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夫自杀了。
死后他的日记偶然被我看见,我才知道他和我离婚的真相。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小三,没有出轨,有的只是他支离破碎的短暂人生。
一次意外,我回到了 15 年前,重新见到了十一岁的裴崧。
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我选择了挡在弱小无助的他面前,告诉他:
「别怕,我保护你。」
-1-
离婚不到一年,前夫裴崧自杀了。
我接到国内打来的一通电话,那人说他是警察,他说裴崧死了,跳海自杀,让我回国去认领他的尸体。
跳海自杀?怎么可能?他游泳都是我教的,更别说,他昨天还往我的卡里打了笔赡养费。
才过了一天,就死了?
以为又是什么国际玩笑,我回道:「他不是又结婚了吗?不找他现任老婆,找我这个前妻干嘛?」
电话那头在报了自己的单位和警号和我确定之后,又道:「裴崧先生并没有结婚,您是我们唯一找得到的裴崧的联系人。」
意识到是真的,我的眼泪猛地流出,整个人好像被雷给劈中了,之后,警察再说什么,我都听不清了。
我和裴崧结婚四年,发现他出轨之后,我们和平离婚。他主动想要净身出户,我拒绝了,给他留了房子,只拿走了家里一半的存款,去了德国。
他除了每个月会把工资打给我,就再无联系。
我连夜赶飞机,浑浑噩噩飞回国,却只见到了一个已经巨人观且面目全非的裴崧,海水泡得他肿胀溃烂,只依靠他手上的我们的婚戒才能勉强地认出。
把裴崧安葬之后,他的律师何平找到我,他把裴崧养的猫交给我。
这猫,叫松松。是裴崧二十一岁生日,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裴崧自杀前,把猫拜托何平帮忙养几天。松松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何平说,裴崧给我留了一套房子和七十三万的存款,这是他给我的补偿。而这些,几乎是他的所有。
-2-
我追问何平:「裴崧为什么自杀?」
何平说:「分离转换性障碍,长期积累的抑郁情绪失控。」
我不信,裴崧分明是那样理智的人,到底是什么能将他一步一步推向死亡?
何平面色凝重:「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但我想你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递给我一个 U 盘:「你人在国外可能不清楚,这 U 盘里面的视频在过去的一年内,被人恶意在网络上疯传散播。」
「还将它发到了裴教授工作的大学的论坛上,他也因此失去工作,再之后裴教授的分离转换性障碍复发,这也许是裴崧先生自杀的原因之一。」
U 盘里,有几百个视频,是十二岁的裴崧被人侵犯欺辱的画面,视频里的他,几乎绝望无助到了极点。
只一个视频,就让我觉得煎熬无比,深深的无力感蔓延四肢百骸,一瞬间有密密麻麻的针猛地刺向我,五脏六腑都在猛烈地绞痛。
我不敢相信我视若珍宝的丈夫,曾经被人这样残忍地对待,他该有多疼啊。
我带着哭腔,颤抖着指着视频里面的那个施暴者,问何平:「他是谁?视频也是他传播的吗?」
何平:「他叫朱默,是裴崧的继父,在裴崧的母亲患癌死后,就开始对裴崧开始长达一年的侵犯,之后将裴崧扔到福利院,并用这些视频威胁裴崧,每年向他索要大量钱财。」
直到一年前,朱默因为赌博欠债,狮子大开口,向裴崧索要两百万。被裴崧拒绝后,朱默恼羞成怒把视频传到了网上,然后偷渡逃到了国外,至今还未抓回。
我默默地听着这一切,心如刀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一个人竟承受了这么多。
后来,我找到裴崧的日记,日记上密密麻麻记载着他被折磨的日日夜夜,还有他无数个难以挣脱的噩梦。
他的父母,老师,同学,朋友……所有人都不曾善待过他,他们的凌辱也成了裴崧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却把我视作昏聩无望的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他悲戚一生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短暂的二十六岁戛然而止。他却说:「我终于解脱了。」
他说:「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妻子。」
看完所有的日记,我挥泪如雨。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不该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3-
房间里我们的结婚照仍旧挂在墙上,看着他望向我时微微扬起的唇。我忽然想起大一那年,我猛烈地追求他的第二年,我和他坐在图书馆角落靠窗的座位上。
他看书,我看他。他抬起眸子看我,声音轻而苦涩:「谢峤,我真的值得你如此喜欢吗?你又不了解我。」
而我当时是怎么说的呢?我贴近他,附在他耳边说:「你当然值得,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
他脸色一愠,浮起微红,本就发白的唇被他咬得有些发红,只深深地看着我,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谢峤,我同意了。」
我走神沉浸在他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中:「同意什么?」
等Ṱű̂₊反应过来时,我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真……唔……」
还没说完就被他修长的手捂住了嘴,他怕我会高兴得满图书馆乱跑。
我扒开他的手,对着他的唇就吻了上去。他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后根,像是能滴出血来。
我得意,又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你都是我男朋友了,还怕我亲啊?」
我以为,在我和他的这一段感情中,我才是那个被动者。可日记里,他说:
「峤峤,还好你来了。我踽踽独行,以为会永坠暗夜,只有你提着灯朝我走来,想牵着我的手往更光亮处走去。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是我偷来的,于是我如履薄冰,怕你不爱我,又怕你太爱我,怕你知道我破败不堪的过去,怕你会厌弃我。」
我抱着日记哭,原来就连我以为的出轨,也都是他为了和我离婚而想出来的蠢办法。
-4-
我反反复复看着记载着裴崧一生的日记,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梦中有个声音问我:「你想再见到他吗?」
「想啊!」
然后我的意识猛地清明。再睁眼,我回到了十五年前。
彼时,我十二岁,他十一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原本我应该是在十七岁高三下半个学期时转学,在新学校和裴崧成了同桌,但现在,时间必须得提前。
在我的执意要求下,爸妈终于同意我,转学到裴崧初中时读的学校,我和他的相遇提早了五年。
岸枫中学,初一(1)班。
我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介绍自己:「我叫谢峤,是新转来的。」
眼睛却一直在这群孩子中间来回搜索,终于在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看见了一个黑黑瘦瘦矮矮的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和周围的同学相比,完全就是一个丑小孩的样子,和大家格格不入。
但我一眼ṱũ̂ₛ认出,那是小裴崧。
眼眶还是湿润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和高三时的裴崧一样瘦,只那时的他没现在黑矮。
老师让我选一个空座位坐下,我径直朝裴崧走了过去,不顾他人的眼光,直接坐到了他的旁边。
他不看我,只低头在抽屉里找东西,可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出来,我知道他是在躲我,他不擅长和陌生人接触。
我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谢峤,你呢?」
听到我和他说话,他才停了手上的动作,畏畏缩缩道:「裴崧。」
裴崧依旧不看我,并不想和我多说一句话。
我只盯着他还没我胳膊粗的细腿,十一岁的少年却只有八九岁孩子的身量。枯黄的头发,有些凹陷的面颊,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看着都心疼。
裴崧的亲生父亲在裴崧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之后,他就跟着改嫁的母亲过活,继父当裴崧是拖油瓶,对他又打又骂,母亲也不会制止,有时他们两个人吵架,还会一起拿裴崧出气。
直到他母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得癌症去世后,裴崧被继父侵犯欺负,被继父丢到福利院里。
这些,都是裴崧死后,我在他的日记里面才知道的事情,在我面前,他从不肯提起自己的过去。
既然我回来了,裴崧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绝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
我必须要让欺辱过裴崧的人都付出代价,要在裴崧的母亲去世之前,想尽办法让我爸妈收养他,彻底摆脱日记里,后来那个让人窒息的人生。
-5-
早餐时间,大家陆续拿自己的早餐出来吃。
我打开我妈准备好的早餐,一盒寿司,两个鸡蛋,一盒牛奶,还有三个烧麦,外加一个蛋糕卷。
还得是我妈,对我的胃口了如指掌。
旁边,裴崧从他破旧的书包里面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只有一个小馒头,显然也不像是学校的早餐。
丧尽天良的,在那个家里,裴崧要干活伺候他们,可他竟然连饭都吃不饱。难怪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只有裴崧瘦瘦小小的。
可能发觉我在看他,还用手臂把东西遮了遮。
早餐只吃一个小馒头,不管是谁,等到中午放学的时候,不都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想到这,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热情地叫住坐在我前面的女孩:「这是我妈妈做的寿司,味道可好了,你们尝尝。」
给她们每人分了两块后,顺势再把盒子里面最后两块寿司推到了裴崧的面前:「裴崧,你也尝尝,真的很好吃的。」
裴崧摇头:「不用了,我有吃的。」
他固执地把头偏向窗那边。
我又把盒子推Ťŭ₀过去些,笑嘻嘻道:「我保证,真的很好吃,骗你是小狗。」
裴崧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前面两个女孩也十分自然地吃了,他也就学着夹起一块寿司才放进嘴里。
「好吃吗?」
裴崧点头:「嗯。」
我依旧扬着脸期待地瞧着他:「好吃那再吃一块。」
裴崧才又夹了一块吃掉。
虽然费了点劲,但好在裴崧是吃掉了两个寿司,总也能填肚子,可终究还是不顶饱。
我指了指被指裴崧用手遮住的馒头:「裴崧,我想吃你的馒头。」
裴崧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眼里满是疑惑。
可他一想到,刚才吃了我的寿司,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磕磕巴巴道:「馒头有点硬。」
「没事,我牙好。」我干脆直接从塑料袋里拿过来,咬了一口。
哎哟我去,是真硬啊,又冷又难啃。丧尽天良的,竟然连馒头都是硬梆梆的。
发觉裴崧紧盯着我,我故作镇定,面不改色吃馒头,边啃,还道:「还行,馒头还行。」
好不容易把馒头吃完,我把牛奶和鸡蛋硬推了过去:「我吃了你的早餐,我拿鸡蛋牛奶和你换,不许推辞。」
我故意加重了后面四个字,裴崧怕惹我不开心,总算收下了。在我的监督之下,才把鸡蛋和牛奶统统都吃了。
这些招,是我从十七岁的裴崧身上学到的经验,那时,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吃我带的早餐,除非我是在和很多人分享的时候,他才会勉强接过一点吃。
这一招对他果然百试百灵。
吃完早餐,他精神好多了,果然他那一副蔫蔫的样子,是饿出来的。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裴崧养胖起来。
-6-
裴崧坐在教室角落里面,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人找他说话。
我开始主动找话题。
「裴崧,能借我用一下橡皮擦吗?」
「裴崧,我困了睡会儿,老师来了记得叫我。」
……
一节课下来,我能叫上几十次裴崧的名字,课间休息还拉他聊天。
他也不恼,只听我说话,伸手递橡皮擦给我。我上课偷睡的时候,老师下来,会不熟练地拉我的衣角,小声叫我醒醒。
日记里,十一岁的裴崧是孤独的,稚嫩的笔触有些歪斜地写下: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
我来了,这样我就能当他的朋友了。
下课休息时间,几个男生走到教室后面,手里拿着饮料瓶,站在两米开外就开始往垃圾筐里投饮料瓶。
我刚从外面接水回来就看见,一个叫作王礼的男生把还剩半瓶的水,径直砸到正趴在桌上睡觉的裴崧身上,接着又快速扔出第二瓶,第三瓶。
「砰……」
「砰……」
「砰……」
重物砸向肉体的沉闷声在教室里响起。
裴崧躲闪不及,疼得龇嘴,脸都有些扭曲了。
那群男生开始哄笑:「是让你投进垃圾筐里,不是扔到垃圾身上,你行不行啊?」
王礼则冲裴崧带着嘲讽的口吻道:「垃圾桶旁边那个,把瓶子捡起来扔进桶里。」
裴崧看着那群嚣张的男生,又望向垃圾桶旁边的瓶子,弯腰,准备把砸到他身上的饮料瓶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看王礼和那几个男生熟练使唤欺负裴崧的样子,肯定是经常这样欺负裴崧。
我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手上刚接满水的瓶子,朝王礼的后背狠狠砸去。
王礼吃痛,转过身来:「谁啊!谁砸我?疼死我了!」
「你也知道疼啊!疼你还往别人身上砸?」
王礼恼羞成怒,想过来打我,手刚伸出来就被我牢牢攥住了,我朝他脸上就是一个大耳光,一个过肩摔就把人撂倒在地。
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女生的身高总是会高于男生一些的,再加上我从小被送去学跆拳道,撂倒他,轻轻松松。
王礼被摔倒地上,捂着手,疼得惨叫:「我,我的手断了……」
「断了?」我蹲下,掰着他捂着的那只手,「断了也得给我把你扔的瓶子捡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放手!我捡……我捡还不行吗?」王礼惨叫。
班里的人都围了过来,王礼狼狈地把散落在地上的饮料瓶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面。
「你这不是能扔得进吗?」
裴崧看到这个场面,脸上显然有些震惊,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帮他出气。
王礼本就是欺软怕硬的,见打不过我,哭着跑了出去。周围原本围着的男生也作鸟兽散,生怕下一个被打的就是他们。
裴崧捡起地上我的水瓶,擦干净递给我,支支吾吾:「你的水瓶。」
「他会去找老师告你的状的。」
「没事,我不怕,是他先欺负你的,我都看见了。」
「你为什么帮我?」裴崧的话说得极小声且没什么底气,他被人欺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从没有人站出来帮他。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不是同桌吗?我帮你是应该的。」
裴崧:「谢谢。」
这俩字他说得极轻,低不可闻,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我暗自窃喜,原来十一岁的裴崧比十七岁的裴崧好接近多了,那就Ṫ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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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快到放学的时候,我就被班主任喊出去了。裴崧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怕我因为刚才的事情被训斥处罚。
我无所谓,走之前还安慰他:「放心,不会怎么样的。」
确实不会怎么样,我爸妈别的没有,护崽的能力一流。
办公室里面,一头是胳膊上绑着好几圈绷带,脸上还残留着红巴掌印的王礼和他的父母,另一边是还没下班就被老师急匆匆叫来的我爸妈。
我妈看到王礼那样,拉着我的手,低声说:「什么仇什么怨啊,都给人手整脱臼了,还有他脸上那大巴掌印,啧啧。你执意要转学来这,就是为了打他一顿啊?」
我:「……」
不愧是我妈,脑回路清奇。
我爸则是明确表示可以负责全部医药费,并赔偿精神损失费。
听到我爸愿意赔偿精神损失费,对方家长脸色稍缓,可依旧不依不饶非要我当众道歉,否则要求学校开除我。
我:「我不道歉,但是王礼必须要当众和裴崧道歉。他欺凌同学,否则报警,叫警察来处理。」
我爸听完我的话皱眉,又转头盯着王礼。
「我没有。」王礼开始和老师父母狡辩,「我那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把瓶子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他了。」
我爸二话不说要求老师把教室监控调出来看。
监控里面,外表人畜无害的王礼在裴崧面前,一显原来的丑恶面目,对同学进行霸凌。
看得对方家长脸青一阵白一阵,他们没想到自己养的乖乖小孩在学校竟然是贼喊捉贼的霸凌者。他们自知理亏,再没提要我道歉的事。
王礼被他爸妈带到裴崧面前,要他向裴崧道歉。王礼不情不愿地朝裴崧鞠躬:「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你能原谅我吗?」
周围都是人,王礼、王礼的父母,还有老师,都在等裴崧作出反应,不带善意的凝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裴崧只是站着,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眼里的倔强又多了几分。
看到裴崧这样,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裴崧置于这样的境地,逼他原谅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我上前拉过裴崧的手:「不想原谅,我们就不原谅,不要勉强自己,他做错了事,那都是他自找的。」
然后直接把他带走,把那些人晾在原地,晾在众目睽睽之下。
王礼根本不配得到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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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裴崧走到我爸妈面前,向他们介绍:「爸,妈,这是我今天新交的朋友,他叫裴崧。」
裴崧有些意外,从没有人会如此正式地把他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尤其还是以朋友的身份。
「叔叔阿姨好。」他的声音很小。
「哎,小裴你好。」
我妈极其热衷于招呼我的各种朋友回家吃饭,果然,她开始ŧṻₖ热情地邀请裴崧:「小裴,周末到阿姨家玩,阿姨做好吃的给你们。」
我爸附和:「对,来我家和阿峤一起,你帮叔叔督促她学习,让她别整天只顾着玩。」
裴崧对我爸妈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礼貌回应:「好,叔叔阿姨。」
正合我意,这样我以后就有借口带他回家吃饭,还能和我爸妈先培养培养感情。
此时距离日记里,朱默对裴崧下手的时间,还有将近三个月,但我必须早做打算。毕竟裴崧在那个恶魔身边多一秒就多一分的危险。
经过这次王礼被我教训,之前班里欺负过裴崧的人都不敢再随意欺负他。我和裴崧的关系也近了不少。
我开始每天早上都多带一人份的早餐,借口是妈妈准备得太多了,然后央求裴崧替我分担。
裴崧架不住我的苦苦哀求,答应每天帮我吃一个包子,便不肯再多了。为了让他能吃饱,我让妈妈把原本的素菜馅小包子换成肉馅超大包子。
听到他在晚自习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然后试图喝水掩饰的时候,一下课,我就拉着他去学校门口的面馆,说我自己太饿了想吃宵夜,但是晚上自己一个人害怕。
在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让他陪我一起吃。他每次都拗不过我,都乖乖陪着我一起吃。
吃完饭,他就默默跟在我后面,不顺路也要送我回家,直到看见我进了家门,才自己又往回走。
学校偶尔会免费发一些饭票,我都说自己不爱吃食堂的饭,要回家吃饭,于是全都塞给裴崧,好让他中午也能吃饱。
周末就拉他去我家帮我辅导功课,妈妈心疼他,总会特意做一大桌好吃的,强留他下来一起吃饭,我们仨一人一筷子,不出几下,裴崧的碗就填满了。
望向裴崧偶尔会流露出来的笑意,我总想着,时光要是能永远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9-
直到裴崧顶着伤来学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他的下颚一道长长的伤口,是利器划破的痕迹,是人为。
「你被谁打了?」我问他。
「没……」
「你发誓你没有骗我。」
裴崧沉默不说话,他默认是被人打了。
「是你的继父。」
他点头。
我猛然想起,我和裴崧交往之后,我曾问过他下颚的疤痕是怎么弄的。他说是小时候自己不小心摔的,原来是骗我的。
我曾无数次亲吻过的伤疤,竟然是他被家暴留下的印记。我不敢想象,我每一次的țų₊亲吻,都能让他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噩梦。
「跟我去医院。」我拉着裴崧就要走。
他直挺挺坐在椅子上,不肯动:「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不行,不处理的话,以后会留疤,我不想你留疤。」我认真道。
见他还是不肯动,我叹了口气:「算了,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去就来。」
我去医务室找医生拿药回来,帮裴崧处理伤口。
「有点疼,我快些涂。」我用酒精帮他清理伤口。
伤口很深,用酒精一定会疼,但他全程愣是哼都没哼,眼睛却在隐忍。
我只心疼,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裴崧看见,只着急伸手想替我擦眼泪:「你是在为我哭吗?」
我点头,伸手把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伤口上:「你要保护好自己。」
好像还从没有人如此关心过他,裴崧想,他愣了会儿神,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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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晚自习下课,我又一次拉他去吃饭,点餐的时候我正翻看手上的菜单,思考要点些什么裴崧喜欢吃的菜。
他坐在我对面,目光望向窗外,冷不丁冒出一句:「谢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望向他,迟钝两秒,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又听见他说:
「是因为可怜我吗?」
裴崧的目光落在店外向路人乞讨的拾荒老人的身上。
窗外,老人衣不蔽体,双腿残疾,只能坐在地上。路过的人们都行色匆匆,很久很久才会有人停留,把零钱扔进老人的碗里面,又匆匆离去。
没有人会知道,下一个为老人驻足的人,会什么时候到来。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顺着裴崧的目光望见拾荒老人,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缓缓开口:「不是。」
「我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吗?」他又问。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落下泪来。恍惚间,我仿佛看见面前的小裴崧,逐渐与记忆中的爱人重合。
我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对他道:「你值得。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
「你会一直当我的朋友吗?」他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确认。
确认他曾可望而不可即的爱,这一次是否真的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是一场睡醒就会破碎的幻梦和施舍。
「会。」我红着眼,哑声道,「我会一直当你的朋友。」
裴崧脸上紧张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心安。他自年少时就昏暗无光的黑夜,好似微微透出了一丝微末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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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不再像初见那般面黄肌瘦了。可他还是憔悴,上课时常会走神,精神也时常不济。
我知道,是因为要照顾他那早已经病入膏肓的母亲马莹的缘故,马莹的肝癌是在几个月前确诊的,确诊时肿瘤长满了整个肝脏,已经是晚期。
继父朱默不愿意将钱花在一个没了价值的女人身上,哄骗马莹放弃了治疗,只为留下钱财给朱默。
马莹因此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期,病情无法稳定且日渐加重,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仅靠裴崧一人照顾着。
可即便这样,马莹依旧打骂裴崧,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裴崧的身上,把她的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裴崧,她至死都不曾给过裴崧一点点的爱。
一想到她就要死了,我心里就有莫名的快感,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更不配活着。
此时距离她的死亡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但,就这么让她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于是,我挑了日记里面记载的,继父朱默把家里的钱全都抢走的那一天。
把我特意找人收集到的,朱默在外和女人厮混上床的照片,还有朱默偷偷给女人转账在外面养孩子的记录,以朱默的那个小三的名义,通通都发给了马莹,发消息挑衅她:【等你死了,这一切都是我和我儿子的,你这个蠢女人,你怎么还不死啊?】
就让这水搅得再浑一些吧,狗咬狗可是一出好戏,我要让她带着百倍千倍的痛苦含恨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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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是寄出照片这天下午,裴崧没来学校。我坐在教室里,望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莫名地心慌,开始反复回想裴崧的日记里面的内容和细节。
日记里面分明写的是,裴崧放学回家以后,才得知朱默在裴崧不在的时候,回家中拿走了马莹手上的银行卡和存折。在争吵过程中,马莹还被朱默打伤了腿。
按照日记的记载,裴崧他现在应该是在学校才对,如果他不在学校,那他……
不安和恐惧瞬间攀上我的心头。为什么不一样了?这一次,他为什么不在学校?
我根本无暇思考,就匆匆翻墙出了校门。路上没车,我只能疯了似的狂奔向裴崧家,未知的恐惧盘踞着我,内心的恐慌已至极点。
我匆匆赶ṱŭₙ到,进入他家半掩着的门的时候,一个男人背对着我蹲在地上,正在死死掐着挣扎快要平息的马莹的脖子,女人的脸涨得通红,快要窒息。
朱默的脚底下踩着的是已经一动不动的裴崧。裴崧的后脑勺破了口,血从头顶流下沾满脸,脑袋下方是一地鲜红。
我红了眼,猛然捡起散落在地上沾了血的铁锤,猛地朝朱默挥去。
「咣当……」沉闷的倒地声,被他掐着的马莹终于挣脱了他的手,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我的脑海一片混沌,跌跌撞撞地朝裴崧走去,我叫他名字,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烫得吓人,整个人昏死了过去,他的手还在往外汩汩地冒着血,无论我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打 120 叫救护车,又打 110 报警之后,我朝女人怒喊:「谁干的!」
「裴崧替我挡了朱默砸向我的玻璃瓶和铁锤。」头发乱七八糟的女人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道,「要不是为了保护我,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不会……」
我绝望地看着裴崧躺在血水中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直哭着叫他名字:「你醒醒,裴崧,裴崧,裴崧……」
仇恨驱使着我伸手,再一次拿起地上的锤子,朝地上的男人挥去,可还没砸到人就被马莹用手接住了,她抢过了我本想砸向男人脑袋的锤子。
「你不能杀他。」
「他刚才要杀了你和你的儿子!」我冲她嘶吼,泪水糊了我的眼睛。
「先救裴崧。」
我望向裴崧:「对,裴崧,先救裴崧,可是救护车还是没来。」
我绝望地把浑身是血的裴崧背起来,夺门而去。
我背着裴崧刚跑到院中,身后传来巨大的爆鸣声,一股热浪朝我喷涌而来,我意识到了什么,拼命跑出热浪覆盖的范围。
直到跑出院子,我转身,回头。那个女人站在火光中渐渐被吞噬,连带着周围的一切。
整个房子不到十秒,瞬间沦为火场,熊熊的火光冲天,焚尽了所有。
我背着裴崧拼命地往空旷处跑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瘫倒在赶来的救护车前,护士们把裴崧急急架上了车,我也跟着上去。
医生护士在奋力抢救裴崧,我颤抖着拿出手机,再一次报了火警电话。
那个女人真是疯了,和我一样疯,不,比我还疯。
-13-
护士们把裴崧急急送进了急诊室。我瘫倒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全都是裴崧浑身是血的样子,再一次失去他的恐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看到我爸妈急匆匆赶来医院找我的时候,我才抱着他们哭了起来:「妈,裴崧他会死吗?」
我妈摸着我的头:「不会的,小崧他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们一起在外面焦急地等着,医生出来的时候,爸爸急急上前:「医生,孩子怎么样了?」
「因为送得还算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道。
听到裴崧没事了,我心里的大石才彻底落下。
裴崧是在凌晨的时候悠悠转醒的。醒来看见,我和我爸妈都在身边,我们会因为看到他醒来欣喜若狂,裴崧第一次觉得,能活下来真好。
我还是心有余悸,我问裴崧:「那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去学校了吗?为什么还在家里?」
「我回去拿我爸爸给我留的玉佩,爸爸说要送给最重要的人。我想送给你,可是我弄丢了。」裴崧虚弱,但还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我泪如雨下,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雕花玉佩,颤着声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是他昏迷时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这玉佩,他也曾送过我,我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挂饰,原来竟是这样。
裴崧点头:「就是这个。」
原来是因为我, 他才被连累了。
我把玉佩还给他:「重要的东西要保管好,以后,如果你还觉得我重要的话, 你就再给我。」
裴崧才将东西收了回去。
警察到医院找我和裴崧做笔录时, 我才知道。119 赶到火场的时候,火势很大,消防员赶进去救人,才发现里面的女人在厨房自杀后被烧焦,而里面的男人却是被活活烧死的, 死状极惨。
我想起马莹, 她拉着朱默赴死时在想什么呢?有没有一瞬间后悔,自己从未善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了。而她放的那一把火, 成就了裴崧浴火重生。
裴崧彻底好起来之后, 征得他的同意, 爸爸带着我们搬了家, 彻底离开了这个城市。
这一切终于彻底地结束了。
-14-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和精力, 才让裴崧走出了曾经的阴霾。
我爸妈一直很擅长养孩子, 他们有足够多的爱和尊重,他们不遗余力地去关心照顾裴崧, 以至于我有时候都怀疑, 到底谁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于是裴崧也成为了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我们彼此陪伴着成长,几乎形影不离,共同度过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阶段。
我庆幸于能再一次与裴崧重逢,见证他开启截然不同的人生。
比如因为我妈多年的精心喂养,上一世只有 178 的裴崧在这一世身高直冲 190,成了我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自由蓬勃,鲜活热烈, 再加上他的脑子本来就好使, 无论把他放在哪里, 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爸妈乐意送我们去体验学习各种技能。于是,裴崧学会了篮球, 骑射,拳击,武术,钢琴, 小提琴, 吉他,绘画, 攀岩……
他是多才多艺、样样精通,我是样样都学、样样不会,在裴崧的衬托下, 我终于成了啥也不会的废物。
和上一次一样,我们还是在大学时开始恋爱。不一样的却是,换成他对我死缠烂打, 穷追不舍了。
在我终于同意和他交往之后, 他像只快乐的小狗,兴冲冲地就把玉佩交给了我:「峤峤,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说, 因为我,他终于爱上了这个世界。
我说,我原本就是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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