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临时取消,我拖着行李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扔着撕碎的黑色丝袜。
这是宋勉第八次带不同的女孩回家。
浴室里传出水声和年轻女孩的娇笑声。
我不但没哭没闹。
还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他们结束。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像从前一样,继续给宋勉做舔狗。
却没人知道,我的白月光回来了。
今晚过后,宋勉这个替身就要被甩了。
-1-
浴室里的水声忽然停了。
我平静的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女孩没穿衣服,就直接从浴室走出来。
女孩皮肤白皙。
右侧胸前画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这一看就是出自宋勉之手。
他是个画家。
尤其喜欢在年轻女孩的身体上画画,寻找灵感。
几秒后,宋勉也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头发湿漉漉的,几缕碎发随意地搭在额前,白衬衫紧贴在结实的腹肌上。
女孩笑意盈盈的扑进宋勉怀里。
仰着小脸,满眼崇拜:「勉哥哥,你的创作方式可真特别,我好喜欢。」
宋勉拍了下她的屁股,尾音缠绵地调笑,说:「你喜欢就好。」
女孩凑近想吻他,却瞥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我。
她大惊失色,匆忙从地上捡起衣服遮体,柔弱的躲到宋勉身后。
宋勉转头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的对女孩说:「你先回去。」
女孩不想走,却被宋勉无情的推出门外。
-2-
送走女孩后,宋勉看到了门口放着的行李箱,转头,若无其事的问我:「怎么没飞?」
我平静开口:「航班取消了。」
「哦。」
宋勉揉了揉额角,坐到我身边。
沙发往下塌了一大块。
他躺在我腿上,闭着眼说:「折腾了一下午,累的头疼,帮我揉揉。」
我低下头看着宋勉。
他下颌清晰,鼻骨高挺。
微微上扬的眉梢带着一丝不羁。
像极了我的心上人。
当初为了能把宋勉搞到手,我心甘情愿的给他当舔狗。
他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连他身边的女孩换了又换,我都从来不哭不闹,甚至还贴心的帮他收拾战场。
因为懂事听话。
我从宋勉的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
在每个失眠的夜里,我都喜欢用手描摹着他的眼,他的眉,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然后在心里偷偷的想念着一个人。
于淮。
宋勉的朋友经常夸他御妻有术,夸我温柔大方。
我每次都笑笑不说话。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
可就在今晚从机场回来的路上。
我接到了于淮的电话。
「乔珊,我回来了。」
于淮的声音低沉又好听,像是能穿过话筒,一把揪住我的心。
「宋勉。」
我最后一次用手摸过他的眉眼,「我们分手吧。」
时间仿佛定格。
宋勉默了一秒,睁开眼看我,「就因为那个女孩?」
我想说不是。
宋勉却已经坐了起来。
他眼窝陷得很深,挑起来看我,似在嘲弄。
「好啊,你要分手,随便。」
-3-
宋勉完全没当回事。
他觉得我是在赌气,在吃醋。
毕竟以前每次吵架,我都是主动示好的那方。
宋勉骄傲惯了,又怎么会低头。
所以当他洗完澡出来,看见我在卧室收拾行李时,整个人都变得莫名烦躁。
宋勉冲进房间,将我刚叠好的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里拽出来。
「这件是我去年在法国给你买的大衣。」
「这条是我上个月送你的裙子。」
行李箱里,最后一件衣服也被宋勉扔了出去,从我眼前掉落在地上。
他轻挑的笑着:
「乔珊,这些都是老子买给你的。就凭你一个月赚的那三瓜俩枣,穿得起这些名牌?」
宋勉拽着我胳膊,将我一路拎到化妆镜前。
他伸手捏住我下巴,使我被迫看向镜中的自己。
「乔珊,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女孩身上画画找灵感这事很脏啊?」
「可你有什么脸跟我这装清高呢?你这些年还不是靠我养?」
「你自己看看,你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哪一件不是我给你买的?」
「要分手可以啊。」
「你脱光了滚,把老子的东西都留下。」
我没哭没闹,从宋勉怀里挣脱出来。
当着他的面,我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就像是脱掉了一层层束缚。
宋勉不知道,我其实从来都不喜欢这些名牌。
是他非要一件件买给我,逼着我穿的。
为此,他总是 PUA 我。
「乔珊,我现在可是著名画家。你能做我的女朋友,那是你三生有幸。」
「所以别给我丢人,在外面要注意你的言谈举止,包括穿衣风格,都得时尚高端。」
为了扮演好宋勉的女朋友,我总是穿着不合尺码的衣服,不喜欢的高跟鞋,陪他去各种讨厌的场合,说着各种违心的话。
高跟鞋好看却磨脚。
后脚跟反复的流血结痂,已经变成了茧。
脱到最后,身上只剩下内衣内裤。
我去衣柜最下面,翻出那套我自己买的运动装。
宋勉总说它廉价,可我却觉得最舒服。
最后,我把身份证、护照,手机充电器装进包里,抬头问宋Ṭŭ⁷勉:「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说完,我绕开他往门口走。
可就在我手压下门把手的那一瞬。
身后的宋勉突然拨了通电话,还特意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宋哥,怎么这么晚打给人家啊,想我啦?」
宋勉笑着「嗯」了声。
「宝贝,地址发你,马上来找我。」
我没有听完后面,因为已经不在乎了。
从此以后,宋勉跟谁搞创作,跟谁找灵感,再与我无关。
我头也不回的关门离开。
宋勉不知道把什么砸在了门板上,「咣」的一声。
隔着门,就听见他大声骂:
「乔珊,你别他妈后悔!」
「老子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吃回头草。」
-4-
分手之后,我把宋勉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这天下班,高中班长突然给我打电话:「乔珊,周末晚上我在兰亭酒吧组织了同学聚会。」
「于淮也会去。」
-5-
连着几天,我辗转失眠。
终于熬到了周末。
我翻箱倒柜,换了十几套衣服。
又在卫生间化了两个小时的妆。
提前半小时到了兰亭酒吧。
电梯里,我看着电子显示屏上不断攀升的数字,心跳都跟着加快。
不巧的是,电梯门弹开,我碰到了宋勉的哥们。
他看见我,又惊又喜。
「嫂子?!你是来找勉哥的吧。」
宋勉哥们醉醺醺的,走路都不稳,但力气却很大。
也不管我说什么,怎么拒绝,他就是生拉硬拽的把我推进前面的包厢里。
包厢里灯红酒绿。
一进门,我就听见宋勉说:
「乔珊漂亮是漂亮,但看久了也就那样。」
「要不是看在她懂事又听话,老子早就甩了她。」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那个跨坐在宋勉身上的女孩,正双手勾着他脖子,用嘴喂宋勉吃樱桃,马上就要碰到他的嘴唇了。
看见我,大家都愣住了。
女孩也停住了动作。
空气沉闷的令人窒息。
还是宋勉的哥们出声打破沉默。
「我就说,嫂子肯定得主动来找勉哥求和。」
「而且你看,嫂子还专门盛装打扮了一下,可见她超爱勉哥的!」
带我进来的那个男人,趁机往前推了我一把。
「嫂子,你别怪我多嘴。像勉哥那么优秀,多少女孩都眼巴巴的等着呢,你再不赶紧巴结他,勉哥可就要被人抢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我也是为你好,嫂子。就以你现在的条件,不可能再找到比勉哥更好的男人了,你得感恩。」
包厢里的其他人眼神相互交流,脸上都带着轻蔑的笑意,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我。
等着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给宋勉认错。
宋勉的手始终在女孩腰上抚着,但目光却望向我,带着玩味的笑。
「乔珊,以后别再用欲擒故纵这种烂招数,我不是每次都有这个耐性陪你过家家。」
「这次就算了,但下不为例,明白吗?」
宋勉让女孩从他腿上下去。
像是唤狗一样。
他冲我招了招手,「过来。」
宋勉用眼神示意我坐到他腿上,语气傲慢:「乔珊,给我倒杯酒,算你认错,这次就翻篇了。」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叫嚣。
「嫂子快点吧,勉哥都给你台阶了,赶紧下得了。」
「就是就是,嫂子必须自罚三杯。」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我朝宋勉走过去,俯身端起桌上的啤酒,泼了他一脸。
几缕头发被浸湿后贴在了额头上,宋勉的眼睛因突如其来的冲击被迫紧闭,片刻后猛地睁开。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昏暗的灯光在天花板上无力地闪烁着,像是在艰难地喘息。
宋勉牙齿紧咬,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带任何情绪的说:「清醒了吗?宋勉。」
「如果那晚的话,你没听清楚。」
「那现在,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再重申一次。」
「宋勉,我们分手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出门。
朋友忍不住问宋勉:「勉哥,你真不去追啊?嫂子这次看着像来真的。」
宋勉一脚踹翻了茶几,果盘酒杯碎了一地。
「要老子追她?呵,她也配?」
「老子倒要看看,离开我,她乔珊算个毛!」
-6-
今晚聚会来了十几个高中同学。
大家都许久未见,推杯交盏,相谈甚欢。
班长上学时候就跟于淮的关系好。
他告诉我,于淮今晚就是冲我来的。
「乔珊,我们当初都以为你俩毕业就能在一起呢。哎,谁能想到于淮的亲生父母会突然找过来,还把他带到国外去了。」
我也是那年才知道。
那个从小跟我一起在农村啃馒头吃咸菜,大冬天里连一件像样棉袄都没有,走到哪都被人说是小乞丐的于淮,竟然是富豪丢失多年的孩子。
就在这时,于淮推门而入。
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我回头望去。
于淮高出人群一头,穿着剪裁精致的深灰色西装。宽肩窄腰,像是从杂志封面中走出的顶级男模。
「哎呀,这不是咱们班的于大神嘛。多少年了,终于肯露面了。」
「于淮,你今天来晚了,待会必须多喝几杯。」
于淮礼貌地与周围人寒暄:「一定。」
同时眼神四处游离,又猛地定在一个方向。
与我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7-
聚会下半场,我从洗手间出来,被于淮一把拽进旁边的楼梯间。
楼梯间狭窄,灯光黯淡。
于淮身上的酒味很重:「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我把目光瞥开:「工作太忙,忘了。」
「你撒谎!」
于淮吐息灼热,目光里发了狠。
「乔珊,为什么不告诉我,两年前我妈找你的事?」
事实上,两年前于淮妈妈的确找过我。
她说于淮有未婚妻了。
女方也是斯坦福毕业,家境优渥。
跟于淮门当户对。
她还给我看了他们的合照。
女孩笑容甜美的站在于淮身边,两个人般配又登对。
「乔珊,我从没想过要娶她。」
于淮一手扣着我的腕骨,将它死死抵住,「我这次回来,有足够破釜沉舟的勇气。」
「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所以乔珊……」
他气息一紧,虎口掐着我下颌骨,「跟那个姓宋的分手,回来我身边。」
我睫毛轻颤,惊讶抬眸。
下一秒。
于淮捏开我下颌,火热的舌长驱直入,似要把别人的印记都清除干净。
-8-
那晚之后,于淮每天都会带着不同颜色的玫瑰,等在我的公司楼下。
准时接我下班。
今晚我工作没做完,下来的稍微晚了点。
玻璃门外,于淮正斜斜地靠在车门上,手里捧着一束蓝色玫瑰。
他身着黑色的修身风衣,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
我不由加快脚步,笑盈盈的奔向于淮。
于淮每次都是,不管旁边多少人看着,他总是第一时间张开双臂接住我,笑着把我搂在怀里。
我从他手里接过花,放到鼻间闻了闻,「嗯,没有昨天的粉玫瑰香。」
于淮伸手捏我鼻尖,「真是越养越刁钻。」
他亲自开车门,绅士的用手护住我头顶,「上车吧,我的大小姐,今晚带你吃日料。」
我抱着玫瑰花,笑着坐进副驾。
「那我可要狠狠宰你一顿。」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餐厅里碰到宋勉。
-9-
饭吃到一半时,于淮出去接电话了。
我正低头刷手机。
突然听见宋勉调侃的声音:
「乔珊,你该不会是打听到我今晚要来这吃饭,故意在这蹲我的吧。」
我抬起头。
看见宋勉搂着一个穿露脐装的女孩,正站在我面前。
他们像是刚来的,旁边还有服务员引路。
女孩嗲嗲的问宋勉:「哥哥,她是谁啊?」
宋勉嚼着口香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个来自穷乡僻壤,却又爱装清高的前女友。」
女孩捂着嘴笑,转头问旁边的服务员:「你们这不是号称当地最顶级的餐厅吗?只接待高端会员,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
她又看了眼我桌上的海胆跟鱼子酱,对宋勉说:「哥哥,这一桌子可不便宜呢。」
宋勉歪头提醒服务员:「你们待会儿可得看好这女的,她农村来的,第一次进到这种高级场所,没准会逃单。」
服务员年纪不大,被宋勉他们为难的一头汗。
我却一眼看穿了宋勉的心思,放下筷子,用热毛巾从容地擦了擦手,才淡定地说:
「宋勉,人不嘴贱也能活。」
「你实在不需要在我这刷存在感。」
女孩「切」了一声,「姐姐,你是在用激将法,想引起哥哥的注意吧?」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挺想笑的。
服务员实在看不下去。
她刚要开口帮我说话,于淮回来了。
-10-
于淮径自走到我身旁。
一袭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将他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身完美勾勒。
于淮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宋勉,声音低沉清冷:「仗着兜里有点钱,脸上有些名气,就肆无忌惮的践踏别人尊严。」
「姓宋的,你觉得自己这样很拽是吗?」
宋勉将于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中满是嘲讽与不屑:「你他妈谁啊?」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挽住于淮的手臂,微笑着对宋勉说:「正式介绍下。于淮,我的男朋友。」
宋勉眉头瞬间皱起。
目光紧盯着我跟于淮十指相扣的手。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怒意如同汹涌的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我说呢乔珊,你给我当了这么久的舔狗,怎么就突然转了性。」
宋勉眼神变得犀利,死死地盯着于淮,「你才认识这小白脸几天啊?就为了他跟我分手……」
于淮直接截断他的话,「我是乔珊初恋。」
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每一丝流动都变得艰难而迟缓。
宋勉像是明白了什么,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活剐了。
这时,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保安从外面进来。
他们齐刷刷的站在旁边,毕恭毕敬的冲于淮颔首道:「于总。」
这架势别说宋勉他们吓一跳,就连我也蒙了。
于淮宣誓主权一般搂我在怀里,沉冷的目光注视着宋勉:「把这俩垃圾给我扔出去。」
「是。」
七八个保安一起涌上去。
宋勉哪吃过这种亏,指着保安鼻子威胁:「你们敢碰老子一下试试!」
女孩吓得躲在宋勉身后,却嘴硬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著名画家宋勉,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们今天要是敢碰他,保证明天就要被全网抨击!」
可那些保安根本不和他们废话。
见他们负隅顽抗。
干脆几个人抬一个。
把宋勉和那个女ẗů₃孩,四脚朝天的扔到了餐厅门口。
也亏得女孩大喊大叫的那张嘴,引来不少路人围观,纷纷拿手机拍摄,传到了网上。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宋勉被扔出餐厅的视频就上了热搜榜一。
-11-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副驾驶看评论区。
有人站出来指责宋勉:
【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会画几笔画就觉得自己是天才,整天耍大牌,迟到早退更是家常便饭!】
【宋勉根本不懂得尊重人。上次跟他们公司合作办画展,就因为我同事不小心把画放错了位置,被宋勉当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小姑娘回去病了好几天。】
网友直接在下面挂出宋勉骂人的视频片段,字字带脏,小姑娘哭的可怜又无助。
网评一边倒,宋勉名誉扫地。
可我很清楚,宋勉的公关团队一向都密不透风。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于淮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是蓄谋已久。
我放下手机,转头望向正在开车的于淮。
「谢谢于总为我撑腰。」
于淮脸色黑沉,伸过来一只手,用力捏住我鼻子,「再敢叫于总,晚上要你好看。」
「呜……」一声小动物般的沮丧呜咽。
我也是今晚才知道。
那家餐厅,于淮是股东之一。
-12-
一路飙车回到家。
一进门,于淮就迫不及待的将我抵在墙上吻。
我衣服上的扣子崩得到处都是。
玄关的声控灯,在头顶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吻了好一阵子。
我软在他怀里,几乎快要缺氧,他才肯松开我。
于淮粗粝的指腹揉过我红肿的嘴唇,鼻息喷洒在我脸上,目光深沉地看了我数秒。
「乔珊,你知道我这一路都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那个姓宋的是不是也这样吻过你?」
他拂开我的额发,近在咫尺的眼睫垂阖,欲色很重,「一想到你跟他接吻的样子,我就嫉妒的发狂,恨不得杀了他……」
「所以乔珊,为什么要跟姓宋的在一起?」
于淮的目光居高临下,微眯的时候,有一瞬间让我感受到危险的压迫感。
我掌心无助地抵着他的胸膛,声音低下去:「因为……他的侧脸很像你。」
「那年知道你订婚的消息之后,我很崩溃,偏偏你又失联,再加上奶奶病重,我整个人都被压垮了。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每晚都要靠着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
「于淮,我想过去国外找你。可奶奶躺在医院里,她还需要我来照顾。」
我肩膀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也刚好是那个时候宋勉出现了,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把他当成精神支柱。只要看见他,就好像你在我身边。」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也知道他不是良配。」
「可我想活下去,就只是想活下去……」
没等我把话说完,于淮低下头,猛地吻住我。
泪水在脸颊间交融。
咸涩的味道在彼此的舌尖散开。
于淮哽咽着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我打横抱起,轻轻的放倒在床上。
我被他压在怀里吻。
从嘴唇至颈侧,从颈侧至锁骨。
他抬起我的腿,指腹若有似无地捻过。
我的身体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整整一夜。
于淮都失控的厉害。
可他却始终只字未提,两年前他为什么失联?
我也不敢问,害怕这一刻的美好被打破。
-13-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除了上班,几乎都跟于淮腻在一起。
他加班,我就安静的坐在旁边看书。
他空了,我就带他去吃各种路边摊。
饭后我们开车去了海边,像小时候一样追逐打闹。
我踩在浅滩的海水里,一手拎着帆布鞋,一手去撩海水往于淮身上泼。
于淮来不及躲,海水瞬间浸湿了衬衫。
他佯装恼怒,大踏步朝着我走来,一把将我扛起在肩上。
我双脚在空中乱蹬,不停求饶:「我错了还不行吗?于淮,你快放我下来。」
于淮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省点力气,待会儿有你叫的。」
明月高悬,在海面洒下清冷的银光。
车窗外,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来,拍打着岸边的沙滩,却不及于淮凶猛。
车的后座里,我们十指相扣。
于淮轻咬我的耳垂,一遍遍在我耳边哑着声音说:「乔珊,我爱你。」
-14-
于淮出差的第五天,我接到了宋勉哥们的电话。
「嫂子,你快来医院看看勉哥吧。」
「他今晚在酒吧跟人打架,现在还躺在抢救室里,勉哥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我正在商场的柜台前,给于淮挑选手表。
一边听着,一边把挑好的手表递给柜姐,「就这块,谢谢。」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
「嫂子?你在听吗?」
我转身,背靠在柜台上说:「既然人还躺在抢救室,那你们就好好守着他吧。」
「我又不是医生,去了也救不了他。」
「还有,以后关于宋勉的事,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不关心。」
说完我就直接挂了电话。
结了账,带着打包好的手表,高高兴兴的离开。
路上还特意去超市买了很多菜。
因为今晚于淮回来。
我打算亲自下厨。
-15-
大概七点钟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高兴的从厨房一溜小跑去开门。
却在看清来人时,笑容瞬间僵在嘴角。
是于淮的妈妈。
……
客厅寂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发出的 「滴答滴答」 声。
于淮妈妈坐在沙发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摆弄着中指上那枚巨大的翡翠戒指,目光四处打量着屋里。
我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乔小姐,坐吧,我有话跟你说。」
于淮妈妈气场很强。
我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手脚都显得拘谨。
于淮妈妈从橙色爱马仕包里拿出一份证书,递给我:「这是于淮和沈妍的结婚证书。」
「他们在两年前,就已经在国外登记结婚了。」
我盯着手里的结婚证书,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惊愕。
「乔小姐,我猜于淮一定跟你说他结婚的事。」
于淮妈妈特意把他们登记那天的照片,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来给我看。
我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衣角,指节泛白。
于淮妈妈又给我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那个叫沈妍的女孩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 ICU 病房里。
我嘴唇微微颤抖,想问什么,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于淮妈妈收起电话,平静的看着我说:
「于淮回国那天,给沈妍留下一纸离婚协议。沈妍看到后开车追去机场,想要挽留于淮。」
「不幸的是那天刚下过雨,路面湿滑,沈妍连人带车都翻在了高速上。」
「沈妍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头部受到撞击,已经在 ICU 躺了半个月。医生说即便她活下来,也是植物人。」
「所以,于淮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婚了。」
-16-
于淮妈妈走后。
我一个人坐在墙角,双臂抱紧了膝盖,仔细回想着于淮妈妈今晚说的话。
她说当年于淮爸爸得罪了人。
所以于淮生下来第三天就被人抱走了。
月子里她几次自杀未遂。
这些年他们也从没有放弃过寻找于淮。可二十几年前的条件太差了,寻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过程中,他们试过再要个孩子。
可于淮妈妈月子里伤了身体,再没办法怀孕了。
家族企业世代传承。
于家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是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他们更是背负着集团几千个家庭的兴亡。
这些年于淮爸爸苦苦支撑,身体早就垮了。
他们找到于淮后没多久,于淮爸爸就被确诊肝癌晚期。
少年皇帝不服众。
有人趁乱起事,集团岌岌可危。
沈妍的爸爸是集团元老,威望很高。
只有娶了沈妍,沈家才会鼎力相助于淮。
于淮爸爸的病情急转直下。
病床上,他老泪纵横的逼着于淮跟沈家联姻。
「全当爸爸对不起你!但是于淮,你一定要把于家撑起来,这是责任!是心血!」
于淮不肯。
被关了整整三个月,断了一切跟外面的联系。
在这期间,于淮妈妈直接对外公布了他和沈妍订婚的消息,媒体报道铺天盖地。
最后还是于淮爸爸去世,才把他放出来。
沈妍喜欢于淮。
为了能嫁给他,她答应了于淮的要求。
这场婚姻只持续两年。
两年后他们和平离婚。
在那两年里,于淮全身心投入工作,几次累到进了医院。
终于在沈家的扶持下,他把集团救活了。
可后来到了离婚的日子,沈妍又反悔了。
但于淮已经下定决心离开。
现在沈家直接撂下狠话,若是于淮执意离婚,他们将直接变卖股份给对手公司,釜底抽薪。
那这两年,于淮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于氏也会再次陷入危机。
这一次,于淮妈妈没有逼我离开,从头到尾都很心平气和。
临走前,她甚至还心疼的抱了抱我,说:「乔小姐,我知道这种滋味很难受,就像心脏被人一刀刀割开。」
「因为当年,我也曾做过同样的割舍。」
「可你相信我,于淮的心只会比你更疼。我们生在世家的人,从来都没得选。」
到最后,她声音有一丝哽咽,摸了摸我的头说:「乔珊,别恨于淮,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17-
因为飞机晚点,于淮回来的晚了一些。
快到乔珊家楼下时,司机突然惊讶开口:「于总,那不是夫人的车吗?」
本来在后座闭目养神的于淮,猛地睁开眼睛,紧盯着自己母亲的车从旁边开了过去。
他的心重重的「咯噔」了一下。
也预感到了母亲为何而来。
其实在上飞机前,他就接到了沈妍父亲的电话。
「于淮,我就沈妍这么一个女儿!她那么爱你,你却辜负了她,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你若执意跟那个姓乔的女人继续纠缠,我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车子平稳地停在乔珊家楼下。
于淮支走了司机。
归心似箭的他却迟迟没上楼。
后座车窗半降。
于淮坐在车里,垂目端详着手上的钻戒盒,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这戒指是他早就定制好的。
本来打算跟沈妍那边离婚后,他就向乔珊求婚。
指尖夹着的烟蒂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到了于淮的食指,他却感觉不到疼。
在最后一根烟燃尽后,于淮才下车上楼。
-28-
门铃响起。
我打开门。
在看见于淮的那一瞬间,我弯起唇角,挥着锅铲冲他笑说:「饭马上就好啦,你快去洗手。」
于淮微愣了下。
看起来满身疲惫的他,笑着点头说:「好。」
吃饭时,于淮心情不太好。
我想逗他笑,就绘声绘色的给他讲了几个最近在网上看的段子。
有好几次我都笑的肚子疼,眼泪都流下来了。
于淮就那么盯着我看了几秒。
然后他抬手帮我擦眼泪,「都多大的人了,讲个笑话还能把自己笑哭。」
他说完就继续低下头嚼嘴里的饭。
我问他,干嘛一直吃饭不说话?
他说我做的饭太好吃了。
他得珍惜当下,多吃几碗。
……
饭后,我在厨房刷碗。
于淮从后面抱住我。
「乔珊,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抱得那么发狠,恨不得把我揉进骨血里。
我停下刷碗的动作,把手从塑胶手套里拿出来。
曲起指侧,自湿润的眼睫下拭过,然后我微笑着转过身,看着他说:「会永远在一起。」
即使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
可我会永远爱你,于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于淮眼神一亮,带着震惊。
我把脸伏在于淮的肩头,抱紧他说:「于淮,我突然好想回山城看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山城是我和于淮从小长大的地方。
那里条件很苦,却承载了我所有的美好记忆。
于淮紧抱我的手臂一下子僵住。
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都在收紧。
于淮像怕我消失了一样,掌心突然很用力地扣着我的后脑,将我的脸死死按在怀里。
「好,我们回去。」
-29-
回山城之前,我去商场买了些特产,打算带回去分给村民。
很意外的,在停车场碰到了沈妍的母亲。
……
咖啡店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我跟沈妍母亲坐在临窗的位置。
她微微仰起头,脖子上的钻石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没有任何的开场白,她单枪直入的说:
「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从小地方出来的,穷日子过怕了,碰到个有钱的就想抓住。」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腔调,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țũ̂⁾挤出来的,透着浓浓的鄙夷。
「但是你应该知道,于淮跟我的女儿结婚了。」
「他们门当户对,明媒正娶。」
「而你,是插足他们婚姻的小三。」
我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直视着沈母,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态度不卑不亢。
「您是长辈,我该称呼您一声阿姨。」
「我是小地方出来的没错,可我自给自足,一直在努力生活。做学生时努力学习,考上名校。毕业后积极工作,靠能力赚钱。」
「若您一定要分个先来后到,那我比您女儿更早认识于淮,我们更早相爱。」
我从钱包里拿出二百块钱,放到桌上。
「阿姨,我不认为出身低就应该要低人一等。都是咖啡,您喝得起,我也喝得起。」
「况且于淮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您不也还是把女儿嫁给他了吗。」
说完我拿起包,欲起身离开。
沈母双眉挑起,「是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你还懂不懂什么叫礼仪尊卑?」
「伶牙利嘴,能说善辩,难怪于淮会被你拿捏。」
她气的牙痒。
突然就端起桌上的咖啡,猛地泼向我。
速度快到我来不及躲。
是宋勉及时出现,将我的头护在怀里。
那杯咖啡结结实实的泼了他一整个后背。
我在他怀里惊讶抬头。
宋勉也正好垂眸看我。
他外套里面甚至还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
宋勉攥住我的手腕,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转身狠狠瞪向沈母:「我有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以后你再敢碰乔珊一下试试。」
沈母看着宋勉蓬头垢面,手腕上还缠着纱布,手背全是针眼,再加上他里面的病号服。
明显也被唬住了,没敢吱声。
宋勉冷嗤了声,将我从咖啡店带走。
-30-
从咖啡店出来,宋勉就一直跟着我。
他手腕上的纱布有血丝渗出,可他却不顾伤口的撕裂,固执的挡住我去路。
「我找人查了那个于淮,他已经在国外结婚了,你知道吗!」
「他在玩弄你的感情,乔珊!」
我没理他,绕开他,继续向前走。
宋勉再次追上来,双手死死抓着我肩膀,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的脸,「所以你都知道了?」
「你明知道他结婚了,还要跟他在一起?」
我推开宋勉,「我跟谁在一起,都跟你无关。」
宋勉失笑一声:「乔珊,你不是挺骄傲的吗?就这么上杆子给他当小三!你还要不要脸?!」
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掏出电话,拨了 110,手指停留在拨通键上。
「宋勉,你要是再继续纠缠我,我就报警告你性骚扰。」
宋勉不知道是不是气的,眼尾发红。
最后他双手做投降状,咬着牙说:「算你狠,乔珊。」
「也算我贱,医院不住,非要他妈跑出来管你!」
宋勉气急败坏的踹翻了路边的垃圾桶,骂骂咧咧的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举着电话的手无力垂下。
仰起头,试图不让泪水滑落。
可那股酸涩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地涌上心头。
-31-
一周后,我跟于淮一起回到山城。
自从奶奶去世后,我就再没回过这里。
我把特产分给村民。
小孩子都高兴的不像话,一直围着我和于淮转。
而于淮的养父母早就不住在这了。
于淮的亲生父母,为了感谢他们在二十多年前把被扔在火车站的于淮抱回家,并且养育多年,特意出钱在省会给他们买了大房子,还给了他们一大笔钱,保证他们能安度晚年。
我带着于淮来到奶奶的坟前,放了一束菊花在那。
「奶奶,我带于淮来看您了。」
小时候于淮的养父母家也很穷。
奶奶逢年过节炖肉的时候,都会让我叫于淮一起来吃,然后把她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给他。
奶奶总说小孩子长身体,需要营养。
于淮很愧疚,奶奶去世时他没能回来。
西装革履的他,绷直了身体跪在奶奶坟前,重重的给奶奶磕了三个头,几次红了眼眶。
-32-
从山上下来时,我和于淮路过了村里的学校。
小时候我们每天都要走好几里路,到这上学。
学校的操场比我们那会儿好多了,也铺上了水泥,终于不是一刮风就漫天黄土了。
此时此刻,一个男孩和女孩,他们正互相追赶着,在操场上放风筝。
我抬起双手遮在额前,仰头看向天上的风筝。
风筝飞的又高又远。
耳边传来男孩女孩的欢笑声。
我不禁感慨:「真怀念小时候,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于淮搂过我的肩膀,指着厕所的方向说:「还记得那个茅厕吗?」
Ṭúₓ我仔细回忆着……
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在女厕所被班上几个女孩嘲笑,她们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种。
我不服,跟她们打了起来。
她们仗着人多欺负我。
带头的那个女孩拽着我的麻花辫,疼的我吱哇乱叫。
是于淮一脚踹开了女厕所的门。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于淮发火。
个子不算高的他,把小小的我护在身后。
他狠狠朝那个女生肚子踹了一脚,咬着牙说:「以后谁再敢欺负乔珊,我就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思绪回笼。
我笑着把头靠在于淮肩上:「从那之后,她们见到我都躲远远的,学校里再没人敢惹我。」
于淮用手指点我鼻子,「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一定会。」
-33-
于淮向来说到做到。
在我三岁那年,我妈就病死了。
我爸进城务工,娶了新媳妇。
那时候我每天都坐在奶奶家破旧的门槛上,盯着远处的土路,期待着爸爸会突然出现,接我回家。
后来有一天,我爸终于回来了。
他告诉奶奶后妈怀孕了,家里负担重,就不接我回去了。
匆匆留下三百块钱,他就走了。
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抱我一下。
自那天后,爸爸常年不回来。
我被扔在村里,跟着捡破烂的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可怜我,加倍的疼我。
可我每次看到别的孩子都有爸妈一起牵着手时,心里还是会难过,还是会偷偷的哭。
每当这个时候,于淮总会突然跳出来,像泥猴子一样的他,全身脏兮兮的。
要么往我手里塞山上摘得野果子。
要么给我递一条他在河里捞的鱼。
他揉着我的头顶,拍着小小的胸脯说:「小乔珊你别害怕,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肯定饿不到你。」
「他们不管你,以后我罩着你。」
我的整个童年,都是于淮治愈的。
-34-
傍晚,夕阳落下,金灿灿的余晖照在小河边。
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双手托腮,看着一米九的于淮在河里捞鱼。
他上身穿着黑色衬衫,下身穿着黑色西裤。
昂贵的西装面料被高高挽起,堆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从村民家里借来的渔网,模样十分滑稽。
他比比划划了半天,才只捞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
我合理怀疑,那小鱼是瞎了眼,才撞进了他的渔网里。
夜幕降临,我们在河边生了柴火,把于淮好不容易捞的小鱼烤上。
我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忍不住的想笑。
于淮觉得丢了面子,假装生气不理我。
但是该说不说,这现捞的鱼味道确实很鲜美。
饭后,我们牵着手往回走。
我趁机跳到于淮的后背上,冲他撒娇:「走了一天,累的脚都疼了,你背我回去。」
于淮背着我故意跑了起来。
山路不平。
我几次被他颠的差点掉下去,吓得抱紧他脖子。
空荡的山谷里,我们笑着闹着,仿佛这一刻,全世界都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这一幕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我们偷偷跑去山上捉萤火虫,却迷了路。
于淮就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里走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我们才被村民找到。
奶奶那次气的用扫帚追着我和于淮打。
「你们两个胆子可真大!就不怕被山里的豺狼野兽给吃了!看我今天不打你们!」
我们俩在小院子里边跑边笑。
欺负奶奶追不上我们。
-35-
凌晨三点,远处的高楼大厦沉默地矗立着,只有寥寥几扇窗户还透着微弱的光亮。
以前从山城回来,总感觉路很漫长。
今晚却觉得格外的短。
几十公里,车速那样快,快得我来不及看清路边的街景。一不留神,就已经到了家楼下。
单元门口的声控灯是坏的。
走廊漆黑一片。
这段时间幸好有于淮陪着我一起走,我才没那么怕黑了。
「就到这吧,于淮。」
转头望向于淮的一瞬,我眼泪几乎要涌出,「其实你早就知道,那晚你妈妈来过吧。」
「所以那晚你才在车里坐了那么久,抽了那么多的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吗。」
那晚我就站在客厅的窗帘前,低头看着于淮的车停在楼下。
他在车里坐了多久。
我就站在那看了多久。
但我们又都很默契的,谁也没提。
于淮偏头望向车窗外,不肯看我:「你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
尽管他的身体被西装紧紧裹束,线条紧绷得似要将衣衫撑裂,却仍无法抑制地微微战栗。
我有些难过地抿一抿唇,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于淮,你很好,真的很好。」
「可我们的一生很长,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不该被困在情爱里。」
于淮突然情绪激动,拳头用力砸在方向盘上。
「可我想娶你!就只是想娶你!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有错吗?!」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说我做错了!我究竟错在哪了?」
一向骄傲自负的于淮,此时此刻好像被打断了筋骨,整个人都要碎了。
「乔珊,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对那些不相干的人负责?!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看着我,眼中划下了一行泪。
「我有时候甚至在想,既然已经把我弄丢了,那就丢一辈子好了!为什么要把我找回来,然后就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我的肩膀上都是责任,我要扛起整个于家,我要顾及整个家族的荣辱?为什么?!」
「从头到尾,就没有人问一问我,我愿不愿意!这破继承人,我愿不愿意做!」
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连轻轻的眨动都不敢。
我犹豫着,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于淮,生怕稍一用力,他就真的会碎了。
从小到大,于淮学习就比别人刻苦。
喂猪的时候,他背古诗词。
割草的时候,他背九九乘法表。
没有书本,没有铅笔,他就用树枝在地上反复算数,复习白天在课堂上学的知识。
就算是冬天,手都长了冻疮,他也要坚持学习。
我那时经常问他:「于淮,你为什么这么努力啊?」
于淮小小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他望着远处的高山说:「因为我长大之后想做一个有用的人。」
「我想让这里吃不上饭的村民,都能吃口热乎的。我想让没有房子住的人,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我想让没有学上的孩子,都能走进学堂。」
「我希望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好,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
于淮心里有大爱。
我不能束缚他。
于淮停住话,我也安静着。
车里空气压抑的让人窒息。
半响,于淮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下来。
他用哀求的语气说:「乔珊,别放弃好不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处理好。」
我伏在他肩膀上,摇摇头,「不好。」
「于淮,如果还有别的办法,两年前你就不会娶沈家女儿。」
「如果你能放下责任,不管于家兴荣,不管集团那几千的员工,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回来找我。」
「其实,你早就在心里做了抉择。」
于淮抱着我的手臂由紧至松。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
「于淮,我真的特别想嫁给你。从我很小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已经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可我不能用这份爱框住你。」
「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一切,更不想你多年后留有遗憾,后悔今天做出这样的决定。」
「于淮,爱是成全,不是占有。」
-36-
和于淮分手后,我向公司提交了辞呈。
我打算去做支教老师。
这个决心是在我和于淮从山城回来的路上下的。
尤其是看着村里小学那些稚嫩的脸孔,孩子们脸上都张扬着天真的笑容。
我想为他们尽一点力。
宋勉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分手的消息。
等在我家楼下。
短短数日,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的,满脸憔悴。
看见我回来,他主动上前说话:「就算分手了,也算朋友吧,不请我上去坐坐?」
宋勉不再像从前那样吊儿郎当,身上反而多出了几分ťŭₖ沉静。
我把手揣进外套兜里,「就在这说吧。」
宋勉给我看了他的右手,手腕处有一条鲜明的疤痕。
「医生说我这只右手废了,以后再拿不起画笔了。」
虽然宋勉这个人很渣。
但他确实热爱画画。
拿不起画笔对他来说,是要了他半条命。
「如果你是想从我这听到什么安慰你的话,抱歉,没有。」
宋勉自嘲的笑了声。
「乔珊,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绝情。」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那晚为什么跟人打架吗?」
我摇摇头,「我不想知道。」
可宋勉还是开了口:「因为他们说,你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了。我不信,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我没兴趣再听,他却拉着我胳膊不让走。
「乔珊,你现在也分手了,我也单着,我们就不能再试试吗?」
「以前是我不好,我会改的!」
我回过头,惊讶的看着宋勉。
他竟然会用这样低声下气的口吻跟我说话。
宋勉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曾经明亮又带着一丝不羁的双眸,此刻像是被迷雾笼罩的深潭。
「乔珊,那晚我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当时特别想再吃一次你做的蛋炒饭。」
「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如果我能活着从里面出来,一定回来找你。」
我甩开宋勉的手,看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睛,就笑了。
「宋勉,你在这演深情给谁看呢?」
我左右方向看看,「该不会是哪个草堆里蹲着人吧,你们又在恶作剧?拿我当赌注?」
「不是的乔珊……」
宋勉嘴角向下耷拉,形成一道苦涩的弧线,着急的想解释。
我叹了口气,向他坦白:
「宋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我来姨妈,蹲在医院门口,你路过把外套丢给我。我抬起头就看见你站在我面前,当时头顶的阳光就照在你身上,我看着你的脸就哭了。」
「你还说,就一件衣服不至于这么感动吧。」
我直视着宋勉的双眼,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犹Ṱüⁿ豫与闪躲。
「一件衣服是不至于。可是宋勉,你这个举动让我直接想到了于淮,以前都是他护着我的。」
「那段时间,于淮结婚失联,奶奶病危,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而你只是恰好出现在我最需要于淮的时候,又恰好长得有那么一点像他。」
「你不是也问过我,为什么你每次带别的女生回家,我都不吃醋。」
我的声音清冷且平稳:「因为我从没爱过你。」
「我只是把你短暂的当成于淮的替身,麻痹自己,勉强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宋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泪水在他眼睛里打转,几欲夺眶而出。
「不可能!」
「乔珊,你是爱我的!我生病时你照顾我,我发脾气时你包容我,你怎么可能不爱我呢?」
我的情绪没有因为宋勉的痛苦反应而发生变化,依旧冷静自持。
「宋勉,你曾经伤害过我,我也欺骗过你。」
「在这段感情里,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活该。」
宋勉身体不自觉地佝偻着,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他仍然不相信我的话。
我深吸了口气,「宋勉,你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爱我。」
「你只是骄傲惯了,突然被人甩了,心里赌这一口气罢了。」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再见。」
说完,我不再看宋勉,转身往单元门走。
稀奇的是。
坏了快一年的声控灯,今晚突然亮了。
我愣在原地,眼睛被那束白炽光刺的酸痛。
背后又传来宋勉的声音。
「我错了!乔珊!」
「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像是被砂纸磨砺过一般,「可是乔珊,我是真的喜欢你!」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忘掉从前所有的不愉快,我们就再试一次。」
我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体两侧,没有回头。
宋勉在后面歇斯底里的喊:「乔珊,于淮他不可能娶你!你就算等到死也没用!」
我一下停住脚步。
看着眼前的声控灯灭了又亮。
莫名笑了一下:「谁说相爱就一定要相守呢。」
头顶那道炙热的灯光,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照进我的心里。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37-
我走那天,于淮țū⁵送我去机场。
他开车,我坐在副驾驶,我们谁都没说话。
窗外飘着小雨。
小时候我总是和于淮挤着一把破雨伞。
他每次都把雨伞倾向我这边,自己被淋透大半个身子。
有一次他还得了重感冒,高烧好几天。
我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守着他,恐怕他会死。
于淮是被我吵醒的。
他嫌弃的用手指戳远我的额头,有气无力的说:「爱哭鬼,你鼻涕都蹭我手上了。」
「知道的我是感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啥大病了呢。」
我气得「呸呸呸」了好几声,「别胡说八道。」
于淮被我逗笑了。
他盯着我的脸,很认真的看着我说:「你这么爱哭,以后离了我可怎么办。」
「所以小乔珊,等咱俩都长大了,我就娶你。」
我高兴的点头,还和于淮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好的!长大以后于淮要娶乔珊!」
不知不觉,泪从眼角滑落,我慌忙抬手去擦,不想被于淮看见。
可当我转过头时,却发现他双目赤红。
我看着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看着他身体在隐隐发颤,心如刀绞。
……
机场安检处,人来人往。
我努力的笑着:「于淮,你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少喝冰咖啡,好好照顾自己。」
于淮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知道了,真啰嗦。」
「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报平安。」
我带着哭腔「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于淮深吸了口气,眉头蹙紧又松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艰难开口道:「去吧。」
我使劲儿笑着。
然后,拉起行李箱,转身朝里面走。
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我的心上,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努力憋着,不让自己哭。
在走出十步远时,我情绪就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松开行李箱。
我转身,朝着于淮,全力奔去。
于淮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我,抱紧我。
「于淮,我爱你!爱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出这些话时,我已泪如雨下,哽咽不止。
于淮埋在我颈间的头,用力点了两下,声音嘶哑道:「我知道,乔珊,我全都知道。」
我不舍的从于淮怀里挣脱出来,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尖贪恋的抚过他脸颊。
于淮紧紧攥住我手,将我手心贴在他脸上,不舍的吻过我掌心。
最后。
在深深看过他一眼后。
我狠心将手从于淮的手里抽离出来,转身离开。
这一次,我没有再回头。
-38-
飞机滑行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包里多了一个戒指盒。
打开,是一枚六角星钻戒。
有时候崩溃就是一刹那的事。
眼泪夺眶而出。
压抑一路的情绪在此刻撕心裂肺。
我将钻戒紧握在手里,用攥成的拳头不停的敲打着心脏,那里拧着劲儿的疼,疼的我快要喘不上气。
邻座的人不知道我怎么了,赶紧叫来空姐。
空姐扶着我的颤抖的身体,一直担心的问我:「小姐,你还好吗?需要下机吗?」
我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摆手。
可心却痛的要死了。
-39-
于淮从机场回去后,一个人开车去了乔珊家。
缓缓推开那扇熟悉的家门,屋内的一切依旧如旧,却又处处透着令人心碎的寂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那张他们曾一起窝在上面看电影的沙发,乔珊抱着薯片哈哈大笑。
「于淮,这个演员演的也太好了,我都要被他笑出腹肌了。」
卧室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乔珊曾经用过的梳子,那上面还缠绕着她的发丝。
「于淮,你来帮我梳头发好不好?」
曾经,他们在这张床上相拥而眠。
清晨醒来时,乔珊总是窝在他怀里撒娇。
「于淮,你说以后我们几个小孩呢?至少两个吧,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保护妹妹。」
曾经的甜蜜回忆,此刻都化作了刺向他内心深处的尖针。
于淮双腿渐渐失去了力气,缓缓地瘫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手心里紧紧攥着乔珊留给他的手表。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ṱùₖ眶而出, 打湿了他身前的衣衫。
他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每一次抽泣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小于淮和小乔珊, 终究还是走散了。
-40-
两年后。
我听朋友说起宋勉。
他不能画画后, 过的挺惨的。
最后卖了画室,一个人离开了那座城市。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他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于淮不失众望,成了鼎鼎有名的青年企业家。
我也不差, 和学校里另外一个女老师一起, 被市里评为先进教师。
-41-
这天,我和那位女老师坐车去参加颁奖典礼。
在路口等红绿灯时, 旁边商场的 LED 屏上正在直播一档采访节目。
于淮仿若一颗耀眼的星辰,从容地站在众多媒体的包围圈中。
有无数摄像头如饥似渴地聚焦于他, 像是要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与动作。
西装笔挺的线条,从他宽阔的肩膀流畅地延伸至修长的双腿, 每一处褶皱都似精心设计, 彰显着无与伦比的质感与格调。
自上次机场一别,我们已经两年没见过面了。
逢年过节,偶尔发消息彼此问候一下。
但我知道,他来看过我。
虽然只是远远的站在那,可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
恍惚间,我感觉到手腕传来刺痛。
转眼一看,旁边的女老师正死劲儿抓着我手腕, 「哇, 乔老师,这个男人好帅啊。」
我看着屏幕上的于淮,点点头,「是很帅。」
台下记者问他:「于先生,您这两年一直热衷于捐赠学校, 请问有什么初衷吗?」
于淮淡笑:「希望能一起努力, 让更多的孩子有学上。」
记者又问:「于先生,我参加过您几次的采访。您好像每次都佩戴着这块手表,请问是您妻子送的吗?」
我盯着于淮手腕上那块表,泪一下就湿了眼眶。
那是我去机场那天,特意留在他车上的。
于淮低下头,目光落在手腕的那块手表上。
表带贴合着他的皮肤,表盘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一时间,往昔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或欢笑或感动的瞬间, 如同璀璨星辰在他心间闪烁。
过了数秒, 于淮重新抬起头, 面对镜头笑了笑:「是的,是我妻子送的。」
我右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女老师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不禁投来羡慕的目光, 「乔老师, 您的婚戒可真好看。」
「婚戒?」
「对啊,戴在无名指上的钻戒可不就是婚戒嘛。」
我短暂的愣了下,然后抬起头, 目光望向屏幕上的于淮,微微弯唇:「是的,是我丈夫送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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