」
连终笑着在我耳边说:「娘子,这儿人太多了,你可得藏好狐狸尾巴。」
我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他连忙喊疼。
回到扶梦水域没几天,我发现经常看门的干尸不见了。
我问连终,他说:「休缘说经常跟干尸相处会尸气入体。」他顿了下,声音越发小了,「不好生养。」
休缘是连终在神界的朋友,一个爱喝酒的逍遥散仙。
我没听清:「不好什么?」
他耳尖红红,抬眸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生、生养。」
「你和休缘一天到晚到底在讨论什么啊?」
「讨论如何娶你啊。」
我一时哑然,红着脸借口逃离现场。
「这种事情可以不用跟我说!」
一点惊喜感都没有了。
因为我先前魂体受损严重,虽然重塑身体了,但还会时不时变会狐狸。
连终和休缘查遍典籍发现如果每日受月华滋养,日后维持人形就会更容易些。
就这样,我和连终每天饭后的活动就是晒月亮。
但月之精华可遇不可求,我们好几次都没等到。
这天晚上,我迷迷糊糊中醒来,看见连终独自站在院子里手上拿了个像碗的法器。
「给点吧,广寒宫主行行好,给点吧。」
扶梦水域的主人,三界闻风丧胆的赶尸人连终居然在求月华,还是用这种笨方法。
传出去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但看着他笨拙举着碗的样子,我心里突然一暖。
「连终。」
他回头,我吻了上去。
连终手里的碗应声而落,月华洒了一地,飘然而上,围住了我们。
连终不知所措地睁着眼睛,脸红成了虾子。
我把他推倒在汤池边的软草上,两个毫无经验的人,一点点探索着。
这晚,我终于理解了桃花源记的另一层意思。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初尝人事,果真乃桃花源也。
-9-
我和连终成亲了。
宾客只有休缘。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系统再次联系上了我。
这时,我已怀有身孕。
「宿主,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应该知道自己和书中角色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护着肚子,表面坚强,但眼泪却控制不住掉,很奇怪,自从怀孕以来,我总是莫名流泪。
「为什么我可以去攻略炎楼,却不能和连终在一起?炎楼也是书中人,他们有何不同!」
「攻略魔尊只是你的任务,任务结束后你就会脱离书中世界,不再和他们有任何纠缠,是你没有分清任务和真实,抱歉宿主,恕我直言,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执行者。」
我低下头,看着尖尖的腹部,语气沉闷:「我的确不合格,抱歉,让你失望了。」
系统沉默了会儿,又说道:「由于上次总部的疏忽,连终切断了我们的联系,后来又因为你的消失导致剧情出现大偏移,现在跟我离开,我会和总部申请从轻处罚,至少保住你的命。」
「我不走,我不想走。」我祈求系统,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我自愿放弃回到原世界的名额,以前积攒的积分我也不要了,全给你们,你帮帮我,让我留下来,拜托你了。」
「宿主……唉。」
一阵电磁过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她是数据形态,并不是真人。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系统,代号 001,总部有规定系统不能以真面目和宿主见面,所以你以前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经过特殊处理后的我,我现在违规和你见面,是不想看你一错再错,我们一起执行了那么多任务,我不想你真的被抹杀,跟我回去吧,不然你会死的。」
我愣在原地,沉默了半会儿。
最后抬头看着这个稚嫩的小女孩,对她笑了笑:「抱歉 001,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我摸着肚子,眼泪还是一直流,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在悲伤。
「我不能丢下连终一个人,他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实我知道,他特别孤独。」
「偌大的扶梦水域只有一些死人陪着他,作者把他创造出来后就不再管他,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该做什么,要去哪,现在好不容易有点盼头,我现在离开对他太残忍了。」
「即使会死也不走?」
我慢慢摇头:「不了,书里的世界挺好的,在这里死,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001 叹了口气:「那你还记得书里对连终的描写吗?」
「天煞孤星,独占苍穹。」
「这是他的命格,他本该成为这个世界最强者,孤独一生。但现在他有妻子马上又会有孩子,你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但世界线不会变,连终再厉害也是一个书里的人物而已,他必须活在世界线之下,你以为你一个外来者和命中无妻无子的连终怎么能孕育生命的?」
她看了眼我的肚子:「这个孩子本来是活不下来的,是连终强行留住了他,代价之大,不是他能承受的。」
我猛地僵住,难怪,难怪我最近总觉得连终瞒着我些什么。
我猛跑出去,在之前那个洞里找到了连终。
看到我的那刻他下意识动了动身子,挡住冰床上的一片鲜红。
他柔柔地笑着:「娘子,你怎么来了。」
我睫毛微颤,视线停在他苍白的脸上:「肚子里的孩子不老实,怕是想爹爹了,就带他来看看。」
连终的大掌覆在我腹部:「乖一点,你娘亲很累的。」
他揽着我出去,慢慢跟我讲着休缘在凡间遇到个姑娘,说他们是冤家聚头。
一切如常,如果连终的手没有控制不住发抖的话。
晚上,连终给我端来一碗安胎药。
好像从显怀开始,他每天都会给我喝一碗。
我让系统帮我保持清醒,连终在以为我睡下后,手搭在我腹部,一点一点灌入自己的生机。
他脸色越来越差,身形微微颤抖。
我极力控制着情绪不让他发现异常,其实我被子里的手早捏成了拳,若是平常,连终早就发现了,可是他竟伤得连这么大漏洞都没察觉。
他踉跄着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就吐了一口鲜血。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我这边,见我睡得安稳,又松了口气。
连终走后,我抱着自己大哭。
「怎么办?系统…系统……怎么办,连终他……」
001 的虚影站在我床边,叹了口气:「你们的孩子不受这个世界约束也不被世界接纳,他不用自己填这个坑,孩子就会蚕食你的身体。」
我双目无神盯着一处,过了许久。
「再这么下去,他会死,对吗?」
001 沉默。
我苦笑了下,抹去眼角的泪:「系统,我跟你回去。我会去接受总部的惩罚,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件事?」
「好。」
-10-
我让 001 抹去连终脑海里关于我的记忆。
没了我,他至少还能活着。
可我们还是低估了连终。
当他猩红着眼来问我时,明明很生气却还是舍不得对我大声说话。
「啾啾,那个破系统又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我故作轻松:「告诉你有用吗?连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个纸片人吧?我不属于这个世界,001 说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我会死,我对你的爱还没深到让我陪你一起死的地步。」
连终脸色一白,想上前抓我的衣袖,我躲开了。
他抿着唇:「啾啾,我会想办法的,你不会死。」
我冷笑一声:「什么办法?不会就是用你自己填这个无底洞吧?」
我指着肚子:「001 说得对,我就是分不清任务和现实,明明只需要攻略你们就好了,我非要付出真感情,还蠢到跟你生孩子,现在好了,差点把自己害死!连终,你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有活下来的机会,不想再死一次。」
连终退了一步,眼眶红得让人心疼,半会儿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好」字。
说完他转身想走。
「等一下。」
他回头,眼底闪过一丝光,满眼希冀。
我从衣袖里甩出一个白瓶,藏在袖子里的手直抖。
「这是长恨花汁,可以让人瞬间忘记一切,把它喝了再走吧,我不想回家后还被一个假人记住,我硌硬。」
连终握着瓷瓶,指节泛白。
「好。」
他仰头喝了,决绝转身。
我盯着他的背影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连终对不起……」
我用最后的时间把扶梦水域的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好奇怪,怎么每处都有连终的影子?
我在汤池边坐了一天一夜,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心越发痛楚。
准备和系统脱离这个世界时,天边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整个天空轰隆作响,墨云低压。
001 收到了无数个加红感叹号文件。
【警告!警告!书中人物觉醒,主线崩塌,剧情已不可挽回,穿书任务失败,书中世界即将坍塌,请立即返回总部,立即返回总部!】
「怎么回事?」
001 一脸凝重:「总部传来消息,连终把长恨花汁吐了,书里的世界线为了大局强行更改他的记忆,但连终不受控制,导致主线崩塌,原本就走偏的剧情彻底拉不回来了。」
「他现在在哪里?!」
「宿主,这儿快塌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001 你走吧,谢谢你。」
「宿主!!」
我朝着天空裂口的方向跑去,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书里。
世界线塌了,全局崩溃,书里的世界开启自毁模式,但在三界看来,这是一次天罚。
人、神、魔第一次团结起来对抗天劫,可于事无补,世界崩塌得越来越快。
这时,天边亮起一柱红光,生生撑住了倒塌的世界。
我向着那抹红光而去,身上被沿途掉落的碎片割得遍体鳞伤。
连终以一人之躯撑住了天,为人神魔争取了时间。
无数光点汇进天空,一点一点修补着残缺。
我扑到连终身边,他浑身是血,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我不敢碰他,怕一碰,他就碎了。
我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连、连终你看看我。」
他睫毛微颤,睁开一条缝,轻笑着抹去我的泪,手上的血污在我脸上留下一条红痕。
「啾……啾啾……你看,我没有忘记你,还保护了你的子民呢,我就说我可以做到吧。」
我哭着点头:「你做到了,对不起,是我不对。」
连终身形逐渐透明,天空渐渐平稳。
他倒在我怀里,眼神放空。
「那天霜降,我看到一个女孩为魔尊挡剑,被刺了个对穿,我笑她愚蠢。最开始,我只想去魔宫寻她的尸身做一副绝好的干尸,却发现她好有意思,聪明,果敢,修为还好……」
连终大口吐血,我给他捂住伤口,却发现涌血的地方太多了,我止不住,那血越流越多,染红了我的白衣。
「我、我慢慢被她吸引,想带她回扶梦水域,可她好像……咳咳咳……好像不太喜欢我……」
我摇头又点头,抹去模糊视线的泪:「连终你听好了,我还没完成任务呢,系统给我的新任务是攻略你,我还没成功呢,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连终笑了,一张口又吐出一口血。
「你的系统可真笨。」
「你不需要攻略我,我对你的好感度,一直……都……是满格。」
连终眼尾落下一滴血泪,他的手覆上我的腹部,把最后一丝生机灌进去。
「这样,啾啾就不会死了,真好……」
我看着连终的手从我脸上滑下,再没了任何动静。
这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了静止键。
我呆呆抱着连终,一动不动。
突然,我肚子一疼。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砸下,休缘过来拉我,我死抱着连终不放手。
但太疼了。
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休缘把我带走,我松手那一刻,连终的身体彻底消散了。
「不——」
-11-
我在扶梦水域诞下一个男婴。
我醒后,休缘把他抱给我看。
我别开头:「抱走。」
「秋秋,他是连终的孩子,你看他长得多像……」
「抱走!把他抱走!我不想看!!走啊!」
我崩溃的情绪吓坏了众人,休缘怀里的小婴儿哇地哭起来,整个空间乱成一团。
我把自己关在屋内一句话不说,每日就盯着连终那一堆红衣发呆。
我曾问他,为什么衣服都是红的。
他回我说,红色,火辣醒目,印象深刻。
因为他害怕被忘记,就像创造他的人,忘了他一样。
他常年一袭红衣,是为了在人群中能被一眼注意到。
这个傻子撑天之时还告诉我。
娘子啊,我这么做,就不会被忘记了吧?大家都会记得我的,你也会,对吗?
我穿上了连终的红衣,再次踏出房门已经是三年后了。
休缘和他的凡人娘子在陪一个小孩玩。
那孩子长着火红色狐耳,胳膊腿短短的,可爱至极。
看到我,休缘愣了下,下意识把孩子藏了藏,生怕再刺激到我。
我只看了眼,又回到房间。
这期间,炎楼来找过我一次。
他在我门外忏悔,说他错了。
我透过门窗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他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了。
一头黑发尽数发白,满目疮痍,修为也倒退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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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后跟着个女子,模样和印象中的姜儿重合。
「涂山,你我相伴千年,真的不能回到过去了吗?」
我手里拿着连终的唢呐,身上穿着他的红衣,淡淡瞥了眼炎楼。
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去,再没来过。
后来听说他自请退位,于扶梦水域外寻了处洞穴,再没出来过。
在他洞穴悬崖旁,长了株茉莉花,听闻某日洞穴自封,茉莉花也在次日枯萎了。
我坐在汤池边吹着连终的唢呐,可惜怎么也吹不响。
突然,一个小小的狐狸脑袋从草丛里冒出来,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我看。
「休缘师父说你是我娘亲,那为何你从来不理我?」
他疑惑的时候有连终的影子。
我一时间愣了神,休缘不知何时出现,及时抱起他:「秋秋,你别激动,我这就把他带走。」
他们消失在拐角,我又继续琢磨唢呐。
过了两天,小家伙又悄悄过来。
「娘亲娘亲,师娘说不久后我就会有师弟师妹了,她给他们取了好听的名字,为何我没有名字,娘亲没给我取吗?」
小家伙今天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他一天天长大,无师自通了赶尸术,常常操控着一只僵硬的干尸到处走,走两步干尸就会倒地。
比起他爹爹,可真是差远了。
我的脑子越来越不记事了,到后来只记得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那人是谁?
心里有个声音说,这很重要,忘记了,那人会生气。
可他到底是谁?
我房间里有好多胭脂,我给自己画了个妆。
「哇,娘亲你今日好美,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
我身子一顿,看向他。
小家伙从衣兜里掏出一本话本:「我在那个房间发现的,这里面讲了娘亲的故事,娘亲,写这本书的人是我爹爹吗?还有, 你什么时候给我取名字呀?我不急, 娘亲慢慢想。」
小家伙跑出院子, 又回过头:「对了,师妹取名卿卿, 他们都叫我小狐狸。」
我捡起地上的话本,又看了一遍我和连终的故事。
第二天,小家伙又来了,拉着我叽叽喳喳说了很多。
一只狐狸怎么会这么多话?
肯定随他爹。
他要走时, 我叫住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盼归。」
小家伙很机灵:「是娘亲给我取的名字吗?」
我点点头, 他高兴得蹦起来, 身后的九条尾巴不断摇摆。
「我有名字了!我叫盼归,是娘亲取的!!」
我把手里的唢呐交给盼归, 看着他高兴地跑出院子后, 我独自一人去了冰床洞穴。
这里是我和连终故事开始的地方。
我躺在上面, 努力回想我们的点点滴滴,可还是忘了好多细节, 不知道见到连终时, 他会不会生气。
我抱着他写的话本, 在冰床上闭上了眼睛。
「连终,你看, 我没有忘记你。」
番外——盼归
我叫连盼归,名字是娘亲取的。
从记事起,我就隐约知道,我的娘亲不太喜欢我。
休缘师父也一再叮嘱我不要靠近娘亲的院子。
所以明明我们都生活在扶梦水域,但我却没见过她几次。
娘亲讨厌我的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些,加上后来听叔叔伯伯们闲聊, 基本也能推断完整。
因为我的出生是父亲用命换来的,所以娘亲不愿意ẗúₚ见我。
我的生辰是父亲的忌日,每到这天扶梦水域的气氛就格外压抑。
只有卿卿师妹会悄悄给我送糕点, 祝我生辰快乐。
那天和师父师娘一起修炼, 我看到娘亲走出院子了, 她一袭红衣,美得不可方物, 让人忍不住靠近。
所以我大着胆子悄悄溜进她的院子,想和她说说话。
可我从未见娘亲开口说过话,就在我以为她其实根本不会说话的时候, 她说了两个字「盼归」,也就是这天,我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娘亲还把她终日把玩的唢呐送给了我, 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当我和卿卿分享完我的名字回来时,发现师父师娘面色沉重。
我拨开他们,看见了我的娘亲。
她安静地躺在冰床上, 睡着了。
师父说,娘亲记不住太多事了,她守着和爹爹的回忆坚持了几年, 后面却差点连爹爹是谁都忘了。
她不想脑袋空空地去寻爹爹, 所以提前走了。
我们把娘亲葬在了爹爹旁边,这样不管怎样,他们总归还是会找到对方的。
我吹着那支唢呐, 操控着扶梦水域的干尸。
爹爹,娘亲,孩儿如今已能驭尸三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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