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有事

我与男友的婚礼,变成了公公和小姑子的逮捕现场。
宣誓环节,两人双双被银手环拷走。
「这媳妇,娶得太晦气。」
「别乱说,人新娘子多可怜啊,才嫁过来就遇见这种糟心事。」
我握着手捧花,嘴角噙着笑,并不回应众人八卦的目光。
况且可怜这种词,用来形容宁家人才刚好。

-1-
婚礼即将开始,准小姑子宁馨突然来到了化妆间。
她屏退工作人员,小臂漫不经心搭在我肩上,指尖揉过我装点好的口脂。
她俯身在我脸边,与镜中的我们四目相对。
「待在枝头的感觉如何?野、鸡。」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我欣赏着她精致恶劣的脸庞,盘算着这只金凤凰还能在梧桐枝上盘到几时。
身后的门被猛烈拍打脚踢着,不过短短几十秒,宁煜破开反锁的门冲了进来。
我没看清他怎么过来的,只是他把我箍在怀里捂住我耳朵,对宁馨的怒斥依旧震耳。
仪式即将开始,宁煜把我护在怀里轻哄。
相比起我受到的恐吓,我倒觉得他更像劫后余生,他牵住我的手都在颤抖。
我忽然没由来的笑出了声,瞧吧,我早说过,没有人会在看过那厚厚一沓医院诊断书后还能不清楚,造成这个结果的过程是有多恶劣。
宁煜总是装不明白,却又装的不像。
我抬眸,宁煜下意识的避开了,他总是不看我的眼睛。
他说:「我会让她赎罪,让她每日都活在忏悔中。」
宁馨有一日活在忏悔中的吗?
骄傲的宁家小公主从不觉得自己做错过。
噩梦重现那天,宁馨在宴会上醉了酒,她倚在自己的新玩具身上笑得天真无邪。
她肆无忌惮的把我跟另一个女生在厕所被人把头按到小便池里,被男男女女扒光衣服押在厕所污脏地上的视频共享到宴会大屏。
这个时候,宁煜在哪?他好像,是去给他的宝贝妹妹问留宿的房间了。
我不是没有信过他。
可惜,当他回来,我跟他讲刚刚发生的事时,他却在挑剔我为什么要这么不懂事在外面胡闹,他说家丑不可外扬。
但他跟宁馨才是一家人,我不是,从来就不是。

-2-
婚礼宣誓环节,宁煜举着话筒的手不停颤抖,一向运筹帷幄的男人,竟是红了眼,哽咽着说:「我愿意。」
还未等司仪开口,我抬手扯住宁煜的领带吻了上去:「后会无期。」
众人或许没听清我的话,只当我迫不及待亲吻新郎。
可我知道,宁煜他听清楚了。
嘴里的血腥味散开,一吻未尽,有人闯进了婚礼现场。
就在今天,宁煜为我耗费千万的婚礼上,当着邺城众多名流的面,他的父亲、妹妹被警察一副手铐双双押走。
作为报案人的我自然要跟去警局。
婚礼,只他一人的独角戏。
走到宴会厅门口,我回望孤身站在台上的宁煜。
他手里捏着戒指,身姿挺拔,清隽俊逸,却莫名让人可怜。
带着热气的西装外套落到身上,却像是给我浇了盆凉水,叫我清醒过来。
虽然犯罪的是宁家父女,可宁煜从来都不是独善其身的干净。
这也是他的报应。

-3-
从警局出来后,我抬头望天,便觉得云也可爱,风也欣喜。
「心情好了嘛?」
「当然。」唇角的笑意压制不住,我侧头,却看见杨昱的表情冷漠。
「怎么,哥哥是见不得我过寻常人的日子?」
「我只是担心,」
杨昱神色淡了淡,连带着我心中也升不起欢喜。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不是要坐牢吗,该他们得报应的时候了。」
「杨欣,你做事太绝,在婚礼上报警抓人,半点没给自己留后路,你要我怎么不担心?」
「我不需要后路。」
我连死都不怕了,没什么能再威胁到我。

-4-
宁馨进了监狱,这样的正义,我想即便迟到,也该让她知道。
白房子里很静,静到我不由自主的提起心,放慢了脚步。
一眼扫去,却未见到人影。
再往前走,透过斜着的半门,我隐隐望见门背后露出的墨色发顶。
我放缓了呼吸走近,抬手轻叩门板,却没敲出声响,我不自觉屏息,手下加重了些,却不小心惊了她。
女生猛地站起身,呜咽着抬手拽自己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传来的闷声只叫人心悸。
再顾不得其他,我推开门把她禁锢在怀里:「别怕!是我,我是杨欣啊!林欢你别怕!」
她挣扎两下无果后便僵直着身体不动。
我赶紧松点力气,剥开她垂散的头发掐住她的两颊不让她咬自己。
我眼中的泪眨也眨不尽,兜也兜不住,怀中的人哪怕神志不清也不会动手伤人,她只伤害了自己。
老天若是有眼,怎么舍得这样好的人遭难?说到底,也是我的孽。
如果当初我被宁馨霸凌时林欢没有撞见;如果林欢没有在他们离开后跑来给我递外套;如果她当初在那群人的指示下狠下心打我,她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天上月破碎,化作人间雪。却是落地碾雪,融尽润木,燃作庐中碳。
她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手在发抖,不敢用力也掐不住她的两颊,我随着她蹲下,克制着轻拍她的背。
「别怕,林欢你别怕,我帮我们都报仇了,宁馨会进监狱,她不会再出现了。」
能让宁馨如此肆无忌惮的靠山,也会随着偷税漏税,隐瞒事故判刑,她已经没有资本了。
我哄着林欢,心头却愈发沉重。
林欢每况愈下的精神状况让人忧心,就连医院都不愿再收纳她,只能送到私人的疗养院。
必须让她好起来才行。

-5-
徬晚,我回到了跟宁煜一起居住的房子,他一个人在客厅坐着。
我进门他没说话,我上楼收拾东西他也没说话,直到我提着一个行李箱要走的时候,他起身攥住了我的手。
他咽了咽喉咙,声音满是沙哑:「怎么才这点东西?」
「只有这些东西是我的。」
宁煜的眼神渐渐阴沉下来,他似是自嘲的笑了一声:「难怪,你认识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你早做好了后退的打算。」
「为什么一定是今天?」
「因为我要你宁家的口碑毁于一旦,你筹备的婚礼,是最好的传播源。」
宁煜低头痴痴的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抬头望我的眼泛红却满是狠厉。
他说一定要让我后悔对他的背叛,他像个疯子一般,笑着叫我静候佳音。
果然,我早该知道,宁泽善的孩子都是阴险黑心的,宁馨是这样,我也是,那宁煜又怎么可能干净。
还真是一家人都爱装作大善人的模样。

-6-
因为婚礼当天发生的事,宁氏集团的风评急剧下跌,连带着股票也不容乐观。
眯眼看着电脑屏幕上一路跌停的绿色,我松懈下来,摸出兜里的口香糖揉进嘴里。
终于,等到这天了。
我靠在椅背上长舒口气,许是伪装已久的压力小了些,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我又想起了当年的事。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可我怎么还是觉得,那段时光没有真的结束。
……
晚自习下课,我没能跑出校门,被宁馨领头的一群女生,拽着书包拖到了操场一角。
手底冰冷的青苔,女生尖刺的笑声都让我浑身颤抖,微弱的路灯,还有她们手中晃动的手机闪光让我看不清眼前。
木棍打在我的脸上,生疼。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是宁馨,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声音。
我缩在墙角,尽力让自己往后,却被人攥住头发,拉倒在地上,双膝跪地,我挣扎却被人一脚踩在背上。
巴掌落到我的脸上,不重,却是羞辱,宁馨的声音很柔,却叫我打寒颤。
「欣欣,姐姐不是跟你说过,永远都不要离开姐姐吗?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是要姐姐惩罚你,你才能记住吗?」
我咬着牙,一颗心高高挂起,只等着她们动手时护住头部。
可她们没有打我了,她们拽着我的书包,不知要将我往哪里拖。
我跪在地上爬,想要远离他们却是徒劳。
宁馨还有帮手,他们来了。

-7-
狭小昏暗的男厕所里,挤满了十六七岁如「白纸」般的少年少女。
我被人揪着头发按到地面上,脑颅内的振动使我混沌不堪,我哭喊无用,求饶无用,反抗只引来更重的殴打。
我想护住头,却被他们压住四肢不能动弹,已经分不清是什么地方传来的疼痛。
我紧闭着眼睛,告诉自己他们高兴了就好了。
我天真的以为不会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直到他们解除了对我的禁锢,转而将手伸向另一个无辜的人。
林欢,他们是把林欢的头按到了便池里。
他们像对待我那样,像对待牲畜那样,踢她,打她,骑在她身上,往她身上吐口水。
恶毒又尖利的笑声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
他们揪着林欢的头发把她拖到我面前,叫她动手打我。
她已经不敢哭的大声,嘴里不停的求饶,却迟迟没有把巴掌落到我脸上。
我听见那些「孩子」在说什么了。
他们说「既然不愿意打巴掌,那就让他们亲一个吧,谁叫这两条母狗惺惺相惜呢。」
林欢的脸跟我撞到了一起,尽管我们双方没有一个人同意这件事,可它还是发生了。
湿润的液体浸入嘴里,很苦,真的很苦,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
如果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事,这辈子要来还债也没关系啊,为什么要连累无辜的人呢?
林欢不过是在卫生间看到我衣不遮体,给了我一件校服而已,她做错了什么?
宁馨该得到报应,一辈子活在苦难中的报应。
宁家人,都是罪人。

-8-
我吐掉嘴里的口香糖,捞起手机联系林欢的弟弟林旭阳。
宁家的畜牲活该受它应承受的责罚,我也有还要做的事,不该再因这些畜牲浪费时间。
此时的宁煜要顶着董事会的质疑,独自应对网上的负面消息,暂时腾不出手来对付我。
我必须趁着这段时间,跟林欢父母商议,着手准备带林欢出国治疗的事情。
出国一方面可以保障安全,另一方面也能找到更优质的医疗资源,让林欢早点好起来。
眼看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疗养院那边,却出了事。
我刚刚才跟国外的朋友联络,预约到一位神经系统方面的专家给林欢检查,转眼间就收到了一副匿名邮件。
邮件中只有一个监控视角的视频,视频中林欢一个人蹲在狭小黑暗的房间角落撞头,没有尖利的哭声叫声,有的只是静到让人窒息的抽噎。
视频结尾,黑色背景下浮现出一行血字:不是跟你说过,永远都不要离开姐姐身边吗?
你总是不听话。

-7-
我找到林欢了,或许更确切的来说,是宁馨在我找到林欢之前对我下手了。
我是被一泼冰水浇醒的,从冰冷的水泥地上酿跄爬起,直直对上了宁馨的眼。
她不是应该在监狱吗?
宁馨靠坐在沙发上看我,似乎是很有兴致,依旧骄傲,依旧高高在上。
看着周遭站立的保镖,我清楚自己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寄希望于那条短信。
「放了林欢。」
宁馨如毒蛇般粘腻冰冷的眼光贴在我身上游走,好一会儿,她竟是直接歪头笑出了声:「你在求我吗?」
我的手越捏越紧,却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我求你,放过她。」
我知道宁馨想干什么,她想把我踩进烂泥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一辈子都不能活在阳光下。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跪下磕三个头,我也许会考虑一下。」
下跪磕头不是第一次,现在的情况也没给我其他选择。
只是当我第三个头磕完,被身后突然冲出的力道压在地上不能起来时,恍惚是回到了那些年,那些本质一样,施暴又各有新意的日子。
真的,没有结束。
我挣扎试图摆脱保镖却是徒劳。
宁馨终于舍得起身,走到我面前,抬脚踩上了我的手:「杨欣,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又自以为是?你还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能把我宁家人放在手里逗弄?」
「你在等谁?」她注意到我目光的停留,踩在我手上的脚松了力道,却是莫名其妙笑得开心。
「你在等哥哥来救你吗?」
许是她的笑太过赤果果,叫我的心愈发沉。
被迷晕绑上车前,我只来得及按下手机开机键,而在时会收到求救短信的紧急联系人,是我还未来得及改掉的宁煜。
以前他说会保护我,不会再让宁馨伤到我。
可现在呢?在我背弃他,彻底暴露自己之后,他这位紧急联系人还能起到作用吗?

-8-
宁馨好像看透了我的心理,对着右边那扇密封的铁门招呼:「哥,墙角听够了吗?嫂嫂在等你呢。」
我几乎是有些听不懂她的话。
那扇虚掩的铁门开了,推门的那只戴着婚戒的手,我再熟悉不过。
宁煜冷眼看着地下室的场景,眼底一片墨色,是我不曾见过的陌生。
宁馨俯下身来扯我的头发,逼得我不得不仰头与她对视:「怎么,你很意外?」
她脸上带着笑,似乎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将巴掌扇到我的脸上,又甩了甩那金贵的手。
「欣欣,你还是太小,才会天真的以为因为所谓爱情,就能借我哥的手,扳倒宁家。
你别忘了,虽然他从小在舅舅家生活,可他跟宁家的利益从没断过,再披上亲情这层皮,我们家的关系才是牢不可破的。」
宁煜似乎是没有看见宁馨的动作,只是维持着淡淡的神色走到一旁坐下。
我垂头不再去看他们任何一人,只觉得浑身发凉,似乎是被打破了所有的希望。
所以他们早有防范,说不准还在嘲笑我拿着假证据沾沾自喜的愚蠢模样。
所以从我进入这个局中时就已经明牌了,三双眼睛下的明牌。
我自以为的大仇得报,不过是他们眼中猫捉老鼠的小把戏,一场闹剧而已。

-9-
我压下喉咙泛来的铁锈味,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林欢不能再被我卷入其中。
「只要你们放了林欢,要我的命也可以。」
宁煜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皮鞋踩在水泥地上,一步步逼近。
随着肩背手掌被拉扯的疼痛,宁煜眼眸深沉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也不嫌脏,把我抱起放到他大腿上坐着。
我下意识避开他伸向我额前碎发的手,在看到他瞬间冷下的脸色时,只有更加痛恨。
可我现在不敢,只能主动靠近,像是邀请。
他又笑了起来,很满意我的识趣:「我会放了林欢,只要你听话。」
「小欣,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病了,被迫害妄想症。只有我,你的合法丈夫,对你不离不弃,只有你的丈夫,才不会计较你先前因为生病在不清醒情况下报假警。」
我攥着拳,却不能有任何动作,我无比确信,只要我不按他们的心意行事,这些畜牲做得出对林欢下手的事。
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的宁馨,笑出了声:「哥,你别这么吓嫂嫂,万一把她吓跑了,找不着人,可怎么办。」
宁馨侧过身招呼地下室角落,一直默默坐在电脑前的男人过来。
她转而看我:「嫂嫂别怕,林欢会在疗养院得到好的照顾,」
「毕竟,我对男朋友的姐姐,还是非常慷慨的,你说是嘛?旭阳。」

-10-
我怔愣的转过头,只觉得坐到宁馨身边,神色坦然接受她索吻的男人,熟悉又陌生——林旭阳。
明明已经暴露了,为什么林旭阳还能这么坦然的端着这副作态,为什么宁馨没有生气的样子?
明明连林欢都被他们捏到了手里,那林旭阳在这场局里扮演的角色,宁家兄妹不知道?
我只觉得嘴里的铁锈味愈发浓重,如何也看不清林旭阳那笑容下,是否藏了其他东西。
「朝夕相处过 6 年,那张脸还没看够?」宁煜捏着我的下巴,叫我把头转了回来。
他们连那六年都知道了,为什么没有提过一句杨昱。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宁馨,别忘了我先前交代你的事。」
宁煜抱着我起身离开,没有我这外人说话的余地,这场闹剧,以他们兄妹二人点到为止的交流结束。
他们是从容不迫的观局者,而我早被自以为牢固的盟友背弃,丢到了棋盘之中。

-11-
宁煜带我到了一处陌生的庄园,他临走前摸着我的头发语气温柔的叮嘱。
他说会为我重办婚礼,在这之前我都要乖一点,不然万一疗养院效益不好,克扣病人的药物怎么办。
不然因为疗养院人手不足,导致病人独自出逃、发疯,失足落水什么的可怎么办。
宁煜现在当真是精准拿捏了我的软肋,我可以不顾自身性命,但我绝不会拿林欢的安全做赌注。
他就是做到这样也不够。
庄园里只有我跟避我如蛇蝎的佣人们,尽管每天晚上我都反锁了门窗,但第二天清晨,我还是会在床头柜上见到一份我的被迫害妄想症的诊断报告。
他给了我手机,庄园的网络也没有屏蔽,甚至我离开别墅也不会有任何人来阻拦,他自信我逃不出去,更自信到我不会逃跑。
不得不承认,林欢太重要,重要到胜过我自己的生命,我本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可我还欠了她,可我仍心怀愧疚。
我就这样,被一道无形的枷锁囚禁在庄园。

-12-
我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财经采访中,宁煜面对镜头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的模样,心都被揪作一团。
他在镜头前宣传宁氏,还提到了要为我重办婚礼,他说虽然不能为我的病感同身受,但他会一直陪伴照顾我。
面对媒体,他再次投下惊雷,为了爱妻,他决定无盈利,大力投资有关神经研究方面的科研公益项目。
一时间宁氏的社会效应达到顶峰,宁氏总裁,重情重义、不离不弃、人格魅力;宁氏集团,公私两济、益国利民,红色企业。
我忍不住起身将手里的遥控器、桌上的花瓶、杯子、甜点盘子一股脑砸到电视屏幕上,直到它破碎,彻底显现不出人物画面。
他真是好算计,不仅破了我的报复,还顺势而为,将宁氏集团推至公众视野。
我拿起手机,却发现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宁氏的营销,我跟宁煜婚礼的预告。
连进娱乐圈玩票的宁馨也对此做出了回应,她说很喜欢我这个嫂嫂,先前因为我生病所犯下的错,她不会跟我计较。
网上的人都在艳羡,我灰姑娘嫁入豪门,遇到这么有钱又深情的丈夫,懂事又体贴的小姑子,我真是好福气。
算什么好福气?这不过是我的孽,是宁家人的债。

-13-
狂怒无用,我只等这场婚礼过后,才会晓得在挽回宁氏名声、塑造宁氏形象之后,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倒计时最后两天,宁煜回来了,他说给我一个惊喜。
我如何也想不到,他说的惊喜就是,先前我用作与林旭阳、杨昱碰头的老房子。
我站在门口不动,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宁煜环住我的腰,从背后贴了上来:「宝贝,喜欢这个礼物吗?」
他轻笑一声,揽着我的腰往里走,并不在意我的冷脸与沉默。
他走到一面墙前站定,掐了掐我腰间的软肉:「我还不知道,宝贝为了接近我,还做了这么多功课呢,」
「偏好:靓丽、独立、气质大方、能力出众,反感:冷淡、沉闷、矫揉造作、花瓶?」
宁煜面色如常的念出墙上的纸条,语落,侧头在我脸颊印下一吻:「现在喜欢在家里做全职太太的冷美人。」
我侧过身,并不搭话。
宁煜没说什么,只牵着我将这不大的房子逛了个遍,然后出门。
带我来这房子看一下,就是他准备的礼物?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宁煜抬脚踢了两下老房子楼梯间的铁扶手。
狭小阴暗的楼梯间,很快跑来六、七位穿着黑西服,手里提着一桶东西的男人。
他们进了房子,我也知道了他们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大片大片的红漆在墙上蔓延开来,刺鼻的味道随之弥漫了整个空间。
我浑身僵直,连带着淡淡古龙香水的手帕捂到脸上,也抬不起手动作。
这房子是我的,我攒了很久钱才买下来的,我盼望了很久的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在今天,被毁得彻底。
宁煜把我圈在怀里,一直举着手帕,直到看见满屋狼藉无可挽回,他才关上了那扇门,若无其事的扶着我下楼回到车上。
「宝贝,这个地方,以后都不用再来了。」宁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让人作呕。
我抬手扇在了他脸上,几乎是用了十成的力,将手掌都震得发麻:「你好恶心!」
宁煜几乎下意识的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手在半空中又堪堪停住,到底是没有落到我脸上。
他的脸色逐渐平和,指尖拨开了我的额发,轻柔、诡异
「恨我?」
「你怎么不去死?」
他抬腿虚虚压在了我施力的膝盖上,声音有些冷:「果然是恨我,不过无所谓了,杨欣,我们做不成恩爱夫妻,就做不死不休的怨侣,」
「是你先来招惹我,背叛我,以后的日子就别想独善其身,别想着抛开我,就能过上正常的了日子了,你逃不掉。」

-14-
宁煜留在了庄园,让本就压抑的环境更加窒息。
婚礼如期而至,哪怕它并不被当事人所期待。
婚礼上,我在台下见到了许多人,在媒体面前和颜悦色的宁家父女、许久没有消息的哥哥杨昱、背叛了曾经,顺从仇人的林旭阳。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上一次婚礼,那时也是这些人在台下带着笑容见证一场报复。
不同的是,境遇调转,施虐者被欺压,被虐者露出爪牙,连带着台下看客都模糊音容。
在名为林欢的利刃高悬颅顶后,我踏上了红毯,去与我那温润宽厚,一往情深的丈夫宣誓「共白头,不离弃」。
他们的计划缜密,成功,我所筹谋的一切,终究成了一场空。
婚礼还未结束,道具却该提前退场。
我在服务生的引导下上了顶楼,却在这见到了厌恶的人。
宁煜可没说他安排来送我的人是林旭阳。
「他叫你把我送到什么地方,还需要用这个。」我越过林旭阳,抱着婚纱直接登上了他身后的直升飞机。
他借着扶手,紧跟着坐了上来,抿唇看我,似乎是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被裙子遮住迟迟没有扣上的安全带,倒是给了他机会。
他靠过来,俯身帮我拉安全带,离得这么近,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他只叫我先送你。」
「杨欣,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不能一生都在当仇恨的奴隶,我们这些好好活着的人,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没有半分犹豫,我抬手打了他的脸,声音响亮:「你敢把这些话拿到伯父伯母面前去说吗?倒戈宁馨,你可真是好样的。」
「要是林欢一辈子不好,也就罢了,可她要是好了,我倒想看看,你这亲弟弟以后怎么面对她。」
林旭阳似乎是还想说话,却被前排安全提醒的驾驶员打断。
我侧过头,闭眼不再看他。
似乎是在今天,我才第一次认识他。
林欢的病情依旧没法控制,造成这个结局的不仅是我,更是宁馨。
我不明白,林旭阳是怎么放心把自己亲姐姐交到宁馨的手里,用作威胁我的筹码的,不明白他是怎么敢相信宁氏兄妹真的会给林欢好的治疗与照料。
现在,我只寄希望于他们快点报复我,等他们彻底出气,或是对此感到厌烦的时候,林欢才会真正安全。
在满耳嘈杂的螺旋桨声中,目的地到达。
我跟着早早等候在旁的所谓管家,坐车到了一片别墅前。
外体有异,风格相似的别墅群看得我心跳如擂,管家领我进了最近海边的一套,我下意识去将所有的房门打开查看。
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得到应验。
我知道宁煜有几座从不对外开放的小岛,但跟他举行婚礼的我也只是知道而已。
今天,见到了。

-15-
我陷落在一片奢侈又喜庆的礼盒间,等待着。
管家说「这是先生的意思」。
房门被人轻叩,一下,一下宛如催命符咒。
我没动作,三秒后房门还是被打开。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想过无数种宁家人来处理我的场景,却没有任何一种是宁煜带着满身酒气把我压在身下。
呼吸交缠,宁煜与我四目相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是觉得我背叛在后,那以前遭过的罪,就可以不作数了。
他抬起指尖撩开我散落的额发,似乎也不在意我的漠视,温柔至极:「这些礼物看了吗?」
「都是市面上稀缺,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我是说,只要你听话,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冷眼看着他,嘴里染上酒气,喉咙泛起阵阵酸伴着灼烧的痛感,直到男人像狗一样咬上我的脖颈才有了喘息的空间。
「什么都给?那……就把你的命给我!」
瞬息间,衣摆纠缠。
灯光晃眼,宁煜单膝跪在我小腹上,单手握着我的双腕压过头顶,他面色冷淡、瞳色清明像是从没醉过一样。
他俯身掐着我的脸印下一吻,取走我手里的东西丢到地毯上,瓷片落地,一声闷响。
脖颈间传来刺痛,宁煜俯在耳侧的呢喃似是催命的符咒。
「林欢父母,都是禾德小学颇受敬爱的老师吧?你哥哥现在也光鲜亮丽的在宁氏工作,还有生病的林欢,连你也要背弃她了吗?」
又是这个软肋,又一次。
这场博弈,他占了先机,他赢了。

-16-
一夜屈辱而已。
宁煜刚走不久,昨晚那些宛若哑巴的佣人便闯进卧室,将我强行拉了起来。
在客厅,我见到了宁馨:「嫂子怎么才起床呀?我跟旭阳都等你好久了。」
这场景真是叫人反胃。
宁馨并没有因为我不开口丢了兴致,反倒是兴奋的诡异,叫人把我按在地上,在我身侧绕了又绕。
「我们先玩什么好呢?」她抱着手似是苦恼,却是脸色突变越过我,不知删了谁的巴掌。
「她就穿了件睡衣。」
听出来了,林旭阳。
宁馨突然一脚踢在我小腿上,半分力气没收着:「嫂子需要你关心?你再多事我就把你丢海里喂鱼。」
她耍完威风又走到前头,用脚尖抵住了我的下巴:「我知道该跟你玩什么了。」
她只是吩咐一句,佣人就把我的右手扳平按在了茶几上。
我止不住的心慌,却挣脱不开,只能咬紧嘴维护我自以为的所谓颜面,眼看着两个拿着工具的人走近,他们穿着的不是普通仆人的衣服。
很快我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宁馨屈尊降贵的蹲在旁边看我,语气轻快明亮:「嫂子做美甲吧,跟我一样的款式喔。」
按在桌上的,右手食指突然传来剧痛,刚才走近的一人趁着宁馨吸引我注意的功夫,将银针插进了我的指缝。
一瞬间,汗珠泪珠落,模糊了眼,嘴里浓烈的血腥味也蔓延开。
就是这样,还不够,另外一人又拿出打磨机,捏着刚才被插银针的手指开始磨甲片。
剧烈的疼痛从未断绝,愈演愈烈直至麻木,不知哪根针再次刺入,叫我只一瞬清醒。
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我还隐隐听见宁馨如恶鬼索命般的声音在耳旁回荡「真没用,只是这样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我侧倒在沙发上,几乎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
宁煜恰蹲在一旁,面面相对,见我睁眼他扯唇笑了笑,捏着我无力垂落一旁的手,举到眼前。
粉嫩混着细闪的甲色,嵌着钻石,在温暖的灯光下烁光,丝毫看不出先前甲床被磨破,鲜血糊满手掌的模样。
「怎么只做了一只手?」宁煜满目温情,起身将我扶起来,坐到一边,叫我能靠在他身上。
他抬手撩开我被汗浸湿,又干了贴在脸颊两侧的发丝:「看来你跟小馨相处的很融洽,我也能放心了。」
我死死盯着他,却不能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异样。
心中无端恐惧,别开头,不再看他。
宁家人都是神经病,我早知道的。

-17-
这次上岛,宁煜心照不宣的默许了她的一切行为。
白天手指一次又一次变换美甲款式,晚上在仇人面前曲意承欢,这样一眼望不到头的苦难,我真是累得很了。
我不止一次求死,更想带他们一起下地狱,可我总是不能。
宁氏兄妹仗着林欢在他们手里,便自信在他们腻了我之前,玩具还有足够的使用寿命。
「家主大寿,小姐要回海市祝贺,佣人也会在明天放假离岛。先生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过,这五天您一定要按时吃饭,每日三餐,少一餐都不行。」
听着管家传达,我抬手将浇花的水壶砸到他脚边:「说完了滚。」
我知道宁煜什么意思,他在嘲讽我前段日子绝食的天真,在逼我妥协顺从他,更是警告,警告我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不要再想着违抗他。

-18-
我看着冰库架子上满目菜品,只觉喉咙泛酸,正厌烦着,身后却突然贴上一具冰冷的身体。
「杨欣。」
两个字,足够让我知道是谁。
我张嘴却只干呕恶心,手也止不住发抖。
林旭阳放开了我,让我面对面的看着他。
他神情诚恳有些着急,他说我被放视频的宴会那晚,宁煜质问宁馨,当时两人就说开了所有事。
正是因为那时暴露了,所以眼见婚期逼近,他才会以退为进主动向宁馨、宁煜坦白自己的身份,主动提出交换条件,假意倒戈,才能不被彻底拔除。
我低头不想他对视,其实我也清楚,林旭阳若不反,就是满盘皆输,再没有反复的可能。
可我能信他吗?宁家是泼天富贵,他被迷了眼也说不准?
「既然要装,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要是今天暴露了怎么办?」
我抬头看,他却反避开了我的眼:「是昱哥有话跟你讲。」
我接过他的手机等待着,眼见视频另一头光鲜亮丽的哥哥在看到我时语塞,低头沉默。
良久,他却跟我说了对不起。
「不要浪费时间,说正事。」我忍着情绪,听他讲完处境计划,立刻挂断电话,转身出了冰库,林旭阳没再跟着。
我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实在忍不住泪珠滚落。
所以你们都知道,你们都有谋划,只我一人当傻子,只我一人承受被报复的痛苦。
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一下?

-19-
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一次没接,又响了二次,我无比清醒,要是再不接,等宁煜回来,又不知道有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了。
「宝贝,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吃饭了吗?」
温柔的带着隐隐威胁的声音伴着风声传入耳朵,我听着,愈发止不住泪水,索性放声哭了出来:「老公,我的手好痛。」
那头,宁煜似乎是愣住,虽然自上岛后,我近乎言听计从,在他跟宁馨手下苟且偷生着,却从未主动向他示弱过。
「还能忍忍吗?」他的声音软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撕破脸前的正常模样。
我哭着叫他不要挂电话,嚷着手疼,想听他的声音。
可他到底不是一个有心的人,只是温柔的说着让我等一等,叫人送饭给我吃。
我捏着手机,想着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谎话,也不能主动挂了,听着电话那头各样的陌生人对宁煜的恭维之辞,更是反胃。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夜半我睡着了,却不安稳,迷糊间却被人抱了满怀。
男人冒着热气的身躯贴近,我想看清眼前的人,却不能,只起身环着他的脖子开始抽泣,颇有要流干眼泪的架势。
这一下,便也狂妄的觉得老天负我,任谁都对不起我了。
黑暗中,他也不动任由我哭,待我累了声音渐弱,大手蒙上我的眼,打开了床头的灯。
他环着我的腰,躬身抱着我进到洗浴室,我坐在洗手台上,嚷着要抱他,却不能。
宁煜一手拿着洗脸巾擦我的脸,一手把我抬起的手按下:「别乱动,不跟我解释一下今天怎么回事?」
我伸手勾他的手掌,来来回回两三次才捏到手里:「都说了不要见宁馨了,你明明都答应过不会再让她欺负我的……」
宁煜看了看我,低头把洗脸巾丢进垃圾桶:「那你答应过我要忘掉曾经,好好过日子,你办到了吗?」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边,俯身靠近,呼吸交缠间,忽的轻笑一声:「那些话,是我骗你的,你不是满嘴谎话嘛,等什么时候你会跟我说实话了,我再保护你。」
我抿唇烦躁,想跳下洗手台,却被男人拦腰贴着后背抱回了床上。
床头灯光微弱,宁煜突然抚上我的肚子,神色莫名:「看来岛上餐食还不错,认识这么多年,终于见你长点肉了。」
我瞥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实在是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神经病。

-20-
这夜过后,宁煜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对我像是和善了许多,虽然依旧嘴上不饶人,却没有真的让我再见到宁馨。
他叫了两个医生来,说是要把我的指头养好,每天还必须喝完又苦又浓的中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谁能知道呢。
见他态度缓和,我每每与他提要出去,他却不准,反而不像先前那样霸占我,而是分房出去睡。
我忍不住想,他是见够我这倒胃口的样子,打算放过我了,还是哥哥所谓的布局起了作用,牵制住他了。
就连平时没与他在同一空间时,那若有若无的监视的目光,也少了许多。
我等待着,终于他等到离岛,我的机会。
我抬手吹头发,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愈发怪异,愣神间,温度太高将头皮烫了下,我看着手里的吹风机,松手,将它丢进浴缸。
一瞬电光火闪,浴室暗了下来。
借着顶窗投进的微弱月光,我摸到了走廊上。
这些时日,宁煜在书房工作都会叫我去旁边呆着陪他,我看见过他用密码打开保险箱,里面放着的是两本一样,但又有些差别的像账本的东西。
我站在书房门口,手落在门把上,有些冰人。
是不可错过的好机会。
我推门进去,拉开书桌旁的柜门,看见亮着微微荧光的密码按键。
不再犹豫,我迅速输入密码,保险箱应声而开,可里面放着的不是那两个皮质的本子……只有一张纸。
我拿起那张纸的手有些发抖,这根本不是账本,是 B 超,我的 B 超。
「Surprise!」
书房的灯突然打开,灯光刺眼,眯眼时我看见了抱手半倚在门框边的宁煜。
他嘴角挂着笑,却叫我打寒颤。
宁煜有些闲散的走过来,坐到办公椅上,伸手把蹲在地上僵硬的我拉了起来。
他双手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收摸上了我的小腹,手中的冰凉隔着薄薄一层睡衣,蔓延至我全身。
「这些日子的药没白喝,看我儿长的多好。」
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又踩进坑里了。他好像是志得意满,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对他说的话,我莫名感到恐慌,不该是这样,要真是怀了孩子,那就太恶心了。

-21-
宁煜没有追究我摸进书房的事,反倒在戳破这层罪恶之后,光明正大的让那两位所谓治手指的医生来为我安胎。
我得一举一动都在被他监视着,他也不再离岛,只专心守着我,不让我有所行动。
不过短短三个月,我眼见着肚子像是装了炸弹一般危险,浑圆。
我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宁泽善就带着宁馨上岛了。
宁煜没什么表情,可我莫名知道他不高兴,看来这二位还是不请自来的。
宁泽善在客厅见到我,像是看见了鬼,后退一步,脸色铁青,宁馨倒是轻车熟路走到我旁边的沙发坐下。
「宁煜,你跟我进书房!」宁泽善的声音明显压制不住怒气。
宁煜听见了,漫不经心在我脸上印下一吻,暗暗警告宁馨不要找我麻烦,便跟着宁泽善上了楼。
宁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支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我,她眼睛往下撇,嘴角笑容愈盛。
静了一会儿,她伸手摸上我的肚子,笑声清越:「你怎么敢跟宁煜怀孕啊?你说,你这儿要生个什么怪物出来?」
我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与她起争执,只是起身,楼上书房门突然被重物砸的震响。
楼上突然冲下来一人要拉我,宁煜紧跟其后把我护在身后。
听着二人激烈的争吵,我只觉得耳膜震的有些痛,一个要我去打胎,一个要宁泽善滚出去。
还真是热闹。
说到底也没吵出个所以然,宁泽善不敢说,他靠宁煜母亲发家,现在也没能摆脱陈家赘婿的名头,宁馨不会说,她巴不得我生个怪物出来。

-22-
一番闹剧落幕,宁煜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了打理着,叫我好好照顾他儿子,不要有荒唐的想法。
他说很快就给我送份大礼,他走时叫人拿了部手机,还有哥哥的联系方式给我。
他说他都知道,只要我听话,我要的都可以给我。
他走了,我却不安宁,拿着手机盒在光下看了塑封膜许久,才终于确认这是新的,没有被动过手脚。
这孩子绝不能生下来,必须在败露之前,决掉这些事。
我联系上哥哥,看着他的回复,摸着浑圆的肚子,心下有了思量。
宁煜走的时候安排管家,每日都必须看着我将饭跟中药吃下去,我假意顺从,却在管家厨房门后,将胃里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反复几次,身子就吃不消了,管家也很尽职的告知宁煜。
我听着电话那头宁煜絮絮叨叨的嘱咐有些不耐烦,主动提出去找他,不在他身边,就心里不踏实。
他不同意,我就继续在无人处糟蹋他孩子。
没过多久,半夜我正觉得胃部痉挛,按内线叫了医生,却在随行的人中看见了宁煜。
他回来了?
他站在床边看医生检查,脸色很不好,也不知道两人出去又说了什么,他回来时还是冷着张脸。
我看着他没有主动开口,他也只是替我撩开额发,神色不明。
静默许久,他终于开口告诉我,明天带我回市里修养。
我赌对了,看来肚子里这个寄生体在宁煜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23-
我应该庆幸,林欢是我的软肋,宁煜对我肚子里的未必不会心软。
我堂而皇之的在商场购物时换掉了他给的手机,随时带在身边从不离身。
这样我才放心联系先前那个国外的朋友,我告知他最近这段日子,哥哥会与他联系,先前说的那位生病的朋友就需要她的帮忙了。
我舀着面前的鸡汤,没什么胃口,见宁煜兴致不错的样子,有了些想法。
「老公,你先前说送我的大礼是什么,都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啊?」
宁煜抬眸看我一眼,没说话,接着看自己手里的平板。
我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引得他侧目。
「宁煜,你说怎么办啊,我胃口不好,饿着你孩子怎么办?」
「什么时候你才能解决掉宁馨的问题?我已经准备跟你安心过日子了,但只要她在,就不能,其实本来我的仇人只有她而已。」才怪。
宁煜依旧没有抬头,我叹气起身,三步一回头,回回叹,在他看不到时松懈下来进了房间补觉。
都不是笨蛋,点到为止即可。
毕竟,这段时间我可是因为宁馨一直做噩梦,孩子都貌似有些发育不良了。
信他依靠他是假,但很有用,据说宁馨在宁氏的股份已经被收回,她也要被安排送去国外进修了。
可我觉得还不够,只是这样怎么能够?

-24-
光洁明亮的落地窗外阳光正好,我侧头,刚好与来人对上,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哥,好久不见。」
杨昱倒不似我般轻松,看见我显怀的肚子,脸色冷凝。
我将提前准备好的咖啡往前推了推:「放松点,哥哥,我这个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呢。」
他有些坐立不安,我却没有心情与他在这闲谈废话:「有什么话直说吧,呆的太久,引他猜忌事小,坏了计策事大。」
杨昱拎得清现状,跟我简要分析了目前的情况。
宁煜本就是从小跟着陈家舅舅长大,跟宁泽善不亲近。
如今,他现在在董事会里也在打压针对宁泽善,似乎是不打算让他安度晚年了。
杨昱混在其中,反而是得两方绿灯的人,宁泽善想利用亲生子争权,宁煜则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比较宽松。
我听着,突然想到先前在宁煜书房见到的那两套账本,大企业做假账捞钱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宁泽善想要在公司立足脚跟,或是为自己谋一条活路,就一定会卷钱走。
我提醒杨昱最好能拿到他在公司挪用公款,或是偷税漏税的证据。
还有去年婚礼时我对宁馨起诉,最后却替她入狱的那个人也可以当做突破点。
我是真心实意很想知道,那家人究竟收了宁家什么好处,才会让自己正值青春的女儿入狱,替别人坐牢。
杨昱皱眉,手头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当时替宁馨入狱的人姓宋,对吗?」
「我知道的不多,宁煜总是刻意回避这些事,不过我听庄园里的佣人提过,是宁馨的好友,宋小姐。」
「是了。」
杨昱点点头,跟我讲董事会里有位姓宋的唯宁泽善马首是瞻的股东,听说是当年搞工程的时候,就跟了宁泽善,而且他家里确实是有个跟宁馨同龄的女儿。
「这样啊。」我端起桌上的咖啡,又放下。
看来能挖的东西还很多。
……

-25-
自从回到邺城,宁煜没再像先前那样对我过多约束,只要身边跟着他的人,想去哪儿都是可以的。
比如,宁夫人的名头就很好用,可以轻易的让我探监一位陌生人。
我看着眼前明明正该青春貌美的女生,被剪了中性短发,一脸麻木的坐在玻璃后面。
「宋歆,你想翻案吗?我能帮你。」
宋歆手动了动,铁质手铐发出叮当响声,可她嘴角微动,终究没有出声,只是低下头,沉默着。
出了监狱,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等候的四位保镖,自嘲的笑了笑。
四个彪形大汉就为了看住我一人,宁煜真是看得起我,我现在这样比起在监狱的宋歆又能好上几分?
回到庄园时,宁煜还在公司,我进到花房,联系了许久没有消息的林旭阳。
他说宁煜管制住了宁馨,他没有被为难,而且宁煜特别准许他到疗养院照料林欢。
这样也好,之后若是要行动,有林旭阳在也能稳妥些。
我通知他整理材料,婚礼前夕王家那场宴会上宁馨投放视频的证据,还有这些年来,林欢的治疗记录……
总之,有关于一切能让宁馨翻不了身的东西,都整理好,然后以林欢的名义提起诉讼。
这次,宁煜不会再出手捞她。
宁泽善也会因为公司的事情分身乏术,况且对他来说,一个用于联姻的女儿也不值得他费大力气来与我周旋。

-26-
删掉通话记录后,我回到别墅,一眼望见坐在客厅看报告的宁煜。
我点着脚轻轻走到沙发后面,一下环住了他的脖子:「回来了呀,想我嘛?」
他抬手握住我的手,吻了一下,牵着我的手绕过沙发在他身旁坐下,却是与往常有些不同。
今日他揽着我的腰,却不敢摸我的肚子了,先前他可是最宝贝这寄生体,难道……他知道了?
我嘴角笑意愈深,主动往他身上靠,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光看。
先前为了治疗,卸掉那些闪闪亮亮的鬼东西后,这手指头就不能说正常,只能是丑陋不堪,原本应该附着甲片的地方,也只剩皱皱的粉肉夹杂紫黑色的瘀血。
「老公,你看我的手,怎么还是没有长好?我真的好痛。」
宁煜一言难尽的表情落入余光,引我发笑,恶心吗?这样的恶心,我一个人受了太久。
我又往他身上蹭了蹭,伸手环抱住他:「你知道男生的小便池会积水吗?冬天的湿地板很冰,被人按着头亲吻的时候,牙齿会撞到一起。
要是,当初你在就好了。」
宁煜抬手回抱住了我,久久不语。
……
他给佣人放了假,将工作提前处理好,陪我在家荒废了两天。
一起做饭,推脱洗碗,在花园走一小圈消食,然后回来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真的就好像一对世间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两天后,林旭阳发来好消息,这次上诉格外顺利,而且他的邮箱还收到了曾经宁馨在学校霸凌致人死亡的证据与证人地址。
有了这些东西,材料充分,证据充足,犯罪事实清晰。
而且他跟杨昱也通过消息了,宋家那个女儿,愿意出面指认宁馨,这一次,她不会再跑掉了。
杨昱那边的进展也很可观,宁泽善几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只为了能与宁煜对抗,照这样,杨昱接触的核心,不过是时间问题。
很快就能结束了。

-27-
下午,我百无聊赖嚼着坚果,手机突然响起了特别铃声。
我心中欣喜,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上楼梯。
接通电话,手机对面的男声低沉隐隐带着些雀跃:「都准备好了,现在引走他。」
「好。」
挂断电话后,我看着旋转的楼梯,正准备迈脚又停住,拨通了宁煜的电话,等了一会儿,那边才接通。
「老公,我肚子疼,你回来好不好?」
我知道他现在在董事会,我也知道,要是我现在摔下去,佣人给他打电话,他会回来。
可只是这样伤害到我自己,岂不是太亏,我要让宁煜清楚明白的知道,是因为他自己的拒绝这个孩子才没保住的。
意料之中的他拒绝了,语气有些焦急:「宝贝,我现在有点事,马上让佣人送你去医院,我晚点就来。」
「我现在就不舒服,我要你现在回来。」
「别闹,我真的有事。」
「宁煜,你确定你不要回来吗?」
电话另一头,宁煜顿住,正僵持着,就听着那头有人在叫他,他匆匆解释说很快就来,随后挂了电话。
我冷哼一声,把手机砸到地上,双手抱头,双肘相碰,闭眼把脚伸了出去,突如其来的失重,让我来不及缓冲,只死死护住头部,往楼下滚。
我刚摔到地上,别墅里的佣人应声而来,我脑子混沌的被他们扶起,在身后垫了东西,恍惚着叫他们打电话通知宁煜。
我忍着痛,抬手让他们把手机递来,对着电话那头激动的宁煜质问:「为什么不回来?今天早上宝宝还踢我了,可现在……好像没动了,宁煜,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听见男人轻声焦急的安慰,听见他急匆匆的,听见手机听筒与风声相撞,他果然离开了公司。
他叫我不要怕,马上赶去医院,可我本来就没在怕。
风雨欲来,暴雨落,盛夏的天气总是这么捉摸不透。
我听见他那头传来的风声雨声了,这才肯卸了力气,任由头脑混乱,放心的晕了过去。

-28-
再睁眼,入目是白色病房吊顶,杨昱就坐在病床边回复消息。
外面已是大晴天。
他见我的醒来,下意识起身,嘴角扬起笑,却又顿住收了起来,带着几分无措:「小欣,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一切都好。」
话落,病房里的气氛竟有几分凝滞,果然是许久未见面接触过了,显得有些生份。
「现在什么情况?」
杨昱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侧身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看着电视里播放着新闻,我才真正心头一轻。
宁氏集团董事长宁泽善不仅涉及挪用公款偷税漏税,更是在早期发家工程中造成重大事故,致八人死亡隐瞒不报,还将其尸体搅碎混在水泥中消失灭迹,罪孽深重。
我侧头看向一旁嘴角带笑的杨昱,他头靠近了些:「宋歆的父亲用这个消息换了 5000 万后,举家出国。」
我点头应下,这倒是意料之中,宋歆还年轻,宁泽善这座靠山也将崩塌,他们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宁馨、宁泽善相继入狱,证据充分,流程走的也没有阻碍,只是宁煜怎么能安坐钓鱼台啊?
我才不甘心。
杨昱还需去收尾,病房里只剩我一人。
我不禁摸上凸显的肚子,心下有了计量,既然肚子里这孽种命大,都这样了竟然还活下来了。
医生说因为送来及时,再加上平日里将惜的比较好,胎儿虽然危险,但好歹是保住了。
本来我还觉遗憾,可现在……是老天爷的意思吧?连天都不忍负我,既然这样,宝宝你也出一份力吧,免得辜负你爸一番处心积虑。

-29-
我拿着检查单,对着手机查比,正往病房走,却在门口的座椅上见到了熟悉的人——陈闫,宁煜、宁馨的母亲。
在她身旁坐着的,还有满脸胡渣眼底乌漆墨黑的宁煜。
知道他这几天过的不好,我就安心了。
宁煜看见我时突然窜了起来,站的笔直,他或许是想过来,却被一个眉目相似的男人按住,没有动作。
陈闫起身,大方得体的向我伸出手:「杨小姐你好,久闻大名,方便请你去楼下喝杯咖啡吗?」
我看着眼前妆容不乱端庄得体的女人,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不必,病房里有茶水,陈女士,不介意的话就进去说吧,请。」
宁煜今天倒是格外安分,我伸手关门门时,他也只是殷切的望着我,没有发疯。
面对这个端庄华贵的夫人,我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我将她的女儿送进监狱,又对他儿子骗婚两次。
以陈家在政商界的权势来说,解决掉我,甚至不需要她亲自开口,自然会有人替她鞍前马后。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好像足够理性明智。
「你不必担心我找你麻烦,宁馨虽然是我的女儿,可她更是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做了错事,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无可厚非,她对你的伤害实实在在,没有人冤枉她,栽赃她。」
陈闫说的认真平静,却又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但我今天只是想问问你,宁煜从前与你没什么关系吧?」
「你跟宁馨的恩怨暂且不论,宁煜总是无辜的,是你将他拉入局中,才有了今日夹缠不清的局面,而且你刚才是去做伤情鉴定吧,你想让他也进监狱?」
她连我刚才去哪都知道了,说明还是对我有些了解的,既然都调查过了,又何必装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来质问我。
「抱歉,陈女士,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回答,也不会因为把宁煜牵扯其中而感到愧疚。所有在这件事情里纠缠的人,有谁是无辜的?包括你。」
陈闫轻笑一声脸色不变,泰然自若的往沙发后靠了靠:「我?杨小姐,我理解你被伤害后应激的心理,可推脱责任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冷哼一声,也不客气了:「为什么你可以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难道你是第一天才知道我?明明前年我们就在宁煜的牵线下,通过视频不是吗。
您心中对这个近乎完美的儿子非常满意,但同时你也了解他为人偏执的个性,你非常清楚,他骨子里才不是温良恭谦。
所以你不出手阻止,生怕戳破了这层体面,只作为一个旁观者,等着我自己走入死路,等着宁煜主动跟我断掉关系,这样他还是你完美听话的儿子,你也是最开明体贴的母亲。
你知道我总会有自爆的一天,所以你才不出手,明明从一开始就不能接受我跟宁煜在一起。」

-30-
陈闫脸色并不难看,反而嘴角含着笑。
她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富家女惹怒家族,叛逆出逃,嫁给了一个儒雅温和但家境贫寒的大学老师,木已成舟,富家女的家族也只能接受。
婚后,这位丈夫辞去学校的工作,在妻子家族的扶持下开始经商。
然而,越是相处,富家女发现,丈夫温和皮囊下暗藏敏感阴暗的内心,野心勃勃,贪心不足。
可家族又向她施压,要尽快培养出新一代的继承人,彼时富家女年轻气盛,也不愿承认是自己一时冲动招回了麻烦。
于是,她与自己相爱十年的恋人,父亲友人的遗孤,她的继兄珠胎暗结,生下一对龙凤胎孩子,记在了丈夫名下。
说起来,当初惹怒家族,也是因为与这位继兄暴露了感情,主家的唯一的小姐跟养子在一起了,传出去有损家族颜面。
至于为什么当时没人发现端倪,还亏得丈夫敏感又自傲,稍微有了一点小的成绩后,便不愿再去回想自己入赘的经历。
于是他假借工程的名义,长期在外面居住,更是在乡下欺骗了一个年轻女孩与他办婚宴,产下一子一女。
富家女发现后,借此机会提出离婚,然而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被爆出,富家女迫于家族压力只好远走国外,将孩子都交给继兄扶养。
可丈夫并不能完全脱离妻子家族的势力,更害怕遭到报复,便趁机抢走了女儿,教养在自己膝下。
就这样过了十年又十年,转眼间,这个故事里出现的四个孩子都一般大的年纪了。
我嘴里有些干涩,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陈女士,你今天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陈闫低头,又抬眸直直对上了我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生出陈家下一代继承人,端坐宁夫人的位置,以后跟宁煜好生过日子;第二,舍弃这个孩子,离开华国,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以后也没有人会找你麻烦。」
我将手中紧握的杯子,放到了桌上,顺手拿起腿侧的伤情鉴定当着陈闫的面撕成碎片,丢进了垃圾桶。
我听明白了,没有第三个,我把宁煜送进监狱跟她妹妹父亲团聚的选择。
「那就麻烦你了,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安排吧,趁人都在,彻底把这件事情了结了。」
陈闫起身往外走,路过我时拍了拍我的肩:「其实,我很欣赏你,足够狠心,足够拎得清。你那位姓林的朋友,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不必了。」
我突然意识到,陈闫不主动出手,并不是为了维护母子情谊,或许她只是纯粹的淡然而已。
现在的她,身上找不出一丝那个富家女的影子。

-31-
有陈家的势力在,一个小小的人流手术,一个小时后就准备好了。
等待期间只有我一个人病房里,没有人进来打扰。
房门被敲响,我打开时,门口却显得有些拥挤了。
这时我也知道那个与宁煜明明有七分相似的男人是谁了,或许是他的,舅舅。
宁煜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当真狼狈,胡茬冒了出来,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服皱皱巴巴贴在身上,还带着点灰尘。
他显得有些激动,伸出手想来拉我,却被站在身旁的男人拽住领子拉回去,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你还要丢人现眼是不是?」
宁煜被打歪了头,攥着拳。
见他这副模样,我没有半分动容,反而实在心中畅快,忍不住走近他,倒是没人拦我。
宁煜眼睛通红,双手来牵我:「小欣我求你不要,留下他好不好?求你,欣欣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当然可以,」我攥住他的领子拉进,抬手将两巴掌落到他的脸上,震的虎口发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留下这怪物?」
「不是怪物……不是,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恶心死了,为了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忍了这怪物太久,终于,熬到头了。」
他似乎被悲伤笼罩想来抱我,却被我躲开,被一旁的男人牵制住双手。
我懒得管他,在陈闫跟护士的带领下进了手术室,还隐隐听见外面宁煜发疯的声音。
手术完成,我有些动不了,还是凭着剩余的意识,叫医生把那包医疗废物给我。
病床往外推,宁煜还在,颓废的靠在墙上。
我冲他招了招手,在他附身过来握住我的手时,在他不复意气风发的脸上,唇角印下一吻:「宁煜,」
「我在,小欣你说。」
宁煜声音轻柔,像是怕吓到我。
我唇角笑容愈深:「宁煜,你以后,可千万要过的不好,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
「还有……临别礼物。」说着,我努力抬起麻痹的手,把这一袋黄色的血块丢到了地上。
宁煜愣住,突然直立起来,疯狂的砸墙:「杨欣!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不可以!你不能!」
「我当然可以!这都是你活该!」
眼看宁煜就要失控,在一旁等待的陈闫跟那个男人一个吩咐护士赶紧将我推走,一个用身体紧箍住了宁煜。
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被推进电梯前,我清楚看见逆光走廊上,宁煜跪在地上哭嚎,手里捧着那一堆看不清形状的血块,狼狈至极。
陈闫高贵端庄的站在一旁,高大强壮的男人半蹲下抚摸了宁煜的头。
和谐而错乱的站位,不似故事开头的景象,却将三人紧密相连,远远的,看起来就像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32-
「嘿!欣!给我来一杯甜甜的焦糖玛奇朵!」
坠着风铃的木门被推开,来人风风火火坐到了吧台:「今天的天气真是叫人头疼,欣!记得再装一份樱桃掼奶油哦,我要给我亲爱的带回去。」
我看着斯伯林这硬是坐不住的模样,有些好笑,也不知道他这样,是怎么耐住性子照顾林欢的。
说来,这已经是我到丹麦的第六年了。
为了林欢能够时刻得到专业的照料,我用陈闫给的钱,在疗养院边买下了一栋带院子的房子,跟林欢、杨昱、林旭阳在一起。
还在医院楼下开了家咖啡厅,用作生计。
四年前斯伯林作为实习医生,分配到了这里,刚好又帮忙照料了林欢几次。
本来半年期满他该离开的,可这家伙偏偏对林欢动了心思,还要动用家里的关系,把他从市中心医院转到这个近郊区小镇上,只是为了追求林欢。
杨昱、林旭阳也都在这里找到工作稳定了下来。
特别是杨昱,还在我们隔壁认识到一位定居的华人,看他这些日子总是夜不归宿的,想来好事将近,我也快有嫂子了。
其实,时间真是很贪婪,在不经意间,它吞噬了记忆的所有细节,悄无声息挪走了让我背负已久的东西。
以前,我总会害怕,怕自己会被眼前的欢愉所蒙蔽,怕自己会慢慢忘记仇恨。
可现在,身边的人好像都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也会被他们点亮,而那些只我一人背负的东西,终将成为过往。
「嘿!欣,我亲爱的还在等着樱桃掼奶油呢!你在出什么神呢?」斯伯林歪头敲了敲桌子,有些疑惑。
「美味需要等待,就快好了。」
我心头怀着暖意,在盛放甜点杯的套盒里插上一簇新鲜的小雏菊,递给了他:「今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吧,林欢的弟弟会从另一个区回来。」
「OK,我会按时下班,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你也是。」
木门被推开,斜上角的风铃再次响起,铃声清越。
透过落地窗打进店里的阳光温暖,照出了空气中的浮尘,这样就是最好了。
我想,我会爱上这种善忘的能力,并不断提醒自己——重新出发的意义。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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