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医闹

刚给一个病人产检完。
我顺手把杯子里的隔夜茶泼进垃圾桶。
下午她就预约了引产手术。
不仅如此，她还拿着刀埋伏在我下班的路上，边捅边说：
「你明知道我怀的是男胎，为什么还要误导我？」
「害得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她，关我什么事？
可她却说：「当时我问你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难道不是你泼了一杯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是暗示我怀了赔钱货又是什么意思？！」
再睁眼，又回到她来产检的那一天。
望着眼前的杯子我直接连水带茶叶渣子一口闷了。
这次可别想再让我背锅……

1
「医生啊，我家应该是买蓝色衣服还是粉色衣服？」
听到熟悉的话和熟悉的声音的时候，我的身子不由得一颤。
熟悉的脸在我面前，一脸期盼地看着我。
上一世，就是这个穿着朴素，一副人畜无害的妇女。
拿着刀硬生生地把我捅死在了医院门口。
只因为在她追问我胎儿性别时，我随手把水杯里的隔夜茶水倒在了垃圾桶里。
她臆想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当天下午她就预约了引产手术，却引产出一个男胎，止不住地在走廊里哀嚎。
我没在意，继续赶往下一个手术室。
这种打孩子后痛哭流涕的人在医院并不少见。
直到晚上我从手术室出来准备下班。
就被她尾随了。
她面目狰狞，一刀一刀地捅进我的身体里。
「都怪你误导我，你是不是嫉妒我会生儿子？」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怀一个儿子等了多久！」
我就那样毫无防备的死在了医院门口。
再睁眼，竟然又回到了她来产检时问我孩子性别这天。
我颤抖着握紧办公桌上的杯子。
然后咕咚一口把里面的隔夜茶水一口闷了。
这样总不能怪到我头上了吧？！
「性别我们是不能透露的，男孩女孩都一样好。」

2
眼前的人明显还不死心。
「那我们孩子是像我还是像他爸爸？」
我继Ŧṻₗ续耐心回答道：「生下来就知道了，你们自己的孩子肯定和你们都会有相似的部分。」
眼见着眼前的妇女还没有走的打算。
我拿出她的彩超图。
「你自己看吧，看到什么就算什么。」
她果然拿着彩超细细的端详了起来。
然后试探性地问了句：
「我看着我家儿子头大。」
我不敢接话茬，祈祷着她快点走。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祷告。
办公室门被推开了。
「刘医生，3 号病床难产了，得马上过去。」
我立马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准备出去。
那个妇女却死死地拽住了我，不让我走。
「医生，你还没告诉我，我家儿子是不是头大？」
我皱眉：「我现在有事，彩超图已经给你了，你自己看就行。」
她还是不依不饶。
「我怎么没看到小凸起？」
我不想回答，但是外面一直在催。
「刘医生，快点吧，病人要坚持不住了！」
我急着去救病人，不想跟眼前的人纠缠。
「都说了！你看到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扔下这么一句后我就匆匆走了。
手术室出来后，我特地留意了一下。
没有堕胎记录，也没有哀嚎声。
我的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没想到，更烦的事还在后面……

3
王秀萍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来医院产检的次数也开始频繁起来。
这次她是带着她女儿来的。
「刘医生啊，你结婚了吗？」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旁边的女儿穿得破破烂烂不敢抬头。
「没有。」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
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哎呀，刘医生，要我说咱们女人啊学历再高也没用，还不如嫁个好老公。」
「你看看我，多有福气。自从我给我们老王家怀了个儿子，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我家的活啊，都是我老公和妮妮干的。」
我瞥见旁边的小女孩，一直低头沉默不语。
「单子拿去缴费吧。」
我不想搭理她，随手把产检缴费单子给王秀萍。
没想到她直接一脚踹在了旁边的女儿身上。
「干什么吃的，书读狗肚子里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死脑子。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ţů⁾么用，还不如早点干活嫁人。」
说完王秀萍还朝我笑了笑。
「刘医生，你别介意啊，我不是说你。」
「我家姑娘啊，就是爱读书上学，打了多少次也不管用。」
「你看看，现在脑子学坏了吧。也不是我脾气不好，这孩子啊，就是该打。」
小女孩眼里含着泪，拿着单子跑了。
我心里既感觉不是滋味，又感觉有一口无名火在胸口。
「九年义务是必须的，孩子还小，喜欢读书是好事。」
「再说，孩子只有读书多才会明事理，这个是不分男女的。」
王秀萍冷笑了一下。
「是啊，别读书读的快 30 了连个男人都没有才好。」
「要我说啊，女人还是老老实实找个男人嫁，生个儿子才好。」
「咱们女人啊，就该这么过日子。」
我忍着不发作。
碍于上一世的经验，我还是不招惹她的好。

4
王秀萍临产期的日子快到了。
这次她老公婆婆都来了。
她像个耀武扬威的皇帝，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刘医生啊，看看我家老王，好吧。」
「我跟你讲，找男人就得找我老公这样的。人帅，心还好，对老婆也好。」
我看了一眼她的老公。
啤酒肚，臃肿的身材。
土黄色的脸布满了褶子，一笑还能看到被烟熏得暗黄色的牙。
我想我还没瞎到这种地步。
而王秀萍的老公也是沾沾自喜了起来。
甚至当着我的面握着王秀萍的手说：
「老婆，我的眼里只有你。」
我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照旧是拿单子缴费安排床位然后住院观察。
而李秀萍的婆婆在旁边不知道想什么，一直在看墙上的钟表。
终于等到整点的时候。
她从包里掏出来一个保温杯。
倒出来了一团灰色的水给李秀萍。
李秀萍皱起了眉：「妈，可不可以……」
还没等她话说完，李秀萍的婆婆就劝道：
「下周就要生了，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
「大师说了，这是保胎符水，喝下去百分之 90 是个带把的。」
「从你刚怀孕就开始喝，你说这次要不是大师给的符水，你能怀上男孩吗？」
李秀萍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着鼻子喝了。
扭头发现我在看她，她立马得意地说道：
「我婆婆对我可好了，这符水可是我婆婆花了大价钱求来的呢。」
「刘医生你这就算是想求，也求不来吧。」
「你要是知道我天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会夸我一句命好。」
我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
真想打电话给博物馆，告诉他们猪首找到了！
好在这家人奇葩归奇葩，还是老实缴费住院待产了。
可见对刘秀萍肚子里儿子的重视。
我照例每天检查孕妇情况，巡床。
刚一进病房门就忍不住咳嗽。
三个床位，其他两个床位的孕妇戴着口罩一脸不满地盯着李秀萍。
我这才发现李秀萍的床上挂满了黄符。
公共区域的小桌子被她点上了香炉。
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黄袍、戴着高帽，手拿白色拂尘的道士。
道士围着香炉念念有词，接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符箓。
下一秒符箓突然燃起。
李秀萍的婆婆发出惊呼。
「大师，你也太厉害了吧。」
那个大师脸上止不住的得意，点了点头。
我直接制止道：「这里是医院不许点火！旁边还有别的孕妇，你们这是在影响其他人。」
说着就要去开窗。
结果直接被王富贵和李秀萍的婆婆一人一个胳膊架了起来。
「你别想坏大师做法，这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包生孙子。」
我有些无语：「你们放手，这里是医院，不是让你们胡闹的地方。」
大师把刚刚燃尽的符灰放进水里，接着用手指搅和了几下后递给了李秀萍。
「喝吧，这是最后一个步骤了。」
「只要再连喝七天直到你生产，肯定能生出来聪明的儿子。」
李秀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还挑衅地看了我一眼。
「刘医生，你别嫉妒啊。」
「等我生了儿子，会让他认你当干妈的。」
我气得想骂人，但还是好言相劝。
毕竟李秀萍是我手下的病人，出了事也不好交代。
「这大师一看就是骗人的，你不能信啊。」
「你乱喝东西，影响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那个大师在旁边开口道：
「医生，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看不上我们干这行的。」
「但是我们能解决问题也是实实在在的，你就说你们医院能让她生儿子吗？」
我刚想开口解释又被他打断。
「既然不能，那就别阻碍别人。你们这群医生就是道貌岸然的家伙。」
李秀萍一家人也附和了起来。
「自己是个不下蛋的鸡还要管着别人不让别人生儿子，安得是什么心啊。」
「我看着读书多也没什么用，脑子都读坏了，不相信我们老祖宗了。」
「刘医生啊，你不服不行，还是我命好。」
周围床的孕妇陆陆续续的都走了。
显然他们也不想跟李秀萍一家有什么交集。
基本上都在安排转其他病房。
三人间的病房就剩下李秀萍一个人。

5
一连 7 天，那个所谓的大师一直在做法。
搞得病房乌烟瘴气，连查房的小护士都不想进去。
好几次我看到李秀萍明明不愿意喝。
但只要一看我来了，就立马变了副嘴脸直接笑吟吟的喝了下去。
如果只是这些就算了。
但你永远想不到李秀萍一家能捅多大的篓子。
这天夜里我在值班。
突然听到病房里的吵嚷声。
有个孕妇嗷的一声，血直接顺着腿流了下来。
「我告诉你，我老婆要是有什么事，你们也别想好过！」
那个孕妇的老公顾不上理论，匆匆喊了一句，直接跟着一堆医生进了产房。
我这才看到李秀萍的婆婆手里拿着一撮头发。
「我不就是剪点头发吗，至于吗？」
「剪个头发就早产了，你们讹谁呢！」
眼见那个孕妇被推进了手术室，这边其他孕妇也都醒了。
本来就是孕后期心情焦躁的时候。
一堆孕妇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你有病吧，半夜剪人头发。」
「我的头发也被她剪了。」
ṱü₁甚至其他病床的孕妇都来了。
「就是这个神经病，前几天半夜到我床边剪头发，吓我一跳。」
「她不仅剪头发，还往枕头底下塞红纸呢！我老公整理床铺才发现的。」
几个孕妇听到这话连忙回去检查自己的枕头。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拿着红纸来找李秀萍婆婆兴师问罪。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儿媳妇也要生了吧，你怎么不往她头底下塞红纸呢。」
「就是啊，就是啊。」
李秀英的婆婆完全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反倒理直气壮。
「我塞红纸怎么了，你们懂什么啊。」
「我这是在为我大孙子祈福，再说影响到你们什么了吗？」
「我不这样做，我媳妇生不出来孙子你们赔啊？」
王富贵和李秀英也赶了过来。
两个人齐刷刷地把她护在身后。
「我看谁敢动我妈！」
李秀英甚至故意拿肚子往前顶了顶。
大家都是快要生的时候。
谁也不想动别人，既怕对面有差池，又怕自己有损失。
「刘医生你管管啊。」
「我们好歹也是交了钱的，凭什么我要都要让着她啊。」
有人看到了我，大声叫我名字。
我站在后面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去劝李秀英一家。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医院弄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要相信科学。」
李秀萍婆婆盯着我：「那刘医生你说说，我儿媳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只要你说是男孩我们保证不弄了。」
「我还省钱呢。」
我有些无语：「宝宝的性别过几天生了就知道了。」
李秀萍不屑地看着我：「就烦你们这些医生打哑谜，明明就是还不痛痛快快的承认。」
「我婆婆也是为了我好，要不是你死活不说实话，我婆婆还用花钱问大师求这种吸收男孩运的法子吗？」
原来是大师给李秀英婆婆出主意。
说是收集齐医院孕妇的头发，放到香炉里烧成灰。
并且在他们的枕头下放画上聚气符的符纸。
就能转运生男孩。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迷信，但是膈应人啊。
「刘医生，你要是自己不行，就给我们换个医生吧。」
「给我们换个男医生，你个女的影响我们乖孙的运气咋办。」
李秀萍看着我一脸鄙夷。
要求把我换掉。
我简直求之不得。
立马打电话给主任，说病人要求换主治医生。
然而一通电话打下去。
只要一听李秀萍的名字，不是拒绝就是直接挂断。
直到丁平来了。
「刘姐，怎么回事？」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死对头叹气：「病人闹事。对我不满意，要求换主治医师。」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以为他会又要挖苦我。
毕竟我们两个曾经为了争副主任结下了不少梁子。
从那之后见面更是一句不和就开始互掐。
其他孕妇还看着我，希望我给个解释。
我只能再次警告李秀萍：
「医院是公共场合，大家都是交了钱的。」
「你们同是孕妇，你应该更清楚孕妇的心情也会间接影响到胎儿。」
「劝你做人还是不要太自私了，给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吧。」
没想到李秀萍根本毫不在乎。
「她们的心ṭṻ⁶情关我什么事，我让他们不开心了吗？」
「再说了，他们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哪个有我肚子里的儿子重要？」
「要我说啊，都是看我有生儿子的办法，嫉妒我。」
李秀萍的婆婆甚至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袖子哭了起来。
「刘医生啊，你就放我们一家活路吧。」
「我盼了大半辈子的孙子，你医术不精不帮我就算了，还要阻止我。」
「你平时看我们求孙心切故意给我们安排贵的药我都忍了，你不能这么害我啊。」
「现在我们想换个男医生都不行吗？」
我脑瓜子气的嗡嗡响。
「每个人的药都是一样的，你们的贵是因为你们给孕妇喝了大量不利于胎儿的东西需要保胎。」
「如果不加会影响胎儿的健康。」
「自己无知害了孩子不要怪在我头上！」
说着一把推开了李秀萍的婆婆。
她直接顺势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喊疼。
「医生打人了啊。」
「刘医生自己生不出来孩子嫉妒我们，利用公职打人了啊。」
李秀萍看到她婆婆被我推倒了。
一副心痛的样子。
「刘医生，我们真是看错你了。」
接着她两巴掌扇了过来。
我不敢还手，只能侧身闪过。
如果这时候我还手害李秀萍流产或者出事。
那估计我就不是挨两巴掌这么简单了。
而刘秀萍因为肚子太大重力不稳直直的就要倒在地上。
丁平在旁边站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刘秀萍。
「这样吧，我做你们主治医师怎么样？」
我惊讶地看着他，谁不知道李秀萍一家是最难啃的。
他居然主动接手？
而我刚刚没给他打电话也是因为，我们两个已经积怨已久。
他是肯定不可能帮我的。
应该是巴不得我出丑。
果然他下一秒开口道：「刘医生毕竟经验少，很多孕妇情况根本不了ṱù₀解就妄下推断，还乱用药。」
「放心吧，我接手肯定不会让你们多花一分钱的。」
「还能保证平安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刘秀萍一家立马对丁平感恩戴德了起来。
病房里刚刚早产进去的孕妇出来了。
生的是个女儿母女平安。
李秀萍婆婆直接在门口大喊。
「大师显灵了啊，大师没骗我们。」
「他们生女儿，那我们生的肯定是儿子。」
我有些无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没再继续管。
其他孕妇也看出来了这一家都是无赖。
为了自身安全只能忍着。
不管李秀萍一家后我的日子暂时清闲了不少。
毕竟既不用处理烦人的其他情况，手底下的其他孕妇也还算听话。
6
「丁主任啊，你看看我孙子的药还能便宜点不？」
我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了李秀萍婆婆的声音。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我现在还不是主任，只是一个普通医生。」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现在还不是，等我家儿媳生了大孙孙，我们给你弄个锦旗你不就是了吗？」
「那也是副主任不是主任。」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那这医药费……」
「算了算了，我给你开点便宜替换着用怎么样，这样又能省钱又不耽误生孩子。」
原来丁平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为了压我一头他也算是拼了命了。
两个人在办公室聊得正高兴，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丁主任，早啊。」我阴阳怪气的打了个招呼。
丁平一边开药一边说道：「刘医生，你不用阴阳我。」
「没本事就要承认，别天天没那个金刚钻就要揽瓷器活。」
李秀萍的婆婆在旁边附和。
「就是，人家丁医生比你强多了，自从换丁医生，我们的费用都少了三分之一，你还说你平时不是故意给我们用贵的。」
我也不生气，径直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你们觉得他好，等顺利生下孩子再说吧，别到时候生不出来又怪我。」
「呸，你个不要脸的贱货，还想诅咒我没出生的孙子！等我儿媳生完孩子，我到时候就去投诉你！」
我耸耸肩：「好啊，我等着你举报我。」
没人比我更了解李秀萍肚子里孩子的情况。
看似健康，其实早就有畸形的征兆了。
当时李秀萍已经 8 个月了，也不能劝她引产。
只能告诉她吃些什么要遵从医嘱，不要自己乱吃东西。
当时我还纳闷，为什么她每次都跟我说没乱吃东西但是每次来产检却总是有轻微的加重。
现在看和李秀萍的婆婆脱不了关系。
到现在李秀萍的胎儿还没生，已经比预计临产期晚了一周了。
丁平倒是不急，还悠哉悠哉的在办公室喝水。
7
李秀萍终于要生了。
比预产期晚了一个周。
一堆人急火火的准备把她抬进产室。
然而她的婆婆和老公却死死地堵住病房门不让进。
「我看你们谁敢进来。」
「我们在这儿你们一个也不许进！」
丁平站在门口劝说：
「孕妇羊水都破了，现在必须送进去，再不进去就晚了。」
隔着门口李秀萍躺在床上，血开始慢慢的顺着腿流在了床单上染红一片。
李秀萍婆婆一改往日对丁平的客气。
「丁医生，这可不行。」
「我今天看到了，生出来的都是女孩。」
丁平有些不明白：「女孩怎么了？」
李秀萍婆婆继续道：「孩子投胎是有渡船掌灯人的，都是一批一批送的。」
「如果这一批都是男孩，那最后那个就是女孩。」
「如果这一批都是女孩，那最后那个就是男孩。」
「所以我儿媳今天必须最后一个生。」
我甚至能看到丁平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这都是迷信！」
「再不给孕妇接生会死的！」
李秀萍婆婆完全不在意，甚至头也不回地问李秀萍：
「你要现在生吗？」
李秀萍躺在床上，明明痛的五官都开始扭曲，但还是大喊。
「不，我要生儿子，我要最后一个生。」
「妈，我能挺住。」
王富贵站在门口呲着牙乐。
「不愧是我媳妇，就是有种。」
我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切。
庆幸丁平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现在我倒是想看看，他要怎么解决。
自从他接手后领导很重视。
说只要他处理好，过后就会提拔他为副主任。
但如果这个节骨眼出问题。
别说副主任，甚至他得滚出医院。
8
丁平气疯了。
「你们闹也得有个限度，平时我什么没满足你们。」
「再不进手术室，孩子和妈一个都活不了。」
「别说孙子了，有也没了！」
说着他带着一帮护士想闯进去。
李秀萍婆婆拿出了自己的一贯作风开始大喊。
「医生打人了，医生打人了。」
「医生要强迫孕妇生孩子了，还有没有王法啊。」
她这么一喊，丁平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病床上李秀萍明显已经开始泄力了。
他急地隔着门口大喊：「深呼吸，不要晕过去，保持清醒。」
这一等就是 3 个小时。
直到今天最后一个产妇被推出来。
李秀萍一家这才如临大敌，立马把李秀萍推进了产房。
但是已经晚了。
李秀萍羊水破太久，送进去的时候早就没有了生产力气，哪还能生孩子？
果不其然，不到半小时丁平就穿着手术服出来了。
「孕妇已经脱力了，必须顺转剖。」
王富贵没说话，看向了他妈。
李秀萍婆婆当即大喊：「不行！谁生孩子不遭点罪，万一把我乖孙切坏了怎么办。」
丁平这才意识到这一家是多么让人头疼。
「剖腹产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会剖到孩子，如果你们不同意，现在只能等死，孩子根本生不出来。」
李秀萍婆婆当即朝着门内大喊。
「秀萍，坚持住。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只要你生出来儿子，就是我们王家的功臣！」
丁平没办法，只能气地转身进去。
李秀萍婆婆还在门口不依不饶。
「我生过孩子我还不知道吗，顺产的孩子才聪明又健康。」
「看看我家富贵，就是顺产生的才这么优秀。」
王富贵在旁边附和点头。
我从产房旁边路过。
李秀萍婆婆一把抓住了我。
「刘医生，你说是不是剖腹产不好还是顺产的最好？」
我不想搭理她，事情到底怎样我也不关心。
「这个决定权在你们，具体怎样听主治医生的就行。」
「再说了我一个女人，乱说话，影响你们生儿子的气运咋办。」
李秀萍婆婆一脸鄙夷地看我。
「庸医就是庸医，嘴里一句有用的屁都放不出来。」
9
产室内，从一开始还能听到李秀萍的声音。
到后面只能看到手术室亮起的红灯。
李秀萍的婆婆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跪在产房门口到处求神拜佛。
只不过嘴里的内容不是母子平安而是顺利诞下大胖小子。
终于丁平出来了。
李秀萍婆婆和王富贵一下涌了过去。
「怎么样，丁主任，是不是儿子？」
丁平沉默了一下：「是儿子。」
李秀萍婆婆大喜：「儿子，儿子好啊！我老王家有后了。」
下一秒丁平又说道：「是个死胎。」
「而且，李秀萍以后不能再怀孕了。」
「耽误太久，出血太多……」
后面的话丁平还没说完，李秀萍婆婆直接冲了进去。
男孩的身体是僵硬的。
并且全身散发着诡异的青紫色。
李秀萍的婆婆开始发疯。
「丁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孙子怎么会这样？！」
丁平还没来得及说话，李秀萍的婆婆开始发疯。
「一定是你宫寒，冻死了孩子！」
我看着李秀萍婆婆胡说八道却又不能说什么。
到底是怎样医生的心里最清楚。
李秀萍婆婆当即冲向手术床，朝着李秀萍打骂了起来。
「你这个丧门星，害死了我孙子！」
「给你吃好的喝好的花那么多钱，你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
李秀萍本来就虚弱得不成样子。
此刻一堆人的话像是击中了她的心理防线。
她躺在床上，任凭婆婆打骂，然后哭了出来。
「是我害死了我的儿子……」
10
李秀萍抱着那个已经僵硬的死婴不撒手。
没人知道一个刚刚生产完的产妇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几个人都没能把孩子夺过来。
她哭着抱着孩子，脸贴在死婴身上。
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丁平自然也知道，这次升职无望了。
还白白被这家子极品折磨了这么多天。
他不由得暗骂：「真晦气。」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李秀萍。
她的脸上渐渐开始扭曲了起来。
我可太熟悉这个表情了。
下意识的悄咪咪的退了出去。
李秀萍一家当即在医院打闹起来。
李秀萍像疯了一样，直接抬手压在了丁平的身上。
「你不是说一定能生出来的吗？」
「你不是说你接手肯定没问题吗？」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你和那个刘瑶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丁平被掐得喘不过气，从旁边不知道拿起了什么。
直接砸在了李秀萍的头上，血从李秀萍的额角流了下来。
疼痛让李秀萍撒开了手。
「要不是你自己拖延生产时间，非说什么等到最后一个生，你儿子能死吗？」
「关我什么事，晦气东西。」
「自己连个孩子都生不下来，还想赖在我头上。」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李秀萍的婆婆和王富贵也扑到了他身上。
「ẗū́ₚ赔钱，你赔我们钱！」
「我们在这住院辛辛苦苦花了那么多钱，你害死了我孙子，还把我媳妇的子宫拿掉了，一百万！」
「没有一百万你今天别想走！」
医闹这件事，没人敢插手。
更何况这家人现在完全是一副疯狗的状态。
见谁咬谁，没人想跟这家人扯上关系。
11
走廊里不停地传出丁平和李秀萍一家的吵闹声。
李秀萍随手从手术室里拿了一把刀，追着丁平跑。
丁平实在是烦了，和李秀萍拉扯了起来。
毕竟是个男人，还能抵挡得住李秀萍的攻击。
但是很快王富贵也赶到了。
三个人死死地压住了丁平。
「既然你没钱，那拿别的赔吧！」
丁平的胳膊一边一个被李秀萍婆婆和王富贵死死地压住。
李秀萍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乱捅。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我前世被杀的时候。
李秀萍也是这样，根本不管你说什么。
只是不停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但是这次某种意义上丁平比我更惨。
因为他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的手指都被王富贵硬生生的掰断了。
骨裂声，哀嚎声，和血充斥着走廊。
丁平只能服软：「我赔，我赔……」
「一百万，明天就打到你们账户上。」
王富贵松开手，威胁着丁平。
「不然，我就天天跟着你，把你打残。我看你是要命还是要钱。」
王富贵拉着自己的妈扭头就走。
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
丁平迅速从地上捡起了手术刀，直接朝着王富贵的下腰捅了过去。
「你不是想生儿子吗，老子把你肾捅了我看你还拿什么生。」
一刀又一刀。
「我让你生儿子，我让你坑我钱。」
「谁也别想好过！」
速度太快，李秀萍一家没反应过来，王富贵就被丁平插中了。
丁平杀红了眼。
肾上腺素让他忘记了疼痛。
似乎是觉得不解气，还往王富贵的胸口去捅。
做医生的，最是清楚器官的分布位置。
除了腰子是直直的捅了上去。
其他部位都避开了要害。
丁平本来就受了重伤，能刺伤王富贵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
随即又被王秀萍一家按在地上暴打。
这下是真的没有了还手之力。
脸上衣服上都是血。
血泊中，丁平看到了我。
我看清了他的嘴型——
救我。
最后还是我报警结束了这场闹剧。
毕竟不管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大局考虑。
医闹死人影响不好。
12
我作为现场的目击证人，也被带去了警局审问。
丁平是彻底毁了。
不说全身其他的伤。
光是手骨断裂这条ťŭₙ，他以后再也拿不起手术刀。
也不能当主治医生了。
医院当即辞退了他，并在处罚通告上表明他是无良医生。
以后也不会再有医院敢要他了。
而王富贵，长年抽烟酗酒，怀上本来就不容易。
这次又直接被丁平捅中了要害，怕是这辈子都生不出来了。
王富贵的老母在警局哭成了泪人。
一直喊自己苦命。
李秀萍能怀上，是他们一家最期盼的事。
她的老王家算是彻底绝后了。
李秀萍彻底崩溃了。
老公没有了生育能力，自己也再也生不了孩子。
唯一的儿子还被自己的宫寒「冻死了」。
她恶狠狠的盯着我和丁平。
在警局也是毫不避讳。
「我要你们都死，你们这些黑心医生，都得死。」
「就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 还伤害了我老公。」
「现在我们一家都完了, 你们满意了吗！」
事后, 李秀萍被丁平起诉了，理由是故意伤害。
丁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足够她判刑。
没人关心李秀萍怎样，她被判刑的时候, 婆婆家甚至没有出席。
她的婆婆和老公榨干了她最后的价值。
拿着医院赔偿的钱给王富贵治病。
王富贵没了老婆, 自己也躺在了床上。
这次事闹得很大, 甚至都有媒体来采访。
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脸，ṭŭ̀₍记住了这一家人。
没人再愿意嫁给他。
对于他来讲, 这辈子也算是结束了。
主任把我叫去了办公室。
说提升我当副主任。
希望我做好典范, 不要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我点头表示当然。
重生后我一直谨小慎微，不敢乱说话, 生怕说错一个字。
但是一切又都顺理成章的结束了。
谁不说一句命运弄人。
警局打电话给我，说李秀萍想见我，要跟我聊聊。
我不懂她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但我还是去赴约了。
隔着玻璃, 她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明明就知道我肚子里的是儿子, 你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两次！两次都是！对你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你是不是很得意？连着两次害死了我的儿子，自己还有大好前程。」
「如果我婆婆知道这次也是儿子, 我就不用喝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亦隔着玻璃窗回望李秀萍。
不在意地弹了弹手指甲。
「还行吧，职称的事是我应得的。」
李秀萍越发失控：
「凭什么我的孩子没了, 家也没了，你们这些黑心医生什么事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 上辈子我把你杀了，我老公和我婆婆都不要我, 把我推出去顶罪，让我一个人坐牢！」
「本来这次好好的！我只要生下一个聪明的儿子, 我就是王家的大功臣了。」
「刘瑶，你就该死，该死！你和丁平都应该为我的儿子陪葬！」
李秀萍握紧电话, 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我看着她突然心里升起了一股恶趣味。
「你想知道你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是被你婆婆害死的，你不是说你婆婆对你好？其实她给你喝得那些符水都是假的，根本不能生儿子。」
「早在你找我产检的时候, 我就知道是儿子了, 但是我不能说。」
「你婆婆给你喝了那么多东西，就算能活下来, 你的儿子大概率也是个先天不足的。」
她看着我一脸的不相信。
「你是在挑拨离间，我才不信！」
「我们都是女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嫉妒我, 故意说这些刺激我吗？」
然而她嘴硬不过一秒, 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们都是女人，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样我的儿子就不会死了。」
我挂断了电话，直接走了。
不听她后面还想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报仇, 等她出去了，她一定要杀了她婆婆……
警局外天气正好。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仿佛在跟我说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人生终于可以进入正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