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

向来恨我的顾燕回返京求娶我了。
十里红妆,长街相送。
给了我所有的体面和排场。
记得成亲那日,百姓们欢呼雀跃:
「安和公主终于嫁出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
我快要死了。

-1-
当父皇的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
我刚吐完一口血。
宫女长生匆忙替我整理好仪容,跪下来接旨。
怎么会?
顾燕回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子。
年幼的我第一次看到他,不顾他的意愿把他强行带进宫,做了我的贴身侍卫。
大婚当夜。
凤冠霞帔,鲜红盖头。
也遮不住我苍白的容颜。
我让长生退下,自己一个人独坐在新房。
袖下的双手紧紧交握,手心生出了些许汗意。
我和顾燕回有一年没见了吧。
不知道待会他看见我会是怎样的表情。
等了没多久,隐约听见门口等着闹洞房的客人嚷嚷:
「听说安和公主生得美艳多姿,让我们看看嘛!」
只听见顾燕回冷硬道:
「没什么好看的!」
呵,他果然心底是抵触的。
他恨我。
恨我毁了他带兵打仗做将军的梦想。
我的心中一阵刺痛。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能在死之前嫁给他,也没有什么遗憾。
况且,这婚。
是他求来的。
我这是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
好像是脑袋里长了什么东西。
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父皇可怜我小小年纪就备受病痛的折磨。
对我极尽宠爱,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也造就我蛮横霸道的性格。
说来也奇怪。
御医说我活不过十四岁。
可我十四岁后,身体却奇迹般好了起来。
在大家以为我完全好了之后。
最Ţū₂近我又开始频繁呕血。
为了不让父皇担忧,我偷偷找宫外有名的大夫瞧过。
都说我大限将至。
没多久可活了。

-2-
顾燕回修长的手指掀开我的红盖头。
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谁料他只是站在那里定定看着我。
良久,取下我头上奢华精致的凤冠。
「歇息吧。」
「合卺酒……」我娇羞着提醒。
听宫人说,只有喝了合卺酒,才能白头到老。
顾燕回蹙了蹙眉,声音果断坚决:「没必要!」
不愿和我长相厮守吧。
我睫毛微颤,掩去心中的酸涩。
「好。」
这一夜,我们和衣而眠,同床异梦。
第二天,天微亮。
「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顾燕回晨练归来更衣,看到长生伺候我穿戴整齐,剑眉不着痕迹皱了皱。
我淡笑着走近他,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
他下意识后退:「我自己来。」
「不是要去给公公婆婆敬茶?」我顿了顿,收回僵在空中的手,依然笑着回答。
顾燕回双亲健在,新媳妇总该早起请安不是?
成婚前我就打听好了。
公公婆婆对新媳妇敬茶这件事特别重视。
谁料顾燕回对此只是轻描淡写:「爹娘对这些繁文缛节向来不介意,以后不必早起。」
「哦。」
我又重新坐回软榻上。
合卺酒,洞房,敬茶一个都没有。
这是成哪门子的婚。
我收拾了一下情绪,待他换完衣裳从里间出来,又若无其事迎了上去。
「我嫁过来对府里还不大熟悉,你要是没事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顾燕回一脸抱歉和我解释:「对了,今天我有应酬,你自己在府中熟悉环境吧。」
顾燕回走后,长生为我抱不平。
「公主,明摆着驸马没把您放在心上,他不是真心想娶您,还不是因为……」

-3-
「住口,长生不要说。」
我慌忙打断长生的话。
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求娶我。
总归我现在如愿成为他的夫人了。
他不喜欢我没关系。
慢慢来,我相信自己总能在他心里留下些许痕迹。
成婚前,我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了好些菜式。
当天,我便亲自下厨。
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烧了一大桌子菜。
等到月上柳枝头,顾家都没一个人回来。
「公主,老爷和夫人在外面吃过,这会儿已经歇下了,您……」
老管家欲言又止。
我看着一桌子依照他们口味做的菜,心里五味杂陈。
看来不只是顾燕回,连他父母都不喜欢我。
当夜,顾燕回很晚才回家。
一进房,他就直接问。
「管家说你晚上没吃东西?」
我正靠在软榻上,听到他的声音疲惫地睁开双眼。
忙碌一个下午,已经耗费我巨大的精力。
脑袋又开始钝痛。
是我看花了眼么,居然从他眼睛里看到关切。
「没胃口。」
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只一瞬,又转过来,眼中带着些许期冀。
「你吃过了吗?我做的甜汤还有一些。」
晚上的菜她都命人倒了,只留着一盅甜汤。
任谁也想不到。
堂堂兵部尚书之子,竟好甜食。
顾燕回迟疑一下:「不了,我吃不惯甜食。」
是不爱吃甜食,还是不吃我做的甜食。
我摸着手背上烫出来的几个大水泡,憋回眼眸里的泪水。
反正给他做甜食的白月光身陷囹圄。
以后即便吃甜食,也只能吃我亲手做的。

-4-
之后的日子,我们相敬如宾。
我没有再贴着脸给顾家两老做饭。
顾燕回也会尽量赶回来同我们一起吃饭。
公公婆婆看在顾燕回的面子上,没有刻意为难我。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我吐血的频率也略有缓和。
相安无事过去一月,就在我以为可以和顾燕回这样平淡如水生活下去的时候。
一件事打破了我们表面的平静。
那晚,从宫里参加宫宴回来。
顾燕回喝多了。
我拒绝了侍女的好意,坚持亲自为他更衣擦洗。
当我脱去他的上衣时,看到他脖颈上挂着的木雕人偶。
连日来的委屈终于爆发了。
我不顾一切,疯了似的摇醒他。
「忘不了她,你娶我做什么?」
我把木雕紧紧抓在手里,恨不得空手将它捏碎。
顾燕回是有心上人的。
太医院温太医之女,温柔。
早在顾燕回还在我宫里当差时。
两人就看对了眼。
借着温太医每日给我诊脉时,温柔也跟过来。
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我亲眼看到温柔把这个木雕玩偶送给他的。
还含羞带怯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才红着脸跑开。
当时我被气急了。
拿起平时锻炼的利剑冲出去,将顾燕回手里的木雕夺过来,劈成两半。
顾燕回双眼猩红地瞪着我,没有说话。
默默把木雕捡了起来。
第一次没有和我行告退礼,离开了皇宫。
我以为他只是在气头上,明天就会气消了。
就像往常我恶意捉弄他,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来我宫里当值。
可是,第二天。
我等来了他自请离京,驻守边疆苦寒之地的消息。

-5-
他宁愿去边疆受苦,都不愿看到我。
刚被我摇醒,他仍然神情混沌,眼神迷离捧着我的脸蛋:「窈窈,别闹。」
啪嗒!
我手中的木雕应声落下。
窈窈,是我的乳名。
顾燕回怎么知道?
木雕落在地上摔成两半,如同一年前那般。
想来他是用东西粘好的。
现在又被我摔了。
顾燕回的眼眸在看到地上的碎裂木雕时。
顿时变得冰冷异常。
「你又在闹什么?」他的声音很是无力。
可笑,他贴身带着旧情人的东西,还问我闹什么。
「我还想问你,既然忘不了温柔,娶我做什么?」
他想捡起地上的木雕,我快他一步,用力踩在木雕上。
像是不解气,还狠狠跺了两脚。
他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即便这样了,依旧不会与我争吵。
我倒宁愿他同我吵。
免得自己像个疯子似的,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回应。
他猛地蹲下来,单手发力,钳住我的脚踝。
我吃痛,不得不移开了脚。
「公主,这不关温柔的事。」
他捡起木雕,双眼猩红,默默往外走。
「胡说八道!」我气得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朝他的背上扔过去。
砰!
茶杯击中他的背部,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温太医毒害皇嗣,被判满门抄斩,是你动用关系,偷偷留了温柔一命。」
我的话点到即止。
他以为能够做得瞒天过海,我不知道么?
一开始我就查清楚了。
他不过是想借助驸马的名号,暗中打点刑部,想神不知鬼不觉救出她罢了。
「公主,千万不要伤害她,求你了。」

-6-
被我说中心事,顾燕回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哼,我冷笑着走近他。
他要是做得不那么过分,能够花心思敷衍我一二,我可以装聋作哑。
是他主动求娶的我,给了我希望,就不该让我失望。
左右我也活不过一年了。
在这一年里,我只想得到作为妻子最起码的尊重。
「你别白费心思了,我已让父皇把温柔发配南安寺修行,她是死是活全看我的心情。」
身为公主的我,有着非常强的自尊心。
只能这样说,让他收敛点儿。
「好,只要你不伤她,一切都好说。」
他清冷的声音里,带了显而易见的无奈和苦涩。
去他的一切都好说。
我用力撞开他,夺门而去。
走到无人的角落,用帕子接住喉间呕出的鲜血。
脑袋痛得嗡嗡作响。
我无力蹲在墙角抱住自己的头。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却每次都做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身后响起脚步声。
我立即擦干脸上的泪水。
「跟过来做什么,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要是他肯哄一下我,没准儿我就心软了呢?
这么想着,我故意冷着脸转身。
入眼却是长生悲戚的小脸。
「公主,奴婢替您感到不值。」
长生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长长叹口气。
她想说的话,我何尝不懂。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
谁让顾燕回是我这一生的执着。
经过了这次的矛盾。
顾燕回果然有所改变。
最明显就是每日对我嘘寒问暖,即便再忙,都会抽出时间和我说话解解闷。
每日回来,都会在街上为我挑选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儿。
连他贴身携带的木雕都被他取下,放进了他书房的木匣子里。
他愿意为了他心中的白月光,对我曲意逢迎。
我也乐在其中。
即便知道这些都是假象,我也甘之如饴。
好不容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有了起色。
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彻底打碎了我们之间勉强维持和平的虚像。

-7-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习惯性躺在榻上养神。
这时,婆婆身边的丫鬟跑来通知我。
「少夫人,老夫人和友人在前厅打马吊,请您前去观摩。」
我睁开疲惫的眼睛,打量恭敬站在我面前的丫鬟。
少夫人?
顾燕回把事情做得真是周到。
前阵子,府里的下人还称呼她公主。
如今竟成了少夫人。
可笑。
这个称呼是她用温柔的性命为威胁换来的。
也罢。
管他真情还是假意,只要自己听着舒坦就行了。
「你和老夫人说,我稍后就来。」我淡定说道。
挥退了丫鬟,我立刻从榻上起来。
焦急地扯着长生进入房间。
「公主,您找什么?」
「出嫁前嬷嬷为我准备的新衣放在哪里?」我问得无比着急。
自打嫁入顾府,不被府里上下欢迎,心性极高的我一直窝在这个院子里。
所以,漂亮的衣衫便让长生收了起来。
无人欣赏,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今日不同。
婆婆终于肯让我见见她的好姐妹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试着接受我了?
长生连忙搀扶我坐下。
随后从衣柜上面的大红木箱里拿出一套端庄得体的新衣裙。
「公主别急,长生这就伺候您穿上。」
长生到底是懂我的人。
一句话便能明白我期待的是什么。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
同时,命厨房准备好了她们打马吊用的点心。
当我端着食盘,紧张又期待走到门口的时候。
听到了让自己如遭雷击的话。

-8-
婆婆和几位夫人相谈甚欢,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来到门口。
「张夫人,你可真是好命,娶的儿媳妇不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今年还给你们张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这种福气我是无缘喽!」
这是她婆婆说的话。
张夫人摸了一张牌,笑得心花怒放:「糊了,哈哈哈!」
「顾夫人说得哪里话,你们家娶了尊贵的公主,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儿,怎会没福气呢。」
我婆婆叹了口气:「还福气呢,不瞒你们说,燕回至今没有与她同房,我要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接着我婆婆又断断续续向她的几个友人大吐苦水。
说我不顾顾燕回的意愿,强行将他带进宫里当差,生生断送了他的前程。
没错,这点我认。
当年是我任性了。
顾家世代武将,如今只有顾燕回一个独苗苗。
到了他这一代,算是终结了顾家武将的传奇。
可是,她后面的话,我是如何都不会认的。
说我不孝顺公婆,进门到现在,连口儿媳妇茶都没喝上,ƭű⁷更别提下厨房的事。
活该顾燕回不和我同房。
像我这种懒惰又高傲的公主就该待在皇宫里,跑出来嫁人做什么。
整日待在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见不得人似的。
因着我公主的身份,全府上下都敢怒不敢言,对我只能小心翼翼伺候着。
「既然不待见她,为何你还要让丫鬟通知她到前厅来,这不给自己添堵吗?」
张夫人问出了我想问的话。
我靠在门口屏息凝神,想知道她会怎么说。

-9-
「哎,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燕回交代,让我在家陪她说说话,免得她孤单寂寞。」
我婆婆说得一脸嫌恶,「你们知道的,和你们打打马吊我行,但是要我和她说话,我是一个字都憋不出。」
「要是哪句话说得不合适,得罪了她,受苦的不还是我儿子。」
「这不,正好有你们在,我让她过来观摩,一来解闷,二来也算给燕回有个交代。」
原来,叫我过来只是为给顾燕回一个交代。
我端着食盘像个傻子一样靠在门口。
只觉得今日的阳光过分地刺眼。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张夫人八卦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才逐渐回笼了思绪。
「顾夫人,别怪我多嘴,以前不是听闻燕回不喜欢公主吗,他怎么突然愿意娶她了?」
她这一问,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想来这也是全城百姓的疑问吧。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安和公主喜欢顾燕回。
只是顾燕回对我的感情一直没有回应。
甚至因为我间接断了他武将的梦想,对我恨之入骨。
婆婆沉默良久,含糊其词:「谁知道她是不是像以前一样,用了什么手段逼着我儿子娶她。」
他们不待见我,我无话可说。
可是我就是再骄纵跋扈,都没有动用公主的特权,逼迫过顾燕回。
我是一个公主,是父皇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不是他们顾家的受气包!
我爆发了。
端着食盘大大方方走进前厅。
在她们惊恐的目光下,重重把食盘放在桌上。
砰!
食盘里的精美糕点被震得东歪西倒,茶水更是溅在她们华贵的服饰上,斑斑点点,宛如盛开的细小雏菊。
「公主,你……」
婆婆目瞪口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10-
我居高临下凝视着她们惊惧的脸,一字一顿说道。
「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但是,这门婚事,是顾燕回自己求来的,我就是再喜欢他,也不会低贱到使用手段的地步。」
扔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其实,我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
刚回到房间,我便口吐鲜血,倒地不醒。
等我再次睁眼,入眼便是顾燕回焦急不安的脸。
「窈窈,你醒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长生。
长生对我摇摇头。
她没有对顾燕回说我的病情。
我松了口气,起身半坐在床头,对他浅笑熙然。
「没事,气血不足而已。」
他定定地站在床边,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嘴上说说。」
我冲他摇摇头。
她的话虽不耐听,但还是提醒我了。
要是我和顾燕回ťü²之间能够有个孩子。
是不是能够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出嫁之前,我让长生偷偷问过大夫。
我这样的身子,要是想要生孩子,恐怕只能加速我的死亡。
那有什么关系。
反正生不生我都活不过一年。
自那日之后,我就没去前厅同他们用过饭。
一来我身体不允许。
二来,他们不喜欢我,我也懒得再去讨好他们。
顾燕回却反常地按时回来小院里陪我吃饭。
我们依旧相敬如宾。
但是,他好像对我开始上心了。
不仅把公务从书房搬到房间,还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
要不是长生告诉我,温柔在寺庙里病了,我差点就被顾燕回的虚情假意骗了。

-11-
他骗我没关系,只要让我高兴,我就不介意让他开心。
当我告诉他,可以给她送药进去的时候。
顾燕回装模作样怔了一下。
「谢谢!」
ṱûₙ他不知道,他的这声谢谢,让我如坠冰窖。
也更加坚定了我要同他有个孩子的决心。
幸好他每日都会回来同我用膳,才方便我下手。
没错。
我终究还是做了自己不齿的事。
对自己的丈夫下药。
「窈窈,窈窈!」
情到浓时,我的乳名被他喑哑动听的声音叫出。
意识逐渐涣散,我在虚无缥缈的混沌中依稀听到谁在哭泣。
「呜呜呜,公主,您快醒醒吧。」
是长生的声音。
见我睁开眼睛,她欣喜上前,抓住我的手。
「他呢?」
我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长生,再无其他人。
长生知道我想问什么,用力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说出了让我内心钝痛难忍的实话。
因我身体的缘故,承受不住激烈的情事,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了。
而顾燕回清醒以后,只是让长生好好照顾我,便一脸凝重地策马离去,至今未归。
「公主,您这样不值得。」
这是长生第二次对我这样说。
值不值得,我也不知道。
总要尝试才能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他的心现在不在我这里。
不代表以后也不在。
等日后有了孩子,我和他就会不一样了吧。
晚些时候,公公婆婆知道我醒了,过来打了一转。
带了上好的人参,寒暄几句便迫不及待起身离开。
临走前,婆婆隐晦提醒道:「哎,我知你心急,只是夫妻之间的事,该是两情相悦,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特别伤身,以后还是莫要对燕回用了。」
「生孩子啊,还得靠缘分。」
言下之意,是我不配给他们顾家生孩子。
送走了他们,长生闷闷不乐关上房门。
「公主,您不要多想,安心养病。」
我知她心里不平。
想要和她说没关系。
但是没忍住喉间的腥甜,一口鲜血喷出。
脑袋痛得嗡嗡响,视线都有些模糊。
婆婆对我的阴阳怪气,我是能够理解的。
毁了顾燕回的前程不说,现在还害她抱不上孙子,是该有气的。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大夫说,我的身体怀孕是没问题的。
顾燕回是在第三日的清晨回来的。
我一夜没睡,强颜欢笑迎了上去。
走近他的瞬间,独属于南安寺的松香味儿钻入鼻腔。
我脸上的假笑顿时皴裂。

-12-
「长生说你身体没好,出来做什么,快进去。」
他说这话的同时,单手揽我入怀。
我的身体微微僵硬。
想要挣开他手的念头只是在心底一闪而过。
没事,没事。
我安慰自己。
再忍忍就好。
「你……」
「我……」
我们同时开口。
「你先说。」
我跟着他进去。
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
坐在他身边。
能够清楚看到他眼下的青色。
听说温柔大病初愈。
是他的功劳吧。
我能够让温柔入寺修行。
自然能够知晓她在寺里的情况。
双手的指甲掐入掌心,面上还是浅浅一笑。
顾燕回先是打量我一番。
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这几天你还好ƭü₍吧?」
「还行。」
我们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及下药那事。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通过这次的交谈。
我清晰感受到,他变了。
以往和我虚情假意,他不会如此深情望着我。
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生怕一眨眼我就不见了似的。
我心里暗自窃喜。
手段不光明。
效果达到了不是?
可惜。
这份欣喜没有维持多久。
嘎吱!
房门被人轻轻从外面推开。
厨房的小丫鬟端着一碗乌漆墨黑的汤药进来。
我的脸瞬间煞白。
这种把戏我最清楚不过了。
宫里的妃子被父皇宠幸后。
不讨喜的总会被赐一碗避子药。
有一种避子药十分厉害。
只要同房三日内喝了。
避孕效果依旧。
「少夫人,这是少爷吩咐奴婢为您熬的补药,趁热喝了吧。」
我面无表情转头看向顾燕回。
企图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不忍。
然而,没有。
见我不接过药碗。
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拿出一小包蜜饯。
「我知道你怕苦,早帮你准备好了。」
顾燕回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
细心地放在嘴边轻轻吹气。
「这是什么?」
我冷声质问。
他吹气的动作顿了顿,轻笑道。
「补药,来,喝了。」
砰!
我扬手一挥。
药碗从他手里滑落。
碗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黑褐色的汤汁溅得满地都是。
他像是没料到我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窈窈,别闹!」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隐忍。
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推开丫鬟冲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喜欢我不娶就是。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我是不光彩,要不是我下贱对你用药,你碰都不会碰我一下。」
「可是,你既然娶了我,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避子药我不会喝的,你不用白费心思。」
我坚定说完这些。
还把桌上一口未动的蜜饯打在地上。
呵。
为了让我吃下避子药,还特意买我最喜欢的城西薛记。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撒泼。
像看陌生人一样看我许久。
神情疲惫地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之后。
一言不发推门出去。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事实证明。
我想得太简单了。

-13-
和他闹了这么一出。
我把收拾屋子的丫鬟全都赶出去。
就连长生也被我挥退不见。
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无尽的疼痛席卷而来。
我痛苦地抱头缩在床边。
呕了一大摊血后。
才稍稍舒服些。
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为了不让顾燕回发现我的异状。
我把染血的幔条全都一股脑儿塞进床底。
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
当我做完这一切。
顾燕回果然回来了。
不,他是带着早上那个小丫鬟进来的。
和早上一样。
小丫鬟手里端着一碗药汁。
「无论你准备多少碗,我都不会喝的。」
他一进来我就把话撂下了。
顾燕回打量我片刻,随即低眸沉思。
突然,他烦躁地大步离去。
就这样?
不,他抓着长生回来了。
利剑直指她的心脏。
「窈窈,别比我动手。」
为了弄掉我肚子里可能存在的胎儿。
他竟然不择手段,用长生的性命要挟。
长生自幼与我一起长大。
她的名字里暗含对我的祝福。
「喝,我喝!」
他赢了。
我含泪一口气喝完整碗药。
他递过来的蜜饯我看都没看一眼。
「窈窈,我……」
见我如愿喝了。
顾燕回如释重负一般。
对我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
他想同我说说话,或者是想哄我?
我不要。
至少现在我是抗拒的。
「闭嘴,你出去!」
我指着房门。
眼睛里蓄满泪水。
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来。
自那以后。
我们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他依旧会按时回来陪我吃饭聊天。
但是。
我已经不再对他有所期待。
无论他如何讨好我都无动于衷。
久而久之。
他也就沉默消停了。
因我身体虚弱的缘故,经常需要服用汤药。
不过。
药都是长生在外边请人熬好。
才带回府里让我服用。
为了不被顾燕回闻到药味起疑。
我干脆借着这次的矛盾将他赶下床去。
他似乎巴不得。
当晚就打起了地铺。
两个月过去。
他每隔十天都会消失三天。
每次回来身上都有南安寺特有的松香味儿。
我对他已经失望透顶。
爱怎样就怎样吧。
既然他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吧。
我朝有规定。
凡娶公主者,一生不可纳妾生子。
既然不要我生的孩子。
顾家就绝后好了。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弃。
上天又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14-
我被诊出有孕。
顾家两老又惊又喜。
我在顾家的待遇顿时有了非常大的转变。
不仅公公婆婆对我呵护备至。
就连顾燕回只是短暂的震惊过后。
又开始对我嘘寒问暖。
享受着腹中胎儿带给我的特殊待遇。
我在顾府终于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顾燕回也借着方便照顾我的理由睡回了床上。
对此,我没有任何异议。
都有孩子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以后孩子出生,无疑需要一个温暖的家。
听说南安寺祈福特别灵验。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
我肚子带着长生前往祈福。
「公主,您刚才许了什么愿?」
从前殿出来,长生好奇地问我。
我摇摇头。
不准备告诉她。
「许愿这种事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中午用过斋饭后。
长生替我送香火钱给主持。
我闲来无事,一个人走到荷花池边。
「但愿我能够坚持到平安诞下孩儿。」
这是我向佛祖许的愿。
有了身子后。
我明显感觉到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前一刻才发生的事,我转身就忘了。
顾燕回还打趣我年纪轻轻就患了健忘症。
我笑着点头赞成。
偷偷拭去眼尾的泪水。
哪里是健忘症。
顾燕回他不知道,我快要不行了。
不仅吐血频繁。
每每到夜里,脑子就像被重锤猛击,剧痛难忍。
估计我翻来覆去的动静太大。
扰了他的睡眠。
总之最近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
哒哒哒。
有脚步声。
我缓缓转身,瞳孔骤然紧缩。
温柔?
我怎么忘了,温柔就在南安寺。
「你的肚子?」
我的声音带上了恐惧的颤抖。
她风情万种撩开胸前的青丝。
往前挺了挺和我一般无二的孕肚。
「公主,好久不见,燕回没和你说吗?」
她屏退了侍女。
「八个月了,孕吐严重,看着和你的差不多大。」
我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双腿一软。
被从后赶来的长生稳稳扶住。
「公主,别听她胡说,咱们回去亲自问问他。」
长生听到了温柔挑衅我的话。
慌忙想将我拉走。
我疑惑望向长生。
可是她心虚地别开目光。
我心里一紧。
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15-
「问他?」
温柔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低头爱怜地抚摸高高隆起的腹部。
「呵呵,知道他为什么经常来看我吗?」
「安和,要不是为了把我们母子从牢里救出来,你以为他会娶你?」
她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
嘴里说出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狠狠凌迟我的心。
「你这个孩子来得不光明磊落吧,呵呵,要不是我好言相劝,你以为他会留下这孩子?」
「只有让别人知道你有过身孕,我的孩子才能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啊,我可怜的公主,哈哈哈!」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
我气息不稳靠在长生肩上。
忍受着腹部的绞痛。
下身隐隐有什么东西流出。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温柔的话。
顾燕回啊顾燕回。
到底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原以为你娶我,是为了方便照顾温柔。
谁料你们暗度陈仓,珠胎暗结。
我竟是你们一家团聚的跳板。
「长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虚弱问道。
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眼里的流光逐渐黯淡下去。
「公主,奴婢,奴婢只知道顾燕回求娶您之前,带过大夫去大牢里看过她,出来后便入宫向皇上求娶您。」
「公主,对不起,奴婢也是今日看到她的孕肚才联想到的。」
「至于是不是她说得这样,咱们还是回去向顾燕回求证啊。」
长生痛哭出声。
她也算和顾燕回共事过一段时间。
对他的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虽不喜公主。
但也不像是个玩弄感情的混蛋。
「问他,他会说吗?」
我痛苦地呻吟一声:「嗯,我要进宫!」
不用问了。
我看着裙下鲜红一片。
眼里满是绝望。
终究没能生下来啊。
长生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让她震惊的一幕。
她惊慌失措围着我大喊大叫。
又慌忙冲马车外的车夫说了什么。
这些,我已经听不到了。
只觉得我所剩不多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
「进宫,我要进宫!」
在我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
我强打着精神。
紧紧抓着长生的手腕。
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16-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让我强撑着精神顺利见到了父皇。
「父皇,您要昭告天下,儿臣今日在南安寺受了惊吓,回程途中一尸两命。」
这样一来,他们的孩子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我拉着父皇的手苦苦哀求。
「顾燕回因我的任性妄为,失去了自己的理想抱负,求父皇让他圆了他保家卫国的梦想。」
「至于温柔,就让她一辈子待在南安寺,一生都不得出。」
「再者,儿臣死后,不愿入顾家宗祠,将儿臣火化了吧,骨灰撒进大漠……」
大漠。
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好像去过。
我的意识渐渐飘散。
这一生的过往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快速划过。
原来我小的时候真的去过大漠。
十二岁那年。
我随父皇御驾亲征西北荒漠。
在营地闲得无聊。
带着长生偷偷勇闯大漠。
不出意外,我俩在沙漠中迷了路。
还不幸地遇上了狼群。
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适时出现。
凭着矫健的身手击退了狼群。
「公主,他就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子顾燕回。」
长生和我躲在一边的时候后面。
指着机智英勇的少年对我说。
顾燕回?
我想起来了。
这才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见。
头疾让我经常忘记事情。
以至于记错了我和顾燕回相识的时间。
顾燕回扯下衣摆,潇洒随意包扎了被狼抓伤的手臂。
「公主,我带你回去。」他对我伸出手。
他的声音很好听。
我毫不犹豫把手递给他。
他带着我和长生骑马奔驰在荒无人烟的荒漠。
夜风吹拂过我的脸庞。
带走了被病痛折磨的惆怅。
我笑着回头,带着一丝娇嗔道:「再快点儿,骑马好畅快啊。」
父皇怜惜我身体不好。
在宫里处处限制我的行动。
生怕我磕着碰着。
像骑马这种危险的活动我想都别想。
「好,公主坐稳了。」
说罢,顾燕回唇角上扬,用力扬鞭。
骏马带着我们三人像利箭一般疾驰在无尽的夜色中。
画面一转。
这次大漠之行,我国大举获胜。
回京的前一晚。
顾燕回一个人独坐在篝火边上。
我弓着身子悄悄走过去准备吓他。
「公主,别闹。」
他的后背像长了眼睛似的。
平静转身过来。
「这是什么?」我挨着他坐下。
快速抢过他手里的东西。
在大漠这些时日。
我已经和他熟悉起来。
两军休战的时候。
我们经常凑在一起聊天。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我的野蛮霸道。
「明天就ŧù⁴要启程回京了,大约不能经常和你见面,所以……」
他为难地看着受伤的右手。
那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他为了救父皇被敌军伤了手。
我若有所思看着手里的一截木块,笑得眉眼弯弯。
「所以你想雕个东西送给我?」
我快速接过他的话。
「我来吧,你说怎么刻,放心,我学得很快的。」
就这样。
一个歪七扭八的女娃娃就这样诞生了。
顾燕回说他是照着我的模样指导我刻的。
我不满意。
嫌弃木雕娃娃丑。
非要塞给他让他给改改。
并且约好,中秋宫宴那日。
他把木雕娃娃带进宫里给我。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中秋宫宴的前一夜.
我因着凉发了一夜高烧。
差点儿烧坏脑袋。
醒来后好些事情都忘记了。
原来,那个木雕娃娃是顾燕回想要送给我的。
我艰难地眨了眨眼睛。
咽下心底的苦涩。
我和他怎就走到了这一步?
最后的画面,我好像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大人影匆匆跑进大殿。
怎么可能会是他?
我终究是永远地闭上了眼。

-17-
我死后。
竟奇迹般地以灵魂的状态跟在顾燕回身边。
短短几日,他怎就成了这副邋遢样子。
身形消瘦,下巴长满青色的胡茬。
身上穿的还是那日的衣裳。
只是皱巴巴的犹如抹布一般披在身上。
上面还有可疑的呕吐物。
要是我能够闻到味道。
定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儿。
我看着他醉倒在我们的房间里。
嘴里还不断念叨:「窈窈,窈窈……」
我轻嗤一下。
人都死了,做戏给谁看呢。
顾父顾母闻讯赶过来。
看到他这副样子,命令仆人给他梳洗一番。
「老爷,燕回他这几日上哪儿去了?」
顾母摸着顾燕回满身的皮包骨,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顾父深深叹了口气。
「还能上哪儿,他在皇陵外喝得烂醉如泥,要不是守灵的士兵把他送回来,他怕是要醉死在皇陵了。」
「这孩子死心眼,心里只有公主,公主去了,他怕是没了活下去的动力啊。」
素来坚强的顾父也不由得湿润了眼角。
我站在他们面前。
听着他们的对话如遭雷击。
顾燕回喜欢我?
不可能吧。
但是他们也没有必要演戏骗我这个灵魂体不是?
「我错了,我不该故意说那些话激公主的,要是我没有说那些话,公主也不会动了怀孕的念头,说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顾母悔不当初。
她就气不过公主毁了儿子的梦想。
没料到燕回对公主的感情这么深。
「哎,他就是想再看公主一眼,殊不知公主的遗体已经被火化,骨灰洒向了大漠。」
顾父痛心疾首。
公主这是动了与他决绝的心啊。
床上安睡的顾燕回突然坐起来。
拉着顾父的手急切问道:「父亲说的可是真话,窈窈她的骨灰在大漠?」
得到确认。
顾燕回立即走近内室。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朝服。
我疑惑他此举何意。
跟着他来到了皇宫。
「父皇……」
他见到我父皇就立即跪下。
父皇恨他对我不忠,间接害死我。
对他冷着脸道:「别乱叫,朕和你没有关系。」
「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余生愿驻守大漠,不再回京,请皇上准许。」
他唇瓣微动,只挤出这一句话。
父皇狠狠瞪着他,沉默良久。
「她让朕圆了你保家护国的梦想,可谁来圆她痴心一片的期望,你走吧。」
父皇仿佛老了好多。
白发滋生,愁绪万千。
我在虚空中搂了搂他佝偻的身体。
我的离去,最伤心的莫过于疼爱我的父皇。

-18-
顾燕回要驻守大漠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温柔终于坐不住了。
遣了人过来传话。
我跟着他来到南安寺。
想知道他们这对苦鸳鸯会做怎样的打算。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够相信。
顾燕回爱我的事实。
「你终究还是来了。」
温柔抚着孕肚,轻轻走到他身边。
拿起他的手摸向她的肚子。
「她不在了,你还有我,啊……」
顾燕回猛地收回手,用力推开她。
一脸嫌恶瞪着趴在地上的温柔。
「我来不为别的,那天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顾燕回已经从醉生梦死间清醒过来。
厉声质问她的白月光。
我就愕然地站在他们面前。
或许他对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Ṱüₑ然也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温柔。
「说什么?哈哈哈!」
温柔痛苦地捂住肚子。
额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落。
眼里逐渐笑出了眼泪。
身下已经殷红一片。
她是什么情况,我再清楚不过。
她的孩子也留不住了。
这是不是报应?
「我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已经八个月了,她居然信了,哈哈。」
「你知不知道,她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我。」
温柔越说气息越弱。
但她像是疯魔了般豁出去了。
说出了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事。
原来。
顾燕回一直知道我的病情。
为了让我活下去。
他不惜同意温柔地纠缠。
只为了得到她手里的救命方子。
一次约会给一味药。
难怪过了十四岁我还活得好好的。
她倒聪明。
药方一直没有给全。
只是控制住了我的病情而已。
温柔入狱后。
为了得到活命的机会。
假装病重托人传书给远在千里的顾燕回。
顾燕回怕她出事从而得不到救治我的方子。
匆匆从边关赶回来。
带了大夫马不停蹄闯进大牢。
从温柔口中得知我快要死的消息。
才有了后来求娶我的事。
可是,她的肚子怎么回事?
「我那么喜欢你,你呢,有没有对我动过心?」温柔绝望地哭喊。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
我知道了她大肚子的缘故。
半年前。
就是我给顾燕回下药的第二天。
我的昏迷让他担忧不已。
忙不迭起身赶去南安寺向温柔求要方子。
那天,温柔要求他陪她吃一顿饭。
为了药方,他答应了。
殊不知。
温柔在菜里下了大剂量的催情药物。
两人饭后燥热难耐,一切水到渠成之际。
顾燕回关键时候清醒过来,夺门而去。
温柔下的可是大剂量啊。
她没有顾燕回那样惊人的定力。
按捺不住体内的热浪。
于是随意勾引了寺中的香客……
「我喜欢的自始至终只有窈窈。」顾燕回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灵魂一般。
看都没看身后血染一地的温柔。
行尸走肉般离开寺庙。
我想,他应该是后悔了。
要是他一开始和我坦白。
我们之间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在他就要踏出寺门口的时候。
温柔艰难地爬了过来。
看着一路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的眼眸下意识缩了缩。
她扯着顾燕回的衣角,语气森然。
「要,要是没有帮凶,你以为,我,我会这么容易骗过她?」
温柔终是撑不住。
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闻言我和顾燕回震惊不已。
谁是帮凶?

-19-
「说清楚,还有谁?」
他失控地蹲下身,用力摇晃温柔的身体。
可是任凭他如何大喊。
温柔都不会再醒来了。
整件事情。
我到底遗漏了谁。
顾燕回失魂落魄回到顾府。
走到属于我们的小院门口身形猛地一震。
我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头皮发麻呆愣在原地。
窗上的倒影不是我还有谁?
「窈窈!」
顾燕回不顾一切冲进去紧紧抱住那人的后背。
神情凄然,恳求道:「窈窈,我错了,别离开我。」
「我」缓缓回头。
抚摸顾燕回尖瘦的下巴。
「我不走,一直陪着夫君好不好。」
在看清那人模样的时候。
我的瞳孔狠狠一震。
长生!
不可能。
长生自幼与我一同长大。
原先,她本不叫长生。
为了让我健康长寿。
她刻意改的名。
自问我一向待她不薄。
她为何要模仿我的穿着打扮。
顾燕回看清了眼前的人。
脸色一变。
毫不犹豫推开她。
「长生,我念你是窈窈的侍女,今日的事就此作罢。」
说着,她转身欲走。
长生从后面抱住他。
「我喜欢你,从你在公主身边当差的时候开始。」
「现在她终于不在了,让我代替她好好爱你好不好?」
终于?
显而易见了。
帮凶就是长生。
顾燕回用力甩开她。
由于惯性。
长生的身体被狠狠撞到柱子上。
「是你!」
顾燕回拔出床边挂着的长剑。
直指长生的咽喉。
「是你让窈窈误会我!」
顾燕回痛心疾首。
目光冰冷盯着长生,无半点情愫。
「是啊,不顺势让公主误会你, 我现在怎么有机会和你独处?」
长生笑得凄然。
「没想到你爱公主爱到了骨子里,她死了,你竟宁愿独守大漠。」
要是灵魂可以哭泣。
估计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吧。
造化弄人。
他为了延长我的寿命苦苦努力。
而我,所有的消息都来自长生。
她说什么, 我便信什么。
每次偶遇顾燕回和温柔拉拉扯扯,都是长生引领我去的。
南安寺祈福灵验, 也是长生告诉我的。
在她的刻意引导下,我和顾燕回越行越远。
最终阴阳相隔。
恨吗?
恨的。
恨我自己亲信旁人,而不相信自己的枕边人。
「啊!」顾燕回仰天呐喊。
猩红着一双眼睛。
剑起剑落。
溅起满窗的鲜血。
「不!」
长生捂着肩膀在地上痛苦翻滚。
她以为顾燕回会一剑杀了她。
没想到他极其残忍斩断她一臂。
「你这种人, 不配和她一同而去。」
顾燕回冷静异常。
一字一顿,说出的话如切冰碎玉。
至于长生后来如何。
我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她再没走出过那间院子。
院子被她的血污染了。
顾燕回直接睡在了书房。

-20-
顾燕回在京中留了三日。
便启程远赴大漠。
他没有带什么行李。
就连银票都没有带。
一路上渴了喝山泉水。
饿了就打只野鸡或者野兔。
越接近大漠,地势越贫瘠险恶。
他找不到吃的。
只能喝水充饥。
没有水源的情况。
他硬是不吃不喝。
等他到达大漠边关的时候。
整个人不仅黑了一圈。
还瘦得不成人样。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
他在Ṫùₕ自我惩罚。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
我们无法沟通。
执勤的日子他还算有事可做。
散值之后。
从来都是一个人静静坐着。
拿出怀里珍藏的木雕娃娃发呆。
有时还会自言自语。
木雕娃娃他压根没有改。
仍旧是当初的模样。
他说, 因为是我亲手调的。
他不舍得改变。
「窈窈, 中秋宫宴那日我去了,可惜没有看到你。」
他没有如愿见到我。
却找到长生打听我的情况。
知道我忘记了他之后, 失落地攥紧木雕娃娃离开。
「要是我不愿意,你以为我会乖乖随你入宫?」
他拿着木雕苦笑。
是啊。
我怎么忘了。
他无拘无束惯了。
岂是我一个骄蛮公主能制服的?
「窈窈, 温柔说你的病还需要一味重要的药,边疆的雪莲子。」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睫毛微颤。
「我在边疆找了一年, 苦寻无果。」
我听到这话。
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不辞而别, 不是生我砍坏木雕娃娃的气。
而是为我寻药去了。
呵呵,雪莲子。
哪里有什么雪莲子。
那是我和温柔玩笑时杜撰出来的东西。
这个傻子, 被温柔骗了啊。
「她说你频繁吐血,我不得不放弃雪莲子快马加鞭赶回来, 还好, 终是娶到了你。」
他摸着木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向来爱美,肯定不想别人看到你苍白的面容。」
「你的身体不适合饮酒, 我坚持没有和你共饮合卺酒。」
「哎, 顾家世代武将,这一直是爹娘心里的痛, 我怕他们为难你, 没有让你新婚第二日敬茶, 你没有怪我吧?」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
往日的误会一一被解开。
他之所以紧张温柔的性命,不过是怕她死后拿不到救我的良方。
我呢?
我又做了什么?
为了子虚乌有的白月光葬送了我们夫妻短暂的时光。
他还在自言自语。
听在我心头万般不是滋味。
出身武将世家的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更不懂得如何讨女人欢心。
只是一味地迁就我,担心我生气影响病情。
才有了他冷落我的误会。
婚后他的确学着如何做一个好夫君。
只是那时我不懂。
以为他为了温柔不得不向我低头。
夜深了。
他望着天边的明月愣愣出神。
「窈窈,你以为我不想要你吗,我想要得快发疯了。」
「你的身体不允许啊。」
他的侧脸划过一道泪痕。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怎就不知道珍惜。
任由泪水落下。
「不是落子药,就是我问温柔要来给你治病的药而已。」
「你这小傻瓜,宫里的腌臜事看多了吧。」
「知道你怀上后, 我第一反应是害怕。」
「害怕这个孩子会加速你的离去。」
他蹲在墙角, 捂嘴落泪。
我静静坐在他身边。
同样红了双眼。
我想,他肯定有些恨自己吧。
「都怨我, 为什么没有经受住诱惑, 让你有了身子。」
他泣不成声。
一个大男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哭得像一个孩子。
大哭过后,他又静得像一个木雕。
在我以为他靠墙睡着的时候。
他又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把吐血的帐幔, 帕子藏在床底。」
「也知道怀孕后你每夜都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我很想抱抱你,又怕坦白会让你不堪,毕竟你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我靠在他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怀里。
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述说。
安心地闭上眼睛。
每夜, 我都会在他述说完后钻进他怀里入睡。
只是今夜。
他的话特别多。
竟还鲜见地哭了。
其实。
灵魂体是不需要睡眠的。
我只是做做样子。
想体会一把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的感觉。
「顾大人,该您守值了!」
晨曦微亮。
换岗的士兵过来唤他。
然而,他却没有回应。
一夜过去。
身体早已僵硬。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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