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周庭宴一句话,圈内就没人敢再用我。
他身边那群公子哥,也终于敢发泄出对我的不满。
「我早看温夕不顺眼了,整天一副清高样儿。」
「你就是对她太好,给她惯得没边了。」
「放心,她那么喜欢演戏,不出三天就会回来求你。」
「三天?我打赌明天她就受不了。」
人群中心的周庭宴,神色漠然地听着,也默许着。
后来,我被偶遇到和陌生男子会面。
「大明星温夕,竟然在我老家相亲!」
「对方还是个超级大帅哥!」
视频发出后,在网上疯传,随即爆搜。
-1-
冬日的影视城很冷,每一处都弥漫着彻骨的寒意。
我双手撑在结了一层冰渣的湖面边上,单薄的戏服已经灌满了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沉入湖底。
这时导演在上面喊:「温夕,换个角度,我会切近景,务必给到我睁眼那一瞬的情绪。」
我颤抖着从湖里爬出来,助理小梦忙不迭地给我披上一条厚毯。
间隙中,我突然听到两个宫女演员低声在谈论:「真的假的?《闻月》不是下周就开机了,女主还能被换掉?」
「听说是导演用了一年,万人海选出来的女主,费了那么大劲儿,怎么说换就换?」
「我哪知道,营销号早上刚爆出来的……」
「听说好像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我扯住身上的毯子,停下了脚步,身上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在这个圈子里,绝大部分营销号背后都有操刀鬼,往往被爆出来,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消息,大多不是空穴来风。
至于这些消息,最后是真是假,就要看利益相关者如何扭转乾坤。
再加上……我想起那夜彻底决裂,离开那栋别墅前,周庭晏那如墨云翻滚的眼神。
刚走到化妆间,助理小梦递过来手机:「是……倪慧姐。」
我握着手机,半晌才放在耳边。
电话里有一瞬间的沉默,短短几秒,她声音尖冷:「我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可怜。你这烂摊子我没那个本事,我当初就是掉钱眼里了,才会听姓周的话,掺和进你们俩这摊烂事里。」
我抿了抿唇:「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想办法赔偿损失。」
她发笑:「几十个亿的天价违约金,你怎么赔?我劝你脑子要是还没被横店的雪冻住,最早的机票回北京,人就在会馆,你顺着他低个头,一切迎刃而解。」
我真诚地告诉她:「我过去的话,会死的,倪慧。」
对面没再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2-
热搜榜头条这会儿已经挂上了#温夕《闻月》被换的话题,尾巴处跟了一个暗红色的爆。
点进广场里,高高挂在前面的几个营销号,从我火起来后,一直是我的黑稿聚集地,我的团队也都心知肚明这是谁家的。
但只要没有过分的造谣抹黑,一般团队不会下场处理,艺人不怕黑稿,怕的是无人在意。
许艺歆……翻了几条帖子,我终于看到这个名字。
《闻月》这部电影,从筹备起就备受瞩目,制片人陈平在业内有着「点石成金」的美誉。
导演黎阳,更是电影界的传奇人物,Ŧű̂¹再加上金牌编剧时域的加持,多少人抢破头都想进去分一点戏份。
当初准备时,光是人物小传我就写了足足一本书那么厚,囊括了电影里几乎所有角色。
那时我总是一边拍戏,一边抢着间隙揣摩角色。有时深夜下了戏什么事都来不及做,就一头扎进房间里,一遍遍地练习着。
那个时候,我和周庭宴还不是如今这样子。
我在沙发上拿着剧本不小心睡过去时,偶尔遇到他来影视城的酒店,他会自觉地蹲坐在地毯上,熟练地替睡梦中的我卸妆,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回床上。
他比谁都清楚,我为了能够参演《闻月》,而付出的所有努力。
那天,当知道自己入选女主时,我面上装得镇定平淡,神色如常地谢过导演。
在回到酒店后,却一下蹦到周庭宴的身上,他手忙脚乱地抱着我,让我紧紧挂住。
而我一边大笑着,一边伸出两只手,给他模仿导演说话:「你知道吗,他握着我的手说:温夕,感谢你让我看到你,你就是为闻月而生的,《闻月》女主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人。」
「黎阳亲口认证的,我就是他要找的闻月,除了我,没有任何人!」
周庭宴按住我的脖颈,狠狠地亲了一口,嘴角噙着笑:「厉害!」
也许正因为最了解,所以最知道软肋,这把冷冰冰的刀才能扎得最狠最深。
有圈里老好人之称的一名主持人特意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温夕,你有点心理准备,听说对方是个普通的富二代,但又跟宣传口那边有关系。」
富二代是周庭宴,中耀集团的掌权人也是周庭宴,可这些都比不过他不轻易示人的那个身份。
我还记得那晚离开时,在踏出门的那一瞬,周庭宴就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
他一动不动,开口的话却如雷霆:「温夕,只要你低头认个错,让那个人从哪儿来滚哪儿去,一切我都既往不咎。」
我迎着冷风,笑着看他,隐下的泪落入黑夜里。
「周总真是好度量,但我腻了,所以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别拉扯得太难看。」
他简直恨不得掐死我,但仍旧高高在上俯视:「走出这扇门,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回头路,你想明白。」
我想得很明白,我和他之间,既无回头路,也无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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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那一夜走得有多潇洒,现下就有多狼狈。
这个圈子里,消息传得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我强打着精神,由化妆师造型师装扮后,坐车出发去定好的品牌发布会。
我低着头,小声地背着卡上准备好的商品详情,暂时将一切抛之脑后。
这时,助理提醒:「倪慧姐说,F 家的全球代言那边口风不对,怀疑现场的媒体已经有人收到消息了,如果有相关提问,她让你灵活应对……」
F 家的代言是在我今年的大热剧播完后接到的,在接之前,品牌已经考察了近三个月,连合同都拟好了,竟然能说变就变。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娱乐圈里对家相互拦截资源,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但除非是出现违法乱纪或者重大黑料的艺人,一般没有谁敢这么直白地将手伸到别人的锅里来抢资源。
车窗外,闪光灯像闪电般交错闪烁,刺目的光芒透过玻璃,在我苍白的脸上肆意跳跃。
那一张张因急切而扭曲的脸贴在车窗上,仿佛一群贪婪的恶狼,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温夕,听说 F 家全球代言人把你换掉了,这是真的Ṭũ₂吗?」
「有传闻说你的《闻月》女主也被换掉了,是得罪了什么资本,还是你偷税漏税违法犯忌了啊?」
「温夕,可以出来说几句话吗?」
我收紧手心,挺直了脊梁,从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走向红毯中央。
抬起头,我神色平静地扫视着每一个人,随即扬起笑容:「今天是繁花品牌的发布会,希望大家能多多关注这次发布的新品,它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说着,我不再理会不相干的提问,笑着看着主持人,以目光示意她放松,继续进行活动。
发布会结束后,车子从另一条僻静的小道出去,我撑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车子半道接了倪慧上来,她仍旧冷若冰霜,坐上车就跟我复盘。
「《闻月》我找了陈平,消息暂时压制住了,现在官方也没有发确切通知,所以我们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代言不可能让也不可能退,要是连着电影商务全被拦截,你在圈里的资源就等着一落千丈吧……」
「你要分手你早分啊,但凡聪明点,当年就趁着东风,捞点资源就跑,你现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真搞不懂你脑子里想的什么?」
和周庭宴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没有接受过他给的任何资源人脉,唯独倪慧。
遇见他时,还只是一个算得上十八线的演员,没有正经的经纪人带我。
当年周庭宴带着我去见倪慧,从那以后,就是她一直带着我。
倪慧的性子出了名地暴躁气性大,有时连我都吼,我习以为常。
我又想到,这几年来,她耳提面命地告诉我:「别跟那种人谈真心想未来,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我倔强,犯傻,偏要撞破南墙,一败涂地。
我撑着一口气走到现在,离梦想一步之遥。
起初是为了证明,后来渐渐地,尝到事业的滋味,疯了一般要赢。
周庭宴这样遮天的大手覆下来,我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4-
我仍然还是不甘,我至今还未走上多年前曾向往的顶峰。
几天后,倪慧同我说,《闻月》的制片人在长乐会馆时,我开车赶去。
和周庭宴在一起时,他带我来过许多次。
侍应生看到我,习惯性地鞠躬,毫无保留地邀请我进去。
我推开门时,倪慧在包间里已经喝得半醉,看到我呆呆地站着,冷着脸发笑:「傻愣着干什么,还要我教你?」
过去这些年,托周庭宴的福,我极少应酬。
我不太熟练地倒酒,不太熟练地赔笑,讨好:「陈总,黎导,我为《闻月》准备了太久太久,几乎将它当做是我下一个生命里程碑,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说,只要您二位不放弃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我也看得到你们在这部电影上付出的心血,难道就甘心吗?」
「你们甘心,让它绽放出带有瑕疵的光芒吗?」
饭桌上,其他人都不发一言地看着我们,黎阳导演面露苦色地转过眼。
制片人陈平伸手扶了下眼镜,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虚碰了下我的杯子,仰头将酒喝光。
「温夕,希望你有更好的际遇,这次是我们没有缘分。」
话到此处,聪明人都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出了房间,倪慧半靠着墙壁,伸手点了根烟,指了指走廊尽头。
「温夕,我带你这么多年,因为那姓周的,我没少骂过你。我既怕你和他分,又怕你和他纠缠不清。」
「我估量过你的下场,但我没想到你竟然用这种手段,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真正的神仙就在那儿,你的事业最后一次机会,看你抉择。」
静谧的尽头深处,那间包厢,我比谁都熟悉。
「哥,我就这么跟你说,这一套流程下来,不出三天,她保准回来跪着求你。」
「就是个臭圈儿里的戏子,还装腔拿调上瘾了,整天一副清高样儿,我早看她不顺眼了。」
「你就是平常对她太好,给她惯得没边了,才敢去外头给你丢脸。」
说话的人,是周庭宴最好的兄弟赵恪。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时他分明挺友善,一嘴一个妹妹地叫着,问我从哪来。
后来,见我和周庭宴一起出现,这么些年里对我里里外外都分外刻薄。
只是往常,他从不会当众这样尖酸刻薄地评判我。
那时我大约也恃宠而骄,赵恪敢说我一句,我就能骂回去十句,往往怼得他哑口无言。
而周庭宴也总是,笑着看我,放任着纵容着。
而现在,任凭他如何说。
昏暗的房间里,人和物都是,奢华金贵非同一般。
人群中心被簇拥着的男人,始终不发一言,沉默地把玩着手指间的银灰色打火机。
「三天?我猜她明天就受不住了。」
「要我说,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到时候你再哄着她离不开你了,你也甩她一次……」
我凝眸看向周庭宴,那张曾彻夜耳鬓厮磨的脸,让我爱到无路可退的一切。
在这一刻,裹挟着冬夜穿堂的风,叫嚣着灌透我的胸膛。
我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
陷在沙发里的男人,终于屈尊纡贵地抬手敲了下桌面,淡淡道:「我做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警告似地看了一眼赵恪:「我记得我说过,别在我面前嘴巴没把门,你脑子被驴踢了?」
「哟,您还真是大情圣,还维护着呢。」
周庭宴懒懒地瞥他一眼,站起身,拿过外套往外走。
身边人撞了撞赵恪的胳膊:「你少说两句,我还以为你挺看好温夕呢,她有一年生日礼物不你给出的主意吗?」
赵恪深吸了口气,看着周庭宴离去:「哪能呢,一臭外地的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妈的假清高,嫌咱们的钱脏,看见她我就烦。」
「你非要现在撞枪口干嘛,你没看出来他丫的根本不想和温夕分的吗?」
「他周庭宴什么人啊,你见过哪个人能将他脸踩烂了,还毫发无伤的?」
「还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温夕?」
赵恪没再说话,看着周庭宴的背影,吐出一口烟。
-5-
认识周庭宴的时候,我就在剧组跑龙套了。
那会儿,星探还是个熠熠生辉的职业,一双锐利眼睛,勾勒了无数少女的天真和梦想。
这其中,也包括我。
在大街上被星探追着跑的记忆太久远,只记得他当初夸的那句话:您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
那时候我也自信张扬,我学习那么好,演戏有什么难的?
别跟我说演戏不需要学历,演戏除了天赋,就是学习和勤奋。
我学什么都快都好,学演戏自然也不在话下,大不了来个题海战术,有钱了我就去上表演班,总不是问题。
只可惜,星探只挖掘不培养,此后生死靠自己。
哪怕是试戏到手的角色,也有可能被人半路截胡。
周庭宴是在第三次来剧组时,才正经地踢了踢我的脚:「你跟我吧,我很有钱,你想拍什么戏我都能给你弄来。」
听说他是北京来的富二代,他朋友在里头对这部剧女主献殷勤,他在外头眉头紧皱不耐烦。
看着像是下一次赶着都不可能再来的样子,却一连来了三次。
我抬头看他,长得是真好看,好看到让人晃了晃神。
我没理会他,低头拨了拨食之无味的盒饭:「净吹牛。」
他笑笑不说话,路过的群演找他要签名,他用下巴点了点我。
「这我们家艺人,你别看她现在蹲着吃三块钱一份的盒饭,信不信她以后会红透半边天,到时候她的签名就是千金也难买。」
脸红羞Ṭų⁽涩的女生将本子转向我,我晕乎乎地用端正的楷体字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给人签名。
后来我签了无数次的名,再也没有那次心跳破膛而出的快乐。
他说我日后会红透半边天,不是对我多有自信。
而是因为,捧红一个人对他来说太过简单,是一根手指就能撬动的事。
他追人时不遮不掩,也张狂,也磨人。
我对着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放下话:「我以后会成大明星的,你受得了地下恋不?」
他似笑话,又似妥协:「胆子不大,胃口不小。」
直到后来许多年,我都不清楚,他的实力有多庞大。
即便最热恋的时候,我也不曾试图窥探。
我只知道,仅仅只是我随意念叨的一句话,仅仅只是他一个电话,下一秒我难以望其项背的资源,就能巴巴地被送到眼前。
他不在意规则,不在意公平,任何事都是随心所欲。
我看着送到手上,已定好女一号却临时被撤掉的剧本。
有很长时间,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他并不觉得这些是值得思考的事,但也愿意开口耐心解释:「有同等Ťú₊资源的项目和她交换,你不用担心这些,对方也很满意。」
是量身定制的大制作电影,是独自成立的经纪公司,不需要考察期的高奢代言。
那时候,只要我想,我轻易就能一步登天。
可我年轻,藏着与世俗一决高下的决心,我总想堂堂正正地要我的梦想发光。
我不想站他身旁时,总抬不起头,我想坦坦荡荡与之比肩。
他看重人的把戏是如出一辙的,像从前遇到的那些女孩一样。
人姑娘给他提供了快乐,他也不吝啬,那些能够让人星路坦途的资源,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却能让他得到愉悦。
这很划算,也丝毫不费心力。
几次碰壁后,他看了我一眼,索然无味道:「行吧,随你便。」
后来我终于因为一部现象级宫斗剧,在那个炎热的暑假一炮而红。
红的代价是聚少离多,那时我一整年见他的时间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很多时候是他在等着我,偶尔等不到,又一张机票飞回去。
直到那次,我去到青海拍戏,突然被他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
杀青后,我请了大半月的假,飞回北京哄人。
他在恋爱中性情娇气,但却意外地十分好哄。
我只是拖着行李箱,往他门前一站,他就败下阵来。
我用八年的时间,从他心中的可有可无,成了血肉滋养的、难以轻易拔除的参天ŧű̂⁺大树。
而这些根系深植在他的骨骼皮肉,也纠缠着我的神魂心肺。
那时我不懂,分明他上心后,其实并不十分满意我的工作,可偏偏愿意尽全力扶持我。
直到在那一次争吵中,我才明白为什么。
他那会儿远没有现在沉稳,也是年少轻狂,情绪上头伤人伤己。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随时不在身边的女朋友,也不是一个随时会出生命危险的女朋友,拍戏就那么重要?你连命都不要了?」
「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陌生人?局外人?拿不出手,也用不到我,既然这样,还谈什么?」
各执一词,彼此对立,像拔河的两端沉默地较着劲。
我剥开自己,渴望认同:「我拼了命地拍戏,我想拿奖,拿很多很多奖,这样你妈就不会看不起我,我总是想着,我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才能配得上你。」
「你让我拿什么去争,除了拍戏这条路,我ŧū́₄没有其他的升天梯。」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就算你把全世界所有奖项都拿了又怎样?谁会看你这些一文不值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地位,想要什么奖,明明只是我一句话的事,你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到底图什么?」
「你真有心想站在我身边,该想的是怎么走到我给你规划的路上,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意义的事上!」
话语太重,砸得伤口都溃烂。
他低下头,一遍遍地道歉。
他的人生从不需要道歉的,几乎一辈子的歉意都用在了我身上。
图什么?很多次,我也想问,我到底图什么?
图真心不值钱,图钱不值得。
周庭宴,你总问我,在我心里你到底算什么?
这就是答案。
我的梦想,曾经珍之贵之,却被我用作爱你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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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从会馆停车场开出ƭů⁻,拐弯时,我转头看向车窗外。
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单薄的西装外套着黑色长大衣,围巾松散地搭在脖子上。
他指间的烟明灭着,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这是这么多天的慌乱里,我们第一次见面。
门口的安保,自动替他拦下车子,他走了过来。
神态冷淡,语气凉薄:「来找我,为什么不进去?」
我隔着一尺的距离,与他对望:「逼得我走投无路,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掐灭手上的烟,胸腔中溢出一丝笑:「温夕,这些年你真的想过跟我有未来吗?你眼里只有你的梦想,只有你那些不值一钱的奖。」
「你知道他们不喜欢你,介意你的工作,你要拍戏要留在娱乐圈,能挡的我都给你挡了。」
「早点将该拿的奖都拿了,你也没什么遗憾,你去我公司,去任何单位都行,但你想过为我退一步吗?」
我轻笑出声,侧过头看向另一边,车窗倒映出我瞬间满是泪痕的脸。
此时此刻,我竟然说不清爱与不爱的界限。
也是到这时,我才终于明白,这些年我们所有的努力,竟然都是背道而驰的方向。
倘若他有微博,现下打开就能看到,因为他的示意,我在遭受怎样的痛苦。
那条「温夕劈腿,被身后金主封杀」早已在热搜榜挂了半天。
可他不会,他的人生高高在上,不理世俗。
就连微Ṱú₁博账号也是最初那年,我缠着他注册的。
时至今日,他早已经记不起那久远的密码,也找不回账号。
我抹掉眼下的泪,转头笑着看他:「抱歉,这么多年过去,我才说出这句话:我们之间原来这么得不合适。」
车子行驶出去,后视镜里,那个人成了一个孤寂的黑点,在风雪中落寞无垠。
我的心像被撕扯成碎片,理智和情感在脑海中拉锯。
有那么一刻,我想要奋不顾身地跑向他。
去他的天长地久长相厮守,人生情爱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
手机的信息适时响起,一条信息进来。
「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一切。」
我手指划了几下,按下一段话,语气满是嘲讽。
「赵恪,别跟我说,你与我针锋相对这些年,是因为喜欢我?」
对方回得很快,一下子两条信息弹出来。
「如果我说是呢?」
「他没敢跟你说吧,在你四面楚歌的时候,他见了一个又一个女孩,全是他妈喜欢的联姻对象。」
跳过这条信息,我回复了上一条。
引用—「如果我说是呢?」
不冷不热,语气诚挚:「那你真的很下贱了。」
-7-
因为这些沸沸扬扬的传言,在新戏杀青后,我几乎被中断了所有的商务活动和影视项目。
但庆幸的是,没有任何品牌方发布任何解约声明,这意味着我至少不需要赔偿天价违约金。
一方面我并未发生任何违法犯忌的事,另一方面眼下的所谓黑料也因为爆料人不敢放出周庭宴的任何信息,而显得扑朔迷离,无法辨认。
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待了几天,决定回家休息,只是一瞬间的事。
因为拍戏,算来我也有将近十年时间,没有回家好好过年了。
飞机落地佳木斯机场,故乡迎接我的是漫天风雪,冰雪世界在冬季迎来一波又一波的游客。
从机场到家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进门就看到二老着急忙慌地收拾行李。
我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摘下围巾:「这是要去哪?」
袁女士高兴地拍着手掌,绕着我转来转去,看来看去:「怎么就回来了?我寻思我跟你爸看你去呢?」
我笑了笑,将头枕在她肩上,卸下一身的担子。
他们看到了那些新闻,怕我一个人在外面不好过。
老陆同志不苟言笑,坐在桌前,装作不在意地瞥了我好几眼。
「回来就好,今年好好过个年。」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
我在外面将自己折腾得碎裂,他们毫无怨言地缝缝补补,无论何时,力竭不尽。
就像那年,他们带着拘谨和不知所措,辗转到北京,去会见那位贵妇人。
还未会面,我就沉浸在沾沾自喜里,以为那些拉锯迎来了光明。
以至于我无暇顾及,他们面对着周庭宴母亲时无处遁形的卑微和讨好。
而后一通电话,叫走了周庭宴。
得体、优雅的贵妇人笑着看向袁女士,问道:「培养出这样的女儿,你们一定很骄傲吧?」
只有这一刻,袁女士才挺了挺胸膛,炫耀她放在掌心的骄傲:「是啊,她从小就……」
还未说完的话被打断,对方放下茶杯,接着道:「——毫不费力就能攀上我们这样的家庭。」
袁女士笑着按住我的手,用了生平最大的气度,忍下所有不堪。
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周庭宴为了这场并不平等的会面,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
我不知晓,他是如何劝动他母亲。
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离去不过短短五分钟的时间。
他所有的努力、我们的余生,顷刻间已经付之一炬。
-8-
几天后,小梦连夜打电话给我。
「姐,你又上热搜了!」
我点开微博,和我相关的热搜有四五条,占据了榜单前几,其中#温夕相亲帅哥的热搜明晃晃地挂在榜一。
视频里拍到我和一陌生男子在面馆交谈,一起出门,再到上车离去。
幸好,拍摄者给许越的脸打了厚码,不熟悉的人几乎认不出的程度。
大约是氛围的问题,被误以为是相亲。
我脑海里浮现了许越那张脸,从前被人欺负了会跟在我身后的小男生,如今落落大方,成了一名中医。
只是面对我时,还会拘谨红脸:「阿姨说,你……你胃不好,有空来我们医馆看看。」
临走时,他笑着说:「温夕,我认识的你是勇敢、不服输的,你演的戏我都看过,你很厉害的。一时的落点不代表终点,翱翔的凤,从不坠凌云志,我相信你一定会再登高峰。」
袁女士真是……我的状态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只是我暂时还没找到一条出路。
直到站在直播间时,我还有些恍惚。
那天,我委婉地提醒县长。
我被封杀了,封杀的理由也不太好看,怕风波影响到直播间。
他大手一挥:「怕啥?凭他什么大人物,还能将手伸到咱这嘎达?你这闺女是个好的我知道,你愿意上咱们这助农,你身后站着的就是人民群众,谁也不能拿你怎么着!」
评论区瞬间涌进许多人,除了关切我行踪的粉丝和黑粉,也有路过看热闹的路人。
「这不被包养又出轨的温夕吗?女人中的女人,大女人,怎么开始卖货啦?」
「不是吧,现在演员不好好演戏,也来当网红了?」
「你们演戏的能不能别来带货啊我的天,以后我看你们的戏,脑海里全是你在直播间带货的样子,太出戏了吧!」
「什么带货啊,眼瞎了吗,这是助农直播啊,她又不赚你们钱,也没逼你们买。」
我看着汹涌的评论区,温和地回复:「没事的,虽然我不太好,但我家乡的产品很好。」
「这个是人工采摘晾晒的野生臻蘑,没有任何添加剂……」
「这个是干肠,他们说要三斤猪肉才能出一斤这样的风干肠,直接掰着吃,切片当下酒菜,或者做干肠焖饭、用来炒菜,都超级好吃的……」
评论区依旧有人不停地在刷屏,看到《闻月》两个字时,我停顿了下。
我神色如常地介绍各种产品,在直播前我随着他们走访了三四天,夜里又不停地准备相关材料,几乎每个产品相关我都能倒背如流。
直播就在骂声和赞声中交替地进行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不同角度的直播切片突然在网络平台爆火。
其中最火的片段,是我笑着对镜头说:我不太好,但家乡的产品很好。
我过往的所有成就和历史、默默无闻的举动全被翻出来重新解读。
许多人在下面评论:「宝宝你很好你很好,你们家的东西也很好。」
第三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状态下,开播仅几秒直播间就迎来了二十万单的售罄记录。
身侧的主持人是个年轻的小伙,是三支一扶回到家乡的,见状险些哭了出来。
我这才弯身,仔细看评论区。
「我哭死,温夕你有这份毅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你们见过哪个艺人直播,能把一个产品的来龙去脉讲得这么认真,你们要不说她是明星,我都怀疑她自己去种了个地回来。」
「到底哪个天杀的人,在搞我们温夕。」
「你们挖了这么多天,什么黑料都挖不出来,还说明不了什么吗?」
「啊?没有黑料吗?被包养不是黑料吗,笑了。」
「她好美啊,我的天,素颜都这么美。」
我无声笑了笑,巨大的恶意不断被涌进来的善意压缩至角落,成了不必被在乎的东西。
直播间涌进了越来越多的人,我趁热打铁继续介绍产品。
-9-
「五常大米还有的,请放心下单……」
轻柔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周庭宴将手机扔到桌面,半晌又捡了起来,将它立起来。
倪慧开门进来,就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她是演员,你怎么想的,让她做这种直播?」
「这不是我怎么想的问题,不该问你吗?」倪慧看着他:「难道不是你逼得她接不到戏,跑不了商务。」
她和温夕都一样,都走投无路。
那天在会馆包厢里,温夕来之前,她赔笑了很多酒。
自从她在圈里站稳脚跟以后,再加上背后站着周庭宴这尊大佛,她再也没有哪次这么低三下四。
「陈总,黎导!」她当时举着酒杯,笑着:「不是说好用我们温夕的吗?这是你们亲自定下的女主角,没人比你们更清楚她有多合适,怎么就,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您二位说,这电影到底怎么着,能有转圜的余地,我倪慧去求行不行?」
桌上有人劝她,手底下艺人那么多,一个温夕而已,弃了就弃了。
倪慧心想,她不一样,温夕不一样。
她第一次见温夕,二十出头的女孩,真是天生当明星的料。
一米七的身高,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却有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睛,还有一颗抹不灭的野心。
没遇到倪慧和周庭宴时,她处处被挤压,到手的角色,人家想抢就抢,女主身旁的露脸丫鬟永远轮不到她。
人家在实习的时候,她到处接龙套,没对白的角色接,不露脸的角色接,死人也接。
这么难的情况下,她大学的考试成绩没有一次落后,毕业时还拿到了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倪慧最初看不起她,以为不过又是一个一无是处,托着男人关系安排到她手上的花瓶。
小姑娘起初还会小心翼翼地解释:「我不是被包养的,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只是正常谈恋爱。」
见她不理会,她也不再解释,用一个又一个成绩掀翻了所有偏见。
倪慧被前夫污蔑,声名破裂,连孩子都差点被抢走时。
周庭宴生怕她影响到温夕,毫不犹豫地要换掉她。
是温夕宁愿和他吵架,也要留下她,陪她打官司抢孩子。
想到这,倪慧再度看向沉默不语的周庭宴,嘲笑道:「最初不是你嫌她的爱太满,让你烦到避之不及吗?怎么现在非要寻找那些你不屑一顾的爱意?」
他们在一起第三年,周庭宴对温夕仍旧不上心。
那傻姑娘遇到谁,都说她在谈恋爱。
谁曾想,人家不咸不淡,怕极了她这模样,逢人便说:「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爱谈真心,那东西值几个钱?」
温夕听到后,回来哭得三天吃不下饭,还是倪慧一巴掌拍她脑袋,她才振作起来,若无其事地去打工。
间隙,她满是不服气不甘心:「他越怕,我越要他真心待我。」
倪慧现在想起,还是认她活该,自讨苦吃。
周庭宴是什么人?连她这么多年来,都没摸清过。
唯独一次最接近的时候,是她去替温夕收拾东西,不小心瞥到了一本鲜红色护照。
周庭宴转过身来,嘲讽一笑:「我没有给她机会吗?你看看她都做了什么?一个又一个男人,到底是谁在逼谁?」
倪慧反问:「你和她在一起八年,除了她父母,最了解她的应该是你。八年的时间,她换不来你任何信任,你竟然真的相信她会出轨。」
「你质疑了你自己,也侮辱了她的真心。」
周庭宴母亲找的那个男人实在稚嫩青涩,温夕当时就靠着门框,看他哆哆嗦嗦地往水杯里放东西。
她面无表情,沉默无言。
仅仅一瞬间,她就做出决定。
随后,一张温夕和陌生男人共同进出酒店的照片,在网上疯传。
周庭宴这样的人,他的阶层、他的身份注定他天然不会有太多同理心。
他学不会平视大众,理解不了世俗的痛苦。
他或许心里有温夕,但高高在上的俯视,带来的爱意,永远无法穿透肉体,抵达灵魂深处。
他不会懂,温夕这么多年不值一钱的坚持是什么,也无法理解她单薄可怜的自尊心。
可这个社会,一个成功的女人,但凡她身边站上一个男人,甭管有没屁用,她所有的成功都要莫名其妙地被分一半给这个男人。
更何况,是周庭宴这样的男人?
倪慧这些年已经不怎么怕他了,不管她怎么骂人,周庭宴都不太理会。
可她忘了,如今温夕不在,脱口而出:「你们这些有钱人,还真是爱犯贱。」
周庭宴冷冷地看着她:「滚出去。」
倪慧滚出去时,将门重重一甩,解了两分气。
她并不太担心目前的温夕,她这步棋走得没什么问题,倘若未来再回来,也会多一步助力。
-10-
温夕,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命运的仁慈在于,只要你往前走,它永远给你准备了一条路。
带着这样的信念,我笑着走出门,一眼看到了冰天雪地里的男人。
我无暇探究,他是怎么找到这样偏僻的地方,再辗转到达。
昏暗的路灯下,他不知站了多久,这样的夜里冷得很。
厚重的冰雪覆盖马路,因为行人寥寥,连清雪都不及时。
周庭宴朝我走来,脚步踩进雪里,嘎吱嘎吱响。
我就这样注视着他,突然开口:「别过来,我妈不喜欢你。」
周庭宴,这个世上,不止你妈不喜欢我,我妈也不喜欢你。
他停下脚步,隔着不远的距离,眉眼倦怠地看着我:「温夕,带我看看你生长的地方吧。」
他还记得,那一年我无数次提过的话。
「等有机会,我带你回我家乡看看。」
「那个地方小,咱们在街上手牵手都没人认得出来哟。」
我爱到极致的时候,想将爱人未参与的过往全讲给他听,最好一寸寸地丈量生长过的土地,带他亲临。
可他那时,兴致寥寥,也许更觉是负担。
而今,两人分前后,却是沉默无言的一路。
周庭宴的脚步在酒店门口停下,他住惯了好酒店,最差也是几万一晚的价格。
眼前这个一晚才四百多的地方,甚至与他脚上的鞋都格格不入。
可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酒店,是唯一一家行政商务酒店。
他转头看我,目光似隔千山万水:「温夕,跟我回去吧。回去之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之间……」
我抱着手臂,抬起头,笑着打断他:「相亲还顺利吗?见的人都很好吧,不至于让你烦心,要你两头拉扯。」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沉默地离开,坐上车后,将手伸进口袋,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
我将东西拿出来,对照着疾驶的路灯看了看。
一张折叠成爱心的纸,上面写着「和好券」三个大字,是我的笔迹。
真幼稚,我轻笑出声,念出这三个字时,头抵着车窗却早已泪流满面。
当年的周庭宴,也是这么说的:真幼稚。
「我答应你,以后许多许多年,凭此券可以让温夕无条件和你和好一次。」
他怎么能将这些本该被丢掉的东西翻出来,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
车子掉头,再度抵达酒店时。
周庭宴还站在门口,他的眼眸仍旧寡淡得万事不入,唯独指间的烟燃点了一些世俗气。
我将东西放进他手心,抬头看他:「周庭宴,不和好了。我们分开时闹得难看,这一次我和你好好告别,我们之间,就到这儿吧。」
他面色很苍白,本就白皙的肤色越发透明:「再给我点时间——」
我摇了摇头,在无法克制泪意的那一刻,转身
那么些年,我真真切切爱过的人。
也曾有一日,爱过我了。
往后余生,他再爱谁,我都祝他幸福。
无论何时,我都祝他余生快活,不问前尘。
周庭宴攥紧手中的东西,看着眼前人,一步步迈进风雪中,再不回头。
我知道,他不会太纠缠,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
在他浩荡泱泱的一生中,我终有一日,成为尘封的记忆, 旧日的过客, 连忆起都不再有必要。
第二日,我收到消息,他一早的飞机离开。
同时,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温夕,我看到你的直播了,你很棒很优秀。我现在想问你, 是否还愿意参演《闻月》,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找到任何人比你更合适。」
「如果陈平顶不住压力要撤资,资金的事我来想办法。《闻月》不仅是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你有信心, 和我一同造梦吗?」
挂断电话, 我望着窗外, 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刻, 我突然想起许多过往, 在那些过往里。
我先遇见梦想, 而后遇见你。
我要回去, 回到梦想开始的地方。
这一次,仍旧是孤身一人,可我要它生根发芽, 开出最灿烂的花。
-11-
这一年,温夕一举夺得三金大满贯。
媒体再度翻出昔年让她名声大噪, 送戛纳评奖的电影《闻月》。
明珠不蒙尘, 璞玉终焕彩, 是世人对她的称赞。
她从领奖台下来时,身后的荧幕上放映着她一部又一部传奇作品。
这些年, 从小小的龙套演员走到顶峰加冕。
纵马行,关山越。
她当真应了那句「红透半边天」。
在乐此不疲的探讨中,一段视频悄然爬上热搜。
视频的像素很久远,久到记忆都模糊的样子。
一个穿着戏服的年轻女孩,拿着刻刀在一块石头上,认真地刻画着。
「温夕,你在求什么啊?」
这是一块著名的长生石, 传说能将名字刻上去的,就能祈得所愿。
年轻女孩回过头看向屏幕, 一张漂亮的脸摄人心魄, 笑得热烈单纯。
「保佑我男朋友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啊, 还有, 最好一直爱我咯。」
「当然啦, 我也会一直爱他的。」
视频的标题很简单, 却澄清了一段多年前的谣言。
「不是包养,没有金主, 她只是谈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恋爱。」
周庭宴重新注册了微博, 不常登陆。
看到视频时,他脚步顿了顿,停驻了很久很久。
铺天盖地的爱意,就这样裹挟着时光而来。
周庭宴握着手机, 突然轻笑出声。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遗憾,快要将人淹没至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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