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祖宗

上课订外卖，外卖员在教室门口喊我：

「苏奕的小祖宗，你的奶茶到了！」

新来的法学教授站在讲台上，缓缓抬起头。

「自我介绍一下。」

他扶了扶金丝框眼镜，笑：「我叫苏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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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系里新请了个客座教授，还是业界大牛，不知道是哪位？」

「系里还搞什么保密，就无语，难道下节课他来讲座能像仙女下凡给咱惊喜不成？」

「欸，晞晞，你都不好奇吗？」

我对八卦话题不感兴趣，只对她们晃晃手机：「你们要喝奶茶吗？」

「不喝不喝，我们刚吃过早饭呢。」

她们转头继续聊起新教授，我则选了杯杨枝甘露并备注：

「10：00—10:20 课间休息，到教室后门打电话。」

下完单后，我看预计送达时间显示在 10：10 分，顿时放下心。

一节国际法无波无澜过去，课后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软件显示外卖骑手距我仅 200 米。

我刚想给骑手再发个消息，忽听前门响起男生的惊叫。

「卧槽！你们猜我刚在走廊看见谁了？」

阶梯教室里坐了法学系近百人，他这一句声音大得硬生生压下所有嘈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看见……」

他的话堪堪起了个头，就被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惊叫覆盖。

「卧槽！」「卧槽！」「卧……」

堪称复读机成精灵异现场。

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却只是因为前门正走进来的一个人。

他的身高目测一米八五，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衬得肩宽窄腰，白皙如玉的脸上架一副金丝框眼镜。

简简单单几步，却被他造出了男明星走秀现场的氛围感。

我抬眸定睛一看，立马一头栽倒。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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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这是我二十多年来头回说脏话。

实在是看到来人，震惊太过。

怎么会是他？！

我慌乱间随手拿了一本书竖起挡在脸前，恨不得把人埋进书桌里。

整座教室嗡嗡作响，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却在某个瞬间突兀一顿。

就在这停顿造成的片刻寂静中，一道原本不算大的声音在后门犹如惊雷炸响：

「苏奕的小祖宗，你的奶茶到了！」

？！？！？！

全班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我蒙了一瞬后立马手忙脚乱掏出手机。

看到三个未接来电，我欲哭无泪地回拨过去。

在电话被接通的那瞬间，我又立马挂断飞速给他发了信息。

「大哥奶茶不要了，送你，你快走！」

「用跑的！求你！」

外卖员或许也察觉出此时的教室氛围不太对，他在门口愣了愣，真的便拔腿就跑。

只是他跑走之前，还不忘对门里喊一声：

「苏奕的小祖宗，谢谢你的奶茶！」

我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差点表演个当场去世！

更要命的是，教室众人因为震惊尽皆无声屏息的时候。

新来的客座教授站定在讲台前，缓缓抬起了头。

「自我介绍一下。」

他扶了扶金丝框眼镜，笑：「我叫苏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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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全班炸了。

「谁啊这么缺德，是不是知道今天来的是苏神，搁这恶作剧呢？」

「苏神大名，法学院谁不知道？哪里还用介绍…ẗú₄…」

A 大法学院学生，哪怕没听过校长，都不会没听过苏奕。

直系学长，优秀学生代表，毕业后成为风易律所合伙人，短短几年时间便带着风易成为国内十大律所之一，本人辩护更是从无败绩。

从大一入学开始，每个老师几乎都会把苏奕挂在嘴边，不少学生也一直把进入风易当成职业目标。

谁能想到，这尊大神会闲得来 A 大当客座教授？

而且他这么大牌，不应该压轴出场吗，怎么上课铃没响就来了。

刚这么想，铃声响了。

我继续趴在桌上装死，同桌宣宣忽然俯身在我耳边问：

「晞晞，那奶茶是不是你点的？」

我哆嗦了一下，下意识：「不是我，别胡说！」

现在外卖单上的收货人信息不都打「*」号的吗？这家奶茶店竟然没有保护客户隐私！

拉黑！不！得去给他普法两天两夜！

我恶狠狠地想，就听宣宣笑了笑，贱兮兮道：

「咱法学生讲究证据，你敢不敢把外卖软件点开来让我们看看？」

我把手机捂住：「当事人不同意，你无权调取个人隐私。」

「晞晞，你这叫做贼心虚！」

我还想狡辩，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自前方讲台传来。

「第六排最左侧那位女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僵住身子，心头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死命在大脑中回想自己的位置。

宣宣已经一肘子过来，激动道：「晞晞，是你！」

我不敢相信，愣愣从课本里仰起脑袋。

就对上镜片之后，苏奕直视而来的清冷视线。

他一脸正经，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

「嗯。书拿反了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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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皮炸了！

在满教室瞩目下，我红着脸站起身，也不敢看苏奕。

「什……什么问题？」

苏奕肯定知道那杯奶茶是我的，我以为他存心报复。

「离婚诉讼涉及家庭共有财产的分割，能否将其他家庭成员追加为共同诉讼人？」

听到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我顿时松口气。

「不可以。只可以告知当事人另案起诉，或者中止离婚诉讼。」

「嗯。」

苏奕表达肯定地应一声，我稍微放下心，就听他又补了一句。

「其他人不可以，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对着我勾了勾唇：「小祖宗也许可以。」

教室静了一静，随之爆发哄堂大笑。

联想课前插曲，大家都以为苏奕是在幽默地自我调侃。

但我和苏奕都心知肚明那杯奶茶是谁点的，包括那个称呼的始末……

他这分明是在揶揄我！

我的脸瞬间爆红，捂着脑袋继续埋进课桌，悔不当初。

都怪我当初年少鲁莽对苏奕一见钟情，还不小心拆散了他的姻缘，现在他果然要来报复我了？

最糟糕的是，我竟然还觉得苏奕刚刚在说「小祖宗」三个字时，语调放缓莫名缱绻。

叫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5-

苏奕是我爸爸合作的商业律师。

我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在家里见到苏奕，就对他一见钟情。

他跟我爸会谈结束后，我鼓起勇气跑ṱű̂₇出门追上他。

「苏……苏律师，我准备报考法学专业，以后有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苏奕那时候刚在律师界一战成名，却已经有了惜字如金的风格。

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看我。

「我一小时的咨询费是 5000。」

我急急跟上去：「我有钱！」

苏奕在上车前吝啬地瞟了我一眼，神情和声音都极其冷淡。

「抱歉，我的职业是律师，不是教师。」

结果当初说自己职业不是教师的人，现在竟然来当起客座教授了。

果然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我没头没脑地想着，暗中却早已竖起耳朵听苏奕的讲座。

听说他现在一小时咨询费都涨到一万了，听他一节课就相当于净赚一万块！不赚白不赚！

不料他讲起法学丝毫不比系里教授差，还会穿插不少自己遇到的真实案件，深入浅出听得人津津有味。

听着听着我就入了迷，不知不觉抬起了头望向苏奕。

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苏奕戴眼镜。

镜片掩盖了他向来漠寒的眉眼，让他清隽冷冽的五官平添温润，一眼就让人想到四个字——

斯文败类。

我恍惚间撞上苏奕投来的视线，心脏猛跳了一下，立马移开目光。

下一瞬，铃声响响。

我急忙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当初我可是害他没了女朋友，被逮住就完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出门，一堆女生已经涌上了讲台。

有人直白地喊：「苏教授，可以加个微信吗？」

苏奕拒绝得毫不犹豫：「抱歉，不可以。」

女生试探地问：「为什么？怕女朋友会介意吗？」

我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向苏奕。

「嗯。」

淡淡一声应，女生们顿时哀号一片。

苏奕却在此时转眸，越过人群直直望向我。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些许暧昧笑意。

「怕未来女朋友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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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奕向来洁身自好。

对待不喜欢的女性的纠缠示好，他总是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给人留丝毫遐想空间。

曾经我追求他的时候，有次夜里和朋友聚完餐意外在餐厅门口遇见他。

我故意让朋友们先走，随即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蹭到苏奕面前，媚着眼。

「苏律师，我有点醉了，一个人不敢打车，你可以顺路载我一程吗？」

其实我就喝了一小口红酒，一点都没醉。

但撩汉指南上说：酒精是爱情的催化剂，微醺更是撩人好时机。

我自觉演技应该不错，不想只得到苏奕冷冷的三个字：「不可以。」

他不给我说第二句话的机会，几步便扬长而去。

我僵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大叔走过来：

「浙小姐，苏律师让我送您回去。」

发现是苏奕的司机，我沮丧的心刚要雀跃，就被司机接下来的话浇得透心凉。

「苏律师说，女生夜里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您又是他客户的家属……他希望您不要误会。」

一点旖念都不给人留，这就是苏奕。

但我在丧气之余，仍不可自拔地肖想着他。

作为他不喜欢的女性，仅仅因为夜里醉酒被他遇见，都能得到他如此体贴的对待。

如果是他的女朋友，他又该细致妥帖到什么地步呢？

……

「学长，那你看我有没有机会做你的未来女朋友啊？」

教室里，有女生大胆热烈地继续追问。

我没等听到苏奕的回答，便抱着书跑出了教室。

埋头跑回宿舍刚松了口气，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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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但我直觉是苏奕。

心脏重重一跳，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一条新短信又冒了出来。

「有空吗？我们谈谈。」

我犹疑着问：「谈……什么？」

苏奕直接打来了电话，他一开口就是：「浙晞，三年前……」

听他提起三年前，我顿感心慌心虚，急忙打断。

「苏律师，三年前是我不懂事，我Ṱũ⁽一直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破坏你的婚事……」

「我保证过再也不会纠缠你，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胸腔因为违心的谎言而泛起酸意，被我拼命压制住了。

「如果你还是不能原谅我，有什么我能做的，我愿意尽力弥补。」

电话里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忍不住要出声的时候，苏奕终于开了口。

「你现在……喜欢谁？」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筒里苏奕的声音竟然显得有点干涩。

我愣了愣：「没有谁。」

又是一阵沉默，苏奕问：「你愿意弥补？」

「嗯。如果你有需要……」

「需要。」

苏奕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肯定。

顿了顿，他带着微妙的语气说：

「浙晞，做我女朋友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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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为了拒绝父母的相亲安排，骗他们说自己已经有在交往的女朋友。」

「他们要求我这周末聚会必须带女朋友回家，所以……」

「你可以假装我的女朋友，陪我出席吗？」

原来只是假的，我松懈下来，又不免失落。

我垂头捏着衣角内心挣扎，那头苏奕继续说道：

「三年前的婚事没成，他们一直很生气……」

他的声音飘忽，说完还咳了两声。

我当即心虚，讷讷应：「好，好吧，但是我也没谈过，我怕……」

「没事，那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惊愕：「不是周末？」

苏奕又虚咳了两声：「今天就我们两个。以防在父母面前露馅，这两天我们先熟悉熟悉？」

好像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既然都说了要弥补他，我也只能答应下来。

我不想引起学校同学的误会，放学后便让苏奕先去餐厅等着。

他虽然照做，却还是把车留给了我。

「浙小姐，好久不见。」

还是那个面熟的司机，大概是许久未见，他一时谈话欲爆棚。

「之前来 A 大的时候我就告诉苏律师应该约你吃顿饭，看来这回他总算是约上了。」

我困惑：「他之前来过 A 大？」

苏奕如果来了 A 大必定是轰动新闻，但大三之前我没听说他有来过。

「来过好几回呢。你入学那天他就来过。」

司机困惑反问道：「你们没见到面吗？我看他像是专门去找你的……」

我没见到，也没听说。

大概是苏奕有事来过几次学校，被司机误会了吧。

我掩下心底妄念，调整好情绪后进了餐厅。

苏奕不在座位上，我便准备先上个厕所，却在拐向洗手间的路口处听见了他的声音。

「案子当初是他自己要接手，现在他觉得能力不够想转给别人？」

他在讲电话，语气格外冷硬。

「能力不够还急功近利，这样的蠢货，为什么还留在风易？」

「我今天没空。」

顿了顿，苏奕的声音陡然软化带上轻笑，仿佛有甜意在他的舌尖融化。

「在陪家里的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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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这个称呼，原是我的一时气话。

我拿到 A 大法学系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兴冲冲跑去找苏奕。

「苏律师，我被 A 大法学系录取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学长啦！」

苏奕扫了眼，随即蹙眉不确定道：「为了我？」

我幼稚地以为这能感动他，羞涩点头：「嗯。」

「大学专业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你未来的人生方向，你却为了个男人轻率决定自己的未来？」

我的脸瞬间惨白。

「法学生应该有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推动法治建设的责任担当，哪怕你没有法治信仰，也不该把它当作谈情说爱的砝码和踏板。」

苏奕表情平静，语气不重，但字字冷静的陈述反倒令我更觉难堪。

「如果你只是恋爱脑作祟，那你并不适合这个专业，我劝你开学后就去转专业，不要浪费教育资源。」

我知道，苏奕说得没有错。

可自以为捧出的是真心却遭到如此训斥，羞耻心让我放不下面子当场示弱。

我咬着唇扭头就跑，跑回家的时候还摔破了膝盖，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那之后几天我请教了各个老师，在专业选择上重新自我审视了一番，认真了解了法学的职业未来，最后是真心想选择这个专业。

我没有苏奕那么崇高的职业理想，我只想如果身边有人某日遭遇伤害、婚姻纠纷等困境时，我能拥有保护他们的武器。

初步确定后，我立马拉出苏奕的微信。

和他的聊天框上，上面好几条全是我发的土味情话，底下苏奕只回了一条：

「小屁孩儿，幼稚。」

曾经我还觉得苏奕这话里含着宠溺，现在……我才不是小屁孩儿！

我气鼓鼓打字：「我承认你那天说的是对的，但入学后要不要转专业，我会自己判断！」

「如果最终我仍留在法学系，大概确实有你的影响，那影响在于——」

顿了顿，我豪气冲天留下一句：「我要在专业上打败你，让你叫我小祖宗！」

外卖软件上的备注名，也是那天我下单药膏时换的，一直忘了换。

那时候心头憋着不肯服输的气，现在回头想想，真是中二得令人脚指头抠地。

我正陷在回忆的尴尬中，苏奕接完电话走了回来。

「抱歉，接了个电话。」

他仍是一副教养良好的绅士模样，怎么也看不出是会暗地里叫我「小祖宗」的人。

所以……他是不是也对我有那么点不同呢？

我抿抿唇，终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司机说，你之前来过 A 大几次？」

「嗯。」

苏奕的冷淡又叫我望而却步，我没继续追问，他却忽然看着我认真道：

「想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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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人，大抵都会「草木皆兵」。

他一句暧昧不明的话语，我便能反复咀嚼品出五味六味七八味。

想一探究竟，却又不敢靠近。

我失了年少时奋不顾身的勇气，踟蹰不前时，苏奕轻声笑了笑。

他自嘲般：「只是每次去的都不是时候。」

我捏住衣角，因紧张没听出他语气不对，颤声问：「为什么找我？」

「当年的事，我想有必要解释一下。」

苏奕凝眉：「浙晞，我一直觉得你误会了。」

「三年前那个人，我并不喜欢她。」

我呆住，瞳孔猛然放大：「可她，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是。但是我父母瞒着我私订的，我并没有同意。」

提起这件事，苏奕面容难得烦躁：「我得知后第一时间就和她解了约，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心脏如鼓急擂，我想起和苏奕「决裂」的那一天。

大一开学前夜，我以庆祝入学为由约苏奕出来吃饭，没想到他同意了。

那段时间他开始偶尔会回我的短信，面对我的示好不再像从前那么冷漠。

我觉得他也有点喜欢我了，便做了个颇大胆的举动。

饭后走在街道上，我说：「苏奕，我明天开学了，可以送我个礼物吗？」

路灯昏黄，照得他向下望来的眉眼温柔似烟笼雾罩。

他淡声问：「你要什么？」

好像我要什么，他都愿意给似的。

我被蛊惑了，拽着他的衣领，仰头就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我自觉在吻上去之前停顿了一秒，而苏奕没有推开我。

还是我羞红了脸，慌里慌张松了手。

侧眸的瞬间，就看见一个卷着大波浪的艳丽女人瞪着眼，几步就朝我们冲来。

「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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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一声响，苏奕脸上挨了一巴掌。

「前两天还在和我谈婚事，今天就亲上了别的姑娘，真有你的。」

她轻蔑地上下扫视了我和苏奕两眼，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

「你这样的男人，我不要也罢。」

我蒙在原地，好半晌才转头看向苏奕。

「她、她是……」

苏奕白皙的脸上还有鲜红的五道手指印，他脸色难看至极，仿佛也还没回神。

「未婚妻。」

我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了破坏人婚姻的第三者。

「对、对不起……我可以解释。」

苏奕皱眉看向我：「解释什么？」

是了，哪怕说明是我强吻的苏奕，但哪个女孩子看到心里会不膈应呢。

我一时不知道是苏奕有未婚妻更令我难过，还是成了第三者更难以接受。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我太过无措，忍着泪转身就跑，恍惚间还听到苏奕在身后喊我。

我没接他的电话，回到家就拉黑删除一条龙，开学后就住了宿舍，决心把他放下。

到如今ţŭ̀ₑ，竟只是误会一场？

千头万绪萦乱于心，我傻傻问：「她凶你的时候，你怎么没反驳呢？」

苏奕噎了一噎。

他狼狈地撇开视线，想了想复又转回头，光明正大红了耳尖。

「我、我被你亲蒙了，没反应过来。」

「……」

我垂下头，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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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苏奕送我回学校，下车的时候，他拉住我。

「微信，加回来吧。」

我点头应好，见他仍不松手，我反应过来，硬着头皮当着他的面打开了手机。

看见自己躺在黑名单里，他脸色难看了几分。

盯着我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他脸色又缓了缓。

我尴尬得想溜，苏奕忽然出声。

「浙晞，以后如果想确认关于我的事，你都可以直接问我。」

「我希望你能听我说，而不是靠别人的言论去猜测。」

我呆呆看他，没有掩饰困惑。

苏奕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声音飘忽道：

「毕竟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你可以更了解我一点。」

回到宿舍里，我还沉浸在苏奕说的最后一句话里，宣宣就一脸八卦地凑了上来。

「晞晞，老实交代，你和苏教授到底什么关系？」

我下意识否认：「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宣宣冷哼一声：「今天上课我就坐你旁边，别人不知道，但你和苏教授互相看了多少眼我都数着呢。」

我心虚得不说话了。

「爱意就跟咳嗽一样，是藏不住的。」

宣宣嘿嘿笑：「你跟苏教授两人之间要是没点什么，我就把我名字倒过来写！」

我无语：「你名字倒过来不还是叫宣宣吗？」

「这就像你跟苏教授之间，不管是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总之你俩倒来倒去。」

？这也能类比？

但宣宣这话提醒了我，苏奕今天这么反常，会不会是因为他……喜欢我？

脑中灵光闪现，我打开和苏奕的聊天框。

不期然看见上面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他两分钟前刚发来的：「到家。」

莫名真像男朋友对女朋友汇报行程似的。

我心一跳：「好。」

依据自己的猜测，我问：

「既然是误会，我是不是没理由假扮你的女朋友了？」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下一秒，苏奕就打来了电话。

我跑到阳台接起，听到他的声音略显急切：

「浙晞，你后悔了？」

-13-

那一刻，我便笃定，猜测成真。

我望夜空被云层盖住只露出一角的月亮，弯起唇：「如果是误会的话，我就不需要弥补了吧？」

苏奕的呼吸滞了一瞬，蓦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我没说话，苏奕在那头轻笑了笑。

「但你确实害我损失了一个女朋友。」

「如果那天你没跑的话，我会有个女朋友。」

一锤定音，多年前夏日那场追逐终于在此时得到回音。

我恍惚以为听错，直到苏奕清越的声音穿透云层。

「浙晞，这次换我追你。」

我仰头压下眼里热意，轻快道：「苏律师，我很难追的哦。」

「我会呈上我所有的供词与证据，但审判权在你。」

蛮普通的，蛮心动的。

我笑：「我会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则。」

苏奕也笑：「可以不那么公正，可以偏袒我。」

从前追求苏奕的时候，他大多是一副高冷禁欲的业界精英模样。

谁能想到，追起人来的苏大律师，直球主动得令人瞠目。

每天主动约饭，自觉等在校外的侧边路口，躲着人群反倒有种隐秘的刺激。

我忍不住问：「你是教授，我是学生，我们这样算不算师生恋？」

苏奕挑眉，眸色幽幽：「所以，我们在『恋』？」

我立时一噎。

和律师对话果然要绝对严谨，他们抠字眼找漏洞实在是一绝。

「我只是客座教授，一年最多几场讲座，不会涉及学生的利益分配，你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法学生最不怕流言蜚语。」

我只是怕太轰动被围观才躲着人，才不是因为害怕别人议论。

苏奕悠悠笑道：「是。我还等着你来打败我。」

我顿时脸红。

当初虽然夸下海口要让他叫我小祖宗，后来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

苏奕擅长的领域是商事案件，而我则更倾向民事诉讼，我们有着不同的发展方向。

不过，我有自信——

以后我们俩要是离婚分财产，苏奕绝对打不过我！

我喜滋滋地把这话说出口，下一秒顿时后悔。

「所以，你连我们结婚都想好了？」

「我才没……」

急急反驳之际，苏奕忽然语气认真道：「我会努力的。」

话语戛然而止，我呆愣愣对上他黝黑的瞳孔。

水波蕴在他眼底荡漾，苏奕笑得勾人。

「毕竟，不能让你等得太着急。」

-14-

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但答应和苏奕父母的那场聚餐，我总有种是要见家长的既视感。

也是此时此刻，我怀疑这场聚餐从开始就是苏奕的「圈套」。

我精心打扮一番，提着礼品进入餐厅，还没来得及寒暄就被苏母亲热拉住了手。

果然，苏母开口就说：

「苏奕三年前说有女朋友了我们还不信，这下总算是见到了。」

所以拒婚惹得父母生气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我偷偷瞪一眼苏奕，他姿态闲适，抬手给我倒了杯水。

苏父长相周正，自有上位者的威严强势，即使放柔了声音仍叫我紧张不已。

「姓浙？这姓倒是少见。」

我一时嘴快就回了他一句：「江浙一家亲。」

苏父苏母一愣，显然没能理解我抛出的梗。

我顿觉尴尬，正想找个话题掩盖过去，一旁的苏奕笑出了声。

他歪头看我，眉眼嫌弃语气却尽是宠溺：「车牌号？你什么脑回路。」

苏母恍然大悟：「苏 E，浙 C……噗，还真是车牌号。」

餐桌上顿时笑成一片。

我在笑声中歪头看向苏奕，怦然心悸。

原来，有人懂你的奇奇怪怪，真的是一件令人特别愉悦的事情。

-15-

「晞晞，苏奕这孩子性子比较冷，长这么大第一次谈恋爱，有什么不周到的你多教教他。」

气氛渐入佳境，苏母谈话也随意了些。

「他从小就不会和女生相处，经常惹女孩子哭，他要是惹了你，你尽管和我说。」

我惊讶，苏奕会惹女孩子哭？

看出我的震惊，苏母笑着解释：「你是没听过他拒绝别的女生表白时说的话，啧啧，我听了都想打他。」

「大学有个英语专业的女生和他表白，用英文给他写了封情书。」

「结果他把人情书上错误的单词语法全圈了出来，还在边上批注『基础语法都能出错，建议换专业。』」

我扑哧笑出声，苏奕怎么这么热衷让大学ŧùₐ生换专业？

「后来那女生气得用英文写了四页纸，全是骂他的话寄到我们家，还让他有本事再给她找出错来。结果苏奕就回了她一句话。」

我好奇地瞪大眼睛，苏母学着苏奕惯常的那张冷脸，学着他的腔调：

「我的时间很宝贵，你付钱吗？」

「哈哈哈……」

我跟苏母顿时笑成一团，苏母边笑边问：「肯定是苏奕追的你吧？不然你跟他表白一次，指定早被吓跑了。」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想到了自己当初和苏奕表白的场景。

-16-

和苏奕表白，完全是一时冲动。

那天正好去一个朋友家玩，她和苏奕住在同一个小区。

玩到傍晚回家的时候路过苏奕在的那栋楼，我突然热血上涌就跑去敲响了他的家门。

在苏奕开门的瞬间，我不管不顾就笑着表了白。

「苏奕，我喜欢你。」

我没想得到他的回应，只是单纯地表明心意，类似通知一声。

但苏奕愣了愣，他还没开口，屋里就忽然响起一道调侃的声音。

「哎呦，哪位佳人这么大胆，跑来跟苏大律师表白了。」

我顿时愣住，苏奕挪动身子似乎想挡住我的视线，可惜没成功。

一个男人从他身后上前一把拉开了屋门，内里情形顿时清晰暴露在我的眼中。

几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或站或坐聚在客厅里，正目光各异地看向我。

偏偏开门的男人还惊讶问道：「小妹妹，你成年了吗？」

刹那脸红得似有火烧，我无措窘迫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奕蹙眉睨了那男人一眼，神情不耐，语气不满：

「小孩儿闹着玩，你凑什么热闹？」

他转头看我，声音故作熟稔地问：「大冒险又输了？」

我一瞬间明白，他既是在替我解围，也是给了我一个体面的拒绝。

心脏如蚂蚁啃噬又痒又疼，我顺着他给的台阶，笑了笑。

「是呢，不好意思啊又牵连了你。」

我大方地同屋里人道了别，装作云淡风轻转身离开。

「我送送她。」

苏奕跟了上来。

我们一路沉默，一直走到小区门口，他留给我轻飘飘一句：

「别喜欢了。」

苏母故事里那些被他拒绝的女生，有哭的有气的。

或许是我表白的情境不对，也或许是我年纪比苏奕小了好几岁。

苏奕拒绝我的时候，我却品出了一丝温柔。

就像那个写英文情书被他拒绝的女生，只看到了苏奕冷酷直男的批注。

却忘了，他落下的一笔一画都说明，他是认真看了那封情书的。

怎么能不喜欢呢？

初时对苏奕一见钟情，或许是因为他的外貌抑或玄之又玄的磁场引力。

后来深陷其中，却是因为他淡漠之下的绅士有礼，无情背后的体贴分寸。

而年少时喜欢的人太过惊艳，此后遇见的所有人，便都泯然入不得眼。

我笑笑回答苏母的问题：「不会被吓跑。」

「只会更喜欢。」

-17-

夜里，苏奕送我回家。

我们并肩走在通往别墅的那条盘山小路上。

我故意把路走得歪歪扭扭，撞到苏奕怀里。

趁他扶住我的瞬间，我环手揽上他的脖颈。

「苏律师，我醉了。」

其实刚刚我也只喝了一小口红酒，就被拦住了。

但苏奕低头任我揽着，他的眼睫颤了颤，从喉腔溢出：「嗯。」

我笑了，微用力将他脑袋拉近，鼻尖几乎挨着他的鼻尖。

「我说醉了的意思是，你可以……」

唇角一凉，一触即分，快得恍如错觉。

苏奕眼里暗潮汹涌，证明刚刚不是错觉。

他眸光移向我的唇，下巴微抬贴近将覆微覆，停在 0.01 厘米处。

我没推开。

于是下一瞬，波涛倾覆。

稀淡酒味交融，在舌尖绽出了幽甜的味道。

纠缠不休的间隙，我坏心眼道：「苏奕，你叫我一声。Ŧű̂₉」

苏奕顿了顿，犹疑道：「浙晞？」

我摇头，就察觉苏奕僵住了身子。

他慢慢把唇移向我的耳朵，轻笑了声。

「小祖宗，行了吗？」

番外·苏奕

-1-

面对浙晞的喜欢，苏奕完全没当回事。

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了，浙晞不过是长得好看一点，在他眼里和其他来纠缠的女生没有区别。

不，有一点区别。

浙晞才十八岁。

年纪轻轻就长恋爱脑，他更瞧不上，对她也就更加无情冷酷。

哪知他越拒绝，她看他的眼神就越亮。

苏奕一度怀疑浙晞有受虐倾向。

直到有一天他正好在看手机微信，第一时间看到了浙晞给他发来的信息。

「铁棒和木槌打你头，哪个比较疼？」

知道苏奕不会回复，所以她很自觉地自问自答。

「当然是我的心比较疼啦。——土味情话大全网址 www.tuwei……」

苏奕脑袋上刚冒出一个问号，就看见这句话被撤了回去，换了一条新的。

「当然是我的心比较疼啦！/爱心/爱心/爱心」

苏奕：「……」

哦，网上复制来的，还复制得这么不走心。

好像，浙晞以前撤回的次数还不少？

苏奕对浙晞的印象更差了。

-2-

夏天天热，浙晞每天会带一杯冰奶茶，堵在他上班的路上。

她知道不好被同事看见，会特意等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处。

「苏律师，这是今天的奶茶，夏天和牛油果最配啦！」

苏奕想不通，他明明从来不会收她的奶茶，她为什么还要每天坚持？

直到那天，他上了电梯后想起文件落在车上，便又返回了地下停车场。

浙晞背对着他往另一个出口走，没看见他去而复返。

他却听见她边嘬着奶茶，边嘀咕着感叹：「夏天果然和牛油果最配了！」

「就是有点喝腻了，明天买杯蜜桃的叭！」

哦，所以她每天的奶茶，其实都是给自己买的？

她就只是拿着奶茶到他面前晃一晃，打个卡？

难怪那天司机还嘀咕：「我都跟浙小姐说过苏律师只喝咖啡了，她为什么还是天天送奶茶呢？」

为什么？

呵。

苏奕冷笑一声，第二天就接过了浙晞手里的蜜桃奶昔。

成功看见浙晞脸上Ṫū́₀表情皴裂，她惊愕得连话都忘了说。

「谢谢你的奶茶。」

苏奕礼貌一句，转身便好心情地弯起了唇。

-3-

没想到，浙晞又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某天下班路上，苏奕坐在车里等去上厕所的司机，开着车窗。

对面马路上响起一声惊叫，有人包被抢了。

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飞一般正向浙晞跑过去。

下一秒，原本正悠哉闲逛的浙晞迎头朝那男人冲去。

一个侧绊腿再加利落的肘击摔跤。

苏奕只觉眼前一花，那男人就被浙晞制服在地，手里的包也被她拿走了。

有女人上前拿过包对浙晞千恩万谢。

苏奕眼睁睁看着浙晞押着那男人报警，脑袋上冒出了更多的问号。

她不是柔软温婉的千金大小姐吗？！

第二天，苏奕随口似的问浙晞。

「放暑假，你不用参加什么特长培训班吗？这么闲？」

浙晞露出招牌式的娇羞笑：「琴棋书画我都是自小就学了的，已经不需要上课啦。」

语气里还有那么点小得意。

「哦？所以你平时课余都在和琴棋书画打交道？」

「嗯呢，我平时没事就看看书，弹弹琴。」

苏奕睨他一眼：「散打练了吗？」

浙晞表情又皴裂了一瞬，很快恢复：「小时候好奇练了几下，就是些花架子。」

苏奕心里嗤笑一声，没有揭穿她。

他觉得浙晞这女人小小年纪，真是虚伪。

可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忽然发现。

那他妈原来叫可爱。

-4-

苏奕明确自己的心意，就在浙晞那一吻里。

她吻上来的时候，他明明是可以推开的。

可他不想推开。

苏奕便明白，他喜欢上浙晞了。

喜欢便喜欢，没什么打紧。

浙晞只是十八岁比他年纪小，又不是未成年。

何况他也不是等不起，等她大学上两年后再确认关系也不是不行。

他苏奕喜欢一个人，也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表明心意，浙晞就跑了。

跟她凑上门来时一样突然，她跑得更突然。

苏奕觉得她是误会了什么，第二天她入学Ṭū́ₘ，他就去 A 大找她了。

在法学系教学楼楼下，他看见她和新同学站在优秀学生展示墙前。

上面有他的照片信息，就在第一个。

「哇，这学长长得也太帅了吧，完全就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她的新同学指着他的照片，问浙晞：「你看这个，我看没有哪个女生会不喜欢吧。」

他的心提起，却听浙晞冷淡道：「不喜欢。」

浙晞手指向另一个学长的照片：「我喜欢这样的，一看就是奶狗类型。」

苏奕几乎是身形狼狈地离开了 A 大。

是了。

浙晞当初喜欢他，不也只是因为一面之缘。

他们之间根本称不上互相了解，浙晞喜欢他，只是因为他这张脸吧？

何况十八岁的小姑娘，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很正常。

苏奕抚上心口，那里跳得厉害，一动一动地疼。

他该到此为止的，可他不甘心。

隔了一段时间，他不死心地又去了 A 大。

在校门口看见浙晞手里捧着一束花，笑容灿烂地和一个男生从校门里走出来。

有人在说：「哇，那就是法学系新一届的系花系草吗？果然好般配。」

苏奕往那男生脸上看去。

长得一般，却正是浙晞所说喜欢的，奶狗长相。

苏奕再次落荒而逃。

-5-

苏奕一小时价值一万块。

他是个极其看重时间价值的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多余的事情上。

所以，他能在极短时间内成为有名的律师。

可他却犯蠢，去当了 A 大的客座教授。

客座教授拿的钱少，还事多，讲座、课题探讨等等都很浪费时间。

只有名头好听，偏偏苏奕最不在乎这些虚名。

但能见到浙晞。

苏奕不是遭受挫折就退缩的人，虽然他从小就没遭受过什么挫折。

但他喜欢的人，他不会轻易放弃。

他做好了细致的规划，打算好了一步步靠近，总要把那只兔子抓进笼里。

苏奕想好了一切，却没想到进教室后，没来得及听见她的声音。

就先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苏奕的小祖宗，你的奶茶到了！」

他抬头，看见教室底下有颗脑袋埋在课本之后。

哦。

他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