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九岁那年,国破家亡。
母妃带着我嫁给了仇人。
她被封为贵妃。
而我顺理成章地成了公主。
入宫那日,皇帝嘱咐太子要与我好好相处。
我乖巧地朝那个眼神中充满敌意的男孩喊了一声太子哥哥。
他面上淡漠应下,眼底却有着遮不住的厌恶。
可之后每每夜深人静时,他却发疯般地把我抵在床榻上,双眼迷离地吻向我。
「酒酒,喊我的名字……」
-1-
父皇在临死前偷偷塞给我一枚令牌。
城破那日,敌军的首领将他的头颅朝母妃脚下扔过去。
地上满是刺眼的红。
那人睥睨着母妃,「他的能力不过尔尔,不堪配你,你是要下去陪他?还是做我的女人?」
母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我随她一起入了那金丝笼。
整个皇宫都知道,皇帝爱极了新晋的贵妃,日日留宿。
可Ťű⁼她自入宫后便不来看我,任我自生自灭。
下人们一开始对我还算恭敬,之后见母妃不理会我,东宫太子又厌恶我,没多久便开始欺辱我,还时常克扣我的吃穿用度。
我忍气吞声,任她们欺凌。
在这宫中,越是反抗被欺负得越狠。
皇宫波谲云诡,争宠不休,这几年有好几个嫔妃要么滑胎,要么就是诞下死胎。
其中也包括我的母妃。
-2-
我磕磕绊绊地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长大。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我便到了及笄之日。
月上枝头,我独自散步在花园中。
刚行至水池边,突然听到「扑通」一声!
一个黑影径直落入水中,我凝眉看向四周,漆黑一片。
这水池深不见底,平日里淹死过好几个小太监小宫女,此刻正是无人之际,若是不救他必死无疑。
思忖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跳下池中。
只是那人慌乱中挥舞着手臂,一肘子打到我脸上,害得我也呛了好几口水。
我使劲扯过他,用力朝脖颈一砍,打晕了才拽上岸来。
月光洒下,那男子惨白俊美的脸庞跟许多年前初见时的稚嫩面容相重合。
是太子殿下,顾淮南。
早知道是他就该让他在池子里多扑腾几下。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理了理身上湿透的衣服便转身离开了。
我想用不着我唤人,一会儿定会有很多人来寻他的。
……
五日后。
送饭的两个宫女一如往常刁难我。
看人下菜的本事他们学得炉火纯青。
「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吗!」
刺耳讥笑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
我低眉盯着食盒里那两盘馊掉的饭菜,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要是以往我一定逆来顺受,全盘接下她们的羞辱,只是今日……
我约莫那人应该快到了,于是颤颤巍巍,柔弱起身,酝酿情绪。
「两位姐姐,你们行行好吧,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我一边怯懦地说着,一边虚弱地伸手去抓那宫女的衣服。
意料之中,小宫女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继续口出恶言。
「小贱人!饿不死就行了!」
就在我快要摔倒在地上时,我用余光瞥见那两个宫女突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3-
我不留痕迹地勾起一抹轻笑,然后腰间一紧,稳稳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再转眼那两个宫女已瑟瑟缩缩,抖动得如筛子般跪在地上。
「参见太子殿下!」
「你们平日就是这么苛待公主的吗?谁给你们的狗胆?!」
我躺在顾淮南怀里,看着他蹙眉生气、一脸正义的模样,心里觉着有些好笑,可不就是仗着太子殿下的势嘛。
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不敢漏出半分。
我挣扎着起身,轻轻低头跪到他脚下,眼眸低垂,伸手攀着他的衣角乞求。
「请太子哥哥饶恕她们吧,她们……她们也是无心的……」
顾淮南穿着暗金色龙蟒纹样长袍微微弯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的眼神对视。
惊艳之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
自从刚入宫那次,他已经很多年未见过我,毕竟我对他来说其实毫无威胁。
我的这张脸随了母妃,这几年从那些宫女们嫉妒的眼神中不难发现我这种容貌在女人堆里很有威胁力。
一颦一笑媚骨天成,澄澈干净的眼睛,配上妖冶的脸,风情万种。
他冷漠开口「你跟你母妃长得很像,但这性格却差远了,你若有她半分聪明,也不会被人欺负至此!」
他居高临下打量着我这张脸,一字一句尽是嘲讽之意。
我知道他嘲讽什么,母妃一个亡国的女人却在仇人的后宫中混得风生水起,这份聪明机智后宫那些女人都是比不上的。
不过我只当听不懂他说的这些,满眼茫然地答道。
「母妃自然是样样都比我好。」
-4-
顾淮南临走时将所有欺负我的人都杖毙了,又安排了一波他自己的人。
美其名曰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报答我那夜救他的恩情。
我垂眸,嘲弄地盯着那夜专门落在他身下绣有字迹的手帕。
偌大的皇宫,只有我一人名字中带有酒字,想要找到我只需半日。
如今拖了五日,定是对我有所怀疑,细细调查了很久。
毕竟救他的第二日便有人开始盯着这离月殿。
直到他今日来了才全部撤走。
可惜,那日让他落水的人确实不是我,他查错了人。
看来这皇宫中不止我一个人想要这座城乱了。
我随手将手帕扔到一旁,拿起桌上的琉璃茶盏慢条斯理地撇了撇茶沫,透过窗户对着漆黑暗夜轻声道。
「去查查,那日他为何落水?」
「还有,让我去池边的纸条是谁递过来的。」
「是!」
屋内烛光微微颤动了几下,随后便恢复了平静。
-5-
次日清早。
我正在用膳,玉碗里落着晶莹剔透的小汤圆。
突然一群宫女太监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乌泱泱来到我的殿内。
我起身,面色恭敬地对着那张与我极为相似的脸施礼,手却紧攥了Ťûₚ起来,手心被长长的指甲嵌得生疼。
「拜见母妃。」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见我,往常我去拜见她,她连面都不愿露一下,生怕与我扯上关系。
她举止娴雅地坐在我对面,支退了跟在身旁的下人,美目流转盯着我许久才开口。
「听说昨日太子殿下来找过你?」
我乖巧回话。「这几年总有些宫女太监克扣我的吃穿用度,太子哥哥可怜我,昨日替我主持了公道。」
「你这么说是在怪母妃?」她的眼神明灭不定,㗇了一口茶水问道。
「酒酒不敢,酒酒只是……只是很久没见过母妃了,很想念母妃。」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怯懦地用手指搅弄着裙摆。
亡国前我的性格虽不是嚣张跋扈那种,却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也许是看我太过可怜,她放柔了声音。
「太子殿下是个可以依附之人,若有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只是她那温柔慈爱的话语如同千万个针一般刺入我的心尖,密密麻麻地疼痛难忍,她竟想让我跟太子殿下……真是可笑至极!
我眼底漫上一层雾气,依旧柔声回答「母妃不也是我可依附之人吗?就算没有母妃,我这张与母妃相似的脸,父皇也会……」
话还未说完,她的巴掌已重重落下,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却远远不及心中半分。
她歇斯底里着。「你竟敢动这种肮脏的心思!你怎么不跟你亲生父亲一起死了!」
听她提起父皇,我心中痛意更重,红着眼嗤笑一声抬眸反问她。
「母妃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父皇惨死,她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仇人的宠爱。
我冷眼看着她那明显怒极了的样子,彻底寒了心。
小时候我分明记得他们夫妻恩爱,为什么转眼就……
人心薄凉吗?
这场母女相见的结局终是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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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起,宫中渐渐开始流传起贵妃娘娘恨不得公主立刻死掉的流言。
因着这个流言,我与顾淮南的关系却近了好几分。
其中的缘由,我自是知晓的。
当今皇后娘娘是他的生母,生他时落下病根,本就体弱。
自母妃入宫后,皇帝更是很少去皇后宫中,如此便积郁成疾。
连带着顾淮南小时候也少了几分父爱。
他厌恶我母妃,我母妃厌恶我。
负负得正。
不过他喜欢待在我的离月殿当然不止因为这些。
我仔细派人打听了他的喜好。
母妃想要我跟着太子殿下,我也正有此意。
越是亲近的人越知道致命的一刀该往哪里捅。
他喜欢红色,我便每每见他时穿着红色流苏衣裙。
他喜欢听黄梅戏,我便寻找民间的艺妓来教我唱给他听。
他喜欢的,我都可以装出来。
比起这些年苟且偷生地活着,投其所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好几次我看到他盯着我的眼神,逐渐迷离又猛然清醒。
我不喜欢这张脸,但不得不承认美貌也是一种武器。
顾淮南每次从皇后娘娘宫中出来,都会来我这边喝酒,只是从不曾醉过。
他只会带着三分酒意狠狠捏着我的下颌,对我痛斥母妃的不是。
我有时候觉着他这个人有些心理变态。
拿他父皇和我母妃无能为力,便来我这边无能发怒。
但每当这时,我也只会温柔地轻声安抚他。
他很是受用,顺便还会骂我一句妖女。
我一脸懵懂,继续乖乖扮演着妹妹的角色。
-7-
三个月后,宫中为皇后举办生辰家宴。
我安静地坐在宴会的角落。
殿内载歌载舞、觥筹交错、对酒欢歌。
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我抬头看去,皇帝嘴角已涌出殷红的鲜血。
殿内人群尖叫慌乱地聚在一起,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手,这下毒之人胆子可真大。
我眯起眼睛寻找殿内最可能是凶手的人,便看到本该陪在皇帝身旁的母妃急急穿过人群朝我奔来,速度极快,只是近至眼前时,顾淮南却猛然将我拉到了身后。
不多时身体处传来一阵阵痛感,温热的液体流出,我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中掉落的酒杯碎片。
她竟是想杀了我吗?
母妃被压下去的瞬间,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与释然。
……
先皇驾崩,皇后升为太后,顾淮南新帝登基,朝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一堆政务等着他去处理。
我固执地在他殿外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
最终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再次醒来,他坐在我的床榻前。
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眼下一片乌青,见我睁眼,脸上的冰冷才稍微缓和了几分。
我用力支起身子,欲语泪先流。
我带着哭腔开口。「太子哥哥,我想见母妃最后一面。」
「她想杀了你,你还想见她?」
我低声喃喃着「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的母妃。」
在我一再恳求下,他终是允诺了,没有枉费这段日子在他身上下的功夫。
我必须知道母妃此番为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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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诏狱光线昏暗阴森,空气飘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我拿出一锭银子讨好地塞给狱卒,将他支了出去。
母妃一脸平静地坐在床边,目光淡然,看着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母妃。」
「你不该来这个地方。」
「我只想做个明白人。他们说因为皇帝不允你废后的要求你才下的毒,杀我也是因为你恨我,怪我是你后位的绊脚石。」我顿了顿。
「可这些年皇后身子愈发不好,你恩宠正盛,用不了多久便可执掌后宫,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为什么要自毁前途?」
我不信我能看透的,她这么聪明的人会看不明白。
她淡淡地瞟我一眼,沉默了许久开口,眼底分明带着冰冷的恨意。
「皇后之位有什么了不起!当年我和你父皇微服出游救了他,视他为兄为友,他却恩将仇报,为人不忠不义,抢夺兄弟妻子,他虽没有让我贵及后位,但终是宠妾灭妻之人,死有余辜!」
她眼角泛红,继续咬牙切齿。「他以为这些年的宠爱是对我的恩赐,以为我早被他征服,哈哈哈哈哈,其实我每晚都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为你父皇报仇!」
「那……这些年嫔妃们屡屡滑胎……」
「也是我,哈哈哈,他想要儿孙满堂,简直是做梦!」
我心痛地看着她那张笑得有些癫狂扭曲的脸,这些年我们都独自承担了很多痛苦,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几年宫内是非不断,我一直以为是后宫女人争宠的肮脏手段。
也不是没猜测过这一切都是母妃设计的,但万万没想到她竟对自己腹中的亲生骨肉也下得去手!
我攥紧有些出汗的手继续问「那你为何又要杀我?」
「那太子不是救了你吗?」
她缓缓抬手擦掉眼尾笑出来的泪花,意味深长地看向我。
「你的太子哥哥舍不得你死,你如今安然站在我面前,不就是他顶下了前朝文武百官的压力保住了你的性命吗?」
听着她话里的讥讽我闭了闭眼,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理了又理,越发冷静了下来。
她毒杀皇帝,论罪当株连九族,可除了我,哪里还有能诛杀的人?
她在后宫这么多年选择这个时候动手,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那她之前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她有什么顾虑,她在这后宫中.
后背升起一股凉意,我猛然睁眼有些震惊,她在这后宫中唯一的软肋竟然是我!
所以她故意陷害顾淮南落水,又引我前去救他,顾淮南查起来也怪不到我身上。
他贵为太子,未来的皇帝,我能依附于他已是最好的结局。
这些年的不管不顾加上之前的不欢而散还有那些流言,她将我从她身边推开竟是在为我铺路!
她在我与顾淮南交好之后毒杀皇帝,又当着众人的面动手杀我,无非是要在这个秤上再加一个筹码,顺便赌顾淮南会不会救我。
我苦笑一声,一腔疑问说出,她却不再开口理会。
但从她眼底的诧异中,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
目前来看,她是赌赢了!
但赌博,于我于她,无论输赢都是祸。
-9-
贵妃娘娘毒害皇帝,三日后午时问斩。
那天,日头正盛,我将自己关在殿内吩咐宫人谁也不见。
如今有顾淮南护着,没人敢找我麻烦。
母妃死后,顾淮南怕我伤心思虑过重,日日换着法儿地哄我开心。
新鲜稀奇的玩意儿流水般往离月宫送着。
这架势隐隐是要超过母妃当年盛ẗųₗ宠时的模样。
唯一的区别是母妃是皇帝的女人,而我只是皇帝名义上的妹妹。
宫中流言蜚语四起。
太后娘娘终是坐不住了,派了人来召我前去问话。
怡宁宫内。
殿上那尊贵的女人画了一脸精致妆容,但还是遮不住面上的病态。
看来太后的病是越发的严重了,我暗暗思忖着她这幅身子还能撑到几时。
本以为她要为难我,却没想到是个菩萨模样,她一脸温和善意,轻柔地拉起我让我坐在她跟前。
「公主今年不小了吧」
「回娘娘,半年前刚过了及笄的日子。」
「我在你这么大时,已经嫁给你父皇了,你如今可有什么心仪的男子?」
她一边摩挲着我Ţú₄的手,一边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询问。
我有些惋惜,她这样软弱温塌的性格,难怪留不住先帝,抖不过母妃。
我懂她的意思,她不过是怕他儿子又步入他老子的后尘,栽到女人的手里。
做母妃的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只能打发我了。
我闻言赶忙跪在地上,哆嗦着嘴唇摇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脸色苍白配着一身素色衣服更显楚楚可怜。
她见我沉默不语,又怜惜着继续说道。
「可怜的孩子,你母妃犯了大错,却可惜了你。我为你寻一门亲事可好?」
我心中暗道,好是好,就怕你儿子不会轻易让我离开。
「母后,皇妹的亲事儿臣会多多留意的,您身体不好,就不必为此事操心了。」
一道明朗清冽的声音传了进来,用不着我回话,顾淮南已经开口替我拒绝了亲事。
我知他一定会来,毕竟离月宫到处都是他的人,我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有人将消息递给了他。
见他来了,我便很识趣地先行告退了。
-10-
那次之后,
宫中进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美人。
太后娘娘也再没有传唤过我。
那些妄传流言的宫人一夜之间全都没了消息。
议论帝王,多少个脑袋都是不够砍的。
再听到太后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听说她在花园散步时突然吐血晕倒,太医说是因为这些年忧心过重,早已病入骨髓,没多长时间能熬了。
太医的嘴就跟开过光似的,再没几日,太后便去了。
那个可怜的女人,终其一生困在后宫,郁郁寡欢,死了却还要葬在那个不爱她的男人身边。
这座吃人的宫殿,有人挤破脑袋想进来,有人却费尽心机想逃出去,两方终不得愿。
那晚,顾淮南在我殿内喝了个酩酊大醉。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喝醉的模样,满颊通红,一双好看的眼睛失了以往的冷静,布满了细细的血丝,他蹙着眉一杯一杯把酒灌入肚中。
香炉里的熏香已燃尽,我起身重新添上,又给他身上披了件衣服。
「太子哥哥夜里冷,不要着凉。」
他听我唤他,才有些发怔地抬起头,然后猛地拉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扯进他的怀里。
我坐在他的腿上,心中微微一跳,暗叹一口气,终是到了这一步。
他轻轻拾起我脸庞的青丝,迷离的目光看着我,嘴唇一开一合轻启,呼出的气息中满是温热的酒意。
「酒酒,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你了。」
长长的睫毛在摇曳的烛光下微微颤动着,眼眸下藏着一片暗淡之色。
我轻柔一笑,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睛,修长的手指划过他潮红的脸颊、坚挺的鼻梁、轻薄的嘴唇,一路下游……
我朝着他一脸坚定。「太子哥哥,酒会永远陪着你的。Ṭũ̂ⁿ」
他眼眸下的暗淡逐渐消失然后烧起一片欲火,喉结上下滚动,一张俊美的脸忍不住缓缓朝我靠近。
烛光暗下,衣衫褪去,红绡帐暖,一夜旖旎。
-11-
次日。
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碗漆黑苦涩的药汁送到了我跟前。
「公主,皇上派人送了补药给您。」
我朝她点点头,「放一边吧,我等会儿喝。」
小宫女站在一边吞吞吐吐不肯离去,「皇上说……说要看着您喝完,请公主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垂眸暗觉可笑,他怕我怀了他的子嗣,仿佛昨夜的温柔体贴都是黄粱一梦般,这就是帝王的爱吗?真是无情。
再次抬头我已收拾好情绪,将药汁一饮而尽,小宫女见碗底精光便俯身恭敬地退下了。
那夜之后,顾淮南再也没来过离月殿。
我猜他应该是无法面对我。
毕竟我们之间的身份是兄妹,这种罔顾人伦之事乱了他的阵脚。
而且先帝先后接连突然离世,朝中局势动荡不安,他初登皇位本就根基不稳,九王爷党派又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现下应该是忙得焦头烂额。
他不来也好,正巧也给了我时间去办自己的事情。
夜晚降临。
我早早地便熄了灯,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翻墙出了宫门。
当年父皇临死前偷偷塞给我一枚令牌。
那枚令牌可以号令精羽卫。
这精羽卫乃是我皇族培养的暗卫,除了每任皇帝以外再无人知晓,包括母妃。
父皇本可以靠着这群暗卫保住性命逃出宫去,可他最后却留给了我。
为子女者,生养之恩本就无以为报。如今父皇舍了生机给我,我若不替他报仇雪恨,便是猪狗不如了。
所以,光是那狗皇帝的命还远远不够。
我要的是他们顾氏一族的覆灭!
这是他们欠我们的血债!
-12-
六年的暗中筹谋,精羽卫现已遍布整个皇都。
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商小贩都可能是他们的伪装。
皇都中最大的风月场所霁月馆则是精羽卫收集情报之地。
能入霁月馆的人都经过了极其严苛的训练,这里内部等级十分森严,分为上中下三级。
上级专门针对朝堂中各类达官贵人。
中级则针对这皇都中各类富豪大贾。
下级便是最普通的贫民老百姓。
在这里不分男女,不分贵贱,只要对应的银钱到位,任何人都可以受到尊贵的上宾体验,既可以风花雪月,也可以吟诗作对。
无人知晓这霁月馆的老板是谁,是男是女。
……
「主公,那个坐在正中间的人便是九王爷裴予周。」
我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从窗户缝中看到了那个传说中执掌军权的九王爷。
那男子一身月牙白色的长袍,手中执一把绯色折扇,青丝如墨,风姿绰约,看着比顾淮南大不了几岁的年纪,绝美的容貌惹得周围女子频频红着脸向他看去。
如果说顾淮南是高贵精致的少年至尊,那么他就是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谪仙公子。
我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换上一袭清凉诱人的舞裙。
-13-
霁月馆内光线暗下,只留几盏星星点点的烛光。
我带着面纱从天而落如神女降世般。
馆内男子个个面露痴迷之色,唯有那人不解风情,一双清冷淡漠的眼睛,轻薄的唇角勾起,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随着琴声翩然起舞,一双媚眼暗含秋波看向裴予周,抬手将轻纱柔柔地抛给他又在他快要抓住时反手轻轻抽走。
脚踝的铃铛随着舞步发出好听的叮铃声响。
裴予周漫不经心地抬眸,一双清冷的眼睛淡淡地扫过我,随后目光不知为何突然一顿,眼神定定地落在了我身上。
馆内昏暗,他的双眼深邃漆黑,我有些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只是轻纱再次抛向他时,他一把接住,将我拽了个满怀。
炙热的手从腰间往上移,一寸寸抚上我锁骨的蝴蝶印记,引得我有些微微战栗,又抬起我的下巴眼中满是戏谑,他一字一句问道。
「姑娘这是在勾引我吗?」
他的声音又酥又哑,比我还要勾人。
鱼儿上钩了,我朝他娇俏一笑,顺手摸上他的眉眼,暧昧顿生「公子绝世无双,卿月爱慕公子不是人之常情嘛。」
只是前一秒我还在沾沾自喜,下一秒便被他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勾起嘴角,微微俯身到我的耳边细语。
「竟不想公主是这般有趣的模样。」
听到此言,我被吓了一个激灵,有些狼狈地逃出他的怀抱,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舞步。
他却反而抿了抿唇,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有些嗔怪地说道。「卿月姑娘突然退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大脑乱成一锅粥,在我印象里,我从未见他,他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这九王爷不可小觑。
一曲后,我落荒而逃,身后还隐隐传来他幸灾乐祸的笑声。
-14-
秋意渐浓,天高云淡。
我被裴予周一句话惊得好久没缓过来神。
派出去调查的暗卫也丝毫没有送回来任何有用的情报。
他既知晓我的身份,又未向他人拆穿,我实在是吃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
本想着试探一番裴予周的态度,看日后能不能策反他,没想到反被他识破了身份。
一切未知,如今我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烛光颤动,我想着裴予周的事情有些出神。连身边站了一个人都没注意到,直到顾淮南发声,思绪才被拉了回来。
「酒酒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我转身抬眸,鼻尖处嗅到几分酒意,他又喝酒了。
我装作有些别扭地朝他躬身,然后一边新添着香炉中的熏香,一边委屈道。
「我在想太子哥哥是不是厌恶我了,好些日子都不来看我,是我那日做错了什么吗?」
自那晚之后他就没再来找过我,如今我这般光明正大地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反倒有些涨红着脸不好意思。
他沉默许久,再见我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不忍地将我抱入怀中,耐着性子柔声安慰我。
「酒酒,我只是这些日子有些忙,所以没有抽出时间来陪你。」
我闻言顺着他的话温顺地点了点头,然后环住他腰身,眸中含泪一脸真诚地看向他。
「酒酒并不怪太子哥哥,只要太子哥哥心中有我便足矣。」
一番情真意切让他感动不已,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
情动之下,我在他渴望的眼神中害羞地低下头,那人喘着粗气就要吻过来时,我按住他,娇媚地朝那亮着的烛光望了一眼。
趁他吹灭烛光之际,我悄悄按下了床头的机关。
等他再回到床榻时,那同他恩爱之人早已不是我,只是一个与我身形、声音都较为相似之人。
我听见他动情地说。
「酒酒,喊我的名字……」
「……淮南…….」
「与你,也就这几晚了…….」
床上的我「什么?」
「没什么,酒酒,专心些……」
-15-
我安静地躺在床下,听着上面的动静,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想吐。
今日暗卫刚传来一个消息,九王爷裴予周向顾淮南请了一道圣旨,他请旨愿用一半的军权来换与一位公主结亲,说是为了增进与皇家的关系。
这公主虽未言明是谁,但我隐隐觉着这道圣旨与我有几分关系,前几日刚见过他,他便请旨赐婚,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说起来,这裴予周的父亲乃是先帝的异性兄弟,当初奋勇争先地为先帝打下了这片江山。
先帝生性好战,残忍暴虐,所到之处每每都是血流成河的惨状,而裴予周他父亲却是个乐善好施之人,以仁待人,听说那时不少人撺掇着裴予周的父亲称帝,只是他为人忠义,不屑做出这种背叛兄弟之事。
之后一次大战中,他父亲战死,先帝为了安抚裴予周,封了他为异性王爷。
他父亲死后,军中仍有不少将领继续追随着裴予周。
只可惜裴予周只是个手握军权而身体娇弱的王爷。
人虽娇弱,但这军权却还是让顾淮南十分忌惮,他一直想寻个由头拿回来。
如今数位公主背后都有着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链,裴予周若娶了,虽丧失一半军权但势必会增加其他可依仗的权柄。
只有我,身后空无一人。
纵使顾淮南很爱我,但同他的江山相比,我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他可利用这次机会削弱裴予周的军权,失我一人,换他江山安定,怎么算,都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接连几日,顾淮南每每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便来我房中与「我」翻云覆雨。
直到赐婚的圣旨颁下,他还装出一脸含情脉脉、万分痛心的模样哄骗我。
他说裴予周野心勃勃,说他身边只有我一人可以信任,要我嫁过去替他盯着裴予周,待他日裴予周军权架空便将接我回宫中,封我为皇后。
这如意算盘都快崩到我脸上了,他此番行径已将我往日骗他的那点愧疚之心全部消耗殆尽。
我装作不甘心地应下了这个圣旨。
我爱慕于他,爱到甘愿牺牲自己。
-16-
新婚之夜,烛火明亮。
这是我第二次见裴予周,盖头掀开,他一袭红袍,韶光流转,长得着实有些好看。
烛火摇曳生姿,他的目光灼灼,一双清冷的眼睛染上几分我看不透的情绪。
来的路上我已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回我们新婚之夜的场景。
但在他这么赤裸裸毫不掩饰地注视下还是慌了神。
似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他收起那直球的眼神,调笑着开口。
「娘子,可是害羞?」
我点点头。
「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我们便早些歇息吧。」说着他就坐在了我身旁,一股檀香味随着他的动作钻入我的鼻尖。
我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些位置,手却悄悄地背到身后,我已做好准备,他若要碰我,我就把他打晕了,待日后再找机会循循善诱他。
我耐心等待着,下一秒,他终于抬手朝我身后移去。
檀香愈发浓烈,就在他快要靠到我身上时,我侧身出手,但却被他反制住了手腕,他狠狠地欺身将我压倒在床上。
他这身手竟在我之上!我心中一沉,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会武功?」
「怎么?只许娘子会武功吗?为夫不会武功日后可怎么保护你呢?」
他危险地眯起双眼,调戏地趴在我耳边轻语,呼出来的气弄得我耳朵痒痒的,我又羞又气得别过脸。
「你到底想要什么?」
「娘子日后便会知道。」
我皱着眉回头时,他已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也松了我的双手,翻身躺到了床榻的另一边。
「娘子放心歇息,为夫不会不经过你的允许欺负你的。」话落,他闭上了眼睛,又浓又密的睫毛安静地垂着。
看着他那张谪仙般的脸庞,我心中有些发愁,这和我之前的预想实在不同。
霁月馆查出关于裴予周的情报是错误的,如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他的主导,包括我嫁给他。
思绪混乱,我带着这些浓浓的疑惑逐渐睡了过去。
-17-
接连几个夜晚,裴予周信守承诺,从未对我有过任何逾矩行为。
但是我想要策反他的计划也迟迟不知如何施展。
他每日除了上朝、用膳、校场练兵,再无其他娱乐,连平日里常去的霁月馆也在大婚之后不去了。
皇都中人人都知道九王爷娶妻后收了心,惹得无数贵女在闺房中黯然落泪。
只有我知道,这九王爷与传言大相径庭。
一个人没有弱点,便是刀枪不入的。裴予周的弱点是什么呢?
……
深秋的风不似冬日那般冷冽,留存了几分温柔暖意,只是终究挽留不住枫叶的簌簌落下。
正愁眉不展之际,暗卫传来了一个消息打破了这个僵局。
夜凉如水,我特意准备了裴予周日常喜欢的吃食。
他手杵着胳膊,一脸懒散看戏般的盯着我。
我起身替他斟满一Ṭŭₛ杯酒,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他懒懒地开了口。
「娘子喂我」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他喜欢演我便陪他,我满眼含情,娇俏着咬唇将酒杯送到他的嘴前。
「夫君,我听下面人说你最爱这家的酒水,所以特意早早出门排队为你买的。」
这场面任谁看了不得感叹一句夫妻恩爱呢。
他眼睛亮亮的,低头轻柔拉住我的手吻了一下。「娘子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用力将手抽回狠狠擦了擦,随后眨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挑明了意图。「听闻夫君的父亲是在一次大战中丢了性命的……」
我顿了顿,仔细观察着他,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他微微颔首示意我继续。
我得意道。「裴将军骁勇善战,战功累累,怎么可能那么巧就受了敌军的埋伏呢,夫君就从未怀疑过吗?还是你怀疑过,又苦于什么都查不出来呢……」
我故意拉长声音,「我近日得了些消息,可助夫君查明真相,你可愿信我?」
他坐在椅子上收敛起了笑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我许久,直到我被盯得有些发毛才微笑着开口。
「这话既然是从霁月馆老板口中说出的,我自然的是信的。不过你想得到些什么呢?」
「我想要的其实和夫君想要的一样。」要那顾氏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一样。」他微微摇头。
我只当他嘴硬,柔柔地笑着又斟了一杯酒给他。
他含笑一饮而尽。
「你不问问我怎么知晓你身份的吗?」
「谁没有一些自己的秘密呢?我只知道夫君与我是同心的就足够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我心中,他求亲无非是看上了我背后的暗卫势力,我又何尝不是看上了他身后的军权呢,各取所需罢了。
-18-
我将暗卫传回的消息递给了裴予周。
当年他父亲战死确有蹊跷。
虽然五万大军对敌国的十万确实吃力,但如果能撑上三日,援军一来便可反败为胜。
只可惜裴将军带着将士们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都未等到援军的到来。
就因为迟了两日的援军,铁骨铮铮一代名将却就此陨落。
而那援军首领也自那一战后销声匿迹了。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裴予周虽手有军权,但术业有专攻,他很难打听到这些隐秘的情报线索。
连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那人最后的落脚处,只是暗卫赶过去时,他只剩下一捧黄土白骨。
我不甘心的命暗卫死守在那里大半年,本已不抱希望了,但似乎是老天爷都在助我,最后抓到了抱有侥幸心态前来祭祀的后人。
威逼利诱之下,他们道出了那人当初是受了先帝之命才迟了两日,这些已足够裴予周说服军中的将士了。
虽失了半枚虎符,但顾氏失了军心。
按照计划,裴予周开始筹谋起义之事,而我则按照顾淮南的要求,每日将裴予周的日常行踪事无巨细地传回宫中。
-19-
再见到顾淮南是在冬日宴上。
我随裴予周一同前去赴宴,冬日的雪簌簌落着,身旁虽有暖炉,但双手还是冻得通红。
裴予周贴心地替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然后捧起我的双手帮我哈气取暖。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忍俊不禁地笑了。
我们虽然是因为仇恨聚在一起,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我的悉心照顾并不假。
我不必像从前那样日日戴着面具活着,想做什么他也从不会拘束着我。
在他面前我似乎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皇妹想到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不如说出来让兄长也高兴一下?」殿上一道低沉的嗓音乍然响起,是顾淮南,他正一脸阴鸷地看着我和裴予周交叉在一起的手。
果然,轻松的日子过多了警惕性都跟着下降了。
我弯下眉眼讨好地笑着,不着痕迹地将手从裴予周那里抽了出来起身。
「我是因为看到这盛世皇朝在皇兄的治理下国力昌盛、海晏河清,替百姓们感到开心,所以才不由笑出了声,让皇兄见笑了。」
说完这话后我又好一顿夸赞,吹嘘了许久,顾淮南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他这边刚糊弄过去,再转头又看到裴予周一脸不悦的表情。
哎,这人生的什么气?我垂下头暗戳戳地推了推他,用我们之间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等一会儿宴会散了,去给你买你最爱喝的那家酒水怎么样?」
他这才舒展了眉眼勾起唇角,捏了捏我的手回应着好。
宴会到了中场,我假借喝多了散散酒气离了席,在与顾淮南约好的地方等着他。
我告诉顾淮南我需知道他的计划才好配合他。
刚见面他便紧紧搂住了我,身上还沾染着其他嫔妃的脂粉气,不同于裴予周身上干净的檀香味。
我有些嫌弃地暗暗皱了皱眉。
「酒酒,我好想你」说着便要吻过来,我连忙按住他的唇,一脸深情地回望。
「太子哥哥,酒酒也想你想得快要疯了,待我们处理完裴予周的事情,我便回来陪你……」
我拼命强忍住生理不适顺利套到了他的计划。
五日后,裴予周起兵顺利攻入皇宫,到时宫中早已布下重兵,待他放下警惕心后趁其不备将其射杀。
到时群龙无首,下面的士兵必会缴械投降,顾淮南便可收回军权,笼络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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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宴散去。
我和裴予周共乘一辆马车。
只是不知为何,我很兴奋地将顾淮南的计划告诉了他,他又换上先前在宴上那副神色蔫蔫的表情,一整个不高兴。
「夫君怎么又不开心了?」我一脸困惑,这人今日怎么动不动就甩脸子。
他沉默半晌,然后伸手扯下自己身上那件狐裘替换了我身上的那个,淡淡的檀香入鼻很是安心。
随后指尖一热,双手已被裴予周握住。
他的手跟他的人不同,他的人看似冰冷,但手却很炙热。
「他抱你了?」他哀怨地盯着我,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那不很正常嘛,他只是抱了抱我,我便套到了他的计划,很划算呀。」我很是得意地开口。
他闻言略微怔愣了一下,再开口声音中藏了几分心疼。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等价交换的,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此委屈。」
我不再接话,他这话听着似是对我的承诺,但是长时间待在深宫中,我早已看惯了人情冷暖,所以只当听听并未放到心上。
等到大仇得报,我想出去看看,游遍大好河山,自由自在地活着。
……
五日过得很快,一切都如我们料想般非常顺利。
裴予周不费一兵一卒进入皇宫,而顾淮南在宫内布下的重兵早就被悄悄斩杀重新换成了我们自己人。
大军先行,我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入了宫。
我缓步走在路上,心中怅然若失,前半生如白驹过隙,一幕幕从脑海中飞快闪过。
殿内,顾淮南披散着乱发颓废地坐在龙椅上。
下方立着乌压压的士兵,我一步步走近站在他面前。
许是我挡住了前方的光线,他黯然抬头,然后看着我红了ẗṻₚ眼眶低声说道「酒酒,我输了,你快走,别管我!」
他还不知道我也是谋害他的主谋之一,我收起从前谄媚乖巧的表情,面无表情出声点醒他。
「太子哥哥,你知道为何你布下的重兵没有出现吗?」
他错愕地愣了一瞬,随即眼神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我抽筋拔骨,他怒不可遏地咆哮着。
「是你?白酒酒!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你竟然背叛我?!」
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你对我好?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你ẗṻ₃对我好会让我嫁给别人?你想过我被你破了身子如何在夫家生活吗?想过我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会掉脑袋吗?现在同我说对我好?你自己信吗?我也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罢了。」
我顿了顿,热泪滚烫地从脸颊滑落。「更何况,我从未追随过你,谈何背叛,那些日日夜里与你欢爱之人从来不是我,我只会嫌你恶心。你父皇杀害我白国子民,你们顾氏一族一日不死尽,我便一日对不起父皇和母妃!」
顾淮南一双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颤抖着手指着我目眦尽裂怒吼,「白酒酒!你这贱人,跟你母妃一样都是贱人!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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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谁也没料到,顾淮南身下的龙椅竟突然射出了利箭。
利箭破空而来,但是想要射杀我哪有那么容易,我冷哼一声,正准备侧身躲过去时,突然有个人猛扑了过来,疾风从耳边响起。
裴予周挡在了我身前,嘴角沁出鲜血,一滴滴落在了我胸前的衣服上,像父皇死的那日,刺眼的红。
身后顾淮南被士兵的刀尖捅了个千疮百孔,我却无暇再看他那惨死的模样。
我慌乱地抱着裴予周,从起初隐忍到最后悲恸哭出声,鼻子和眼睛都酸得要命,他怎么能这么傻,明知道我会武功,还要替我当那一箭。
「傻瓜不哭,为夫说过要护住你,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说到……便要做到。」一句话说完便闭了眼。
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一直抱着他哭,任谁拽也不撒手。
直到太医过来,他一脸气愤地开口骂道。
「王妃再不撒手,王爷就真的要流血过多而死了。」
我这才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松了手,让出位置给太医。
看着他那副清冷绝美的面容,我吸了吸鼻子,裴予周,你才是那个傻瓜。
好在那箭并没有伤及要害,好好调养几日便会痊愈。
我每日亲力亲为地照顾着他,直到他好起来便挑了一个深夜悄悄离开了,临走时只留了一封信。
裴予周的心意,我当然明白,只是他如今做了皇帝,未来便身不由己了。
以前我本以为他选我,仅仅是看中了我背后的暗卫,直到起兵的前一日我才知道,他于我曾有过救命之恩。
那时,我刚到宫中,性格刚烈不会示弱,到处被人欺负,身上又饿又有伤险些死掉,他突然出现,像是我少时的一道光,会时常带些吃食给我,会为我上药治伤,只是不到一年,他便突然消失了,我也就忘了这个人了。
我猜当时或许是他父亲出去带兵打仗不放心便把他留在了宫中,再后来,他便被封了王爷离开了。
这深宫中,我怕再浓的情谊也会被消耗殆尽,我已蹉跎了前面的岁月,如今只想带着母妃遨游天地间,做个自由快乐的人。
母妃被处死那日,我带着暗卫悄悄将她与一个身形相似的死囚调换了,然后安置在一个很远很远的郊外。
我答应过她待事情了结,便去寻她。
-22-
……
数月后。
母妃外出集市采买东西,我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晒太阳。
突然眼前一暗,一片阴影投了下来,我睁眼便看到裴予周那谪仙般的俊脸。
我毫无形象地朝他龇牙一笑。
「来了。」
「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跑了?」光影斑驳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我能想象出他咬牙生气的模样。
自己的男人还是要哄哄的。
我连忙起身跳入他的怀中,亲热地贴直到他的耳尖泛红才下来。
「我知道夫君一定会来的。」
信中我留了地址,我等他半年,半年内他愿意舍弃了江山,我们便一起相守到老,他若不愿,我便带着母妃离开这里。
我赌赢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跟裴予周的对话,那时我说我想要地与他想要的一样。
他摇了摇头,如今我明白了,他当时想要的还有我。
从前不一样,那么从今日起,我们想要的便一样了,都是对方,我们要对对方好一辈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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