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苹果

喊我一起出去玩的三个同学死了,警察找到我时,我正在帮奶奶卖苹果。
我眨着惨白的义眼,对他们说:「吃苹果吗?奶奶种的苹果最好吃了。」

-1-
我们初中一下死了三个学生,他们是昨天带我出去玩之后死的。
他们的父母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冲到奶奶的苹果摊前,冲上来殴打我,说一定是我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上,而我只能无力地挥舞手臂,试图赶走那密密麻麻的疼痛。
奶奶心疼地哭喊着上来要拦,却被他们轻轻松松挡在一边,只能哭哑了声音,声嘶力竭地喊叫。
从责问咒骂到跪地哭求,声音越来越无助,好似向我挥来的拳脚都砸在了她的心头。
警察到的时候,我已经鼻青脸肿了,奶奶也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他们拉开施暴的家长,对我说:「关于你三个同学的死,有些问题需要向你问询,跟我们……」
年轻的警察看着我身上的伤,有些犹疑,很快转了话头。
「跟我们去医院包扎一下,然后去局里配合调查。」
我没有回答,只低头凭着视力极其模糊的右眼,在地上被踩烂的苹果中间勉强找出一个完好的。
举起苹果,眨了眨眼睛,左边眼眶中的义眼泛出惨白的光,我说:
「吃苹果吗?奶奶种的苹果最好吃了。」
年轻警察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我,像是在思考我到底想闹什么幺蛾子。
凝滞的空气中却很快传来死者家长愤怒至极的喊声:「跟他一个杀人犯客气什么!李警官,直接把他铐回警察局审问啊!」
李警官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要求,又问了我一遍:「可以配合调查吗?」
我垂下手,把苹果送进自己嘴里:「真的很甜啊,没有浪费奶奶的辛苦劳作。
「李警官,有人死亡,你们要找凶手问责,那有人被砸了赖以生存的摊子,你们难道不管吗?」
李警官还没有开口,那边的家长就又开始插话:
「你个杀人犯!打死你都是应该的!你最好早点认罪伏法!不然你们这破摊子我们见一次砸一次!砸到你认罪为止!」
我只跌跌撞撞地扶起奶奶,对李警官说:「奶奶的苹果都被踩坏了,我也被打得头晕脑胀,耳朵嗡嗡响,应该是脑震荡和听力受损,告他们个寻衅滋事不过分吧?」
李警官揉揉眉心,大概明白了我的坚持,无奈地问:「接受调解吗?」
我微笑:「给你十分钟哦,十分钟后我就要去医院验伤然后去告他们了,我的事情结束之后,才能配合你们调查。」
李警官点头,转身朝那几个家长走去。
只用了八分钟,他就带着六千块钱回来了。
看来他们是真的很着急要弄清楚这桩命案啊!
我接过钱,塞进奶奶的手里,低头对她说:「我们要相信善恶终有报……
「如果没有,那我们就自己争取报应。」

-2-
「孙正新、赵家祥、王竟三个人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警官坐在我的对面,开门见山。
我眯起眼睛试图看清他的动作,然而只是徒劳,问询室里的一切在我视力严重受损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个不同颜色的色块。
于是我干脆闭上眼睛。
摇了摇头,摊手自嘲:「您觉得我这样一个残废能跟命案扯上什么关系?」
李警官严肃道:「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孙正新、赵家祥、王竟三个人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再次摇头:「没有。」
「他们死前三个小时有监控拍到你坐在孙正新电瓶车后座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你们都做了什么?」
「玩打地道。」
「详细说说事情的经过。」
「那天赵家祥打电话说他们三个要找我一起出去玩,因为我眼睛不方便,他们骑电瓶车来接我,我们在离赵家祥家一百多米远的一个废弃大棚里玩打地道,就是在地上挖坑玩。」
说完,我突然抬头,好奇地询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许久都没有听到回答,我想李警官应该是觉得我问这句话是欲盖弥彰,所以在审视我吧。
很可惜,我不能看到他脸上正义的表情,只能静静等待。
钟表的秒针滴滴答答响了三四十下,李警官才终于为我答疑解惑:
「死因是爆炸。」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那就是个废弃大棚,怎么可能会爆炸?哪里来的炸药?」
李警官这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提问,把话题掰回了正轨:
「火源是一包软中华,监控拍到你出门时把它装进了口袋里,为什么你离开了,烟还留在那儿?」
我反问:「有好东西跟朋友分享不是应该的吗?
「那是我爷爷珍藏了半年一直舍不得抽的,他们三个看见了说想尝尝,我就偷出来给他们了。」
「撒谎!」李警官似乎失去了耐心,不耐烦再听我讲这种琐碎又平淡的情节。
重重拍了下桌子,愤怒道,「分享个屁!你以为我们查不出来你们的真实关系吗?
「他们长期霸凌你,甚至你这双眼睛也是被他们害成了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跟他们出去?还给他们分享昂贵的烟?」
我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李警官继续他的猜测:「他们带你出去是要欺负你吧?左邻右舍都说你是很孝顺的人,烟也是他们逼你偷的吧?
「你是因为受了欺负,怀恨在心,所以杀了他们吗?」
我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仰起了头,笑出了泪花:
「原来你们知道他们霸凌我啊?那为什么我求救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帮我呢?
「他们把我的头踩进蹲便池里按着我喝水的时候,他们在我的裤裆里放鞭炮的时候,甚至他们拿铁锹把我的左眼打出眼眶,打得我右眼视力严重受损近乎失明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替我主持公道?」
我越说越大声,笑声隐去,渐渐变成了嘶吼。
「现在他们死了,做过的恶反而成了我的罪证了?你们这些正义的人来为他们主持正义了?真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3-
李警官到底还是年轻,听完我这些话,终是坐不住了,转身出了问询室。
过了一会儿换了一个中年男警察进来。
从声音判断,他进来后先拧开保温杯啜了一口,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然后才缓缓开口:「张磊是吧?我姓田,你可以叫我田叔。
「我知道他们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你也要知道,你是最后一个跟他们在一起的人,我们总得问清楚才能洗清你的嫌疑嘛。」
说完,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我没有回答,他却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个大棚里有几大袋红薯淀粉,你们不是要在里边做饭吧?」
我依然不想说话,只低着头。
这个田警官却十分有耐心,不紧不慢地喝起了茶。
一时之间,问询室里只有热茶入口的「呼噜」声。
最后还是我憋不住了,开口道:「不是做饭,是他们想玩非牛顿流体的游戏。」
「哦?」田警官停止了喝茶。
我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把所有事情讲了出来,「你们查监控应该能Ţūₖ看出来,前一天我们也去了那个大棚,那天我们也是玩了打地道的游戏,其实就是他们监督着我挖坑,他们就在后面看着,时不时踹我两脚取乐,尤其我被踹得摔进坑里时他们笑得最开心。
「那天挖了坑以后,王竟突然说他在网上看到过非牛顿流体的小水池,特别好玩,你用力踩的时候它是硬的,你轻轻踩反而会陷进去。我们挖的那个坑大小刚好合适玩。」
田警官冷不丁开口:「他们三个都不学无术,所以是你告诉他们原材料是淀粉的?」
我交握的拳头紧了紧,还是点头:
「是,书上说非牛顿流体的原材料是淀粉加水,他们就去隔壁村做粉条的作坊那里偷了三大袋红薯淀粉。
「第二天我们又把那个坑加大了一些,更方便玩,又从一百米外的赵家祥家拎了三大桶水。
「本来我们是准备把淀粉都倒进坑里,然后加水的,这样比较好控制比例,以防加水过多导致失败。」
说着我的手做出搅和的动作,解释道,「就像和面一样。」
田警官「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那天有大风,废弃的大棚上有破洞,我们刚倒进去一袋淀粉,就被风吹得哪哪都是,于是我们决定换个方法,先倒水再倒淀粉。
「可是我们忘了土坑吸水,刚倒进去一桶水很快就渗没了。
「他们就喊我去赵家祥家里拿一块晒粮食的大塑料布,垫在里面玩。」
「但是现场并没你说的塑料布。」田警官好像在盯着我,虽然我看不清,但依然能感受到那种锐利的目光。
我点头:「对呀,因为我没去,路上我看了下表才发现到了奶奶收摊的时间,她一个人弄会累坏的,我就直接回了家。
「然后……然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4-
田警官拧上了保温杯的盖子,不锈钢盖子和玻璃杯口的摩擦声在寂静的问询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放好杯子,他才开口,声音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连细节都不厌其烦地描述,好像是交代得很清楚,你差点就能塑造一个老实胆小的形象了。」
他的手指叩上桌子,发出「咚咚」的响声,「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被他们长时间霸凌的人,你说回家就回家?难道不怕他们第二天更狠地欺负你?
「除非,你知道他们当天就会死,你才敢直接回家!」
我赶忙摇头,苍白地辩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你为了给奶奶收摊,就不害怕被他们按进厕所里,也不怕被他们打到失明骨折了?」
田警官的声音依然低沉,质问却是咄咄逼人。
我抠着自己的手指头,回想起那天的事情,身体都在发抖,好半天才控制着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
「可是,我不走的话,会死的啊!」
那天他们以为我没听到,悄悄地讨论,弄好非牛顿流体后要把我按进去,试试看人在呼吸困难的情况下是会胡乱使蛮劲儿挣扎,还是能控制自己缓慢地从窒息中脱困。
孙正新还问了一句:「要是把人弄死了怎么办?」
赵家祥却说:「死了刚好看看在非牛顿流体里,尸体是会漂上来还是沉下去。」
王竟补充:「反正咱们不满十四,出不了什么事的。」
在听到他们这些话时,我后背上都是冷汗,倒也不是特别怕死,只是我特别怕我死了,年迈的奶奶和怀孕九个多月的妈妈会因为伤心出意外,那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家破人亡了。
于是我一直在找机会逃跑,刚好他们让我去找塑料布给了我机会。
本来心底还因为害怕第二天遭报复而有些犹豫,是奶奶那个电话让我坚定了回家的决心。
先逃过这一劫,明天总不会比今天直接死掉的结果更糟了。
我把一切和盘托出。
田警官却似乎不太相信,他说:「你说的这些很合理,可是,没有任何证据……」
我心底发凉,苦笑:「我当时说他们霸凌Ṫū₋我,你们也是说我没有证据……
「所以,你们怀疑我杀人,就有证据吗?」
田警官严肃道:「你被长期霸凌,有杀人动机,你学习好,应该知道淀粉粉尘遇明火会爆炸,而且,你没有不在场证据。」
我有些愤怒,声音提高了许多:「我倒是想杀了他们!这样我就不用再受霸凌了,可是,我做不到啊!我不像他们,漠视生命,我面对流血死人有着泰山压顶一样的恐惧!我根本就下不了手!」
然而,面对我的愤怒,田警官依然平静:「所以,你有不在场证据吗?」
听到他强硬的质问,我苦恼地把头埋在桌板上,双手揪起了头发。
嘴角却悄悄扬起了一点点微笑的弧度。
就在这时,李警官敲门进来,说:「这里有一些新证据……」

-5-
新的证据让田警官沉默了很久。
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那是赵家祥手机上的一条通话记录。
是我打给他的电话。
在爆炸发生前五分钟。
沉默许久之后,田警官转身出去。
问询暂停,我向后靠在椅背上休息。
我大概可以猜到,他应该是去查监控了,想在监控里找到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我在哪里,有没有机会返回现场作案。
可是啊,他注定一无所获。
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复盘监控需要不少时间,我们的问询时间会被拉长很多。
我完全不介意多在警察局里待一段时间,毕竟只有这样才能留出足够的时间让这个事件在媒体上发酵。
越是结果未定,越是引人瞩目。
我闭上眼睛畅想,大概目前放出的消息只有四个未成年学生出去玩,其中三个死亡,且现场疑点重重。剩余那个被警察带走。
再加上他们爸妈的推波助澜,舆论大概会往阴谋论的方向发展。
我这个未成年人恶劣杀害三个同样未成年的同学,会激起无数人对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再度审视吧。
这,正是我想要的。
即使是我被骂得狗血淋头,可,想要做成一件难事,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不是吗?

-6-
两个小时之后,田警官终于回来了。
看来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问我:「我们查到,爆炸发生前五分钟,你给赵家祥打了一通三十秒的电话,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我仰起无辜的脸:「ṭů⁻我忘了。」
田警官追问:「那通电话里你们说了什么?」
我:「我说我要回去帮奶奶收摊。」
田警官:「打那通电话时你在哪里?」
Ṭū́₇我:「我们村村口。」
「说谎!」田警官声音提高了几分,「村口的监控根本没有拍到你的身影,甚至一路上都没有!」
我摸摸鼻子:「田警官您是不是忘了村里有很多小路的,小路上根本没有监控。」
田警官哽住:「你眼睛不方便,为什么还要走不好走的小路?」
我无奈:「您没忘了我是被他们骑车带去的吧?我回家又没有人会送我,走着要想早点到家,当然要走小路了。」
田警官像是喃喃自语:「那就又是没有证据……」
我摊手:「那你们怀疑我说谎有证据吗?怀疑我杀人有证据吗?
「没有的话,是不是该放我回家了?奶奶会很担心的。」
田警官看了看表,时间还没有到。
又是长久地沉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一道十分威严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我。
但是这次,我没有再主动开口了。
毕竟我以前被霸凌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让那些霸凌者拿出没有霸凌的证据,反而都是让我拿出身上的累累伤痕跟他们有关的证据,不然就没有办法帮我。
我知道这不是警方或者老师的错,我也理解他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确实不能对那些人有所行动。
但规定如此,就是公平吗?
受伤害的是我时,人们要我拿出证据来证明霸凌者的恶行。
受伤害的是别人时,人们又要我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凭什么呢?
于是我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忍不住挂上了Ŧü⁸嘲讽的冷笑。
「唉……」田警官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个世界对你太不公平对不对?
「可是,哪里有绝对的公平呢?人性是很复杂的,其中也有很多恶的部分,法律不能顾全方方面面,只能作为人性的底线,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法律过于激进,成为苛政的话,那只会激化矛盾与恶意。
「我不知道说这些你能不能明白,但是,我希望你没有踏过那条底线。」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我已经在霸凌中成了一个废人,就算活到一百岁,也不可能有可期的未来了。
我依然不打算开口,却听到又有了开门声,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听不清内容的低声交谈。
一切结束后,田警官再次开口:「你奶奶在外面一直等不到你出去,又接到你妈羊水破了需要她赶快赶过去的消息,一下子急晕了。」
听到奶奶晕倒,我气血上头,猛地站起来想要冲出去,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了回去。
「我们的人已经送她去医院了,你现在还不能走。」
我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要想早点去见奶奶,就赶快开口交代清楚,洗清自己的嫌疑。
这是阳谋,但没办法,面对养育我长大的奶奶,我永远做不到不管不顾。
于是,我还是说了:「你们可以去找我们村一个叫葛红星的人,我没有手机,就是在村口遇到了他,借他的手机给赵家祥打的电话,他能证明我当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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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们就在葛红星那里问到了我当时的位置,根本来不及返回大棚作案。
于是,我被暂时放了出来。
为什么是暂时?因为田警官表示,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始终对我保持怀疑。
赶到医院,奶奶已经醒了过来,一见到我就赶忙抓住我的手:「乖孙,你没有做不该做的事吧?」
我看着她脸上的皱纹沟壑,许Ṱŭ̀⁷久,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您放心吧,没有。」
——我做的,都是该做而且必须做的事情!
见奶奶还是没有完全放心,我又补充了一句:「李警官带我回去只是常规询问而已,问完了还把我送过来了呢,您真的别担心。」
奶奶这才松了口气,绷直的身体放松下来。
在医生确认奶奶的身体没有大碍后,她就迫不及待要回家收拾东西去照顾妈妈了。
爷爷自然也跟着一起去的。
他们本来想带我一起去的,但我说关于我们学校的案子,李警官可能还需要我提供证据,所以我需要留下来。
爷爷奶奶淳朴地认为,能为破案出一份力是光荣的事情,于是叮嘱我好好配合调查,也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走后,我拿出爸爸留给我的旧手机翻看,果然在手机上看到了这次事件的相关新闻。
舆论向着我想的方向发展。
众多网友表示,如果我真的是凶手的话,那就应该判死刑,不能让未成年人保护法成为恶魔的金钟罩铁布衫。
不过好在现在的网友都理智多了,在结果出来之前,并没有人来打扰我家人的生活。
爷爷奶奶也不怎么会玩智能手机,所以他们根本没有看到这个消息。

-8-
一周之后,警方虽然还没有给通告,但许多媒体人已经把事情扒得八九不离十了。
网络上陆续出现我被他们三个霸凌的视频,以及我在学校认真学习,在家里帮爷爷奶奶干活的视频。
有些是监控记录下来的,有些是路人无意间拍到的。
都足以证明我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只可惜如果没有出这件事,这些视频大概永远不会出现在大众面前。
现在它们出现了,可是我已经不需要再去证明他们的霸凌行径了。
死去的人,再也没办法欺负我了,我要的正义我自己讨来了。

-9-
这几天我的妹妹出生了,是个粉嫩可爱的小娃娃。
爷爷奶奶要在爸妈打工的地方照顾我妈和妹妹。
爸爸也表示正努力在他们那边的学校给我办借读手续,最多一个月就可以接我过去了。
他对我很愧疚。
因为当时我的眼睛出事,被他发现后,我骗他是自己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跌倒,撞在地上的铁锹上造成的。
爸爸一边责骂我不小心,一边自责为了挣钱没能好好在我身边照顾我。
之后他想尽办法给我转学到他们工作的城市,一边学习一边接受更好的治疗。
现在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可是我没办法去了。
家里又有了新的希望,我也是时候该去完成我的事情了。
我联系了一家还算有良心的媒体,表示关于我那三个同学的死亡,我会告诉他们一些劲爆的秘密。
于是我们达成了合作,我将用他们的账号开启直播。他们得到想要的一手新闻和流量,而我得到了在大众面前发声的机会。
隔天晚上,我就用他们的账号开启了直播。
没有让他们的人跟随帮忙,我自己一个人,背景也是一片漆黑,没有人能猜到我的位置,没有人能打扰我的自白。
直播开始之后,我笨拙地面对镜头,咧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们好,我叫张磊。
「就是前阵子三名学生在爆炸中死亡事件的当事人。
「当时在场的第四个人。
「如果你们想知道事件的真相,我今天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
「其实我跟他们并不是朋友,我虽然学习不是顶尖的那一批,但在学校里也算是个老实上进的好学生。
「而他们三个,是永远坐在后排不学无术的混混。
「我们本不该有交集的,只是那天,王竟喜欢的女孩子来问我问题后,顺手递给了我一颗糖……」
讲述的同时,过去发生的一幕幕在我的脑海中飞速掠过。
那个女孩子并不是特别漂亮,只是有一种很温柔的气质,让任何人都忍不住想要亲近。
但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我当时只想努力学习,以后赚大钱,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只是女孩子那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嘟着嘴巴小声问我数学题,又有谁能狠心拒绝呢?
而我也从来没有想到,只是热心地帮同学解答了一个问题,接下来的人生竟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傍晚放学,我就被王竟他们三个人堵在了巷子口。
他们说了什么来着?
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怂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跟小爷我抢女人!」
当时的我是蒙的,根本想不起来他们说的到底是谁。
然而我疑惑的样子,看在他们的眼里就成了装腔作势。
当我终于弄清楚,他们说的是那天问我数学题的女生时。
我赶忙解释:「是她主动来问我问题的,我只是给她讲了做题步骤,我真没喜欢她!」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惹怒了王竟,原本只是骂骂咧咧的他,猛地就冲了过来,给了我一脚。
看我跌坐在地,他们三个人就一拥而上,对着我拳打脚踢。
一开始我还试图反击和逃跑,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从来没有打过架的我,双拳胡乱地Ťú₄挥舞,却根本碰不到他们。
慌乱转身,想要跑开,却被人抓着后领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全身上下都是疼的,过分密集的痛感让我的大脑也昏昏沉沉。
到后面就只能狼狈地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硬生生地承受着他们逞威风的拳脚。
一直到他们打累了,冷冷地丢下一句:「劝你最好别告诉老师家长,否则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10-
我转头就将他们打我的事情告诉了老师。
老师当着我的面表现得非常重视,说一定会彻查到底。
可是后来,根本没有听到学校对他们三个人有任何的处分。
老师好像忘记了这个事情。
直到我再一次被他们堵在巷子里打,这才知道老师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他们一句是不是欺负同学了。
在他们摇头否认后,也根本没有深究,随口交代他们不学习也别影响别人就放他们离开了。
老师可能看我也没受什么明显的伤,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小事化了。
可这样的处理方式,对我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他们意识到我找老师,老师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之后,就把我当成了出气筒,时不时就要欺负一下。
后面的日子里,他们逼我替他们值日打扫卫生,把我的头按进蹲便器里,在我的裤裆里面放鞭炮,甚至是看我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要过来踹上一脚……
不是没有想过告诉家长,可是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也很辛苦,而且把他们叫回来,我们一家又要怎么生活?
告诉爷爷奶奶更是不行,他们再淳朴不过,都很少跟人大声说话。
告诉他们的话,只能让他们跟着我一起被欺负。
于是我选择默默忍了下来,以为等上了高中,就能逃离这样的处境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的欺负一次比一次恶劣,他们也越来越胆大。
有一次,他们竟然把我叫到荒无ṭṻₘ人烟的田里,用铁锹打我。
就是那一次,我的左眼眼球被打出眼眶,右眼也受到永久性的损伤,几乎只剩下了感光能力。
眼看我的一辈子都要被毁了,我终于忍不住想把一切都告诉奶奶。
可是当我扑在奶奶怀里痛哭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却大摇大摆地走进病房来看我。
奶奶还在不停地感谢他们来看望我,孙正新却附在我耳边悄声说:「记不记得之前未成年学生殴打流浪汉的案子?网上的热度过去之后,那几个学生生活可是没受一点影响呢。」
说完抬起头,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把一切告诉奶奶,让奶奶去替我讨公道的话,他们就会把奶奶作为欺负的对象。
他们是未成年,打奶奶几顿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不小心打死了,也未必会坐牢。
于是我到了嘴边的求救又咽回了肚子里,只说是自己玩的时候不小心摔到地上的铁锹上,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后来他们经常当着奶奶的面喊我出去玩,看着奶奶慈祥的笑容,他们吃着我家的苹果,然后明目张胆地把我带到其他地方毒打侮辱。
他们死的那天,也是把我带到大棚里欺负的。

-11-
讲述完我被欺负的经历,直播间的弹幕上,已经飘起了满屏的心疼。
他们说,那三个人根本就是恶魔。
他们说,那三个人死有余辜。
他们说,就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才收了他们的命。
我摇摇头,说:「老天爷没有帮我主持公道,公道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网友们好奇发问:
【什么意思?】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
【楼上的都在说什么意思?】
……
我没再看评论,继续说道:
「那天的爆炸不是意外,是我做的。」
评论一下子就炸了,我却没有再看。
「我瞎了!一个瞎子能有什么未来呢?何况他们依然每天欺负我,只要想到他们,我就觉得窒息。
「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每天胸口都闷得像是要窒息,浑浑噩噩地,那种感觉我说不清楚,只觉得生不如死。」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如果再不做些什么的话,我真的会死。
「于是我开始了一场谋杀……
「大家或许已经知道了我在警察局交代的那些话,但其实我还隐瞒了一些东西。
「比如,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带我去玩儿打地道,就是想要了我的命。
「他们背着我说,张磊挨打得太多了,现在挨打的反应都没什么意思了,这次一定要玩个狠的,不如把他活埋了,好好刺激刺激。
「既然他们想要刺激,想要新奇,那我就满足他们。
「在他们让我挖好那个坑,准备解决掉我时,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非牛顿流体。
「我说,有点好奇动物被放在里面,拼命挣扎的话是会挣脱出来,还是会像被封在水泥里一样封死在里面。
「听了这话,他们果然动了心思,只不过他们默认的实验体不是动物,而是我。
「我也不知道人被放在非牛顿流体里面会是什么结果,但我知道的是,他们肯定不知道非牛顿流体的原材料淀粉是会炸死人的。
「那几天刚好有风,不过大棚上的破洞是我故意挖出来的,先倒淀粉也是我故意为之。
「大风把淀粉吹得满大棚都是,达到了爆炸的标准。
「我偷偷在大棚的角落里放下了那包软中华。
「后来被支使去取塑料布的时候,我打的那通电话也并不是告诉他们我要回家,而是小声让他们去尝尝我『上供』给他们的中华。
「然后就很简单了,打火机点火,淀粉粉尘爆炸,他们三个一起去见了阎王。」
这个时候,直播间的弹幕上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他们三个死得好的,有说我这样做也太过极端的,也有劝我不要认罪的。
这次,我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
「我觉得杀人偿命才是对的,但是如果让他们杀了我,估计是不会给我偿命的。
「所以,为了正义,我先杀了他们。」
说着,我看向镜头,「请判我死刑,以命抵命才算公平。」
随后就结束了直播。
下一秒,由田警官带队的警察鱼贯而入。
把我——以及那三个人的父母都按倒在了地上。

-12-
直播并不是真正的直播,那是我提前录好的视频。
我知道在我说出真相之后,警察会立刻找到我。
于是,在开启直播的时候就给那三个人的爸爸妈妈都发了短信:
【很抱歉杀了你们的儿子,今天是他们头七,我在他们去世的大棚这里给他们烧纸道歉,烧完就去市公安局自首,虽然我未成年不会受到太重的惩罚,但我一定会为自己犯过的错好好忏悔的!真的很抱歉!】
发完之后,我把放着录播的手机藏到一旁,抬头看看天空,可惜再也看不到月亮的形状了……
很快,三对父母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们怒不可遏,他们面目扭曲。
他们咬牙切齿地指责我:
「小畜生!你不得好死!」
「真的是你杀了他们!你怎么敢的!」
「张磊,你给我去死!啊啊啊!」
随着怒吼,他们一拥而上,向我扑过来撕打。
我看着他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那三个小恶魔的身影。
他们的拳脚跟他们孩子的拳脚并没有什么两样,落在我的身上都是一样的疼痛。
不过,和那三个恶魔兴味盎然的眼神相比,他们父母的眼睛里都噙满了悲愤的泪花。
这让我感到开心,终于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了。
我并没有躲避他们的拳脚,只把嗓子眼里涌上来的血吐出去,微笑着说:「今天的风, 跟那天一样大啊……
「或许你们很想去见他们吧?」
说着, 我伸手去够被打落在地上的打火机。
他们这才意识到了不对,抬头张望起来。
夜色浓重,废弃的大棚里没有灯,他们看不出什么异常, 却能感觉到混合着风一起刮过他们脸庞的细小粉尘。
我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直接用打火机打起了火苗。
随后就是「轰!」的一声闷响, 一阵火光闪过。
可惜, 无人死亡。
自从上次出事之后, 粉条厂就管得非常严了,我无处下手, 只能将就买了两袋面粉。
可惜, 我到底不是爽文里的主角, 只是一个平凡的学生, 知道粉尘可以爆炸, 却不能掌握致死量是多少。
我们几个人都被烧焦了头发, 炸破了部分皮肉, 却没有更重的伤。
但这足以让他们明白自己孩子的死法了,于是他们更加下了死手地殴打我。
在我几乎奄奄一息的时候,田警官带着人分开了我们。
神色复杂的小李警察给我戴上了手铐。
我对着他抱歉地笑了笑。

-13-
后来, 小李警官问过我,为什么不放过那三个人的父母?
我只反问:「他们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霸凌别人吗?」
言谈举止,带血的衣服,动不动就挂在嘴边的我明天就弄死那谁谁谁。
做父母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只不过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受欺负的那一方, 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不闹出大事就好了。
养不教父之过,他们养出的孩子做了恶, 他们凭什么独善其身呢?
小李警官又问:「那你就不怕他们反杀了你吗?」
我说:「他们是成年人,杀了我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也算是为养出霸凌别人的孩子而付出代价了。
「如果我成功了, 我们一起死, 霸凌者全家死光,应该很能震慑那些潜在的霸凌者。
「如果像现在这样, 都没有死, 他们也是故意杀人未遂,会受到一定的惩罚,而我, 连续做出恶性案件, 就能有更大的概率被判死刑了。」
后来, 霸凌者的父母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全都进了监狱。
至于我, 在法庭上, 法官问我有什么要说的。
我说:「请判我死刑。
「不能因为我是未成年就不用承担杀人的责任,故意且恶劣地杀人就是应该偿命!」
法律或许不够完善,但我也明白,进步都是需要有血肉的牺牲来搭成台阶才能达成的。
我希望用我这一条烂命, 为其他被霸凌杀害的未成年人开一个先例。
让这个社会在以后遇见这类案子的时候,能够以我的死刑为标准。
让该被惩罚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让真正该被保护的人获得保护。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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