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圈内人尽皆知的猛攻王哥,却被谷颜鑫那漂亮脸蛋俘获甘愿躺下。
直到听到他和朋友酒后醉语。
「小谷总,王哥当零的滋味爽吗?」
「皮糙肉厚的,我都下不了口。」
我看着自己身上难消的痕迹,才知道自己被这个臭小子耍了。
建材公司也被他追求者搞破产,欠得一屁股债。
那没啥,AAA 建材王哥可攻可受,能屈能伸,照样能回工地扛水泥。
我释然了某人却没有。
「王哥,你误会了,我是真稀罕你。」
我笑着把大前门扔在他昂贵的跑车上:「大老板,这出戏您另请高明。」
后来他跪在暴雨里举着我给他买的定情戒指:「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给你。」
我踢开戒指冷笑:「建材市场谁不知道——我王磊只做顶天立地的 1。」
他咬着牙:「行!我躺下给你搞,只要你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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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袋砸进泥水里,溅起一片泥点,粘在我洗得发硬的牛仔裤上。
妈的,这鬼天气,雨下得没完没了,顺着脖子往脊梁骨里钻,冷得人直打哆嗦。
也许是坐办公室坐惯了,很久没开练,一时间难以适应。
我肩膀上的新伤叠着旧伤,每一次把百来斤的沙袋甩上肩头,都像有把钝刀在骨头缝里来回地锯。
「王哥,歇会儿吧!雨太大了!」
旁边刚进工地的小年轻扯着嗓子喊,雨幕中在工棚里冲我招着手。
我抹了把脸,冲着对面喊去:「干你的活儿,别管我。」
歇?拿什么歇?法院的传票还挂在八人间板房的床头,还有老母亲那不能断的药钱,都压在我这副肩膀上了。
以前当老板的时候,哪用得着亲自扛这个?
手指缝里漏点钱,都够养活一队工人。
现在?呵,我王磊,AAA 建材市场响当当的「王哥」,圈里公认能一晚上撂倒三个零的狠角色,还不是得靠这一身蛮力,在这烂泥地里刨食儿?
真是天大的笑话。
正当我咬着后槽牙,腰腿发力,准备把脚边另一袋水泥扛起来时,一阵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冲破了雨夜。
那声音太熟悉,我的后槽牙瞬间咬紧,后背都出了一身白毛汗。
那辆银色的轿跑曾经是我用来泡小 0 们的门面货,当然忘不了。
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没撑伞,精准定位了我,小跑着冲了过来。
好家伙,我都跑这么远了,还能找到我,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我曾经的亲密男友谷颜鑫,顶着张比明星还漂亮的脸,嫌恶地望着四周。
那张脸,在灰蒙蒙的雨幕里,依旧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
我杵在原地,肩上还扛着那袋死沉的水泥,雨水顺着安全帽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你居然躲到这种地方?有意思吗?玩够了?」
谷颜鑫的声音穿透雨帘传过来,他走近几步,停在我身边,提着鼻子闻了闻。
「难闻死了,也不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跟我回去。」
他递过来一样东西。
是一张薄薄的银行支票。
工地上灯光有限,我看不清支票上的数字,但上面那串长长的零足以抹平压在我身上的债务。
挺刺眼的,我撇了撇嘴。
跟他回去?回去做什么?回去继续当那个被他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的傻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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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谷总,王哥当零的滋味爽吗?」
那个醉醺醺的属于他某个狐朋狗Ṭúₚ友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脑子里炸开,带着恶意的嘲笑,尖锐要把我的耳膜都戳穿。
我和谷颜鑫相识于一个会所,他雌雄莫辨的绝美容貌瞬间拿捏了我。
我过去他那桌搭讪的时候,他正被几个醉汉骚扰。
这可给我怜香惜玉的,还没凑近卡座,我的大脑里已经满是黄色废料了。
结局可想而知,我是靠做建材发家致富的,年轻时候在工地搬砖、跑过外卖、还当过家政,练就了一身腱子肉。
是圈内的天菜猛 1。
撞号的看见我都自愧不如,我往谷颜鑫那儿一凑,一帮子骚扰者都散开了。
顺利抱得美人归的我很快跟美人滚上了床。
结果到床上才发现这美人腿比我长、肩比我宽,就连那家伙都比我大。
他双眼含泪地看着我说自己从没做过 0,怕疼……
给我心疼坏了。
撞号很正常,彼此笑笑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但我实在垂涎谷颜鑫的颜值。
且两人都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地步,最后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我献出了守了三十多年的后庭花。
说实在的,有爽到,不然也不会后面被他坑得那么惨。
开始我没准备付诸真心,毕竟我们这个圈里约炮的很多,但每次去那个吧都能看到谷颜鑫在被人骚扰,想着他在床上叫我「王哥」的小模样,不免色心又起,帮他解了几次围。
后来我们正式开始交往,他的脸蛋这么漂亮,身材又高又有料,我还以为是个小模特。
我对他越来越痴迷,痴迷到把从前的莺莺燕燕都断了个干净。
高定奢侈品眼睛眨都不眨送给他,他一句想吃片皮烤鸭,我能亲自开着车从城南跑到城北,最后送到他手上还是热乎的。
我在纪念日定制了一对男戒,准备送给他,过完年,也想把他带回老家给老娘见见。
这些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出口。
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嫂子,谷颜鑫傲娇地没吭声,想来那会儿应该挺恶心的。
交往一年后,有次我去一家私人会所应酬,出来方便的时候听到大包里似乎有熟悉的声音。
透过门缝我看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谷颜鑫,西装革履,眉目冷峻。
被一群人前呼后拥,每个人都争着抢着向他敬酒,而他却连眼皮抬都不抬。
我愣住,我跟他报备今晚行踪的时候,他说自己同学聚会也会回来迟些,但这地方、这群人显然不是同学聚会。
正当我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一个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谷总,王哥当零的滋味爽吗?」
谷颜鑫抬了抬眼皮,冲着那人碰了个杯,好看的唇上下开合,吐出残忍的字。
「皮糙肉厚的,我都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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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人笑成了一片,而我,居然就是那个笑料的制造者。
烟雾缭绕中,一个染着红毛的家伙,勾着谷颜鑫的肩膀,口齿不清地嚷嚷。
「小谷总牛逼!真他妈把 AAA 建材王哥给拿下了!操,那可是圈里出了名的硬骨头啊,怎么样怎么样?赌赢的滋味爽不爽?让那种猛 1 躺下叫唤,是不是特别带劲?哈哈哈哈……」
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放肆的笑浪简直要把我淹没,我攥着门把的手上全是汗渍。
「还行吧,就那样!」
包厢里瞬间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和口哨声。
谷颜鑫就坐在那群人的中心,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脸上没什么表情,昏暗的灯光落在他漂亮的侧脸上,薄唇微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群人我Ţũ₎一个都不认识,想来认识这一年多里,我从没见过他的朋友。我以为这孩子沉默寡言的性格古怪得很,没什么朋友。
却没想到他不仅朋友众多,还个顶个的都是少爷模样,只是人家不愿带给我认识而已。
也不是不愿,可能是我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不配。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凉透。
跌跌撞撞地离开这个宛如魔窟的地方。
谁能想到我这个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糙汉,能被小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巨大的挫败感让我坐在街头喝了一夜的闷酒。
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多半来自谷颜鑫。
逃避可耻但对我来说有用,将近一周我没去公司也没回家。
直到秘书把我从酒店里捞出来,我才知道我经营了快十年的小建材公司倒了。。
原料供应商集体毁约,大客户一夜之间全部撤单,银行突然抽贷,财务总监卷着最后一点流动资金人间蒸发……
速度快得让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周前还热火朝天的仓库和办公室,转眼就被贴上了冰冷的封条。
我坐在公司大门口手足无措,打了几个电话给那些商场上的老朋友,大多不接,还有的已经将我拉黑。
几个关系确实铁的,悄ťů₌悄告诉我,圈内有传言,说我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谷颜鑫某个疯狂追求者的「杰作」。
我王磊,一夜之间,从「王哥」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所有的记忆碎片,都在那个包厢的哄笑声中,被谷颜鑫那嘴角冰冷的弧度彻底串联起来,将我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而现在,这个始作俑者,穿得人模狗样,踩着我下半辈子可能都买不起的皮鞋,站在我干活的地方,甩给我一张轻飘飘的支票,对我说:「玩够了?就跟他回去。」
当一个人的尊严被彻底践踏,愤怒会在大脑中占领高地,我将肩膀上的水泥袋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泥水溅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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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抬手,拍飞了那张沉甸甸的支票。
可能是我之前对谷颜鑫太好,没让他受过一丝委屈,这会儿的他居然傻愣愣地看着我,僵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仿佛他已经来到这肮脏的工地准备接我回去,我就得感恩戴德。
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破产民工,还敢对他动手。
周围工友们听到动静都望了过来,我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咬着牙死死盯着他。
「我该叫您什么?叫宝贝不合适了吧?那叫谷总?」
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您戏演完了,也该另请高明了,是我老王没眼力劲儿惹到您这尊大佛,现在的结果都是我自个儿作的,我已经深刻反省,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行吗?」
我斟酌着话语,胸口虽有千斤巨石压着,也不敢鸡蛋跟石头比硬度,我还有八十多的老母亲需要赡养。
谷颜鑫抿着唇,他没撑伞,大雨将他精心支棱起来的发型打了个透湿,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好听得很,却淬着毒。
「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老子屁股给给你搞了,钱也没了,现在就剩下一条贱命,谷少爷大发慈悲离我远点,就这个意思!」
顾不得周围都是工友,气愤已经点燃了理智,我冲着他大吼出来。
胸口那股郁结多日的气,似乎也爆发了出来。
吼完,我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张曾经让我神魂颠倒的脸。
弯腰,抓起地上那袋沉重的水泥,吼了一声:「都他妈看什么看!干活!」
工友们如梦初醒,纷纷低下头,搬砖的搬砖,开车的开车,工地上的噪音再次响起,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压抑的沉默。
沉重的沙袋重新压上肩头,那熟悉的钝痛感传来。
我咬着牙,迈开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脊梁骨挺得像根标枪,一步一步,朝着那堆成小山的沙石料堆走去。
三十多岁的人,居然第一次谈恋爱就失恋了,还被甩得这么惨。
疼,真他妈疼。
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但这疼,却像一剂猛药,强行压住了心头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楚和屈辱。
我在社Ŧų₂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久了,也不是没见过大老板被身边小情儿弄得家破人亡的,我这有手有脚的不算什么,不就是从头再来?不就是扛水泥?我这身力气还在,脊梁骨还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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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那银色跑车还停在原地,引擎没熄火,我知道谷颜鑫没走,但他脸皮薄得很,周围那么多人,他不会留下来被人当猴儿似围观的。
隔着雨幕,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黏在我身上的灼热目光,我的余光瞟了瞟车那边,谷颜鑫正一脸茫然地盯着。
操!茫然?他有什么资格茫然!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
我甩了甩头,将面门上的雨水甩去,眼前只有不断堆高的沙石料堆,只有工头叼着烟卷、不耐烦地挥着手催促声。
「王磊!磨蹭什么呢!东边那堆沙子赶紧清过去!搅拌机等着用!」
「来了!」我吼回去,透着一股狠劲。
脚下猛地发力,扛着水泥袋加快了脚步。
泥水溅起老高,每一步都像是要把这操蛋的地面踩穿。
什么谷颜鑫?什么支票?什么狗屁的跟他回去?都他妈滚蛋!
老子现在,就认肩膀上的水泥袋,就认这泥水里淌出来的血汗钱!
日子像工地上泥浆一样,浑浊、沉重,却也一天天向前淌。
我彻底把自己焊死在了这片泥泞里。
天不亮就上工,顶着星星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混合着汗臭味的八人间里。
肩膀上的皮磨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又磨破,最后凝成一层厚厚的硬茧,摸上去像粗糙的树皮。
不知道以后找个会过日子的会不会嫌弃我。
我叹了口气,为自己这可笑的想法默哀,这都什么时候了,以前的坑还没踩够吗?
那天以后,谷颜鑫没再来工地。
那张被泥水泡烂的支票,已经成了我们之间最后的句点。
圈子里偶尔还有人提起「AAA 建材王哥」的落魄,唏嘘几句,但很快就被新的八卦淹没。
我这个昔日「猛攻」,如今只是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扛活的「大磊」!挺好。
直到那天傍晚。
我正跟一车新到的钢筋较劲,手指被螺纹钢边缘划开一道口子,血珠子刚冒出来就被灰尘盖住。
「王哥!王哥!」工地上的小年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指着工地大门方向,「门口……门口那人……又、又来了!」
我心头猛地一沉。
一股说不清是烦躁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瞬间攫住了心脏。
妈的,阴魂不散!
丢下手里的钢筋,我沉着脸大步朝门口走去。
门口停着的,已经不是我那辆银色的跑车了,而是停了一辆……单车?
还是共享单车?
单车旁站着的人,正是谷颜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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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穿得就跟我第一次在酒吧里遇见他那会儿一样,深色连帽卫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沾了不少泥点的运动鞋。
那会儿我就是被他这股清纯劲吸引的,跟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但此刻再看到他这身打扮,我的眉都不自觉地皱在了一起。
什么玩意儿?越看越恶心。
谷颜鑫也看到了我,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急切,有焦躁,还有一种……近乎恳求的情绪?
这让我觉得无比荒谬。
他避开我的目光,视线在混乱的工地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一堆等待搬运的沙袋上。
然后,在我和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的工友惊愕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完全超出所有人理解范畴的动作。
他走到那堆沙袋旁,弯下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试图去抓一个沙袋的边角。
动作笨拙,甚至有点滑稽。
沙袋粗糙的麻布显然刺痛了他细嫩的掌心,他眉头狠狠一皱,下意识地缩了下手。
但没停下动作,只是咬着下唇,再次用力,试图把那沉重的袋子提起来。
谷颜鑫虽然个儿高,薄肌明显,但那都是健身房里的产物,怎么可能有我这种实地练就的厉害。
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白皙的皮肤下绷起一层青筋。
一次,没提动。沙袋像生了根。
他调整姿势,深吸一口气,用上双手,腰背都弓了起来。这一次,沙袋终于被他艰难地抱离了地面几寸。
「操!」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工友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这细皮嫩肉的少爷,搁这儿演哪出呢?」
谷颜鑫听到了,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但他没松手,也没看任何人,只是死死抱着那袋沙子,向着混凝土搅拌机那边走去。
我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他笨拙地抱着那袋与他格格不入的沙子……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但下一秒,更汹涌的怒火就席卷了上来。
这算什么?迟来的忏悔?试图用这种可笑的苦肉计来打动我?
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需要他用「体验生活」来施舍怜悯的可怜虫吗?
还是他们这群大少爷无聊赌局后,用来满足自己「良心发现」戏码的道具?
我朝他走了过去,谷颜鑫猛地抬起头,看到我走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灼亮的光。
他将沙袋扔在混凝土搅拌机旁,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腰背,像是在展示他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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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只觉得这张依旧漂亮的脸真是跟他的主人一样天真,他不会到现在还认为我和他有机会重修旧好吧?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笑。
「谷总,您这双金贵的手,还是留着签您的支票吧。」
我伸出手,将他刚刚放下的沙袋重新背在了肩头。
「这玩意儿不该放这个位置。」指了指另一边的搅拌机。
「这里不是您该出现的地儿,回去吧。」
他看着我轻松地背起一袋沙子,就要往回走,刚刚还迸发亮光的双眼只剩下难堪和灰败。
他死死抿着嘴唇,血色褪尽。
「别再来这儿,算我求你。」我掂了掂肩上的沙袋,在他的注视下离开了这片地区。
那晚之后,谷颜鑫算是彻底消失了。
工地门口不管是跑车还是共享单车都没有出现过,也没有那个穿着不合身卫衣、笨拙搬沙袋的身影了。
工友们虽然都是社会底层人士,但都挺见多识广的,茶余饭后的八卦也听得多,对我这种情况更是见怪不怪的。
偶尔闲聊,有人会咂咂嘴,拍着我的肩感慨一句「老王啊!还得是你,我瞧你这股劲肯定能东山再起,咱赶紧加个微信,以后你再发迹了,我就跟你混,给你打工。」
我笑着掏出手机,扫了对面工友的微信。
我这人就这点好,从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工地门口的看门狗路过我都会聊上两句。
人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出路。
有的工友也是直白,直接评判。
「那小子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估计也就三分钟热度,等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呗。」
我点头表示赞同,毕竟我和谷颜鑫没有按照恋爱正规流程分手,他心里估计也憋了口气,过段时间就忘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能安安心心干活时,先是工头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递给我一包明显超出我如今消费档次的软中华。
「大磊啊。」工头搓着手,眼神有点飘忽。
「那个……上面说了,以后你每天工时算满八小时就行,加班费按两倍算!重活儿……咳,尽量少安排点给你。」他指了指烟,「拿着,别客气,你人别累着,我瞅着你前段时间好像肩膀不舒服啊,要不要紧?」
我盯着那包烟,没动。上面?哪个上面?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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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工地上这么多人,工头怎么会在意我这个小民工哪里不舒服,他又不是圣人。
一股被冒犯的烦躁猛地顶了上来。我缺的是这点施舍吗?
「不用。」我声音硬邦邦的,把烟推回去。
「该咋干还咋干,力气我有的是,这工地上这么多工友,大家眼睛雪亮的,您这样,我还怎么开展工作?」
工头讪讪地笑了笑,没再坚持。
接着,是那个总爱占人便宜的食堂打饭师傅老李,破天荒地给我多打了满满一勺油汪汪的红烧肉,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王哥……哦不,大磊兄弟,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累瘦了!」
那笑容假得让人反胃,我知道,肯定是有人「关照」过了。
最离谱的是有一天,我刚卸完一车砖,累得靠在墙根喘气。
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像从地缝里钻出来似的,毕恭毕敬地递给我一张名片。
「王先生是吧?您好,我是『鼎盛建材』的法律顾问,我们老板非常欣赏您的能力和为人,诚挚邀请您担任我们公司的运营总监,年薪初步定在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让我眼皮都跳了一下的数字。
鼎盛建材?那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从前我做建材生意的时候,还去过那个金碧辉煌的大楼里学习。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被谷颜鑫压在床上的时候,还在兴致勃勃地跟他说着鼎盛建材的牛逼运营模式,畅想着总有一天也能带领公司踏上这片云端。
我看着那张烫金的名片,只觉得无比讽刺。
以前我开着自己那个小破公司,削尖脑袋想跟鼎盛搭上点关系都难如登天。
现在我倒台了,来工地扛砖了,人家反而「欣赏」我了?
「没兴趣。」
我把名片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西装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这些「好意」,像一张张无形的大网,四面八方地罩过来,带着谷颜鑫特有的施舍味道。
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就能让我忘记那个肮脏的赌约,忘记公司破产时那股绝望和无助?
他以为用钱、用职位就能把我重新摆回他设定好的位置?
这些示好压得我心头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妈的,谷颜鑫,你到底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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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这种压抑的「关照」中滑到了深秋。
空气里的寒意越来越重,这北方天降起温来快得很,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刮。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得厉害,工头早早吆喝着收工。
最近我把在农村生活的老母亲接到了城里,她需要透析,一个月来一次城里太费劲,为了带着她一起住,我咬着牙在离工地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单间。
虽然多了一笔费用,但老母亲能在我身边我倒也放心了不少。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出租房门口,老母亲已经站在外面等我了。
我见她穿着单薄,赶忙迎了上去。
「妈!怎么又出来了?冷不冷?赶紧回屋去。」
她点了点头,被我扶着走进了屋。
「妈!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老母亲是个江南女子,有着那带人独有的坚韧,自我出事之后,她从没问过一句,任由我安排家里的一切。
「问什么?妈感觉你挺优秀的,很自豪!」
我正切着菜,眼圈微红,嘟囔着。
「害!优秀啥呀?被人整成这样的。」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外面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巨响过后,电动车警报的嗡鸣声、周围胡同里邻居们的嚷嚷声,让这片地区瞬间炸了锅。
我赶紧跑了出去想凑凑热闹,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几乎是横着甩尾,撞在了胡同口狭窄的墙根处,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焦糊味,让这辆车看起来比从驾驶室下来的人还要狼狈。
下来的人,是谷颜鑫。
但他此刻的样子,和我记忆中那个冷淡矜贵的大少爷判若两人!
头发凌乱不堪,几缕湿发黏在额角,呼吸急促,双眼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最刺眼的是他嘴角,一片明显的淤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颧骨上也有一小块红肿。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焦急和恐惧。
他看到我的瞬间,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在我身上,确认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后,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王哥!」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你没事吧?手机!你手机为什么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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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开什么手机?除了跟老母亲以及欠款所在的银行联系,又没什么实际用处,况且我也没必要跟他解释。
他见我不语,又语无伦次地问了一遍,眼神像失控的野兽,在我身上来回扫视Ṱü⁷。
我叼着烟,穿着拖鞋和工字背心,模样与以前做老板的时候大相径庭。
周围好事的邻居都在窃窃私语盯着我们看,恐怕是在猜测我这个中年大叔跟这个小青年是什么关系。
「我能有什么事?」
我嗤笑一声,把嘴里的烟拿下来,捏在指间。
「江谷总这是唱的哪一出?被人揍了,跑这儿撒泼来了?」
我的嘲讽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谷颜鑫头上。
他的指关节被捏得咯吱作响,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我,犹豫了几秒,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我,这场景变化太快,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撤离了,快得我几乎来不及开口骂他。
「你知不知道……」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赵东阳那个疯子!他找人……他找人要动你!就在这附近!我的人刚截住……」
赵东阳?那个疯狂追求谷颜鑫,一手策划搞垮我公司的二世祖?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他的追求者搞垮我的公司就算了,还要继续跑来我这里施暴?他娘的如果我真的跟谷颜鑫有什么这些把戏我也认,都接了!关键我跟他啥也不是,这戏码来的就让人很懵又很憋屈。
我看着谷颜鑫嘴角的淤青,看着他眼中真实流露出的恐惧……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丢进滚油里煎炸。
「不是,我搞不懂,谷颜鑫追你的人到我这里施暴这不是很离谱吗?我俩现在啥也不是了,他不是应该去你新男友那边撒泼吗?不会是看我这个农民工好欺负,柿子专挑软的捏吧?」
「没有什么新男友!我只有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粗暴地打断,似乎我说了什么极不悦耳的话,他的吼声震响了整个胡同口。
「所以呢?」
我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腾的巨浪,刻意忽略他眼中的恐惧和狼狈。
「谷总这是亲自下场,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还是说,您怕您的『前玩具』被人弄坏了,扫了您的兴?」
「王磊!」谷颜鑫猛地低吼出声,像是被我这句话彻底刺穿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双眼赤红,呼吸有些急促。
「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说话!我想你快想疯了,这几个月我没睡过一个好觉!」
「你睡不好觉应该去医院看医生,不应该来看我,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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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声音在这阴冷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冰冷,谷颜鑫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狼狈和嘴角未干的血迹混在一起,楚楚可怜。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他妈的,那是我买的对戒。
曾经变卖家当的时候被我第一个卖出去了,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就像耻辱柱。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晚了!」
「公司的事,是我混蛋!是我没注意赵东阳那个疯子……我那时候……我那时候就是觉得好玩,觉得能把你这样的人拿下,特别有面子!我……」
「面子?」我嗤笑一声,打断他,雨水灌进嘴里,又苦又涩。
「谷少爷的面子真金贵,值我十年心血,值我老娘差点断药,值我王磊从老板变成扛水泥的民工!」
他像是被我的话狠狠抽了一鞭子,脸色惨白如纸。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急切地反驳,语无伦次。
「后来不是了!王哥,你看着我!」
他猛地向前膝行一步,泥水溅起老高,半跪在了地上。
我后退了一步,吓了一跳,赶紧往周围望去,邻里都在看热闹。
「你他妈看着我,后来……后来我他妈是真的……真的稀罕上你了!我每天都想看到你!看你给我做饭骂我挑食的样子,看你跟手下吹牛逼的样子,看你……看你他妈在我身下……」
「闭嘴!」
我厉声喝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
那些曾经以为是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扎在心口的玻璃渣。
「谷颜鑫,你他妈别恶心我了!你现在说这些,跟往我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看我为你神魂颠倒像个傻逼一样躺下,很有成就感是吧?现在看我在这泥水里打滚,是不是更有意思?」
「我没有!」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两行泪水从他脸上滚落。
「我后悔了!王哥,我肠子都悔青了,从你不见了之后……我就Ťū́⁰知道完了,我知道我他妈把你弄丢了,我找不到你,我快疯了,看到你在这里扛水泥,我的心跟刀剜一样,赵东阳的公司完了,我不会让他好过,他敢动你,我就去跟他拼命。」
谷颜鑫神色激动,隐隐有些偏执,甚至还咧开嘴笑了笑。
「这戒指……这对戒指是你当初给我们定制的那个!我把它们赎回来了!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他举着戒指的手在颤抖着,说着就要挪过来给我戴上戒指。
「只要你跟我回去,王哥。」
他仰着头,眼神中有股疯狂的执拗,看得我后脊背发凉,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偏执的一面,我到底惹到了哪尊大佛?
「我什么都给你!公司、钱、我的命、都给你!我躺下,我给你当零,当一辈子都行,只要你能回来,只要你肯再看我一眼!」
「当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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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席卷了我。
我慢慢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
谷颜鑫的眼中猛地爆发出希冀的光。
我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枚戒指。
我的手指冰冷,带着工地泥沙的粗粝,轻轻拂过他嘴角的淤青,那里还有些肿胀。
他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贴近我的触碰,像只寻求安慰的受伤野兽。
「疼吗?」我的声音低沉,在雨声中几乎听不见。
他拼命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
我的手指缓缓下移,掠过他冰凉的脸颊,最终,落在了他那只高高举着戒指、沾满泥泞的手上。
然后,我猛地用力,抢过戒指盒,狠狠发力,扔在了旁边的护城河里。
「不……」
谷颜鑫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他嘶吼着,就要往河里跳。
「谷颜鑫,圈子里谁不知道——我王磊,只做顶天立地的人。」
「我当初能做零不是因为我能躺下,而是因为我相信你。」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
「而现在你的『躺下』,你的『什么都给我』,你现在的眼泪……都让我觉得……真他妈脏。」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朝着那亮着昏黄灯光的出租屋走去。
老旧的屋檐下,母亲瘦小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走近,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声的心疼和理解。
「妈,外头冷,回屋吧。」
母亲默默递来一条温热的毛巾,让我擦擦脸,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满脸泪痕。
「妈,没事,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喝多了。」我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点。
母亲点点头,没戳破这拙劣的谎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磊啊,人活一辈子,沟沟坎坎难免。心里头……别压太沉的东西。」
我喉咙发紧,胡乱应了一声,转身进了狭小的里间。
躺在床上,窗外居然下起了雨,今年的雨水还真是多,雨声敲打着铁皮屋檐,噼啪作响。
谷颜鑫那张绝望的脸,在黑暗里反复纠缠、放大。
第二天上工,雨已经停了。
工地的气氛有些异样,工友们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
工头更是绕着走,连日常的吆喝声都低了几分。
我知道,昨天胡同口那一幕,早已成了工地上最新鲜热乎的八卦。
我懒得理会,只想用沉重的体力活麻痹自己,把那些混乱的思绪全都压进水泥和砖块里。
我负责的区域是正在浇筑地基的新楼。
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粉尘和钢铁锈蚀的味道。
我正和几个工友合力将一捆沉重的螺纹钢挪到指定位置,汗水混着灰尘顺着额角流下,蛰得眼睛生疼。
就在这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从头顶传来——嘎吱……嘎吱……像是生锈的金属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堪重负地呻吟。
我下意识地抬头。
瞳孔骤缩!
-13-
头顶上方,塔吊吊臂上一个用于固定预制水泥板的钢制卡扣,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崩裂!
而它下方,正是我们几个人站的位置!
「跑——!!!」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嘶吼出声,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工友狠狠推开!
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我推开同伴,自己身体因反作用力而踉跄后退,眼看无法完全躲开坠落范围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旁边堆放的脚手架后冲了出来,狠狠撞在我的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彻底脱离了危险区域,重重摔倒在满是碎石的地面,后背和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撕裂耳膜!
那块水泥板狠狠砸落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激起漫天尘土和碎石!地面剧烈震动,烟尘弥漫。
「咳咳咳…」我被尘土呛得剧烈咳嗽,挣扎着想爬起来。刚才那一撞…是谁?
混乱中,我听到了工友惊恐的尖叫:
「血!好多血!」
「快叫救护车!!!」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窟。
不顾身上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扑向烟尘弥漫的中心。
烟尘稍散。
谷颜鑫躺在那片狼藉之中。
他侧卧着,身体微微蜷缩,脸色惨白如金纸。
额角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边脸颊。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和左侧身体,被散落的钢筋边缘划开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迅速浸透他单薄的衬衫,印下一大片猩红。
他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谷颜鑫!」
我扑到他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悬在半空不敢去碰他。
「你他妈……你他妈疯了吗?」
我低吼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他不是走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
工头带着人慌慌张张地围了上来,有人拿着工地急救箱,手忙脚乱地试图止血,有人在大声打电话催促救护车。
「王哥…他…他好像一直没走远…刚才就在那边…」一个工友指着不远处的材料堆,声音发颤。
我看着谷颜鑫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过「赵东阳要动我」,和他此刻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瞬间țūₖ重叠。
这根本不是意外!是谋杀,是针对我的谋杀,而谷颜鑫……他用身体挡在了前面。
如果他没有在附近…如果他没有冲出来…
此刻躺在这里血肉模糊的,就是我!或者,我推开的那两个工友。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让开!都让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过来。
我机械地跟着担架,看着医护人员给他紧急止血、输氧。
谷颜鑫被抬上担架时,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痛苦地蹙紧,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王…哥…」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14-
医院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表情凝重。
「医生!他怎么样?」我几乎是弹了起来,冲到医生面前。
「伤者情况很危险。」医生语速很快。
「高空坠物冲击力巨大,导致严重颅脑损伤,有颅内出血。左臂肱骨粉碎性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差点刺破肺部,而且失血过多,送来时已经休克了。手术暂时稳住了生命体征,但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送 ICU 观察。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求生意志和接下来的 24 小时了。」
医生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我心上。颅内出血…休克…能不能醒过来…
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谢谢…谢谢医生…」
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道谢,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谷颜鑫被推了出来,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脸色比手术室的墙壁还要白。
隔着 ICU 厚厚的玻璃窗,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躺在病床上,被各种仪器包围着,生命体征的曲线在屏幕上微弱地起伏。
那个曾经鲜活、骄傲、漂亮得不可方物,又混蛋得让人咬牙切齿的谷颜鑫,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靠着冰冷的机器维持着生命。
「他……是为了推开你?」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了然和深深的叹息。
我竟没有发现母亲也来了医院。
我喉咙哽住,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怕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赵东阳那个疯子真的下了死手。
而谷颜鑫,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我这条「皮糙肉厚」的命。
什么赌约,什么玩弄,什么破产的仇恨……
在生死面前,突然变得那么苍白和遥远。
我脑子里只剩下他冲出来时决绝的眼神,和他倒在血泊中那声气若游丝的「王哥」。
他如果真的死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痛得我瞬间佝偻了腰,几乎无法呼吸。
不……他不能死!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玻璃窗后那个模糊的身影。谷颜鑫,你他妈给我撑住!老子……老子还没跟你算完账!你不是要躺下给我当零吗?你他妈倒是醒过来啊!
-15-
谷颜鑫被送进 ICU 的第二天,有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年长男人穿着防护服走进了病房。
出来的时候,瞥见我的眼神中带着责备。
「我是颜鑫的大哥,爸妈在国外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你是王磊?」
我点了点头,目光还是紧紧锁定病房。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我替颜鑫向你道歉,毕竟……他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向你道歉了。」
我两眼泛酸,低着头答不上话来。
「颜鑫很爱你,我希望你能陪陪他!」
谷颜鑫住进 ICU 的第四天凌晨,天蒙蒙亮。
护士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3 床谷颜鑫,生命体征稳定了,刚刚恢复了自主呼吸,意识也有恢复的迹象,医生评估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真是命大!」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捂住了脸。
普通病房里, 谷颜鑫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左臂打着石膏固定在胸前, 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起初有些茫然和涣散, 适应着光线。
当他的视线聚焦,看到坐在病床边胡子拉碴的我时,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瞬间涌起剧烈的情绪波动——惊讶、不敢置信, 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脆弱。
「王……王哥?」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个破旧的风箱。
我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床边, 拿起棉签沾了水, 动作有些粗鲁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他乖乖地任由我动作,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赵东阳进去了,买凶杀人未遂, 证据确凿, 你们谷家出手,够他把牢底坐穿。」
谷颜鑫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挣扎着想动。
「别乱动!」
我低斥一声, 按住他没受伤的肩膀。
「想死就直说。」
他不动了,只是看着我。
「王哥…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有屁用。」
我打断他, 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拿起温热的毛巾,避开伤口,替他擦拭脸上未干的泪痕。
许久,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太多的疲惫、挣扎、怨恨、后怕,还有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撬开的心扉。
我俯下身,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谷颜鑫, 听着。」
「你这条命,现在是老子捡回来的。」
「你欠我的, 这辈子都还不清。」
「想赎罪?行。」
「等你这身骨头养好了……」
我的目光扫过他打着石膏的手臂, 最终落回他因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老子亲自检查检查, 看看你这一身毛病,到底改没改。」
「要是还硌得慌……」我故意顿了顿,看着他骤然屏住的呼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老子就亲自给你磨平了!」
谷颜鑫的眼睛瞬间睁大到了极限, 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眼泪决堤般涌出。
我直起身,看着他狼狈又可怜的小模样, 心口那块坚硬的岩石都磨出泡儿了。
妈的,小可怜!赶紧给我好起来,说好的做零Ţůₖ也别忘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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