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是要被家法处置的

高考后,我得知自己从小有个阴亲。
我跪在老祖宗的牌位前哭诉:「老祖宗救命,我怕鬼!」
牌位翕动一声。
竟凝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温凉的手落在我头顶:「养了你十八年,这么不愿意嫁给我?」

-1-
临睡前,我在书房的牌位前跪下。
「老祖宗,您要保佑我明后天高考一切顺利啊!」
在牌位边上放了颗水果糖,我将手上的筊杯手链取下,虚虚地在虎口垂着。
「老祖宗,你说我能考上清华北大吗?」
书房里面只有一个牌位和一个棉花团,屋里没有开窗,也没有其他风源。
筊杯似乎理所当然地一动不动。
我盯着它看了一会,皱皱鼻子。
我不是老祖宗最喜欢的小宝贝了?
不可能呀。
「哎呀老祖宗~」我朝着刻着楚临仪三字的烫金牌位眉眼弯弯地撒娇,「求求您了,只要能考上清华或者北大,让我做什么都行!」
话音落下,挂在我手上的筊杯无风自动了起来。
前后摆动。
是允许的意思。
「哇!」我顿时激动得跳起来,「老祖宗我太爱你啦!」
二模和三模考试我都堪堪上 630 分,虽然老师说考上清华北大应该没问题,但这哪有老祖宗的点头可靠?
自我有记忆起,老祖宗就一直在家里住着。只要他说可以的事,全都成了。
本来得到想要的回答,我就打算回去。
但刚抬起屁股,我忽然想起个更重要的问题,又厚着脸皮坐了回去。
「老祖宗啊老祖宗,那你说,我能不能上清华?」我嘿嘿一笑,兴致勃勃地给老祖宗讲我的见闻,「听说清华的帅哥又多质量又好,如果能在这样的环境……」
话还没说完,虎口上的筊杯翕动了一下,左右摇摆起来。
不行。
竟然不行!
我竟然只能上北大吗……
好难过!
我恹恹地站起身,软绵绵的垫子迅速恢复成饱满的形状,我扁着嘴:「糖您别忘了吃,今天专门给您拿的新口味,榴莲的,您尝尝嗷……」
有老祖宗加持,我的高考无比顺利。
没有忘带任何东西,也没有涂错答题卡,早上甚至没有堵车。
这场大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最后一场考试考完,我妈穿了一身紫色旗袍来接我。
据她所说,这是旗开得胜和紫腚成功的结合体——紫腚得胜。
我对此万分无语。
她拉着我就要回家,我挺了挺胸:「你回去吧,我和胖子他们约好了要去酒吧!」
我妈惊讶了一瞬,随即问:「这事你跟老祖宗说了没?」
她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要让我先问老祖宗。
可去酒吧这种事还要问老祖宗吗?
老祖宗能知道啥是酒吧?
再说我可是成年人了。
十八岁零七天的成年人了!
不想多解释,我囫囵地点点头:「问了,问了。说能去。」
我妈的表情更惊讶了。
她精心画过的眉毛拧在一起,惊疑不定地左右飘动,然后自我安慰似的说:「那……好吧。」
等我赶到酒吧时,胖子和尾巴已经到了。
他俩旁边围了不少人,看清缘由的我额头突突直跳,这两人竟然在酒吧对高考答案!
挡着脸走近他俩,我神情扭曲地压低声音:「你俩没毛病吧?在酒吧学习?!」
胖子瞪着眼睛:「那我们又不像你!家里有个会算命的老祖宗!」
「他才不是算命!」我替老祖宗解释道,「主要是保佑,保佑你懂吗?」
说到这里,我想起高考前一晚的占卜结果,哀痛地叹了口气:「不过你们也别把他想得多么神奇,老祖宗的保佑是有限的,就像我昨天问他,我能不能上清华……」
胖子紧紧盯着我,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怎、怎么样?」
我唉声叹气地摇摇头。
胖子表情一僵,抬起小肉手就要往我的肩上搭,他嘴里说着安慰的话:「没关系……」
我嗷了一声:「他说我只能上北大,啊呜呜!!!」
胖子和尾巴:「滚啊!死学霸!」
嘤。
我好委屈。
他们怎么不懂我!
强行没收了他们的资料,我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
服务员扫了一眼我们仨:「北冰洋、大窑、健力宝,你们喝哪个?」
我给了她一个坚毅的表情:「我们喝酒。」
身边胖子倏地凑过来:「喝酒?你家老祖宗让吗?」
这样说完,他绘声绘色地把我小时候那点丢人事全抖搂给了尾巴。
我打小就知道,有什么拿不准的事都可以问老祖宗。
七岁那年,我刚上小学,班里有个男生情窦开得忒早,刚认识没几天就给我塞了情书。
我拿不定主意。
因为那小孩还挺帅的。
但是不符合我对年上温柔男友的想象……
我拿着那封情书去问老祖宗。
结果那封情书直接原地化成了一地齑粉。
老祖宗生气了。
当时我就吓哭了:「呜哇,老祖宗别生气,我不当他女朋友。」
筊杯正着摇摆了一道。
我吸了吸鼻子:「但是他长得好看,我可以抱抱他吗?」
筊杯立即横过来了。
「那可以亲亲吗?」
筊杯继续横着。
「那可以拉手吗?」
筊杯加速横着。
那时候太小,问问题不得要领,最后还是我妈出马,我才弄明白老祖宗的意思。
「老祖宗说,女孩子不能随便让男孩子碰,皎皎,你还小,老祖宗让你以学业为主。」
我一向很听老祖宗的话。
所以后来,体育课玩五毛一块的游戏,胖子冲过来抱我,我当下就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然后被他笑话到现在。
我咬牙切齿:「胖子,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也可以喝酒了!」
翻开酒单,我恶狠狠地点着上面的红色玻璃瓶:「服务员,就这个,夺命大乌苏!」
服务员:「要一打?」
我:「要一瓶!」
服务员脸上的微笑表情裂开了一瞬,很快恢复:「还要别的吗?」
我伸出三根手指。
豪气万千:「再要三个杯子!」
我喝多了。
夺命大乌苏果然夺命。
去二楼洗手间的路上,我正歪歪斜斜地往上爬,面前忽然冒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说话时浑身酒气:「一个人来酒吧吗,小姑娘?」
我迟钝地思考了一下,礼貌回答:「难道叔叔你……没朋友吗?」
那人逼近过来,油腻笑道:「叔叔想和你做朋友。」
他这样说着,手就要摸上我的脸。
长期以来听老祖宗话的我下意识就要躲避他的手,可楼梯狭窄,我这时又掌握不住身体平衡,不敢动作太大。
霎时间,我感觉手上的筊杯手链翕动了一下。
还没等我查看,对面的中年男人竟忽然脚下踩空,哐当一声从二楼摔了下去,脑袋磕在墙角,整个酒吧都随之一震。
目光聚集过来。
客人中的一人站了起来,怒气腾腾:「老李?你妈的,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我咂了咂唇。
后知后觉地想起。
老祖宗答应保佑我两天,现在还有三个小时才过期。
真是靠谱!

-2-
我一回家就睡着了。
前一秒还在感谢胖子送我回家,后一秒就进了梦里。
酒吧还是刚才的样子。
我晃着身子上楼,一抬眼,二楼站着个男人。
那人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黑色皮鞋落在木地板上,深色西装挺括,一双眼睛古井无波,正静静地望着我。
他一开始只是站着,忽然,他发现了我的目光。
皮鞋落在台阶上,激起让人心颤的回响,男人不紧不慢地下楼,直到在我面前停下。
他垂眸,看着我开口:「一个人来酒吧?」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声音明明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心里却觉得好像做错了事般无端一紧。
我咽了咽唾沫,磕巴地说:「还,还有朋友。」
男人不再说话。
正当我以为他只是路过时,他忽然向我逼近。
他很高,即使我们站在同一级台阶上也要比我高出大半个头,当他靠近时,灯光被尽数挡住,我整个人被拢进男人的阴影。
若有若无的檀木香包裹住我,我隐约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但我来不及多想,一只冰凉的大手扶住了我的腰。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推。
可那只手虽然看起来细长苍白,真的摸上去却发现格外地有力量。
说是扶住我其实不准确,他更像是把控着我、桎梏着我。
我推不开他,气急败坏地抬头瞪人:「你做什么?」
男人垂下眼帘,一根手指缓缓划过我背后的皮肤,引发一片细小的战栗:「不是说,做什么都行?」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我想反驳,却被那根作恶的手指弄得脊柱发痒,腿弯也有些绵软。
这感觉太陌生,也太奇怪了。
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也随之加速,我有些不好意思再盯着男人的脸看。
我刚目光躲闪地低下头,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衔住了我的下巴。
那人手上微微用力,我的下颌便受他控制抬了起来。
他在逼我直视他。
力道把控得恰如其分,既让我无法低下头,又不会让我感受到疼痛。
我想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可刚一开口,一节拇指探进了我的口中。
将我未说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被迫半张着嘴,男人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好像在打量一件商品是否称心如意。
半晌,他垂着深色的眸:「为什么去酒吧?」
我缩了缩脖子,敏感地嗅到他身上传来了一丝愠怒的信号。
我去酒吧和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想说话,我的舌头下意识地在嘴里转了一下,舌尖一不小心碰到了口中的那个指节。
「唔。」
冰冰凉凉的,没有任何味道。
那瞬间,男人的眸子变深了一些。
我这时忽然发现,他长得十分好看。
说是星眉剑目也绝不为过。
只可惜,他低垂着头的时候,眼睫被光照着,在眼窝处投出一大片阴影,叫人难以看清他的神色。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脸红心跳了!
帅哥啊!这是帅哥啊!
呜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帅哥。

对哦。
现实里哪有这种帅哥?
我怔了一瞬,忽然清醒地认识到。
这是在做梦!
这难道是老祖宗为了奖励我好好学习,从不早恋,从而给我量身定制的少女心春秋大梦吗?
我想了一秒现实里的男生,胖子的白肚皮,尾巴的大裤衩……
再看眼前人的建模脸,我简直要哭了。
男人还在注视着我。
因为得不到我的回答,他眼睛眯起,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意识到这是清醒梦的我不再推拒他的手,甚至咂巴了一下那截指节。
无所谓,做梦嘛。
肯定是无菌的!
口中的手指被蓦地抽走。
男人的眉毛不知何时皱起,他缓缓又向前了一步,将我逼得只能紧贴背后的栅栏。
随着我们的距离贴近,他身上的檀木气也更浓厚了些。
我觉得周身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度,可能是眼前人自带的凉意。
他微微弯腰,臂弯的西装布料被压出褶皱。
我想,按照小说里惯常的描写,此时应该有灼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
我的喉咙因此有点发痒。
可他高挺的鼻梁像是华贵的装饰品,即便是已经这样近了,也没有一丝气息逸散出来。
如果是平时,我大概会发现这个细节。
到现在,我满脑子都是:
【要亲了吗要亲了吗?】
【好期待哦!】
颤了颤睫毛,我学着偶像剧里的样子,不好意思地闭上眼,静静等待着帅哥的吻。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始终握着我侧腰的手忽然被收走。
腰间接触到冰凉的空气。
我下意识地睁开眼,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倒退了一步,此时和我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微眯着眼看我。
我:「……」
老天啊!
有什么能比献吻被拒更尴尬!
我的脚趾填完了整套黄冈密卷。
「我——」我想替自己解释几句。
男人深深地瞧了我一眼,下一秒转过身,毫不留念地走了。
我醒了,被气醒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难道我长得不漂亮、不可爱、不迷人吗?
难道他就没有情难自持、欲火中烧,想把我狠狠地按在栅栏上亲吗?
他喵的。
我从床上跳起来,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老祖宗评理。
路过客厅,我妈盯着我欲言又止了半天,忽然问:「皎皎,你有没有想过早点结婚啊?」
我:「?」
我才十八哎!
我妈估计自己也知道这不合理,干笑一声:「妈就是想问,你能不能接受比自己年纪大一些的……」
我狐疑地抬眼:「大多少?」
我妈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比了个二。
「二十?!」我跳起来,「我爸破产了?让我嫁给这么老的老男人!」
我妈赶紧冲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对着空气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不老不老啊!」
我也忽然想起家里的老祖宗,脸色一白,连忙抓了颗糖冲进书房。
老祖宗的牌位还端端正正地摆在那。
我在软绵绵的垫子上跪着,一板一眼地道歉:「老祖宗,您别怪罪我,我不是说您呢,您一点儿也不老。」
说着,我从口袋里摸出糖。
临放上去,低头一看。
狗屎糖。
「……」
但手头也没别的选择,我把糖放在牌位边儿,磕磕绊绊地努力解释:「巴蜀地区的特产……特、特意给您尝尝。」
为了防止他老人家不接受我的歉意,我特意把筊杯手Ťũₒ链死死地捂在了掌心。
这样它就不能横着摆了。
嘿嘿,主打一个欺负老祖宗不会说话。
琢磨着老祖宗应该消气了,我也不跪了,小脸一皱,弯腰塌背地在棉垫上歪歪地坐下:「老祖宗~」
一边说着,我将手链从手心里放出,熟门熟路地挂在虎口,随即变脸似的扁起嘴:「有人在梦里欺负我!」
我给老祖宗形容了一下那男人的长相,嘴硬道:「……大概就是这样,长得很一般,您得帮我报仇。」
说完,我目光灼灼地盯着手链。
茭杯颤了颤,好像有些无可奈何般横着一荡。
否。
我愣住。
老祖宗从没有拒绝过我的请求。
尤其是对方还欺负了我!
可父母从小就告诉我,不能忤逆老祖宗的意思。
我吐吐舌头,底气不足地道:「好吧,那您再让我梦他一次,总可以吧?」
手中茭杯停顿了许久。
终于缓缓地竖向回荡。

-3-
再梦到那个坏家伙,是在一周后。
自打老祖宗允诺后,我每天都期盼着梦见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夜无梦。
那天是胖子叫我出去做点成年人的事。
还让我带上身份证。
这我能答应?
当时我就火了:「你怎么早不提!」
胖子缩缩脖子:「这不是,我们才刚成年嘛……」
这还是我们的第一次。
胖子大手一挥,选择了最贵的房间,他笑得看不见眼:「你可想好了,战斗一整夜哦!」
我朝他竖大拇指:「你是有点体力在身上的!」
结果不到两点我就睡着了。
脑袋压在网吧包间的键盘上,屏幕被敲出了一连串的「6666666666……」
胖子在旁边嗷嗷喊:「你 Q 他啊!」
我:「zzzZZZ……」
半睡半醒间,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一句喟叹般的:「长大了……」
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发顶。
像是抚摸,但又比那力道重些,就连手上的凉意也穿过了我的发丝,直直地渗进了头皮里。
阴暗的包间里,两台电脑亮着幽幽的光。
我迷迷糊糊地把脸从键盘上拔起来,一时没看清旁边的人,以为是胖子在扰我清梦。
「别烦。」我嘟囔一句,抬手摸Ṱū₆向自己的头顶,想要将那只贴着头皮的手拿开。
入手的冰凉刺得我一顿,与此同时,熟悉的檀香味在空气中渐渐凸显。
理智渐渐回笼,我僵硬地抬起头。
那个让我等了一周的坏家伙,正挺拔地站在黑夜里,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的头部扭动,他的手肘也跟着微微转动。
「咦,你来啦……」
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当时的表情有多么的……
少女怀春。
头顶的手微微一顿,继而顺着鬓角往下,滑过额角、眼眶,贴在我的脸庞。
他手上的凉意和我脸颊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
大概是看到他的时候,我的脸就已变得炽热。
男人凝视着我发红的脸,感受到手心的热度,似乎有些疑惑:「不舒服?」
我摇摇头,脸颊在他冰凉的手心中轻轻蹭动。
男人的目光盯着我们接触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将手收了回去。
他是站着的,我要努力抬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这很不利于我精心准备的周密计划。
老祖宗一定猜不到,我想再见这个坏家伙一面,是打定了主意要亲手找回场子。
可怜的男人。
准备好迎接我的报复了吗?
「你坐下。」我指指原本属于胖子的空位。
男人怔了怔,目光扫过黑暗中位于包房内部的沙发椅。
他今天依旧穿着那件看起来就面料昂贵的西装,与小网吧泛黄破旧的沙发椅格格不入。
但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拉开了那张椅子。
他的两条长腿随意地放着,两边膝头自然地分出一人位的空隙。
我咬咬唇。
《曹刿论战》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好!
就这么办!
我面向男人,腾地站起来,学着电视里霸道总裁的样子,一步一步,逼近了他。
「哗啦……」
不小心踢到一个可乐罐子。
可恶。
「你等一下。」我停住步伐,把胖子制造的垃圾用脚往四周踢了踢。
回过头来,男人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
我管他悦不悦!
没有外界的干扰,我大踏步地向前,身子严丝合缝地嵌在他两腿之间。
抬起一只手,我狠狠地按在他背后的墙上。
想了想,又屈起一条腿跪在他两腿间的空隙,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
确认他整个人都在我身下后,我得意地勾勾唇,低下头便朝他的唇吻去。
男人,那天欠我的,我要自己夺回来!
男人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做,整个人像一块石雕般僵住。
这让我更加肯定了他对我的嫌弃。
在我的梦里还敢嫌弃我?
我越想越气,嘴巴也不得章法地在他的唇边胡乱啃咬,直到嘴唇都有些发酸了才善心大开地放过他。
盯着他水光潋滟的唇,我胸膛不住起伏。
他感受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累得气喘吁吁。
「原来亲帅哥是这样的感觉。」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嘀咕道。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听见了我的话,微微抬眉:「什么感觉?」
「带劲!」我,眉飞色舞地接话,「我技术怎么样?」
有没有被我征服!
房间里,屏幕上「失败」两个大字是最亮的光源。
我隐约觉得男人看了一眼那两个字,心里顿时涌起了怀疑。
难道我的吻技不行?
不可能吧。
我看了那么多电影、电视剧、小黄……
额……小黄人的爱情故事。
男人好像在思考,半晌,忽然问:「初吻?」
我好像被人踩中尾巴的猫,立即炸了毛。
这么丢人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承认!
我仰了仰脖子,嘴硬道:「怎么可能!我可是阅男无数,我……」
余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推回了腹中。
明明一开始是我压着他的,可此时这个姿势却被他毫不客气地加以利用。
他一手钳住我落在他膝间的大腿,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腰背往下拉。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禁锢在了他坚实的臂弯里。
吻就是在这一刻开始的。
和我主动亲他时完全不一样。
我的脑子一片轰鸣,地动山摇地闪着白色的星星。
难以想象,这样冰冷的人会有如此火热的、侵占意味十足的吻。
我甚至忘记了推开他。
只能予取予夺地被他敲开唇齿,任意采撷。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只感觉肺里的空气都不够用了,心脏也跳得都要累了。
他放开我时。
我晕晕忽忽地想。
这回、这回算是复仇成功了吧?
但一低头,男人清明,甚至带着些许寒意的眼神让我从胜利的喜悦中顿时清醒。
他好像不满意这个吻。
我想要再仔细些观察,可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知道为何,我的心没来由地又紧了起来。
他的领带夹被电脑屏幕照得反光,在黑眼中有些刺眼。
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学生衫。
余光难以控制地瞥见男人泛着细腻高级光泽的鞋ṱü₂面。
我忽然真切地意识到,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即便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摆出任何不悦的表情,我也难以抑制地产生了道歉的冲动。
网吧刺鼻的香烟、泡面的气息好像这瞬间齐足并驱地冲进我的鼻腔,那味道甚至不是从包厢外飘进来的,而是在其中浸泡太久的我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好像冒犯到了他。
「对、对不起。」我抿着唇。
「解释。」男人手指微屈,轻叩桌面。
我眨眨眼,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道歉?
这我哪能说清楚……
扁了扁嘴,我还在思考说点什么搪塞过去,男人忽然站了起来。
「算了。」
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将座椅推回原位,接着毫不留恋地从我背后路过,朝门口走去。
「你又要走。」我没来由地有些不舍。
男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包厢外的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偏过头看我:「除了初吻,还有别的礼物?」
你!他!喵!的!
我心里头那些少女怀春的情绪顿时被冲得一干二净。
「赶紧走吧你!」
我目送他离开,羞愤地把脸埋进手里。
我技术差到这么明显吗!
呜呜。

-4-
我最终睡醒的时候,胖子正盯着我的嘴看。
我瞪他:「你看什么呢?」
胖子指指自己的嘴:「你嘴睡肿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好像摸起来是比平时丰满些。
我将这一切归结于做梦的时候情绪太激动,不小心咬到了。
可恶,都是那个坏家伙干的好事!
我妈看到的时候,还被她大惊小怪地误会了:「皎皎,你谈男朋友了?」
我抽抽嘴角:「和卷子谈还是在梦里谈?」
「那你的嘴……」我妈紧紧皱着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想了半天,又给我爸通了电话,这才一脸严肃地拉我坐下:「皎皎,你小时候总爱生病,当时爸妈遍寻名医也没治好。」
我本来兴趣缺缺,可听到这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听到我妈接着道:「一位能人给妈妈指了路,给你许了一门亲事。」
一时间。
纸嫁衣、红绣鞋等等经典惊悚故事浮现在我脑海。
我的汗毛根根直立起来,耳后也好像阵阵阴风环绕。
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我不可思议地道:「你别乱开玩笑!」
妈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我,最终叹了口气:「当时也是走投无路,好在亲事许下后,你的身子的确一天天好转了起来。」
我颤着声音:「然后呢?」
我妈低着头不敢看我:「当时允诺好,等你高考结束,就要完婚。」
「妈呀!」
来不及拿糖,我一阵风似的冲进书房,将门重重合上。
扑通一声,我重重地跪在棉花垫上:「老祖宗,我从没求过您。」
我心里实在又惊又怕。
高考已经结束了。
那个怪东西不知道哪天就要来了!
我才十八!
还没谈过一次恋爱!
最重要的是,我才刚刚考上北大!
我光辉灿烂的美好前程还没开始,就要嫁给一个那么可怕的东西!
然后被他吸干精气。
又或者搞大肚子。
生一个半人半鬼的小怪物!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呜哇一声,膝行着又往老祖宗的排位跟前儿凑了凑:「老祖宗!您帮帮我!我怕鬼!」
我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手忙脚乱地拿出筊杯,想了想,又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
我实在害怕。
小时候,妈妈第一次带我认老祖宗。
那时候我才三岁。
我记得,当时妈妈让我跪下。
我想着电视里那些穿着古装的人在祭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就有模有样地学着叫了声:「老祖宗。」
大约是惊讶于我无师自通的聪慧。
房间里鸦雀无声。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祖宗的神通。
大约静了五秒,摆在我们面前的筊杯,慵懒地、缓慢地纵向摆了一摆。
算是承认了这个称呼。
大人们于是又让我磕头。
可那时的我身体的确不太好,每次往下伏时,总会头重脚轻地歪到一边。
家里人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就是怎么样都学不会。
好在,那个神奇的筊杯又一次缓缓地摆动起来。
问了老祖宗的意思。
是我不用磕头。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即便我长大了,已经能很好地掌握身体的平衡了,也依旧是不磕头的。
每次春节,爸妈会带着我一起跪老祖宗。
为了感谢他这一年来的庇佑,他们总会重重地磕头。
而我只在一边跪着。
这是老祖宗给我的偏爱。
但今时ṭű̂⁰不同往日。
想到阿飘就要来了,我哪还能顾得上什么偏爱。
「老祖宗,您帮帮我吧,我不想和他成亲。」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蓄满了眼眶。
我一磕头,泪珠从眼皮里挤出来,啪嗒啪嗒地落了满地。
「老祖宗……」
筊杯静止不动。
过了好一会,极为缓慢地前后摆了一下。
允了!
我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来不及擦,脸上就止不住地冒出笑来。
「谢谢老祖宗,谢谢老祖宗!」我又磕了两下,由衷地道,「老祖宗对皎皎最好了,皎皎最喜欢老祖宗啦!」
我以为老祖宗听到我这样说,筊杯会有所反应。
但它只是重重地垂着,没有一丝摆动的迹象。
老祖宗累了吗?
我站起来,小声道:「那您好好休息。」
为了感谢老祖宗,我决定专程去一趟游乐园给老祖宗买我最爱的棉花糖。
胖子知道后也闹着要来。
正逢暑假,游乐园为了招揽生意,开设了不少新的娱乐项目。
我本来想直奔最深处我的宝藏小店,结果胖子被路上的鬼屋吸引得走不动路。
「鬼屋哎!」他指着面前黑咕隆咚的小房子,眼睛直放光地望着我,「徐皎,鬼屋!」
我现在听见「鬼」这个字,我就害怕。
谁知道我那个不知道在哪的鬼老公会不会就在这打工?
我缩缩脖子:「我不去。」
胖子顿时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叫起来:「哇擦,徐皎你不是吧,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怕鬼!」
我梗着脖子:「你胡说什么!我是着急给我家老祖宗买糖!」
胖子说:「我看你就是害怕!」
我大喊:「我才不怕!」
胖子扮了个鬼脸:「不怕你为啥不去!」
我顿时怒火中烧:「去就去,谁怕谁!」
进去我就后悔了。
这是一间主打自由探险的鬼屋,里面不大,但竟然要自己用脚走过去。
胖子本来答应我让我抓着他的衣服,但刚进去没一会儿,他就被里面的东西吸引得没了踪影。
我手心紧紧攥着老祖宗的筊杯,在心里止不住地腹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男人能靠住,母猪会上树。】
……
将那枚筊杯放在嘴边哈了哈气,我忍不住来回念叨:「老祖宗保佑我,老祖宗保佑我……」
黑暗中,我隐约听到一声叹息。
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我的祈祷:「跟着我。」
我愣了一下,觉得这人的音色有点耳熟。
但鬼屋里始终放着阴森恐怖的音乐,也并不能听得十分真切。
我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这个好心人在我的侧前方。
他的脸在灯光游动闪烁的鬼屋里看不太清,只能隐约从轮廓中看出鼻梁十分高挺。
我更加觉得他熟悉了。

-5-
我想看清他的脸,可刚往前一步就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一个做成阿飘模样的白布刷地擦着我的头皮飞过。
「啊啊啊!救命啊!」
那阿飘的布料软软的,滑滑的,淋着溅射状的红色血浆。从我头皮上擦过去的时候,简直要把人的魂也索去。
顾不上再去看这人的样子,我大喊一声,紧紧闭上眼睛,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鹌鹑似的把脑袋贴在他的背后。
男人的背很宽,我如果离得够近,这一片宽阔的背脊可以占满我全部的视线。
男人垂在一边的手往后一伸,碰到了我的手腕。
我以为他要将我拉开,吓得立即大喊:「雷锋哥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手腕旁的大手一顿,随即更加往后探了些。
我关注着那只手的动向。
它伸到我背后大约 5 厘米的地方,礼貌而克制地和我的身体保持着距离。
男人很高,隔着衣服也能让人看出来他布料之下紧实的肌肉。
如今胳膊和男人之间形成了一块受他保护的安全区。
我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他是个很冷静的人,即使在危机四伏的鬼屋,也能很快地判断出正确的道路。
我甚至不用睁开眼,只要跟着手中衣服的动向迈步,就能穿过一个又一个房屋。
我刚刚慢下去的心跳,不知不觉又快了起来。
他好帅哦。
我想偷看他。
结果刚一睁眼,被路过的吊死鬼 npc 吓得一激灵:「妈呀!」
始终在背后虚抬着的手僵了一瞬,继而轻柔地在我背后轻拍。
男人说:「闭眼。」
哄小孩似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刘海在男人背后的布料上乖顺地蹭蹭,恨不得陷进他的背里。
我想感谢他。
我闭着眼睛:「你喜欢棉花糖吗?」
男人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脚步微顿,然后问:「你要送我?」
一种被人看穿心思的羞窘涌上来,我有点磕巴地找着佐证:「这个游乐园的棉花糖很有名,胖子,就是我的朋友,他也很喜欢。」
男人不接话,只是保持着匀速朝出口前进。
耳朵里,鬼屋怪异的音乐渐渐小了。
意识到已经通关,我的心情有些雀跃,始终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了下来。
松开抓着他衣服的双手,我尝试着睁眼,可等眼睛适应了外面的阳光,视线里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木香。
我左右嗅了嗅,竟是我手心里散出来的。
这是男人衣服上的味道,但我刚才太紧张,没有注意到。
脑海里,梦里那个坏家伙的脸闪过。
那人身上也有一股檀木香。
这个味道的香水现在很流行吗?
还是……
没来得及多想,晚一步通关的胖子从出口跑了出来:「哇擦!你竟然比我快!」
虽然胜之不武,但他又不知道。
闻言,我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菜鸡。」
略有心虚地抬腿,我朝着棉花糖店走去。
胖子在背后不甘心地念叨:「怎么会呢,不应该呀……」
这家棉花糖店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可以将棉花糖做成不同的形状。
「小猪佩奇的好了。」店员将糖递给我,看到胖子在一边,又说,「再来一个吧?」
我面无表情地摇头:「他不配。」
往回走的路上,我对这个棉花糖始终保护有加,就连坐跳楼机的时候,我也倔强地将它捏在了手里。
跳楼机从底下看着不算太高,可升到顶端时,我竟然连地上的人都看不清……
上当了!
我恶狠狠地瞪着偷笑的胖子。
「你还敢笑,一会有你……啊……!我的糖!」
话还没说完,跳楼机哗地落了下来。
棉花糖因为密度太小,跟不上跳楼机下降的速度,被风一吹,糊了胖子一脸。
我既心痛又担忧:「你没事吧。」
胖子打了个嗝:「嗯……草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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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语地不再看他,视线随意在下方人群中扫过,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长着和坏家伙一模一样的脸!
虽然穿的衣服和梦里的不一样,但依旧看起来价格不菲。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人群里,人群将他环绕,也将他凸显。
他抬着头,那双深邃的眼注视着我的方向。
也许是觉得跳楼机看起来有些危险,他的面色带着淡淡的担忧。
就是这样的表情!
坏家伙总是这样的表情,好像我是个不听话的、应该被管教的坏孩子。
明明他才是那个坏家伙。
亲了人就跑的坏家伙……
我得抓到他。
跳楼机最后一次降落时,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男人。
但他也显然判断出,这一场跳楼机游戏即将进入尾声。
他转身进入了人海里。
当我着急地从跳楼机上下来时,人群里已经彻底没了他的影子。
胖子举着冰淇淋过来:「你看见啥了?梦中情人啊。」
被他说中的我老脸一红。
胖子看到我的脸色:「我去,什么情况!」
抵不过他的追问,我把梦见坏家伙的事大概说了一下,贴心地隐藏了我们的亲亲,只说他是个帅裂苍穹的大帅比。
胖子沉默了一会:「肤浅。」
我翻了个白眼:「你懂屁,只有外表吸引我的男人,才能让我有兴趣了解他的内心。」
胖子听完,依依不舍地把冰淇淋扔进了垃圾桶。
我看出他有些受打击,转移话题:「你志愿填的哪?」
没想到,胖子朝我一咧嘴:「你棉花糖在哪?」
哇擦!
差点忘了正事。
「我的老祖宗哟!」不再和他闲扯,我急匆匆地跑向棉花糖店。

-6-
我想到我的话可能刺激到了胖子。
但没想到如此刺激到了胖子!
七月中,胖子登门来找我的时候,瘦得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帅哥是谁!
还是我认识的胖子吗?!
他被我看得脸都红了,推着我的胳膊:「别看我了,给我看看你的录取通知书。」
这东西刚邮来的时候家里人又新鲜又激动,当时妈妈拉着我在老祖宗面前是又祭拜,又磕头。
末了还嘱咐我,上供的大猪头蔫巴了,让我换个新的。
大猪头……
我差点替佩奇落泪。
胖子看完我的通知书,局促地搓了搓手,露出了期盼的眼神:「我想……」
我把录取通知书一收:「不,你不想。」
「哎呀,我就是想见见你的老祖宗。」胖子嘿嘿一笑,「北大都能包上,这得多厉害啊!」
我本来是不想让胖子打扰老祖宗的,但是看他一脸迷弟的样子,我心里又冒出一种自豪来,我咬咬唇:「只能看一会儿。」
今天的书房好像有些凉。
胖子满眼好奇地看了一会老祖宗的牌位,很规矩地没有乱碰,只是鞠了鞠躬:「老祖宗保佑我,上大学能谈个女朋友。」
在冰凉的空气中,我忍不住一阵翻白眼,强调道:「这是我家老祖宗。」
胖子笑了笑,没再说话,转头看到了地上的棉花团子,惊讶了一声:「一般不都是草团子吗?」
我有些得意:「老祖宗宠我!对了,你被哪儿录取了?」
他的眼神有一丝闪躲:「北邮。」
「北邮?!」我惊讶道,「你不是想去南方?」
「但是尾巴也考了北京,你……也在北京。」不知道为什么,胖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房间里的温度好像也愈发凉了。
能继续和胖子做朋友让我有点高兴,我还想追问,胖子却转移了话题:「你那个梦中情人找到了吗?」
听到那个坏家伙,我微微愣神。
说来也奇怪,自打那次游乐园之后,我再也没有梦到过他。
现实中也不曾遇到。
我有种奇妙的笃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可无论是哪边,他都好像化作了泡沫。
没了一丝踪影。
与他一起不见的,还有我妈的催婚。
我猜测,大概是老祖宗摆平了那件可怕的婚事。
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胡乱地想过,如果坏家伙就是我那个鬼老公。
职业是鬼屋里好心又帅气的 npc……
好像也不是不行……
唉。
但这几率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我朝胖子摇了摇头:「没再见到了。」
胖子看到我失落的神情,啧了一声:「不是吧,就为了一个只在梦里见过两面的人,就爱得那么死去活来。」
「你懂屁。」我推了把胖子,「别在老祖宗面前说这些。」
说完,我从柜子里取出三支香,点燃后朝老祖宗拜了拜:
「老祖宗,你别听他乱讲,他说的就是那次我求您让我梦的那个人,那人我是……挺喜欢的,但我……分得清梦和现实。」
细长的线香只有芝麻大小的火光,可却让人觉得房子都暖了起来。
淡淡的焚香味道钻进鼻孔里,不太真切,我盯着那根快速燃烧的香怔了怔,动作生涩地把它插进香炉。
我平时都用茭杯与老祖宗交流,很少上香。
但现在胖子在,我有私心,不想让别人发现筊杯的用处。
那是我和老祖宗之间的秘密。
从房间里退出来,胖子吸了吸鼻子:「你刚点的那个香挺好闻。」
「就是普通的檀香。」
我这样答完。
忽然看见胖子有些慌乱的眼神:「你别哭。」
我哭了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
幽默地想,竟被胖子猜对了。
为什么哭?
因为那个人的身上,总有着淡淡的檀香气。
而我难以抑制地在想他。
这种想念在晚上突如其来的噩耗来临时格外高涨。
我妈满脸是泪,手颤抖不止地抓住我:「他要来了。」
我心里重重一跳。
他。
仅一个字,我就知道了是谁。
那个与我素未谋面的鬼老公。
他通知我妈,会在晚上登门订婚。
为什么会选择今天呢?
我忍不住看向窗外,天气预告说晚上会下雨。
我最害怕的就是雨天。
在我小的时候,爸妈的事业刚起步,常常加班到很晚。
打雷时,我只有抱着老祖宗的牌位,才不会那么害怕。
我告诉爸妈,老祖宗的牌位是温热的,是柔软的。
他们却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在他们面前,老祖宗总是吝啬于那些温柔。
对此我习以为常。
毕竟我从小就知道,我是老祖宗最宠爱的孩子。
但是……
我忍不住惊慌地想:
【老祖宗答应我要帮我解决那个鬼老公,他却还是来了。
这说明,在这场怪力乱神的无声斗争中,老祖宗败了。
没有老祖宗的庇护,我该怎么办?】
我习惯事事都依赖老祖宗了,他可靠、强大,能够为我遮挡一切风雨。
而我习以为常地接受他的照料,理所应当地认为会这样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
我从没想过,他会失败。
妈妈还在哭,她知道,因为那纸婚约我才能健康成长。
他兑现了承诺,我们没理由悔婚。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皎皎,你收拾一下。」
爸爸也严肃地看着我,叮嘱我做好准备。
我的额角狠狠地一跳。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得跑。
装模作样地洗了把脸,我溜回卧室拿出书包。
装上老祖宗的牌位我就冲出了门。
老祖宗,皎皎带你跑路嗷!
其实我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我不认识什么能人异士,也不敢去同学家连累他们。
我甚至觉得「跑」这件事,对于那个家伙来说,大概就是早一会抓到我和晚一会抓到我的区别。
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要跑。
能晚一会是一会吧。
仔细想了想,我把书包反过来背在身前,朝法院走去。
我胡乱地想。
法院。
听名字就知道里面有大法师。
我搞不定那个鬼老公,只能让魔法打败魔法。
我在法院门口的一棵泡桐树下坐下。
天色渐晚。
细雨如约而至。
听见沙沙的雨声,我忍不住开始害怕。
泡桐树的枝叶并不繁茂,雨滴在几片叶子上接连划过,密密地落在我的身上,切实地提醒Ŧŭₗ着我:
能够划破天际的惊雷要不了多久就会降临。
我将老祖宗的牌位抱得更紧了些。
祈祷他的庇佑。
祈祷天上的雷,不要落下。
可闪电将穹顶都点亮了一瞬。
没过几秒,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响起。
我浑身一抖。
老祖宗,不灵了。
我忽然想起,老祖宗打不过鬼老公。
老祖宗会不会受伤?
老祖宗伤得严重吗?
可接连的两记闷雷提醒着我,我恐怕还是要先担心自己。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身上也已然湿透,闪电是夜里唯一的光源,时不时地,照亮路人匆匆的ŧŭ̀₅影子。
我难以抑制地想起那个坏家伙。
他会在我坐跳楼机时担心我,会在鬼屋里Ṭų⁴拉着我闯关。
他的背宽厚安全,坚如磐石,像是一个移动的小家。
他现在会在哪儿?
我不清楚这种模模糊糊的想念持续了多久。
夜愈发深了,雨水也从一开始的温凉变得寒冷。
但奇怪的是,我感觉自己有些热。
我好像有些发烧。
谁……能来帮帮我……
迷迷糊糊地昏倒前。
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黑色皮鞋。
我用尽全力抬头,一柄巨大的黑伞盖住了我头顶的天幕。
随后,一枚甜甜的水果糖被填进了我的嘴里。
我被人扶起来,软绵绵地靠在坚实的怀里。
泪不知不觉地滑进嘴角,我听见自己低声道:
「你来了。真好。」

-7-
我又梦见了坏家伙。
他坐在我的床边,一只手落在我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时不时地移动、按压。
我有些惊奇:「坏家伙,你会把脉吗?」
原本在手腕上忙碌的手指一顿,他静静地坐着,目光宛如深潭沉寂。
半晌,他收回手:「我叫楚临仪。」
我皱皱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见我一副疑惑的表情,楚临仪的眼神淡淡地扫过被放在地上的书包。
我「哎哟」一声。
我可怜的老祖宗!
怎么能把他老人家放地上呢!
我心疼得从床上翻下去,可脚上一软,差点摔倒。
楚临仪伸手扶住我,我道了声谢,连忙把老祖宗的牌位从空间逼仄的书包里取出。
「老祖宗您受委屈了。」我嘟囔一声,用手指擦了擦排位上凝结的水汽。
忽然。
烫金的「楚临仪」三个大字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
扭头看向背后的人,我的声音打着颤:「你……」
楚临仪下颚微收。
眼神瞄向我的手链时,那只筊杯竟然自己颤了起来。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他是老祖宗!?
怪不得他在我去酒吧之后出现!
这哪里是少女心的春梦啊,这简直是家法处置的现场!
还有那个网吧……
那个壁咚……
那个吻……
我越想越不对劲。
坏家伙是老祖宗?
那我岂不是把老祖宗亲了?
乱乱乱……乱伦?!
楚临仪静静地看我独自慌乱,好像看够了,才道:「婚约。」
哦对。
我回过神,对着楚临仪这张脸,我实在叫不出「老祖宗」这三个字,踌躇再三,我决定省略称呼:「您是不是打不过那个鬼啊?」
楚临仪抬起眼皮,似是有些惊讶。
我一阵心疼,他一定是惊讶于被我猜对了!
怕伤到他的心,我连忙安慰:「您已经很厉害了。」
楚临仪仍在床上坐着,本来只凭外表,他就足够让我觉得爱情天降,心跳加速了。
可他还是从小陪我长大的老祖宗!这不是青梅竹马是什么!
是爱情啊!
我感觉脑袋阵阵发热。
稀里糊涂地想,我们要是没有血缘关系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嘴上竟然也说了出来。
接着就看见楚临仪目光沉沉:「并无。」
我怔了怔。
后知后觉地想起,我姓徐,而他姓楚。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他可能是妈妈那边的老祖宗,没想到,竟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认知让我有些高兴。
但也仅仅是一瞬。
很快我就想起了那个老祖宗也打不过的鬼老公。
可恶,臭小三!
楚临仪好像看懂了我心中所想,淡淡开口:「其实那婚约也并不是毫无解法。」
他看着我:「你只能与一人成婚。若你已有夫婿,旁人即便是有再大的神通,也无法撼动。」
还能这样吗?
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啊!
可是我找谁结婚?
是坏家伙、还是老祖宗、还是楚临仪呢?
我把眼前人的身份挨个数了遍,愈发口干舌燥起来。
我舔舔唇,跪坐在地上,两手期期艾艾地攀上楚临仪的膝头。
我用额头蹭蹭他的裤面,像惯常求他庇佑般开口:「老祖宗……您帮帮我吧……」
一只温凉的大手落在我的头顶,低沉无波的声音也随之落在我的发上:「怎么帮?」
我压抑着心中的悸动与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服,我鼓起勇气:「和我……结婚吧。」
等待的过程,好像连血液从血管中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更何况那震耳欲聋的心跳。
楚临仪思考了一会,忽然道:「皎皎,你可知道,我比你大了两千岁。」
我疑惑地歪头:「两千岁很多吗?」
楚临仪眉头微动,认真地答:「很多。」
「也还好吧。」我把脑袋搁回他的膝头,「电视剧上那些人,动不动就万年、十万年的,你才两千年,做成魂环才是紫色的。」
楚临仪沉默了一会,指尖在我发顶缓缓地敲,复又开口:「你大概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我点点头。
楚临仪语气残忍:「如果和我在一起,即使你不愿意,我也会在你将死之时,用钉子把你钉在我的棺木里,让你的魂魄永远留下来,不能往生。」
我被吓得打了个冷战。
那得多疼呀!
可我又忍不住想,老祖宗对我那么好,我只要疼一下,就能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地和他在一起,疼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了?
难道我以后还能遇到比他还帅,还对我好的人吗?
恐怕下辈子也不能。
在我思考的时候,楚临仪的手始终搭在我的头顶,他没有任何动作,好像只是个恪职尽责、爱护小孩的大人。
我讨厌被他当成小孩。
我语气低落:「那你能不能,在我 30 岁之前,就把我钉在里面啊,我怕之后,我就老了……不好看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猛地从地上扯起来。
楚临仪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将我压在他腿上坐好,头也骤然垂下,停在离我仅有 10 厘米的地方,幽深的双眼像是要把我吸进去。
他的嗓音干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有点紧张,手无措地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我说什么啦?
抬起眼皮,我仔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们离得很近。
我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毛孔,唇角的纹路……
等回过神时,我已经吻住了他。
柔软的触感持续了一会儿,我才感到紧张,担心他会推开我。
可捉着我胳膊的手只在吻中松开一瞬,便护着我般,搭在了我的背上。
我软着身子靠住他。
真好。
这个梦真好。
「皎皎!」门口忽然传来我妈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像是做错事被人抓到一般从楚临仪身上跳了下来,站到一边。
楚临仪去开门。
目光低低地看着门口瘦小的女人。
妈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目光从楚临仪的脸上挪到我的脸上,在看到我红肿的唇时,瞳孔缩了一瞬。
她眼里蓄起泪水:「你们……」
楚临仪忽然道:「我会负责。」
我在后面忍不住挠头。
剧情快进到了我看不懂的地步。
这……亲一下就要负责了吗?
大清早就亡了啊!
可看到我妈天塌了一样的表情,我忽然福至心灵。
哦~
我懂了!
老祖宗是故意让我妈误会的。
这样我妈就不会再让我嫁给那个鬼老公了。
老祖宗可真是个天才!
于是,在我妈泪眼婆娑的目光中,我挺了挺胸:「我自愿的!」
我妈的精神看起来有点恍惚,甚至一副要和我诀别的样子:「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走哪去?
我疑惑地看向楚临仪。
他泰然答道:「开学的时候。」
妈妈的唇抿得发白,她走过来,将我拥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疼、疼。」我本来就发着烧,被这样一抱,感觉浑身骨头都疼。
嗯?
「不是做梦?」我自言自语。
「你这孩子,怎么烧糊涂了!」我妈着急地摸了摸我的额头,又偷偷指楚临仪,「你知道吧,他是……」
「让她休息吧。」楚临仪开口打断她。
他走过来,将我们二人分开:「阿姨,皎皎还病着。」
「阿姨」这个称呼,使她满脸怅然。
楚临仪解释:「只是去上学,假期就回来了。」
我妈大张着嘴:「你让她去上学?」
那不然呢?
我觉得我妈今天可能吃错了药。
老祖宗会让我辍学吗!
那可是最疼我最宠我的老祖宗耶!
送走又哭又笑的我妈,我忽然想起来,我要是去上学了。
楚临仪怎么办?
「你得陪我。」想到这里,我连忙抓住他的手,「万一你不在的时候,那个……那个鬼东西来找我怎么办?」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耳朵红得滴血:「要等我到 20 岁才能结婚呢。」
楚临仪的手落在我的头上,宽声安慰:「我可以保证这两年他……」
我皱起鼻子,不满意他哄小孩般的动作。
将他的手取下,轻轻揽在了自己的后腰,我轻声道:「求求你啦……」
老祖宗向来受不了这招。
于是,腰上的手渐渐收紧,男人的语气带上了不容置喙的味道:「好。」
后记
九月,北大开学。
在车站告别了父母,与胖子、尾巴结伴走了没多久,我们各自去了自己的学校。
楚临仪说自己有事,没有送我。
我孤零零地走进校园,梧桐树繁茂苍翠,把前来报到的学生们拥入怀中。
我摇摇头,只想念他的怀抱。
因为去外地上学,妈妈给我配了新手机。
我给楚临仪发消息:【我到了。】
手机发出一声脆响:【好。】
我忍不住用力戳了戳那个字。
可恶,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
心里头堵着口气,我快速地走完报到流程,在下午一点五十分走进教室。
班会在两点准时开始。
我本来低着头在玩手机。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引得我震惊地抬起头。
楚临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讲台上!
他衣冠楚楚,镇定自若。
挽起一截衣袖,飘逸锋利的粉笔字在黑板上落下:
「楚临仪」。
年轻的教授扫过班级里陌生的年轻面庞,最终在我脸上停下:
「未来四年,我将是你们的班主任,兼古代汉语老师。大家,多多指教。」
教室的窗户被风吹开。
热烈的风吹进我的心里,飘着淡淡的檀木味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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