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宋蓁在一起三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我知道,她心里有个白月光。
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能陪伴着她,总有一天,我能打动她。
可是,当她的白月光回来时,她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他。
那天,我捧着玫瑰在游乐场门口等到天黑。
她冒着雨去了 B 市机场接机。
她明明,最害怕雨天。
她大概也忘了,那是我们在一起的三周年纪念日。
-1-
我捧着玫瑰早早地站在游乐场门口。
蓝色妖姬在清晨并不热烈的阳光下格外妖娆。
宋蓁性子骄矜,最喜欢瑰丽的东西,蓝色妖姬也就成了她的最爱。
我看向手中的花,每一朵都是我亲手选的。
蓝色妖姬,它的花语,是忠诚。
我喜欢这个词。
游乐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他们从我面前走过,或看向我,或看向我手中的玫瑰。
「妈妈,那个哥哥为什么一直站着?」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那个哥哥在等他的女朋友啊,你看,多漂亮的花。」
早一点会更好看,我心里想着,洒在蓝色妖姬上的水雾已经干透了。
我看向街的尽头,宋蓁还没有来。
她是昨天回去的,接到家中电话便匆匆出了门,晚上也没有回来。
我本该今早去接她,只是她的家人并不喜欢我,我又怎么能让她为难?
这是一家新开的游乐场,宋蓁之前提过一嘴,我便记下了,今天特意想给她一个惊喜。
2020 年 9 月 13 日 8 点 52 分 25 秒,26 秒,27……
我看着游乐场大屏幕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变着,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数字,我却觉得心口充斥着微微胀酸的暖意。
9 月 13 日,三年了……
我和蓁蓁在一起三年了啊,这是当初的我连梦里都不敢奢望的现实。
-2-
我与宋蓁在一起三年,但我也一直知道,她心里有个白月光。
那是她的前男友,也是我们同校的同学——贺荣。
他们曾是高中最令人瞩目的金童玉女,然而,高中毕业后,贺荣便去了国外留学。
而当时的我,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中仰望着天边明月的凡人。
可是,凡人也想拼尽全力一次……
宋蓁学习很好,我便日夜苦读,终于在高考考出了三年来最好的成绩。
我的逆袭成了那年的一个传奇。
班主任说,我的成绩,可以选择 B 大的王牌专业,那也是我梦寐以求的。
可是我放弃了,我选择和她进入同一所大学。
大一开始后,因着高中同学的身份,我便总是跟在宋蓁身后。
我当初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
但是现在,既然贺荣选择放手,我便Ţū⁹想要让那片月光也垂怜一次她的信徒。
四年里,我明里暗里表白过许多次,直到大四那年,宋蓁终于答应了我。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答应我时的模样,我少年时所有的梦,所有的期盼,终于在那一刻照进了现实。
我走过身边所有嫉妒、不甘、鄙夷的眼神,走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
宋蓁自小娇生惯养,她身子又弱,和她在一起后,我便日日为她下厨,连她皱皱眉头我都担惊受怕。
可是,我也知道,宋蓁一直放不下贺荣,她有一个精美的铁盒子,束之高阁,却从来不染灰尘,也从不让我碰。
在很早之前,她的同学就告诉过我,她的发小也告诉过我,那是她最珍爱的东西,也是她与贺荣的定情之物。
可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正如她当初答应我一样。
太阳在我的等待中一寸寸升高,我在游乐场门口等到正午,也不见宋蓁的影子。
微信声音响起,我连忙划开,是宋蓁的。
「我今天临时有事,晚一点回来。」
我手指一顿,然后回了一个:「好。」
没关系,一定是她家中有什么事情。
我摘掉了一片有些皱卷的花瓣,找了一家咖啡店,为玫瑰洒了些水,继续等她。
今天来游乐园的人不少,我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看着他们进去,再看着他们出来。
看着他们路过我时一脸羡慕地走进游乐场,到再次见到我时一脸怜悯地离开。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突然就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转过身去,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涩。
天已经快黑了。
我拿出手机,页面还停在微信聊天上,我反复划了划,将流量断开又连上。
见到的还是我发给她的,那几条孤零零的信息以及最后一条没有接通的微信电话。
没有回复。
我叹了一口气,习惯性地点进她的朋友圈。
一张照片跳入了我的眼中。
时间显示在半个小时前,地点,B 市。
照片中,桌上食物精美,红酒在餐厅灯火下摇曳,桌上摆着的蓝色妖姬愈发艳丽。
桌子的对面,是一个男人的手,而我送给她的包包正放在那个男人的手边,浅浅露出一角。
配文只有两个字——十年。
我闭上眼,那个名字在我喉咙里呼之欲出。
贺荣,他终于回来了。
我点开了天气,将地址定位在 B 市。
大雨。
贺荣今天回来,她冒着大雨,去了 B 市,为他接机。
可是,她明明是最怕雨天的。
-3-
宋蓁有心理疾病,最害怕雨天。
我一直都知道,大四那年,我已经在 B 市的一家公司实习,他们为了留住我,给我开了高薪,并承诺了一系列的优待。
和她在一起之后,我婉拒了赏识我的领导,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然后毅然辞去了这份工作,来到了不常下雨的 S 市。
我看着手机,B 市正下着大雨。
我重新点开她的朋友圈,那束蓝色妖姬娇艳欲滴。
看着自己怀中的花,尽管已经洒了好几回水,但还是阻止不了它的枯萎。
那已然干瘪的花瓣,好像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
我抱着花往回走,自虐一般看着她发的照片。
不知走了多久,已是月上中天,家已在不远处。
家?只有一个人的房子,也能叫作家吗?
我站在原地,良久,我看了看花,将花放在了垃圾桶上。
那里面,有一条定制的蓝色妖姬项链和我的求婚戒指。
照片中,它在烛火与灯光下瑰丽,照片外,它在最肮脏的角落长眠。
我回到家中,寂静无人。
我打开冰箱,一个精致的蛋糕映入眼帘,那是我今天一早起来为她做的。
照片中烛光下的珍馐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我下意识想将蛋糕一同扔出去。
目光触及蛋糕上的名字——「蓁蓁三周年快乐」,我的手刹那间被按住了暂停键,我看着自己将蛋糕放在桌子上,一口一口地将它往嘴里塞。
-4-
我本以为宋蓁今晚不会回来了。
宋蓁推门进来时,我的手上与唇边正沾着了奶油。
她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偏过头去。
快乐两个字已经被我吃了,另外五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她看到没有吃完的蛋糕,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得有些愧疚。
「阿尧,我和阿荣只是很久没见了,他今天回来,我们只是朋友之间吃个饭而已。」
我没有说话,只是反复搅着手下的奶油。
「而且,还是阿荣提醒我,今天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将我送回来的,你不要多想。」宋蓁将外套解下,坐在了我的对面。
「昨天。」我抬起头。
「什么?」宋蓁不明所以。
「是昨天,我们的恋爱纪念日。」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
宋蓁下意识去看手机,已是凌晨两点,早就过了 12 点。
B 市开车过来,最快也要将近 3 个小时,贺荣明白,宋蓁应该更加明白。
我心头不知是何种滋味。
我们的恋爱纪念日,宋蓁忘了,贺荣却记得,呵,何等讽刺。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蛋糕没有吃过的部分切下来递给她。
「蓁蓁三周年」这五个字摆在了宋蓁面前,她少有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了叉子。
只吃了两口,宋蓁便有些为难地说吃不下了。
也是,她十一点多才吃完晚饭,如今才过了三个小时。
何况,蛋糕太腻了,怎么适合睡前吃呢?
我自嘲地想着。
宋蓁回房了,卧室的关门声在我身后响起。
留下了我,还有那个只动了两口的「蓁蓁三周年」。
我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5-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宋蓁,在高一的新生代表大会上。
她作为优秀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我与一众新生一起,站在主席台下。
太阳从我们身后升起,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
我看着她,只觉得她眸中的光彩比朝阳更加耀眼。
我已然忘记了她当初讲了什么,可我却永远记得她立于主席台上的模样,连那身又丑又宽的校服都染上了青春的朝气。
那一刻,我成了她的信徒。
从此,我便一直默默关注她,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成绩、家世,如同一道天堑,将我隔在两个世界。
或许,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有幸短暂地身处同一个学校。
我无数次想与她说上一句话,可我没想到,我和她唯一的交集,伴随而来的,竟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那是高一下半学期,宋蓁的生日。
我犹记得,那天是周四。
那一天,她家人给学校的每个同学都送了小蛋Ṭű̂₋糕。
那一天,我穿上了花了自己所有私房钱买的衬衣,打算送给她一个生日礼物——我学了很久的陶瓷制品。
学校许多同学都给她送了生日礼物,我在里面,不会显眼。
我一直等到傍晚放学才去她的班级找她。
我还是存了一点小私心,我想亲手交给她。
「宋蓁啊,她已经走了,不过她今天是一个人回去的,你现在去追应该赶得上。」
打扫卫生的同学拿着扫把,头也不抬。
我连声谢谢都来不及说,拔腿便往校门口跑去。
外面已经零零星星开始下雨,我不得不停住脚步,把雨伞打开。
我没有穿外套,不能让礼物淋湿了。
宋蓁已经走出学校好些路了,我跑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撑伞的背影。
那是一个小巷的分叉口,我松了口气,正想追上去。
突然,小巷口忽地冒出两个人影,一把将宋蓁的胳膊抓住,便想将她往小巷子扯去。
宋蓁尖叫一声,雨伞也落在了地上。
-6-
我眦目欲裂,丢下伞就朝他们冲了过去。
那二人躲在小巷里,没注意到后面还有人,冷不防被我打了一拳。
男人捂住眼睛,随手把宋蓁甩到了一边,走上来便对我挥出了拳头。
我连忙退后几步,一只手牢牢捂住礼盒。
「小子,毛没长全还会英雄救美了啊。」男人嘲讽的声音响起。
天已经昏暗,加上下着大雨,我只能看清男人的身形。
他比我高大很多,我手上又拽着礼盒,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哟,还捧着礼物啊,哈哈哈哈哈。」
男人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一手将礼盒扯了过去。
「别碰我的东西。」我大吼。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反应惹来男人一阵嘲笑。
他愈加兴奋,举起盒子便往地上砸去。
「啪——」
是陶瓷破碎的声音。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宋蓁还蹲在墙角,被那个女人钳制着。
天色越来越黑,大雨还在不停地下,这个小巷子,没有人经过。
我紧紧攥着拳头,宋蓁的呜咽声穿过雨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双眼大概是泛了红,猛地扑到地上,疯狂地撕开包装纸盒,捡起里面破碎的陶瓷片,就朝男人身上扑了过去。
陶瓷片很锋利,我不要命地往他身上划去。
男人反应很快,将我的手抓住,我便用头往他腹部撞去。
他吃痛,退后了两步,很快又提拳冲了上来。
男人的力气很大,我不知身上一拳一拳落了几拳。
最后,只感觉到一股热流淌到了我的脸上。
男人终于停下了拳头,捂着已满是鲜血的脖颈,满脸惊恐,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疯子,你他妈的疯子,你给老子等着,给老子等着。」
女人见男人满脸是血,也顾不得宋蓁,赶紧跟着男人一起跑了。
宋蓁蹲在原地,将头埋在臂弯里,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小团。
大雨没有停下的迹象,我下意识想上前为她挡雨,却发现手上还拿着陶瓷片。
手上、胳膊上,全是血,有那男人的,也有我的。
我顿了顿,快步跑向另一边,捡起宋蓁落在一旁的雨伞,小心翼翼地挡在她的头上。
「你,有手机吗?」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我明明已经尽可能放轻了声音。
可那沙哑的、干裂的、砂纸一般的声音还是就这么突兀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宋蓁明显地抖了抖,我眼神一暗,抿了抿嘴唇,微咸的腥味出现在了舌尖。
嘴角有点疼,应该已经肿了。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外突然一阵汽车的声音,车灯远远照了过来,不止一辆。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最前面的那一辆,是宋家的。
我轻轻将伞放到了地上,雨伞很大,刚好能遮住她。
在车子到之前,一路跑出了小巷。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我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到家的,只记得母亲打开门,看见满身是伤的我,那满眼的惊慌。
那一次,我受了很重的伤,粗粗去医院检查了一下,便和老师请了假,在家里躺了半个多月。
我想快点好起来,我想知道,宋蓁,她还好吗?
然而,等我回到学校,踏进班级的那一刻,宋蓁正拉着贺荣的手,从我旁边经过。
她笑意盈盈,眼中都是他。
-7-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疤痕。
这个疤痕是当初被陶瓷片割伤的。
我划伤了那个男人,也划伤了我自己。
我抚摸手上的疤痕,忍不住想起了那个陶瓷摆件。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它的模样,每一种颜色、每一处花纹,都清清楚楚。
可是,它碎了,碎在了那个我曾离她最近的雨夜,带着我年少时所有小心翼翼的、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恋。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我醒来,宋蓁已经不在家中了。
今天是周日,我不用上班。
她,大约也约了人。
那人,会是贺荣吗?
我努力甩开脑海中的想法,站起身往外走,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打算出去先填饱肚子。
门口垃圾桶上的花已经不见了。
也好,省得让宋蓁看见。
我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
走进一家新开的饭店,里面的菜价算是 S 市偏高的那一拨,换了平时,我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来的。
我刚选了个座位坐下,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宋蓁和贺荣。
我心下一冷,果然……
见到我,宋蓁面色有些不自然。
贺荣却走了过来,自然地朝我伸出了手。
「你就是文尧吧,小蓁有和我提起过你,难得遇上,不如一起?」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手,冷笑一声,握了上去。
我很自然地坐到了宋蓁的旁边。
宋蓁看见我,面上有些难堪,刚想开口介绍,就被我打断了。
「贺荣,久仰!」
贺荣轻笑一声:「你不必紧张,我和小蓁如今只是朋友,我这次回来,也算是朋友之间聚个餐而已。」
「何况,」贺荣举了举杯,「我还要多谢你对小蓁的照顾呢!」
「蓁蓁是我女朋友,照顾她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我淡淡道,假装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
贺荣笑意更深:「是啊,我只是感慨,难得有男生这么会照顾人的,不像我,在国外有时候吃不好,还要专门请个会烧中餐的阿姨。」
我面色一沉,就是聋子也能听得出他是什么意思。
我看向一旁的宋蓁,她看着面前的杯子,一言不发,恍若未闻。
「所以你这次回国是因为在那边活不下去了?」我忍不住呛回去。
「文尧,」宋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皱起眉头,「阿荣没有别的意思,你何必如此夹棍带枪的。」
我嗓子一紧。
文尧,阿荣……孰亲孰远一目了然。
桌下的拳头紧了又松,我咬了咬牙,何必在此受这样的气,起身便往外走ƭų⁻。
「阿尧!」宋蓁追了出来。
「抱歉,阿荣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宋蓁的声音中满是无奈的责备。
「你不要这么无理取闹行不行?」她上前拉住我的手。
无理取闹?
我只觉得脑子一蒙,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无理取闹,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我怒极反笑,他对她有救命之恩,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气得发抖,第一次甩开了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8-
宋蓁没有追上来。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全是刚刚宋蓁的声音。
忽地,一阵尘土在我身边扬起,将我的思绪拉回,是一辆豪车经过。
我连忙跑一旁,用手扇了扇,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一条废弃的断头路。
这条路久未维修,居然还会有豪车路过。
我皱了皱眉,心里骂了一句倒霉,正想走开。
车窗慢慢摇了下来,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瞳孔一缩。
王乾安,宋蓁的发小。
我对王乾安再熟悉不过。
从我开始对宋蓁表示好感起,他便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针对我。
孤立、灌酒、嘲笑、挖苦、冷眼,从来都是家常便饭。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兄弟们,就他,成天跟在宋蓁身后,跟条狗一样,甩都甩不掉。」
「以为贺荣走了你就能上位了?就你也配?」
当初的记忆潮水而来,几乎在刹那间就要让我窒息。
是啊,他总是说我配不上宋蓁,只有贺荣才配得上。
哪怕我们后来在一起,他也时常对我冷嘲热讽,处处拿我与贺荣作对比。
他就像宋蓁与贺荣身边的恶犬。
我本以为到了 S 市之后可以渐渐摆脱他们,可是,贺荣回来了。
于是,他们洋洋得意,卷土重来。
我此刻并不想与他发生冲突,转身便想离开。
熟悉的挖苦在我身后响起:「去哪儿啊?舔了那么多年还不如贺荣一句话,还没认清自己啊?」
我没有理他,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王乾安却怒了:「老子他娘的跟你说话,聋了?」他大步冲了上来。
我下意识往旁边闪去,拳头挥空,他往前一步踉跄。
一瞬间,他的脸色极其难看:「还敢躲?给你脸了。」
拳头密密麻麻落了下来,我抬起手挡住,举拳想打回去,但熬了一整晚,又长时间没有进食,早就没有了力气。
我的试图反抗更加激怒了王乾安,加之宋蓁曾维护过我一次,他一直怀恨在心。
这条路偏僻,没有什么人,他愈发肆无忌惮。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等到他觉得已经出了气,才开车扬长而去。
我躺在地上,Ṭůₚ听着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天空已在我眼前忽明忽暗,我眼睛控住不住地渐渐眯起。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了,挡住了我的视线。
「你,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帮你打 120?」声音细细的,带着些慌乱的无措。
我努力睁开眼睛,是一个瘦弱的姑娘。
我摇了摇头:「帮我打个车吧。」
我将地址告诉她,她用尽全力将我扶起来,脸涨得通红。
「谢谢!」我低声道了句谢。
「不,不,不用,你小心。」她连忙将我扶住,深怕我站不稳,看着我的伤,又忍不住皱起眉头,「真的不用先去医院吗?你看起来很糟țůₛ糕。」
我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她很快将我扶到了家中,还细心地为我上了药,煮了点粥。
粥并不算美味,但却格外可口。
「谢谢,我叫文尧,请问你怎么称呼?」我将喝完的粥放在茶几上。
「胡束吟。」她露出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两个小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
「对了,那人到底是谁啊?」想到此事,她的笑意顿时消失了,面上一片凝重。
我冷笑:「一个和我有仇的富二代。」
见我不愿意多说,她很知趣地没有往下问,只是说起了药品的使用。
看着她喋喋不休,我竟少有地觉得轻松。
我还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关心。
「咔哒」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和胡束吟同时往门外看去。
宋蓁正站在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胡束吟。
「文尧,你告诉我,她是谁?她怎么会在我家?」宋蓁的声音猛地提高,带着尖锐的刺耳。
不等我开口,宋蓁便冲了过来。
「好啊,当初追我追得那么可怜巴巴,转眼就和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上了,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答应你。」
此话一出,我和胡束吟都变了脸色。
「行了。」胡束吟打断她的发疯。
「我和文尧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受了伤,是我扶他回来的,你不要拿你的那一套去揣测别人。」
胡束吟说完,再没有看我一眼,拿起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宋蓁两个人。
我看着宋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满脸的刻薄与尖酸。
那个可与朝阳争辉的姑娘在我心中渐渐淡去,原来滤镜之后,是这样的容貌。
「宋蓁,我们分手吧。」我听见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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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宋蓁这才有些平静下来,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行了,刚刚的事就别去想了,你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她没有把我的那句话放在心上。
我会永远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所有人都那么觉得,包括宋蓁,包括我。
她走近我,想看我的伤势。
我下意识移开了手臂:「我碰到王乾安了。」
她一怔,脸上明显有了些愧疚:「抱歉,我不知道他来了 S 市,我回去会好好说他的。」
「我先送你去医院吧。」她移开了话题。
我垂下眼睛,遮住了眼中的失望。
是啊,我明知道,她每次都是这样敷衍我的,偶尔的一次维护,还会引来王乾安的记恨。
这次也不会例外。
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我,只是他们世界的一个外来闯入者。
当天晚上,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是一张照片。
一张宋蓁和一个男人的牵手照片,那双手,我认得,正是那天出现在宋蓁朋友圈里的手。
我突然就觉得在医院也挺好,便打算索性在医院多住两天。
然而,还没等我出院,我被王乾安打了的视频便上了热搜。
#富二代当街打人,长达二十分钟仍不收手#
这个标题极有煽动性,富二代无端殴打普通人,让所有打工人都愤怒了。
「普通人的安全到底谁来保障?」
「这样都不用被罚吗?」
「这真的是法治社会吗?一觉起来,梦回封建时代。」
「他是不幸的我们,我们是幸运的他,今日草草了事,下一个就是你我。」
网友们纷纷发帖,有眼熟的直接扒出了他的信息,也扒出了我大学时候受他们的欺辱。
很显然曾受到霸凌的人远不止我一个。
那些曾经被他们欺凌过的人也纷纷站了出来。
有同校的同学出来,爆料了我与宋蓁的关系,王乾安作为宋蓁的发小与马前卒的身份再也瞒不住了。
一时间,网友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这是宋大小姐的恶奴放出来乱咬人了?」
「这是谈恋爱还是上刑场啊?你们上等人谈恋爱都是要对方送命的吗?」
这场舆论直接从网上发酵到了ťüⁱ线下,连两家公司的股票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首当其冲的便是王家。
而宋家的公司最近刚刚推出一款新品,同样也受到了抵制。
这件事爆发得太猛太快,谁都来不及做准备。
而作为唯一受害者的我,正躺在病床上,悠闲地刷着手机。
看着满屏的怒气,我心中只觉得一阵痛快,恨不得当即便举杯与手机干一杯。
我正感叹恶有恶报时,宋蓁出现在了医院。
和前两天不同,她脸上明显憔悴了很多。
这次的舆论风波对她应该影响不小。
我静静地看着她,我想知道,我这些年受的罪,在她看来,到底算什么。
她面露难色,在东拉西扯了好几个话题后,才终于说出了此行目的。
然而,我没想到,她一开口,便给了我当头一棒。
「阿尧,你能不能发文和网友澄清一下,先把这件事平息了?」
我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宋蓁丝毫没有察觉,自顾自说:「是这样的,这次的舆论引起了不小的麻烦,我父母他们现在都很生气,让我赶紧来找你,把这件事的热度先压下去。」
我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模样,突然有些想笑,我本以为,她是来向我道歉的。
「所以,你们想我怎么做?」我的声音竟格外平静。
似乎看到了希望,宋蓁声音顿时轻松了不少:「你只要发文说大学的那些事情不是真的,你这次只是和王乾安闹了矛盾,现在解决了。」
好一个不是真的,好一个已经解决了。
原来我的苦难,在她眼里,仅仅只是一句:「不是真的。」
我看着眼前的人,依旧明眸皓齿,可第一次觉得她的面容如此丑陋,如此不堪。
「宋蓁,我们分手吧。」
我开口打断她。
-10-
这是我第二次提分手,宋蓁却只是愣了一下,似乎是发现了我情绪的变化,但依旧没有当真。
「你现在不想发也可以,先好好休息吧。」她说完便离开了,片刻都没有多待。
她大概以为我是一时生气。
可我却知道,我非常冷静,在这一刻,我无比清醒,从未有过的理智。
这十年的光阴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
每一刻都留下了宋蓁的影子,我要将她剥离,我要将这十年光阴还给我自己。
我便出院了,回到家中。
如我所料,宋蓁不在。
我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打包,看着只有三箱的行李,我突然有些想笑。
三年的感情,临了,只留下三箱行李。
我想了想,拿出了纸笔。
十年的光阴,我该给这份感情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也该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我将信放在了茶几上,将行李搬上了车。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那里面,只留下了宋蓁的东西。
我大步离开,再未回头。
车子开得很快,窗外的风景飞快后退,越来越远。
我和公司提了离职,暂时搬到了一个旧小区。
这些年,我的钱都花在了宋蓁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积蓄了。
然后,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熟人——胡束吟。
自她上次离开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想过还能遇见她。
她上次走得匆忙,我甚至没有好好道谢。
胡束吟显然也很开心。
「文尧,你怎么来这儿了?路过吗?」她的声音里都染了笑意。
我忍不住被她感染:「不,我搬到这儿了。」
胡束吟显然是个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当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没有深究,只是问:「那,要我帮忙搬行李吗?我力气可大了。」
我看着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忍不住逗她:「好啊,那就有劳胡女侠了。」
其实,距第一次见面也没过多久,只不过我一直在医院,中途又发生了热搜和宋蓁的事。
热搜……
那个视频……
我猛然意识到什么。
胡束吟正在帮我把小件行李拿出来,我突然开口:「网上的热搜视频,是你发的吗?」
胡束吟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很快,她便大方承认了。
「是我发的,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热度,应该是被营销号注意到了。」
她干净利落地承认了,我却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为什么?
我们素昧平生,她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纵使已经猜到可能是她做的,我的心中还是激起了波纹,嘴上不自觉地便将问题问了出来。
胡束吟难得沉默了一会儿,我正想将话题扯过去。
胡束吟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遇见的前一天晚上,你丢了一束花。」
那束蓝色妖姬,我自然记得。
「那束花,是我捡了。」胡束吟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
「我外婆生病了,没有医药费,我将花,以及里面的项链和戒指都卖了,凑齐了我外婆的医药费。」
我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缘由。
一时间,我整个人都在巨大的惊讶之中恍惚了一下。
那束花,那束花……
我只觉得一阵心颤从我心底升起,在瞬间扩散到了全身,直叫我每个毛孔都为之战栗。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那束卑微到了尘埃里的花,竟在最肮脏的角落散发出了人性最圣洁的光辉。
我只觉得心头发酸,下意识便提出要看望她的外婆。
胡束吟没有推辞,我们一起将东西搬好之后,便去了她家。
她家很旧,屋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她外婆还在病中,面色并不算好,见到我却很开心,以为我是她男朋友,很是热情。
倒是胡束吟赶快否认了,忙说这就是丢花的救命恩人。
不料又引来老人家一阵激动的道谢。
胡束吟赶紧躲到了厨房里,说要去做饭招待我。
我有些承受不住老人家的热情,也跟着她一起进了厨房。
「我外婆就是这样,待人可热情了,你不要见怪,她没有坏心。」胡束吟笑了笑,看得出来她们感情很好。
想起刚刚场景,我忍俊不禁:「嗯,是很热情。」
胡束吟虽会做饭,却实在没什么天赋,我当即便上手,成了主厨,只让她打下手。
胡束吟很是惊讶。
「从小学的,我妈妈说,男孩子一定要学做饭。」我解释道。
胡束吟打趣:「那你爸一定也很会做饭。」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爸很早就去世了。」
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良久,我听到一声。
「对不起。」
「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轻笑一声。
饭桌上,老人家又开始问东问西,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11-
本以为,我和宋蓁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没想到,搬家后的第三天,我便收到了宋蓁的微信轰炸。
我这才想起来,我匆匆搬家,加上我们很久没有联系,竟然忘记删了。
我不想再和她纠缠,当即就拉黑了她。
很快,电话便响了起来,我索性将手机也一并关机了。
才清静了两天,我便在楼下看到了宋蓁。
她的面容愈发憔悴,身形也更加瘦弱,手上捧着一个盒子。
若是以前,我必然心疼极了,可如今,我竟有了一丝畅快之意。
她渐渐走近,我才看清了那个盒子的模样,正是那个从不让我碰的盒子。
莫非她是要当面砸了盒子和我求复合?
我皱了皱眉头,将脑海中的想法抛了出去。
宋蓁很快就走到了我的面前,她的状态比我想得更糟糕。
眼下满是乌青,两只眼睛也红肿着。
只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转身就要离开。
宋蓁却立刻追了上来。
「阿尧,等等,我有事情想问你。」
我停住了脚步。
「你。」宋蓁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有些不耐烦,正想往前走。
「高一那年,那个小巷子里,救了我的人,是不是你?」
我转过身,有些奇怪。
「你不知道?」
得到我的回答,宋蓁那一刹那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脸色愈发苍白,浑身发抖。
我这才隐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天色有些暗,我抬头看了看天,快下雨了,S 市难得一次雨。
我不可能陪着宋蓁一起淋雨,有些事情,正好一起说清楚,彻底结束。
「进来说。」
宋蓁受宠若惊,连忙跟在我身后。
新租的房间并不大,宋蓁站在一旁,局促不安。
我觉得有些可笑,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骄矜的宋大小姐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是我。」我再次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宋蓁抬头看着我,满眼的不可置信与悔恨。
那双已经红肿的眼中尽是崩溃,她那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力气,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她一边摇头一边大哭:「我认错了,我认错了。」
「我一直以为是贺荣,我当初以为是他才会和他在一起的。」
居然是这样……
我的心底突然冒起一股极度荒诞可笑的荒谬感。
她哭着将盒子打开。
我看着那精美的盒子,突然有一种预感。
果然……
盒子打开,里面正是我当初碎掉的陶瓷片,只是,经过精心的修补,已经成了一个完整的摆件。
可这一刻,我只觉得可笑。
多可笑啊,我该笑她瞎了眼,也笑我瞎了眼。
她哭着告诉我,那天回去后,她便一直想找到我,只是天太黑,又下了雨。
她当时受了极大的惊吓,只记得我穿的那件衬衫。
直到那天,她遇到了穿着一样衬衫的贺荣。
巧的是,贺荣刚好喜欢陶瓷,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她的救命恩人。
衬衫?
陶瓷?
纵使如今已经放下,听到了这儿,我也忍不住想爆粗口。
谁能料到,我花光了几个月生活费买的衬衫,竟然成了错认的源头。
而这一错认,便是十年,直到前几天她回到家,看到了我留下的信。
宋蓁哭着笑着,痴痴狂狂地坐在地上,紧紧抱着那陶瓷摆件,颠三倒四地跟我道歉。
我却突然想要大笑,笑我这十年的一片痴心,笑我这三年的日夜陪伴,到底都是付给了谁。
我很想指着她大骂,也想让她好好看看我这些年受的罪。
可我只是平静地走到她面前,没有安慰,没有扶起她,我蹲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她的狼狈与不堪尽收眼底。
然后,当着她的面,将袖子挽起。
手上那条已变成了白色的深疤暴露在她的面前。
「这条疤痕,你是知道的,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
宋蓁脸色一白。
「宋蓁,当初的认错,可以说不是你的错,但是,大学的四年,在一起的三年,你但凡开口问一句,都不会有如今的结局。」
「这是你自找的,宋蓁,你现在受的一切,不足我当初的百分之一,你活该。」
我每说一句,宋蓁的脸便白一分,到最后,连一点血色也看不见了。
「不,不是的。」她拼命摇着头,想反驳我。
「阿尧,不是这样的,我是爱你的,我一直以为是贺荣救了我,才会……」
她乞求着我,想扑到我怀中,我起身往后撤了一步Ţùₕ。
她扑了个空,刚好半跪在了我的脚边,多狼狈,多滑稽。
她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看待我的?
但她已经顾不得了,哭着想抓住我,苦苦哀求:「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她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陶瓷,仿佛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伸手去拿那个陶瓷,宋蓁以为我心软了,连忙双手递了过来。
我拿起陶瓷,没有丝毫犹豫,打开窗户,便丢了出去。
「啪——」时隔十年,我再次听到了相同的声音。
当初的陶瓷为救她而碎,今天,我亲手打碎了它。
「不要——」宋蓁撕心裂肺地尖叫,跌跌撞撞冲过来。
那陶瓷已经碎了一地。
「你看,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修复了也是碎的,破镜是不可能重圆的。」我平静地欣赏着宋蓁崩溃的样子,像在看当初的自己。
宋蓁却好像突然看到了希望,她看着我,目光执拗:「可以圆的,可以圆的。」
说完,打开门便冲了出去,钻进了雨中,开始捡起碎片。
她蹲在地上,将一片片的碎片捡起,用裙摆兜着。
陶瓷的碎片很锋利,不一会儿,她的手上,身上便渗出了红色。
雨越来越大,如那年高一。
-12-
我就站在窗户旁,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雨里的她。
我当年的影子和她渐渐融合在一起,但又渐行渐远。
内心从畅快到平静,我听到自己心中有个声音说:放下了。
我转过身去,将门窗合上。
将她彻底关在了门外。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外面汽车的声音。
我没有理会,宋蓁就这么跑过来,她家里人和朋友肯定会找过来。
我皱了皱眉头,希望不要再扯到我,不然,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贺荣的声音透过雨声传了过来。
宋蓁见到他似乎很激动,两人爆发了争吵。
大雨将他们的争吵声模糊。
突然,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门外响起。
一切归于宁静。
我戴上了耳机,将外面的事情屏蔽,开始做自己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传来。
我打开门,是贺荣,宋蓁已经不在了,地上只有仍未捡干净的陶瓷碎片和被大雨冲淡的血迹。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正想把门关上,他却伸手拦住了我。
他的模样很狼狈,浑身湿透,半透的衣料贴在肉上,发型也早不成样,水滴从他一缕一缕的头发上低落,左脸还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丧家之犬。
我脑中突然浮现出这四个字。
我正想开口,他却先冷笑了一声。
「原来当初救了她的人是你,还真是痴情啊。」
我有些不耐烦:「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些废话的吗?」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放下身段求你,你不会心软想要复合了吧。」
我知道他是在用激将法,可惜,他们的这场游戏,我不想,也没兴趣再参与下去。
「宋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一样,一个渣,一个贱,你们还真是相配。」
贺荣却并不生气:「贱?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舔了十年,还是个备胎。」
我眯了眯眼,正想直接把门关上,一个声音却出现在他身后。
「知三当三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是胡束吟。
她打着伞,正站在了我们不远处,手上还提着吃食,一脸愠色。
贺荣没有见过胡束吟,被她说得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她几步便挡在了我的面前。
「你说文尧贱,那你这种和有妇之夫不清不楚的东西又是什么?知贱犯贱?
「一个出轨的渣女,一个绿茶的小三,你们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就继续待在这儿吧,等着街坊邻居都来看看,看看这男小三到底有多惊世骇俗。」
贺荣没见过这等市井的仗势,脸顿时黑了一半。
贺荣看着我们俩,片刻,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目光在胡束吟的身上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胡束吟一眼,冷笑着走了。
-13-
看着贺荣已经离开,我才和胡束吟一起进了屋。
想到方才丢出去的陶瓷片,我拿着扫把出了门。
胡束吟帮我撑着伞,我们二人将剩余的碎片直接扫进了垃圾桶。
有了今天的事,想来宋蓁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烦我了。
而王家顶不住网络压力,也终于道歉了。
王乾安也顺利地被行政拘留。
果然离了宋蓁,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我看着面前眉飞色舞地讲着故事的胡束吟,忍不住轻笑。
这段时间,我和胡束吟越发熟悉。
我也经常去她们家玩。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样一天天平静地过下去,不想,宋蓁再次找上了我,还刚好撞见了正在我家的胡束吟。
她显然还记得胡束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不由分说地便朝胡束吟扑了上去。
胡束吟一时不察,被她扇了一巴掌,但很快反应过来,提起拳头便和她扭打在一起。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女人打架,凶狠程度较之男人之前丝毫不差。
我担心胡束吟,赶紧上前将两人分开。
我下意识便将胡束吟护在身后,宋蓁气得发疯,两眼通红。
「好啊,你们果然早就搅和到一起去了。」
她指着我们两个,大吼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我家那次,还是更早?」
突然,她死死盯着胡束吟:「你这个贱人,勾引过多少人啊,这么熟练?」
她还想上前,被我一把扣住。
宋蓁动弹不得,只能大吼大叫,如图市井泼妇一般,再不见当初半分的骄傲。
我松开了她:「宋蓁,我和束吟只是朋友关系,你如果再敢来胡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蓁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眼泪流了满脸,最后只剩满眼恨意:「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说完,便跑了出去。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没过多久,胡束吟便出事了。
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和我联系了,我发微信,她也只是敷衍着回一两句,或是直接不回。
我感觉到有些不对,便直接去她家看望她。
到了她家,我才发现,她家竟然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而她,竟然在家收拾家具行李。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急忙开口。
胡束吟见到我,咬了咬嘴唇,继续低下头去收拾东西。
我便直接问了房东。
房东告诉我,他们的合同已经快到期了,他要这间房子还有别的用处,不能租给他们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宋蓁搞的鬼。
我回到家便打电话质问宋蓁,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却轻飘飘地说,只要我回去,她就可以收手,一切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呵,好个既往不咎……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告诉胡束吟,她是受我牵连,我会重新帮她们找个房子。
胡束吟没有拒绝。
我将二人安置在我家,打算重新为她们找一个安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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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宋蓁会就此收手,没想到,她真正的计划还在后面。
#反转!痴情男竟是出轨男,被曝已和小三同居#
这个标题赫然出现在了热搜第一,后面紧跟着一个「爆」字。
我点了进去,里面的图片赫然是我帮胡束吟搬家的视频。
想到前因后果,我顿时明白过来。
好歹毒啊,真当是好歹毒的计策……
宋蓁竟真的做得那么绝。
我死死地扣着手机,紧紧咬着牙关。
网友对这样的狗血事件总是格外兴奋。
尤其是,我还是上一个舆论中心的主人公。
视频里,胡束吟的面孔清晰可见,好事的网友便开始人肉胡束吟的身份。
很快,便有胡束吟公司的人将她认了出来,把她的身份信息通通公开了出来。
我看着网上一片片对我和胡束吟的谩骂,捏紧了拳头。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鱼死网破了……
我打开了电脑。
从我高一救了宋蓁,到我们分手之后她做的桩桩件件,通通整理出来。
我点开手机的电话录音,最上面一条的时间正显示着几天前。
正是我那天与胡束吟的通话。
我有个很好的习惯,每次电话,自动录音。
我花了一整天时间将这些东西通通整理好。
然后,打了最后一通电话给宋蓁。
电话很快被接起。
「网上的热搜和视频,是你做的吧,你先让胡束吟无家可归,然后造谣我们有私,宋蓁,你是真的想要逼死我们吗?」
「文尧,我给你机会了,我说过,只要你回来,我就可以收手,我那么卑微地求你,你竟然毫不领情,还找了这样一个女人来羞辱我,是你在逼我。」
我差点笑出了声,她竟就这样承认了。
真当愚蠢,亏我还以为能想出如此歹计的人,总该有些防备心。
「你我还在一起的时候,你便和贺荣不清不楚,却在我们分手之后,去诬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宋蓁,你当真恶毒。」
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最后一个证据也到手了。
我打开短信,翻出了那条不知名的信息,照片还在。
加上宋蓁朋友圈的截图,这证据条也完整了。
我冷笑一声,感谢贺荣,他的愚蠢再次帮我和我的证据添了一笔。
我将证据收拾完时,已是下午 6 点。
很好,正是下班时间。
我直接实名将所有证据一起放出,然后关机。
等着舆论大爆发的那一刻。
胡束吟这几天没有去上班,同事的背刺让她心灰意冷,直接和公司提出了离职。
我便和她一直待在家中,陪她外婆聊天。
网上的舆论早已天翻地覆,热火朝天,而我们却一片岁月静好。
直到三天后,宋蓁再次找上我。
她早已崩溃,神情恍惚,她问我:「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她说,她只是想我回到她的身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脸皮厚到做出了这样的事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爱的只是别人无条件地为你付出,这样的舔狗,谁爱当谁当。」我直接甩开她。
我关上了门,没有再理会她,我知道,她的麻烦还在后面。
我直接起诉了宋蓁造谣,而宋家本就在上一场舆论中难以脱身,这一次,就不仅是舆论了,还有官司。
而宋家的对手们也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纷纷出手。
这次的事件也让我生出了离开 S 市的想法。
我一个人其实并不怕,但我不愿意胡束吟因我遭难。
胡束吟的无辜受难,骤然失业,一直让我深感愧疚。
我问她愿不愿意离开, 我可以帮她找一份更好的工作, 胡束吟答应了。
我投了 A 市的简历,A 市是一线城市,也更繁华些。
这几年一直没有放弃学习,我很快就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
我办完离职,便带着两人离开了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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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蓁知道后, 一度想继续打ţůₓ听我的下落。
但很快, 她就没有精力来找我了。
原来, 是宋家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
搞鬼的, 竟然是贺荣。
我这才知道, 早在十年前,贺家就盯上了宋家。
当初宋家大小姐遭难, 贺家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于是,衬衫,陶瓷……一出李代桃僵的好戏拉开了序幕。
「所以他纵使在国外, 对宋蓁的消息也一清二楚。」胡束吟骇然, 「这豪门之争,实在太可怕了。」
如今, 趁着宋家的舆论与司法漩涡,他趁机出手。
我突然想到他那次看我和胡束吟的眼神, 猛然意识到, 当初胡束吟被无辜牵连受罪应该就是贺荣在背后一手策划的。
宋家为了挽回公司,将宋蓁嫁给了一个国外三婚的富翁,那富翁出手倒是阔绰,直接帮宋蓁摆脱了因造谣而获罪 3 个月的牢狱之灾。
可是, 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礼物, 何况是人的馈赠。
我看到网上有人透露,那个富翁有特殊癖好,前两任妻子,都是被他折磨死的。
但是,那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在宋蓁结婚前夕, 我托人送了一件礼物。
一个与当初一样的陶瓷摆件。
我们的孽缘是从它开始,也该由它结束。
听说,收到礼物的宋蓁又哭又笑,还险些跳河, 被宋家硬绑了回来。
我听后只是笑笑, 束吟下班比我早,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我得赶紧买好菜, 回去和女朋友一起做饭。
刚走出菜市场,我便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拿着一小束蓝色妖姬朝我招手, 我笑着走过去。
胡束吟拿过我的公文包,挽着我的手。
「走,回家。」我看着她手上的蓝色妖姬, 格外安心。
那年, 我的蓝色妖姬在垃圾桶旁长眠,黑暗中的一双手将它唤醒。从此,它撕开虚伪颓艳的外衣, 开在了山花烂漫处。
我依旧喜欢蓝色妖姬,但从来不是为了宋蓁,而是为了我的内心。
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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