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貌美，被养父收养。又因力气大，被送给了九王爷。
但倒霉的是，九王爷第二天就因谋逆罪关进了天牢。
我问九王爷要不要逃狱。
九王爷郁郁，「铁牢重重，插翅难飞。」
当天夜里，天牢被人夷为平地，九王爷无翼而飞，消失在京城。
-1-
我叫王大锤，是个娇小俏丽的美人儿。
养父见到我的第一眼，说惊为天人，当即付钱将我从我爹手里买了。
一个时辰后养父就后悔了，因为我给他赶马车时，一鞭子抽断了他的腿，他回去找我爹退货时，我爹已举家搬走，杳无音信。
养父养了我五年，我吃空了他所有家底。
好在我及笄了，他迫不及待搭上了线，将我塞去了九王爷府上。
「九王爷有钱Ţŭ̀⁻，你一顿十桶饭，他也养得起你。」
养父早已忘了买美人回来的目的，只想将我脱手，以解他养不起我的困苦。
有饭吃，能吃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追求，所以我高高兴兴去了九王爷府上。
当夜我虽没有见到九王爷，但真的吃饱了饭，养父没有骗我。
他是好人 ！
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早上，九王爷就因谋逆罪被关进了天牢，而我身为九王爷唯一的女人，和他关在了一起。
幽暗的牢房中，我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身娇体弱的九王爷。
他生得挺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我还好看的人。
九王爷才知道我的存在，他喝口茶，悠悠问我，
「你就是徐大人送给本王的美人？」
我点了点头，认真问出我积存许久的问题，「王爷，什么时候开饭啊？」
早上起来就被抓来这里，这都过了午饭时间了，我实在太饿了。
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饭吃。
九王爷一愣，扬起好看的眉梢，
「你可知道进了这里意味着什么？」
我点头，又问了他一次什么时候开饭。
就算被砍头，也要给人吃饱饭吧？
「不是说断头饭很丰盛，什么时候上？」
九王爷嘴角抖了抖，闭着眼睛不再理我。
他大概也没有办法弄到吃的吧，毕竟他现在也是阶下囚，指挥不了别人。
他靠不住，我只有自己想办法。
「喂，大哥，这都午饭时间了，咋地还不送饭？」
狱卒错愕地看了我一眼，丢了我两个冷硬的馒头，我本来想一个人吃，可还是忍痛分了一个给九王爷。
一个馒头不够塞牙缝的，九王爷又将他的给了我，我吃完还是饿。
于是半夜我哭着问九王爷，
「您想逃狱吗？我想吃张记大肘子，这会儿出去，他还没收摊，应该来得及。」
九王爷幽幽睁开眼，摸了摸我的头，
「饿晕了吗？铁牢重重，你插翅难飞。 」
我打量着天牢，又和九王爷确认了一遍他想不想逃。
九王爷很不耐烦，
「你安安静静做梦，别打扰本王休息。」
轰——
我一拳将墙砸了个洞，九王爷睁开眼，眼睁睁地看着那面墙在我的拳头下塌了一半。
烟尘漫天中，我扛起九王爷，直奔而出，天牢在我身后轰然倒塌，夷为平地。
慌乱中，九王爷抓住了我的肩，「张记肘子，在东面！」
-2-
吃过了肘子，我心满意足。
但九王爷突然问了我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我出牢房，只是想吃肘子而已。
「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安排，就带本王越狱了？」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只是太饿了，要不，咱们买几个肘子揣着，再回牢里去？」
九王爷冷笑一声，
「那你可想好了，回去后肘子吃完了，你还会饿肚子。」
那牢里不能回去，就算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
可我又确实没有地方去，于是我蹲在路边绞尽脑汁想了一刻钟后，背着九王爷敲响了养父家的门。
养父是个六品官，俸禄很少。他原来成过亲，但妻子生病过世后，他就孑然一身至今，家里也没有下人。
养父打开门，看到他我眼眶一热，喊道，「爹，我好想你啊！」
没想到养父比我更感动，他当场就哭了。
「嫁、嫁、嫁出去的姑娘，哪有半夜回门的，这不合规矩。这样，二位去街上溜达溜达，天亮了再来！」
九王爷笑了一声。
养父要关门，我一把抵住了，
「爹，咱们不讲究这些规矩，你不是说规矩太多，就是迂腐嘛。」
我背着王爷进了门。
养父站在门口，直哆嗦，
「九……九王爷，您也不讲点规矩？」
养父估计是穿少了，我去房里将他唯一的一件棉袄拿出来给他披着。
九王爷幽幽打了个哈欠，
「出门在外，本王也不讲究了。」
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进了我的房间，尔后喊我给他换新床单。
我麻利地给他换了床单，安抚他睡下，出来时养父还在哭，我抱了抱养父，
「爹，您别难过了，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孝顺啊，我说过给您养老送终，就一定说到做到。」
养父也拍了拍我的肩，
「确实孝顺，急着给老夫送终。」
养父去睡觉了，我在堂屋凑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养父去衙门，平时养父早出晚归，可这天他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九王爷说养父跑了，我不信，想去衙门找他，九王爷说不能出去，因为我现在是逃犯。
九王爷还说，让我再想个可以容身的地方，现在就走。
我想来想去，还是没地方去，于是我反问九王爷，
「您就没有亲戚吗？咱们去借住一段时间？」
九王爷又笑了，
「我的亲戚全是皇亲国戚，去找他们，那我们不如直接回牢里了。」
九王爷说，逃犯要有逃犯的自觉。
我觉得他讲话挺有道理的，果然是王爷，和别人不一样。
于是晚上我将家里仅剩的四个馒头揣好，带着九王爷走了一夜的路，去了乡下。
我没地方去，只能来养父的老家。
没想到养父也在，他提着水桶站在院中，看了我们好半晌，九王爷和他打招呼，
「徐大人，脚程够快啊！」
养父说他提前来打点收拾的，这样我们来了也好立刻住下，我得意地告诉九王爷，我养父是好人。
九王爷捏了捏我的脸，也赞同我对养父为人的评价。
我们一家三口愉快地在徐家村住下了。
徐家村不小，据说常住的有三百户，我们家隔壁姓张，他家有个儿子叫二牛。
我和二牛从小就认识，他对我很好，小时候他娘只要做了好吃的，他都偷偷拿来分给我，他还说长大了他要娶我做媳妇儿。
我同意了，因为他娘做的菜真好吃。
去了二牛家，和他们打了招呼，让他们有重活喊我做。
二牛给了我很多吃的，我高高兴兴回家，发现养父和九王爷的表情都有点古怪，
「你们怎么不高兴，是饿了吗？」
养父一脸苦愁地看着我，九王爷笑盈盈地道，
「饿了，中午吃什么？」
「烀地瓜，烀南瓜，烀……」我还没说完，九王爷就咳嗽了几声，幽怨地道，「我想吃肉。」
我见不得他这个表情，好好的锦衣玉食娇滴滴的王爷，现在顿顿吃地瓜，他真的好可怜。
我准备进山去打猎。
养父攥着裤腰上的荷包，默不作声地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儿买了条鱼回来。
九王爷娇气，要吃得好，我不讲究吃什么，只要每顿吃饱了就行，但不管吃得好还是吃得多，都要使银子，可九王爷说他和我都不能露面。
于是，挣钱养家的重担都落在了养父身上。
他丢了官职，但好在写得一手好字，于是在街口摆摊给人写字，但挣钱太少了，于是他又兼了一份酒楼给人洗盘子的差事。
养父真的是好人。
我不能让养父一个人辛苦，于是将家里几块旧地重新翻了一遍，准备种上小麦。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3-
我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我能吃饱饭，九王爷也能吃上肉了。可是因为九王爷生得太娇贵了，村子里许多人都对他很好奇，总想打听他的来历。
但九王爷不许我说，我就一直三缄其口一个字没有透露。
时间久了大家也不问了。
我每天很忙，家里的地种完了，还要去帮别人家种地，因为我力气大，所以大家都愿意喊我去帮忙。
但九王爷不满意，「你每天做自己家的活，还帮别人干活，你就不累？」
我摇头，「王爷，我只要吃饱了饭，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九王爷冷笑一声，「但凡力气用在长心眼子上，你也不会这么缺！」
九王爷是好人，但就是有点太计较了，乡里乡亲当然要互相帮助啦，而且，我帮他们干活，他们都会给我不少吃的，不白干。
我们才回来，地里的庄稼才种下去，由大Ťű̂ₘ家接济，我们多少能省点钱，养父也轻松些。
这天我帮着马婶子家挑柴，马婶子家人多，要用的柴火也多。
「还是大锤能干，这一担子柴，要是换成我家几个男人，怎么也要分四五趟，大锤一趟就挑回来了。」
我擦着汗笑着道，「他们没我力气大，以后有活都喊我。」
我将柴放马婶家大院子里，她的两个儿子才起床，他家男人蹲在门口吃肉包，我笑着打招呼，「马叔，马大哥，马二哥。」
他们都对我很客气。
肉包子还挺香。
马婶舀了瓢凉水递给我喝，「谢谢你啊大锤，家里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吃食，就不留你吃饭了。明天你记得来帮我挑水，我家水缸也空了。」
我应了，但还想问问马婶，说好给我的两个南瓜呢？
但马婶去厨房吃饭，我也没好意思问，擦了擦汗打算离开，一转头九王爷站在路边朝我招手，
「他家三个男人都在家歇着，喊你挑柴你就去？」
「我力大如牛，她家哪有我厉害。」我回道，九王爷皱眉，忽然抓起我的手，盯着上面的血痕，「小牛犊也能被划伤？」
我搓了搓伤口，「干活就会受伤，没事儿。」
「笨！」九王爷又问我，「我早上隔着窗户听，她允你的两个南瓜呢，怎么没给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可能忘了吧，不过也没事，下次她可能就想起来了。」
「笨死了。」九王爷白了我一眼，「等着！」
他拂袖朝马婶家走去，我知道他ṭū⁹脾气不好，一会儿吵架就算了，他能吵得过别人，但要是打架，他柔柔弱弱肯定吃亏。
但我刚走了两步，九王爷回头瞪了我一眼，我就不敢动了。
但让我意外的是，九王爷进了马婶家，既没有吵架也没有打架，一会儿功夫，马婶一家四口抱着四个大南瓜，跟着他出来了。
「大锤啊，婶子忘记给你南瓜了，婶子老糊涂了，这就给你送家去。」
我听着马婶子声音发颤，他一家三个男人走路也踉踉跄跄的，我悄悄问九王爷，「他们怎么很害怕的样子？」
九王爷淡淡然，「平时太闲，双腿没力气了呗。」
应该是，毕竟九王爷娇娇弱弱的，长得又漂亮，喜欢他保护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人怕他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天开始，马婶子路过我家门口就躲着走，不只马婶家，村里好多人都这样。
我问养父原因，养父揉着胳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你就没想过，九王爷打他们了？」
我不敢置信，「爹，九王爷身娇体弱，怎么可能打人。」
养父没说话，岣嵝着身子去厨房了。
我的好养父，他好像苍老了不少，我要努力报答他。
-4-
九王爷嫌养父挣钱少，于是这天他画了一副画，交给了养父。
我盯着画看了好半晌，我想说不好看但又怕不识货得罪了九王爷。
不过，画上的猪怪肥的，如果这是只真猪，杀了吃铁定好吃。
我咽了口水，好久没有吃肘子了。
九王爷嫌弃地白了我一眼，而后对养父道，「拿去卖了，卖完买十个肘子回来。」
养父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王爷，这小镇子上，读书识字的人屈指可数，恐怕没有人能欣赏这种高雅的东西啊。」
这边很偏，整个镇子上连个像样的私塾都没有，大家有钱都是买肉吃，不可能买既不保暖又不能果腹的画作。
我觉得，九王爷有点天真。
「本王说有人买就有人买，去吧。」九王爷十分自信，养父只好揣着画走了。
养父离开，我要进山去打猎，九王爷要求一起，我道，「王爷，今天我一定要打一只野兔回来给您开开荤。」
「哦，我不喜欢吃兔子。」九王爷负手走着，尽管他穿的是旧衣服，可依旧走得像个王爷。
我觉得他这样的人物 ，怎么会谋反呢，于是我问他，
「王爷，您为什么会谋反？」
九王爷又白了我一眼，怎么办，我觉得他翻白眼也很好看，于是多看了几眼。
「本王懒得谋反？自然是有人陷害，」他说着，摸了摸我的头，「大锤啊，本王早晚会沉冤昭雪了，届时，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哦。」
我眼睛一亮，停下来看着他，「那王爷要报答我吗？」
九王爷咳嗽了一声，抬了抬下巴，「唔，本王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很兴奋，「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九王爷扫了我一眼，「当然。不过也别太过分，你要是想做九王妃，本王可不会同意。」
我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九王妃八王妃，都不重要。」
九王爷睨着我，「不重要？」
「王爷，」我停下来，抓着他的胳膊，「您赏我一个肉铺吧，很大很大的那种。」
九王爷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所以，九王妃不如一个肉铺重要？」他戳着我的头，「王大锤，本王低估了你的傻。」
我挠了挠头，「要求很过分吗？那要不然您把我爹官复原职了吧，再让我回到他身边，我答应要给他养老送终的。」
「他离死还早着呢。」
「那我等他死。」
九王爷好像不高兴了，冷冷地盯着我，「你到时候别后悔，哭着求我。」
「不会的，王爷。我行得端坐得直从来不求人。」
「呵，你真会用词，是读过书的。」
九王爷拂袖折回去了，我问他还去不去打猎，他说打我的头。
「好端端怎么还骂人？」我只好喊二牛，「二牛哥，我家九哥不进山了，我们两个自己去，快去快回。」
二牛蹭一下从家里跑出来，扛着弓就跃出了院子，「走走，今天没有拖油瓶，我们一定能打很多好东西。」
我嘻嘻笑着，「我今天一定要打只野鸡。」
二牛不理解，「你不是想打兔子的吗？」
九王爷说他不喜欢吃兔子，那我就打野鸡吧，有好吃的他肯定不生气不骂人了。
我正要走，忽然觉得后脑勺有点凉飕飕的，回头一瞧，九王爷正阴森森地盯着我。
我扛着弓就跑了。
我今天收获很大，端了一个野鸡窝，足够王爷吃半个月了。
我和二牛将猎物堆在我家院子里分，九王爷就坐院子里，边喝茶边看着我们。
「大锤，男人还得能干活，会干活，才能养活女人，让她有好日子过，让她心甘情愿地跟着。」
二牛说着，瞥了一眼九王爷，
「不像有的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挣不着钱，找女人就是害女人！」
九王爷悠悠喝着茶，就在这时，养父回家了，他满手提着东西，十分兴奋地告诉我，九王爷的画卖了一千两。
我惊呆了，这辈子没见过一千两。
「就那只肥猪Ṭū́⁰，卖了一千两？我的娘啊，真猪也卖不到一千两吧。」我惊叹道。
二牛愣在原地，看看地上的猎物，又看看养父手里提着的荷包，脸通红。
九王爷瞥了一眼二牛，笑盈盈道，「一千两而已，我的画一万两也有人买。」
二牛垂头丧气地走了，连猎物都不要了，我怎么喊他都不应我。
九王爷很高兴，指挥我今晚烧两只鸡。
我也很高兴，不但烧了鸡，还烧了大肘子。
晚上我给九王爷铺好了纸，请他坐下来，九王爷问我干什么？
「您画的猪那么值钱，不如今晚再画点，就画牛吧，一张卖两千两，先画个一百张。」
一百张，一张两千两……我算不过来，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有那么多钱，我得多快乐。
九王爷表情很不友善，好像我当他傻子一样。
-5-
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养父不能出去摆摊，我们三个人关着门在家研究吃的。
我炖了肘子，烧了鱼头，做了肉包子、焖面、鸡汤，还给养父打了酒。
王爷也来了兴致，于是我作陪，三个人喝了四壶酒。
养父喝醉了，拉着九王爷诉苦，说他好不容易将我养大，每天他吃不饱都要给我买馒头回来，还说他送我去王府，就想巴结九王爷帮他升官，哪怕高官做半年撤了他都行。
养父说他对过世的妻子有过承诺，这辈子一定给她挣诰命，如果挣不到他死了都没脸去见她。
说完这些义父抱着王爷嚎啕大哭，还说王爷没出息，明知自己被人陷害，也不自证，躲在这山沟沟里。
我看九王爷气得脸色不好看，赶紧又给养父灌了两碗酒，他这才彻底倒头睡了。
「王爷，我陪您堆雪人？」
我想哄哄九王爷，别生养父的气，九王爷看了我一眼，「王大锤，我和你养父，你选一个！」
我垂着头不敢回他，怕他又生气。
养父养了我五年，我吃了他好多顿饭，但我就在王府吃了一顿饭，这一顿饭的恩情可抵不过五年。
九王爷还是生气了，拂开椅子往外走，「堆什么雪人，打雪仗！」
我喜欢打雪仗。
九王爷用雪球砸我，我让了他三个球，然后就把他头砸了个大包，九王爷捂着额头站在雪地里骂我，
「王大锤，这三天我都不会和你说话。」
九王爷真的不理我了，而且他还神秘起来，经常一个人悄悄出去，也不许我跟着。
养父道，「我好像听到说圣上病了，也不知是真的病了，还是诱九王爷回去。」
养父拿不准，也不敢劝九王爷。
「毕竟朝中还有文国公，圣上信九王爷，文国公也不会善罢甘休。」
文国公是九王爷继承皇位的对家的外公，好像是个奸臣。
这ŧŭ⁶天傍晚我在院子里扫雪，九王爷在房里沐浴，养父坐桌前数他今天挣的十文钱，一边数一边嘀咕，我道，
「爹，您写字比您做官挣得多。」
养父也不理我了。
我正要解释，忽然看到对面的树林里有寒光闪了一下，再细看就能看到林子里蹲了不少人。
「不好！」我丢掉扫把，回了房里，「爹，追兵来了，跑！」
养父吓得手一抖，十文钱掉了三个，他犹豫是捡还是不捡时，我已经冲进了九王爷的房里，「王爷，追兵来了！」
九王爷正在浴桶里泡着，闻言喝道，「出去！」
「他们不会听你的话出去的！」
「本王让你出去！」
「来不及了，王爷！」
我抄起被子，将九王爷从水桶里提出来，刷刷将他裹住扛在肩头冲出了门。
对面林子里的人看到我们，立刻就从林子冲了出来。
「站住，站住！」他们吼道。
他们足有二十个人，各个拿着刀剑，凶神恶煞。
「跑！」
我抄起铁锹，舞得嚯嚯生风，那些人根本不能靠近。
冬天黑得早，我和养父奔跑在雪地里，那些人紧追不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将王爷交给养父，决定回去会会他们。
那些侍卫武功不错，但我力气大啊，在我折了两个人的胳膊后，那些人终于害怕了。
就在我以为还要继续恶战的时候，就听到九王爷吼道，「都给本王滚！」
那些人都跑了，九王爷果然厉害，余威尚存。
我重新扛起九王爷，「但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走！」
「王大锤！」九王爷吼道，「回去！」
「王爷别喊，他们该听到了。」
王爷好像很生气，我理解他的心情，毕竟被自己爹和哥哥追杀，换谁心情都不会好。
但他实在太吵了，于是我将他打晕了。
这一夜，我扛着九王爷背着养父，夜奔八十里。
彻底甩开了追兵，躲进了深山的老洞里。
我将九王爷的脑袋从被子就扒出来，他铁青着脸看着我，我拍了拍他安抚道，
「王爷放心，只要有我王大锤在，就绝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
九王爷声音嘶哑，表情悲苦，
「王大锤，这三个时辰你就没有想过，刚才那些人有没有可能不是追兵？」
-6-
原来那些人不是追兵，而是九王爷的侍卫，躲在暗处保护他。
「您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小声嘀咕。
「本王是不说还是没机会说？」
他在说我把他打晕的事。
九王爷很生气，我费力哄了好久。
我出去给王爷找树叶编衣服，回来的时候，王爷已经穿着养父的棉袄，我很惊讶，九王爷说是养父非要脱了给他穿的。
「爹，您好善良。」我感动地看着我爹。
养父冲着我慈祥地笑了笑，「是、是啊，爹一直都很善良。」
我们在山洞躲了半天后，九王爷的侍卫找来了，给他带了衣服，我特别高兴，赶紧拿去给他穿。
「王爷，」我站在洞口给九王爷守着门，讨好地道，「要不要我帮忙？」
九王爷道，「王大锤，你有没有想过，本王防的就是你。」
我十分惊讶且不解。
我有什么好防的，我不可能伤害他的。
养父打了个喷嚏，拢着手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他的三文钱掉在地上没捡，而走的时候门又没关，他觉得这样不安全。
王爷拒绝了养父，因为徐家村已经回不去了。
我和养父面面相觑。
养父问九王爷，「京中传闻圣上龙体有恙，王爷您真的不想回去看看吗？一直这样躲躲藏藏，什么时候是个头？」
九王爷扫一眼养父，「徐大人你可想好了，现在回去你不但不能升职，还可能掉脑袋。」
养父嘴角扯了扯，拢着手蹲门口去了。
我叹了口气，觉得九王爷其实有点可怜，有家不能回，还被自己的爹冤枉。
当今圣上好像儿子还挺多，但都互相斗争着，死了好几个，现在只剩下九王爷和八王爷了。
八王爷是淑妃生的，九王爷的母亲是先皇后蔡氏。
养父说圣上和蔡皇后是青梅竹马。
先帝在世时，四个皇子因为皇位也打得乱七八糟，先皇后的娘家安国公府在三个皇子中，选择了帮圣上。
据说那些年蔡皇后的哥哥，弟弟都死了。总之他们付出了很多很多，最后才成功帮圣上登上了皇位。
圣上登基时曾主动告诉蔡皇后，十年内后宫不娶其他人，等蔡皇后的孩子长大了，他再开后宫。
可是很遗憾，蔡皇后连着生了两个孩子都死了。
于是圣上等不及了，他吹牛不纳妾的第三年，就一口气纳了十一个妃子，还陆陆续续生孩子，但可惜那些孩子活下来的也不多。
没过两年，文国公举报蔡皇后的爹安国公通敌叛国，圣上居然真的杀了帮自己的老丈人，还杀了老丈人唯一的孙子，断了他家香火。
蔡皇后气得不得了，和皇帝大吵一架，据说她当天就上吊来着，但被人救了，也就是那天太医查出她又怀孕了。
蔡皇后九个月不出门，终于生下了九王爷，九王爷长到十岁的时候，蔡皇后突然死了。
蔡皇后去世后，九王爷要求出宫自己住，他出去后再也不进宫也不见圣上，养父怀疑，蔡皇后天天告诉九王爷，一定要为他外祖父报仇。
文国公陷害安国公，但圣上信奸臣杀忠臣，九王爷估计不止恨文国公，还恨圣上。
为了让九王爷安心，我当着他的面，徒手捏扁了他的手炉，恶狠狠地道，
「以后谁欺负你，他的脑袋就是这个手炉的下场！」
「本王的手炉！」九王爷看着手炉，又看看我，磨了磨牙，「王大锤，我冷！」
我有点尴尬，抓着他的手放在我怀里，「我帮您暖着。」
九王爷像被烫了一样，咻一下收回手，脸通红，
「王大锤，你……你……」
我骄傲地拍着胸口，「我怀里比手炉暖和吧，别客气，随时来取暖。」
九王爷背过身去直喘气，看来是真气狠了。
下午的时候，九王爷忽然问我，
「你被你爹卖的时候，几岁？」
「十岁！」我记得很清楚，那也是个冬天，我穿着草鞋站在雪地里，脚指头都要冻掉了。
我爹拿着养父给的钱以后，就立刻走了。
他从离开我到进家门，一共走了六十七步，这六十七步中，他一次都没有回头看我。
我娘则在灶屋里做饭，她知道养父下午会拿钱来买我，所以她将家里唯一的一块咸肉拿出来炖笋子了。
屋里飘出来的肉好香好香，我倒现在Ŧű̂²都不知道咸肉炖竹笋是什么味道。
养父说不好吃，我也觉得，肯定不好吃。
「你不恨你爹吗？」九王爷问我。
「恨哦。」我捏碎了一块石头，「当时我气死了，想回去把他的锅砸了，但又怕吓跑了养父，那就真的没有人要我了。」
九王爷笑了起来，「应该砸。」
「嗯嗯，这么多年想想就后悔。」
「不过，王爷，我有个特别有道理的想法，您要不要听听？」
九王爷示意我说。
「我觉得，这个世上没有谁对谁的好，是不求回报的，所以没有关系，大家都扯平了。」
九王爷忽然问我，「那你对我的好呢？」
「有啊，」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吃饱饭，九王爷您能让我吃饱饭吗？」
九王爷扑哧笑了，「能！本王这辈子都不会让你饿肚子。」
我蹭一下站起身，搓着手来回走，「王爷您对我这么好，我一定帮您报仇。」
九王爷一愣，「你怎么报？」
我扛着他就走，「咱们先找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慢慢商议。」
「本王会走，你别动不动就扛。」
「王爷走得太慢了，磨叽。」我说着，又腾出一只手来去拉养父，「爹，上来！」
-7-
我将九王爷和养父带到了途牛山。
九王爷看到上面的写的三个大字脸色不太好看。
「黑风寨？」养父忧心忡忡，「这地方看着不太像正经地方啊。」
我神秘一笑，对养父道，「一会儿给您一个大惊喜。」
我刚说完，黑风寨里跑出来一个人，养父看到那个人就大变了了脸色，脱口喊道，「土匪！」
九王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大哥！」马潮河朝我们跑过来，一把抱住我，「你终于来了，我们可想死你了。」
一年前养父回乡，马潮河拦路抢劫，打伤了养父，半个月后我提着流星锤，只身杀进了土匪窝，将马潮河打得屁滚尿流。
马潮河认输，还拉着我拜把子，喊我大哥。
马潮河还说，我就是途牛山的大当家。
九王爷将激动的马潮河扒拉开，「我是她男人，你是谁？」
马潮河本来笑着的，闻言脸色一沉，手搭在了九王爷的肩膀上，「我是他干哥哥，正儿八经拜过把子的。」
九王爷握住了马潮河的手，笑盈盈很客气，「哦，原来是干哥哥。」
两个人站着不动，互相看着对方。
「看来你们两个都欣赏对方，」我见他们两个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十分高兴，「要不，我们三个人再拜一次把子！」
我刚说完，马潮河也不知怎么，居然蹬蹬后退了几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满头大汗。
「这么着急？」我忙上前去也和他并排跪着，又朝九王爷招手，「王爷快来，马大哥等不及了。」
九王爷站着没动。
马潮河朝我看了一眼，眼睛一翻激动地晕过去了。
马潮河晚上才醒过来，他告诉我，是九王爷将他打晕的。
我又没瞎，九王爷都没动手，「九爷走路都一摇三晃，而你人高马大，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你，你多厉害！」
马潮河嘴角抖动，「大哥你真觉得我厉害？」
我点头，「对啊，做人要自信。」
他上次被我大锤砸了三四次还能再爬起来，我想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
马潮河握住了我的手，「大哥！」
我们在黑风寨住下了，这里山头高看得远，而且人也也多，打架的时候气势大。
而且，住在这里天天有架打，尤其是我去了以后，马潮河要扩张山头，每天约人打架，「大哥，今天咱们一定弄死他们，拿下他们的地盘。」
我点头，「放心，你重新给我打的流星锤特好用，一锤能砸十个。」
我和马潮河联手，简直天下无敌，整个黑风寨的兄弟都信服我。
带着小弟去打架，好开心啊。
不过我也有受伤的时候，那天打马王寨，被对方偷袭了，后肩中了一箭，九王爷和养父赶来的时候，我还撑着一口气，
「没事儿，马有失蹄的时候。」
九王爷阴沉着脸问，「谁射的箭？」
对面有个人站出来，一脸敢作敢当的傻样，「我，怎么样？」
九王爷抽出了剑，慢慢走过去，我起身要拦着他，「别，你打不过他们的。」
我话没说完晕过去了。
醒来后马潮顶着猪头似的脸跪在我面前，哭着道，「大哥，以后咱们不打架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你的脸咋了，谁打的？」
马潮河目光闪烁，十分委屈，「九……没事，不疼。大哥……呜呜呜……」
他哭声嗡嗡的，我安慰了好半天，他还是哭，我都想不到他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
就在这时，九王爷出现在门口，抱着手臂咳嗽了一声，马潮河的哭声突然停了，蹭一下站起来，
「大哥，你伤没好，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
马潮河走得特别快。
我错愕地看着他背影，「我刚才哄了好久他都不停哭，你一出现他就不哭了，好神奇。」
九王爷在我身边坐下来，「哭累了总要歇歇的，你怎么样，疼不疼？」
我摇头，问他受伤没有。
「我又没打架，怎么会受伤。」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一下午，剩下的三个山头都收了，我伤好后的第二天，那些山头的当家的就跑途牛山来给我磕头。
我看着满山的小弟，不敢置信。
我居然一下子拥有了几千个小弟。
我问他们为什么愿意规编到途牛山喊我大哥，他们说因为我的流星锤厉害。
「那倒是哦，我的流星锤确实厉害！」
-8-
九王爷得了风寒，我进山去给九王爷猎点野味补一补。
小弟们不让我动，一个时辰后，满园子的飞禽走兽，我觉得有小弟还挺好的。
如果没有他们，我就要自己去打猎，可九王爷生病后更娇气了，离不开人。
九王爷吃饭喝汤都要我喂，我劝着他下地走动走动，他愣着不肯，也不让我出去 。
「还有哪里疼？胳膊疼不疼？」我问他。
「疼。」九王爷道。
我给他全身揉揉，揉着揉着他身体更烫了。
九王爷又问了我那个问题，他和我养父，我选谁。
「就不能两个人都选吗？他是我爹，他只要没死，我就不能丢下不管。等我爹死了，我肯定只选你。」
九王爷的表情应该是欣慰。
京城有人给九王爷送信来，说文国公因贪污舞弊罪被抓了，九王爷打算回去一趟。
他说他一个人回去，让我和养父留在途牛山。
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我去，我还Ŧũ̂ₕ能保护他，养父说，京城可能局势不稳，九王爷怕我回去有危险。
「我去能保护他！」
养父戳了戳我的头，「傻丫头，你和王爷，到底是你保护他，还是他保护你，你一点不知道吗？」
我摇头「不知道。」
养父说我傻人有傻福，现在就祈祷九王爷回京城一切顺利，我不要做寡妇。
九王爷离开半个月后，给我来了信，说他在京城一切都好，让我不要担心。
但是他还是没有让我和养父回去。
年三十那天我们全寨的人忙着过新年，我在厨房和大家一起包饺子，忽然有人冲进了后厨，
「不好了，朝廷来人了。」
我和马潮河带着人下山，朝廷来的兵马不多，但气势却很足，领头的将领盯着我道，「交出王大锤，其他的人原地解散，我们就不会为难。如果不交，本将就立刻带兵，冲了你们黑风寨。」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我，养父却脸色大变，将我护在身后，抱拳问道，
「可否请军爷告知，为什么要带走小女？小女一直乖巧懂事，从未……」
对方打断了养父的话，冷笑道，「这个我们不知道，上头的人吩咐的，跟我们走就行了。」
马潮河和养父都不同意，但我觉得能不打仗就不打，更何况对方两万人，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好，我跟你们走。」
-9-
我被带去了京城，关在了一个小宅子里，每天都有人来送饭。
我和他们说话，他们都不搭理我。
过了六天，我隔着围墙忽然听到墙外有人在讨论九王爷，「圣上真的是明君，杀文国公的时候，一点没有犹豫。现在八王爷也被关去了宗人府，那太子之位肯定是九王爷的了。」
「圣上一直是明君啊，你看他登基后，哪件事不是当机立断，毫不犹豫。」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滚远点，否则老子立刻砍了你。」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处都是乞丐，死鬼一样，从地下冒出来，烦得很！」
我很高兴，九王爷不但报了仇，还要做太子了。
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真心替他高兴。
「不对啊，」我琢磨着，「文国公死了，那是谁将我关在这里？」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九王爷被人杀了，一身是血，而杀他的人我看不清楚，我想冲过去救他，但怎么也动弹不了。
我从梦中醒过来，满身的冷汗。
「不管是谁关的我，我都要去见九王爷！」
我找了最合适逃的方向，砸倒了墙冲了出去，那些守兵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跑了半条街。
我跑起来很快，他们根本追不上。
我没地方去，直奔九王爷府上，没想到我又中了陷阱，被抓了。
这些人也不知早就守在九王爷府里守株待兔，还是算准了我会来这里，反正我又被抓了。
这次他们没先前那么客气，他们将我绑在了树上，几个人看守着我。
「你们到底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我要见九王爷！」
那些人笑我傻，多余的话一句不肯说。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也不给我饭吃，下半夜我昏昏沉沉在打盹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
随即守着我的侍卫问道，「出什么事了，哪里打起来了？」
「你们看，北面是不是失火了？」
「什么北面，那是皇宫！」
几个侍卫慌张起来，想走又不能走，让其中一个人爬山屋顶去看个清楚，但那个人一上屋顶，就被一支箭射中，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死了。
「他娘的，谁，滚出来！」
「大哥！」忽然，院外有人喊我，「你在里面就吱一声！」
是马潮河！
我兴奋地喊道，「我在，我在这里！」
马潮河来救我了，我还等什么，顿时一使力气，连根将树拔起来，抱着树一阵横扫竖抽，那些侍卫被我打得东倒西歪。
-10-
马潮河带着兄弟们杀进来，他看到我抱着树在打架，一脸的惊叹，
「这兵器，只有老大你能使。」
「带吃的了吗？」我丢开树，「我饿死了。」
「带了带了，王爷说你怕饿，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揣着热乎的饼子。」马潮河将饼子递给我。
我猛塞着饼子，才发现马潮河穿得破破烂烂的，「你干什么了，乞丐一样？」
「别提了，这半个月我们过得太刺激了。晚点大事办完，我再一起告诉你。」
我吃饱，跟着马潮河上了街，街上好多人啊，跟赶集一样。
「怎么这么热闹，是要舞龙灯吗？」
我发现，这些人里不但有黑风寨的兄弟，还有军营的兄弟，我们所有人汇集后，一起去攻皇宫。
等用大树杆子冲宫门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咱们这是在干什么？」
「逼宫啊！」马潮河兴奋得脸都红了，我也很兴奋，进了皇宫就能见到九王爷了。
我挽着袖子，挥着手，「都给我让开！」
有我在，这些铁门不成问题。
我们冲进了皇宫，宫里到处都是打斗的人，血气冲天，我到处找九王爷。
「他没武功，他肯定吓得不得了。」
我找了个内侍带路，直奔圣上乾心宫，远远的，我看到一个人，飞檐走壁剑花挑动杀人又快又狠。
我看得呆了，咽了口水喊道，「九、九王爷是你吗？」
九王爷看到我，立刻收了剑朝我飞过来，「大锤！」
「王爷，你……」我看了看他手里的剑，又看看他，「你会武功啊。」
九王爷指着身后的那些人，「你不在我好怕，他们欺负我。」
我握紧了铁锤，将九王爷拦着身后，怒道，「你放心，我说过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冲过去，九王爷跟在我身后，一会儿功夫就将所有人收拾干净了。
「还得是你，没有你我今天肯定活不成了。」九王爷抱着我，「你这些天瘦了，等这里事情结束，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想吃肉，好些天没好好吃肉了。
-11-
我好高兴，我居然见到了圣上。
可惜养父不在，不然他肯定也很高兴，因为他一直想要见到圣上。
不过九王爷见到圣上很不高兴，他们父子在吵架，圣上指着九王爷骂得很难听。
他说九王爷不孝，说九王爷是畜生。
九王爷问圣上是不是他默许文国公毒杀了蔡皇后。
圣上勃然大怒，用茶盅砸破了九王爷的头，他说蔡皇后一家贪天之功以为己力，简直不知所谓，杀了他们也是为了皇权，该杀。
我没听懂，但觉得圣上的面相不太好，尖嘴猴腮凶神恶煞的，一副要杀了九王爷的样子。
这个爹不行，比我爹还不行。
九王爷很伤心，他问圣上，安国公和蔡皇后到底做了什么，让他非杀不可。
圣上嚷嚷半天没说出来，还说他是君主，君要臣死臣就得立刻死。
我觉得圣上是坏人，没有缘由的就杀人，别人的命也是命啊。
九王爷又问圣上，蔡皇后死去的两个孩子，他的两个哥哥是不是圣上杀的，还有三皇子四皇子的死，是不是他的手笔。
圣上道，「是又如何，朕一天没死，天下就是朕的，谁都不能抢朕的东西，就算是亲生的儿子也得死！」
九王爷十分失望，坐在椅子上，笑了很久。
「虎毒尚不食子，你既觉得儿子们威胁了你的地位，你又为什么要生我们？」
圣上不以为然。
-12-
九王爷将圣上囚于乾心殿。
关上门，他在台阶上坐下来，仰头望着黑压压没有任何亮光的天，哑声道，
「大锤，你说他为什么要生下我们呢？」
「不知道。」我也想不通，既然不喜欢孩子，又为什么要生下他们呢？
「你说，没有人对谁的好是毫无目的的……」九王爷看着我，「可我宁愿他对我们有目的，这样，至少我们是有用的，可惜不是，在他眼中，我们和路上砸恶狗的石头，手里砍柴的刀一样，没有区别。」
九王爷说，他的记忆中，圣上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不止是他，其他的兄弟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拼命想要表现，想要得到圣上的喜欢，哪怕多看一眼，也能让他们高兴一整天。
对于他们来说，争的或许不只是皇位，还有……父亲的关爱。
九王爷还说，若能选，他宁愿生在普通人家，享受普通的亲情，也好过皇家，只剩下互相猜疑和仇视。
我抱了抱九王爷。
九王爷摸了摸我的头，「大锤，我们不要做那样冷血的父母，我们要爱每一个孩子。」
我点着头，「我肯定不会卖掉自己的孩子，他说我们是畜生，他们才是畜生。」
-14-
九王爷说到孩子时，我就想到了养父。
我问马潮河我养父的下落，马潮河说我下山后养父说不放心我，也跟着走了。
「当天就走了吗？」我心提了起来，马潮河点头，「我们也找他了，但找了半个月都没有找到。」
我和九王爷派人去找养父。
我们找遍京城里外，都没有找到他。
直到半个月后，有人在山里发现了一个尸体，因为天气冷，尸体还没有坏，我跌跌撞撞找过去，尸体的脸已经肿了，但身上穿着和养父一样的衣服，我跌坐在地上。
「怎么办，我还没给他养老，他还没升到五品官挣得诰命呢！」
九王爷抱着我轻轻怕了拍。
「他买我回来，养我的那几年他自己吃不饱都要让我吃，可我一点好处没让他得，我太没用了。」
我后悔死了，当时应该交代养父，让他不要下山的。
「徐大人，」九王爷也叹了口气，「你放心去吧，本王会追封你为靖国公，已逝的徐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以完你生前心愿，报答你养育大锤的恩情。」
「能不能不追封？」忽然，斜楞里有人接着话，「能不能……直接封国公？」
我一愣，回过头去，就看到养父披头散发地站在不远处，我顿时大哭起来，扑了过去。
「哎呦！」养父被我撞倒在地上，但还是笑着，「爹没死，也要被你撞死了。」
我哭得止不住，抽噎着道，「我真以为您死了，我还没给您养老呢。」
「知道了知道了，不重要。」养父将我推开，眼巴巴地看着九王爷，「王爷，您给个准信呢？」
九王爷笑了一声，拂袖走了。
「王爷，王爷别走啊。」养父追着九王爷下山，我追上他，蹲在他面前，「您跑太慢了，我背您跑得更快。」
「大锤快快，今儿一定要让王爷给个准信，免得王爷反悔。」
「爹，王爷言而有信，不会反悔的。」
「大锤啊，你还是太嫩了，对人的了解太浅薄。」
九王爷忽然停下来，「饿了，先回家吃饭，慢慢聊。」
我眼睛一亮，「王爷，吃什么？」
「山里的笋子不错，我让人采了，今晚咱们吃咸肉炖竹笋！」
我步子一顿，使劲点头，「好啊，我最喜欢吃咸肉炖竹笋了。」
【九王爷番外】
-1-
我叫萧霆逸。
我自小就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很多年都没有答案，明明我已经做得很好了，样样都很出色，可父皇看我时，眼神还是冷漠。
一开始我还嫉妒别的兄弟，可有一天我发现，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得到过父皇的关爱，父皇看他们的眼神，和看我时并没有区别。
从那天开始，我就不让自己再对父皇有任何期待了。
母后去世后，我搬出了皇宫，一个人生活着，虽有时觉得落寞，但却没有很多糟心事，自由自在。
直到那天，我忽然回忆起母后去世那天的一个细节，我当时听到一个内侍说，「切不可让九殿下进去。」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那一定是母后的死有问题。
我查了，母后居然不是病逝，而是被人下毒。
我怀疑文国公，怀疑父皇，我只是略微试探了一下，文国公就坐不住了，他陷害我谋逆。
关进牢中时我其实是高兴的，因为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至于我会不会因此丧命，这不用考虑。
因为只要我不想，这世上没有人能要我的命。
但让我意外的是，我的牢房里居然多了个女子，那女子容貌很娇艳，身形也很娇小，我以为她会吓得哭，没想到她开口就问我，什么时候开饭。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有趣的女子，不怕死，只怕饿。
但更然我惊讶的是，女子的大力。
这世上没有言辞能形容，当我看到她一拳将墙砸出一个洞时的感受，这大约比我看到菩萨显灵还要震撼。
那夜，她背着我狂奔，她带我吃了大肘子，她还带我去了她娘家。
我看到她养父吓得快要哭的表情时，几乎要笑出来。
谋逆之罪，重则牵连九族，轻则也是杀头。
可她毫不在乎，还安慰她的养父，说要给他送终，她真是天真可爱。
她居然叫王大锤，我常想，什么样无情的父母才会给漂亮可爱的女儿取这样的名字。
她除了能吃外，几乎没有缺点……不对，她多少有点缺心眼，那些村民精的很，就想占她便宜，我看不惯，我的女人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
我约了那什么刘氏还是张氏来着，说了几句狠话，将她家三个男人都收拾了一遍，他们一家人乖乖捧着四个南瓜作答谢。
村里其他找她干活想占便宜的，我也一家不落，都走访了一遍。
大锤很高兴，说徐家村就是民风淳朴。
小傻子！
不过，小傻子傻点挺好，她连二牛喜欢她，她也感受不到。那二牛天天在我面前嘚瑟，说他多能打猎，多能养活女人。
我随随便便画了一幅画，让徐韬拿出去买，再让我的人一千两买走，轻轻松松，将二牛击退了。
人和人是有差距的，而且很大。
但小傻子太傻我也吃亏，她居然用被子裹着我夜奔八十里，自己跑得累不说，我的肋骨都要被她颠断了。
我想说她几句，但一想她的好意，又开不了口。
这世上，除了她哪里还有人会对我这样好。
那天我们离开山洞后，她带我去了黑风寨，那寨子上都是土匪，而且都不是善类，虽不至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恶事没少做。
这地儿不能久留，若朝廷派兵来，不说杀我，就说剿匪，我都无话辩驳。
大锤跟着马潮河去打架受伤了，我气得血都冲上头顶了，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些人，但又怕大锤问，所以都收拾了一顿，又怕她醒来接着打山头，所以顺手收了另外几个山头。
她果然消停了不少，乖乖养伤乖乖待在我身边。
我常想，她一定是上天见我太孤苦，送给我的仙家女子，有了她，我好像有了奔头，生生死死也变得重要起来。
年前，我将文国公拉下了马，父皇立刻来信了，满纸慈父言词，我不信他半个字，但京城确实要回去了。
我绑了八王爷，文国公爱他胜过性命，在死前，他交代了一切。
我所猜测的，皆得到了证实。
我的父皇只爱他的皇权，他连世人眼中的奸臣都不如，奸臣尚护着八王爷，而他，一旦利益冲突，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不留。
我本不想着急，有的事还要筹谋，可没有想到他居然动大锤，将她藏起来作为人质。
我便动手了，那一夜，虽惊险，可好在一切顺利，大锤也平安回来。
我没杀父皇，只对外宣称他病了，我代掌大权。
我封了大锤为王妃，她知道后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王妃能不能开肉铺，我同意了她才高兴。
我的王妃太傻气了，但却深得我心，她说，这世上没有人是无条件对别人好的。
其实有啊，她对我就是，而我对她也是！
我愿意无条件对她好，因为，她值得。
-2-
大锤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像她。
两个人的力气都很大，尤其是我儿子，力气一点不比他娘小，但好在ṱũ₄，儿子脑子像我一样精明。
不是说大锤不好，主要儿子得继承皇位，太纯善了要被人欺负的。
大锤在宫里待不住，她每天都出去溜达，除了开肉铺她还收了很多小弟，有一年她还带兵去打仗了。
她居然有打仗的天分，上了战场后像变了个人，有勇有谋。
我的大锤真的是奇女子。
我不想她一直做皇后，困在宫里，所以等儿子长到十六岁能独当一面时，我就退位了，我带着大锤去游山玩水了。
大锤好高兴，天天在外面惩奸除恶。
有一天我们路过个山村，大锤见到了他亲生的爹娘，他们过得不好，两个儿子也没有成材，他们认出了大锤，急着认错，说他们卖了她就后悔了。
大锤没理他们，气鼓鼓地走了。
那天大锤亲自做了一顿咸肉炖竹笋，她笑着说咸肉炖竹笋确实好吃，我也觉得好吃。
我们都有并不快乐的儿时，但大锤是幸运的, 因为他遇到了徐韬, 我也是幸运的, 因为我遇到了大锤。
人的一生很短，儿时也不过十多年, 熬过去，还有无数好日子，就像我和大锤。
【养父番外】
我对我过世的妻子许诺，我要给她挣诰命。
可我努力了几年后, 发现官很难做，于是我打算未雨绸缪。
那日我路过王家村，看到了王大锤, 那孩子虽脏兮兮的又瘦又小, 但脸却生得十分端正，将来一定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我动了令文人不齿的歪心思, 我要好好培养她，将来把她送去给高官为妻为妾, 好在官场上为我助力。
可我后悔了, 这孩子特别能吃, 可怜我自己吃不饱，还要养她。
她一顿饭能抵得上我三天口粮。
好不容易将她养大, 我琢磨着将她送出去。我有很多人选, 但琢磨来琢磨去, 我觉得九王爷最好。
虽然他不得宠, 在官职上可能也帮不到我什么, 但他为人最正派，比那些个尸位素餐，视女人为玩物的人好多了。
但大锤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她明知九王爷谋逆, 她还将他带回家了，这不是要我老命吗？
她天天承诺要给我养老送终, 这下好了, 养老是用不上，送终就在眼前了。
接触后, 我发现九王爷这人也不行, 蔫坏蔫坏的, 我家大锤的那脑子, 根本不够他看的。
我想带大锤跑, 可看大锤那实心眼，被九王爷哄得团团转，我又打消了心思，老老实实写字摆摊挣钱养九王爷。
但好在, 九王爷对她也很好, 两个人经历了风波, 苦尽甘来。
九王爷回京掌权，我升职了，三品官！这下我终于圆满了, 没有食言于我亡妻。
要说，大锤这孩子没白养，总算有点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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