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了。
是我杀的。
他原想假死带外室跑路,把烂摊子留给我。
谁料想出殡前一日,被我发现了。
于是,我抄起匕首把他捅死了。
还贴心帮他合上棺材板,敲了两下。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1-
我嫁进武宁侯府时。
嫁妆箱子压弯了九十九根扁担。
肖书杰挑起喜帕时,烛火在他眼底碎得很温柔。
「莺娘,此生我定不负你。」
他说到做到。
这三年里,他待我一直体贴有加。
虽我至今未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
他也并未因此苛责我。
而是到处帮我搜罗补药。
可天不遂人愿。
子嗣没求到,夫君也要没了。
几日前。
肖书杰突发恶疾,口吐鲜血,整个人倒了下去。
这一倒。
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2-
临死之前。
肖书杰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
「莺娘……」
他的声音破碎。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是我福薄……不能与你白首了……」
我慌忙用绢子去堵他嘴角。
可血怎么也止不住。
染红了帕子,也染红了我的袖口。
「我已和母亲商量好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从旁氏过继个哥儿给你……咳咳……你……你有依靠……」
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
我的心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一块。
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强忍着泪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夫君,一定还有救的!你别放弃!」
可他只是摇头。
握着我的手,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捏碎。
「应我……」
他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仍执拗地盯着我。
「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终于崩溃。
泪水夺眶而出。
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夫君,我应你。我全都应你。」
他这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
手指也一点点松开。
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床沿。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喉头一甜。
一口热血喷洒在他的脸上。
「夫人!」
在丫鬟银莲的惊呼声中,我陷入了黑暗里。
-3-
再睁眼时。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银莲见我醒来,连忙端来一碗温热的参汤,眼圈红得厉害。
「夫人,您可算醒了。您已经晕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奴婢吓坏了。」
我勉强撑起身子,接过参汤,却一口也喝不下。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银莲见我神思恍惚,低声劝道:
「夫人,侯爷的后事由老夫人操办,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明日出殡了。老夫人特意嘱咐下人们不要惊扰您,让您好好休息。」
我听得心里一沉。
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婆母年事已高,身体一向不好,平日里连走路都要人搀扶。
如今却要独自承受丧子之痛。
还要操持这些繁琐的后事。
夫君在九泉之下,必定也会怪我吧。
不行!
我得去再去看看他……
我猛地掀开被子,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
双腿却虚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险些栽倒在地。
银莲连忙扶住我,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夫说了,您这是急火攻心,得好好静养才行!」
我推开她的手,强撑着站稳。
声音异常坚定:
「你不必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银莲见我执意如此,只得取来一件素白的外衣,轻轻披在我肩上。
「夫人,夜里风凉,您千万当心身子……」
我点了点头,慢慢走出房门。
夜风迎面吹来,卷起廊下的白幡,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一路安静得可怕。
连平日里值夜的婆子都不见踪影。
走到灵堂前,我的心猛地揪紧。
又气又怒!
这灵堂居然却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我不过才昏睡一日。
府中的下人竟变得如此懈怠!
-4-
棺木被放置在正中央。
我一步步走近,脚步虚浮。
直到指尖触到冰凉的棺木。
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我的夫君是真的死了。
「夫君……」
我跪在棺前,额头抵在棺木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发抖。
不知跪了多久。
我的膝盖已经麻木,眼泪也流干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娇笑声,打破了灵堂的寂静。
我眉头紧皱。
是谁?
竟敢在灵堂附近嬉笑!
我正想怒斥一番。
却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浪蹄子,你可真是胆大,连灵堂都敢来。」
我浑身一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声音——
分明是肖书杰的!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啊!
我亲眼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女子娇媚的低笑。
来不及多想,我闪身躲进孝幔后。
透过缝隙。
我看见肖书杰搂着一个青衫女子踏进灵堂。
他面色红润如常,腰间还系着我并蒂莲香囊。
他曾说要日日戴着,直到白头。
女子手指划过棺木,戏谑道:
「这棺木倒是金贵。」
肖书杰低笑一声,伸手揽过她的腰肢。
将头埋在她的胸前。
「我母亲特制的,能透气。要不?咱们进去试试……」
「讨厌!」
女子娇笑着避开他的啃咬。
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
「肖郎真舍得丢下沈莺莺?听说她可是为你都吐血了。」
肖书杰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她一介商贾之女,嫁给我已是高攀,居然还要我承诺一辈子不纳妾?」
当日他求娶之日。
我确实说过他以后若是负我,我们就和离。
可我压根没想过。
这居然能成为他假死的理由!
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像是淬了毒。
一字一句扎进我心里。
「等她把藏的钱都掏出来,填补了侯府的窟窿,到时候她凭你处置。」
「若……我要她死呢?」
「都随你。反正我早就给她的药里下了毒,她也活不久了。」
「肖郎,你好坏啊!」
「我还能更坏……娇娇,听说怀孕的妇人不一般,今天你可得好好犒劳我……」
「唔……啊!」
女子后半截话被吞进唇齿交缠中。
「轻些……当心孩子……」
她仰头承受撞击。
发间的金步摇敲在棺木上,发出细碎清响。
我盯着晃动的棺盖,浑身发寒。
手指紧紧抠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原来……
原来如此!
我竟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假死。
不过是为了摆脱我,和他的外室双宿双飞!
甚至还想着把野种过继在我名下,让我养活他全家!
而我竟还为他吐血昏迷。
真是可笑至极!
我恨不得直接冲出去,捅死这对狗男女。
可是虚软的身体告诉我。
一对二。
我现在没有胜算。
贸然行动还会打草惊蛇。
-5-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两人才心满意足离开。
灵堂内重新归于寂静。
我望着满堂的白幡,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指尖抚过棺木上精致的雕花。
「肖书杰,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你去死好了。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去死!」
-6-
我重新躺回床上。
全身冷得发抖,可额间却渗出一层虚汗。
银莲轻手轻脚地为我掖好被角。
我低声叮嘱她:
「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一整晚都在昏迷,未曾醒来。」
她点头应下,眼中虽有疑惑,却未曾多问。
我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你帮我去做件事……」
或许是体力透支得太厉害。
银莲离开后,我竟真的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天色泛白ẗū¹。
银莲才把我叫醒。
肖书杰要出殡了。
灵堂内,一片肃穆。
肖书杰躺在棺木里面,面容安详,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婆母站在一旁,红着眼圈解释道。
「书杰特意叮嘱过,身后事不必大费周章。」
我心中冷笑。
侯府这么穷,怎么会舍得为一个假死的人大费周章?
不过这样也好。
省去了许多麻烦。
见我不语,婆母开始催促。
「莺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
我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扑向棺木。
伸手去摇晃肖书杰的肩膀,声音凄厉:
「夫君,你没死对不对?」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婆母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
「莺莺,你魔怔了吧?」
我拼命摇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我不信!我不信!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
我颤抖着手,探向肖书杰的鼻子。
没有气息。
身体也冰冷僵硬。
看上去确实像死了。
婆母几次想拉我起来,都被我甩开。
我就一直瘫坐在地上撒泼大哭。
谁来说都没用。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了。
婆母急了,用力掐住我的手臂,低声喝道:
「莺莺,我知你难过,但这个时候不该胡闹!」
我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
「母亲,我能和夫君单独说句话吗?就一会儿……」
婆母面露迟疑,目光与棺材旁的小厮福旺短暂交汇。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勉强点头。
「好吧,你尽快,确实不能再耽搁了。我在门口等你。ƭű̂₉」
她转身离开。
可棺木旁的福旺却依旧守在那里。
这是在防我。
-7-
假死药的药效有限。
而我刚刚又拖去了大半时间。
肖书杰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知觉。
指尖甚至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目光眷恋地抚摸着他的脸,语气温柔。
「夫君,你知道的,我一向都听你的话。
「所以,你想死,我就送你去死!」
话音未落。
匕首已从我袖中滑出。
我握紧刀柄,毫不犹豫地深深刺入他的胸口。
肖书杰猛地睁大双眼,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可一旁的福旺早已将裹脚布塞进他口中。
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我慢悠悠将棺材板合上。
随后在棺材上轻轻敲了两下。
像是在回应他的感谢。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福旺掩下了惊恐的神色,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
「时辰已到,出殡!」
棺材被缓缓抬起。
可就在这时。
棺材里突然传来一阵抓挠声。
「母亲听!」
我死死攥住婆母颤抖的手。
「夫君是不是还活着?」
婆母的脸色瞬间惨白。
棺材里的抓挠声有些急促,甚至能听到指甲划过木板的刺耳声响。
周围的下人们面面相觑。
抬棺的壮汉也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地看向婆母。
婆母强装镇静。
「莺莺,哪里有什么声音,你听错了。」
「可是……」
我探寻的目光一直盯着棺木。
「你听错了!」
婆母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对着福旺使了一个眼色。
唢呐声响起。
掩盖住了所有声音。
谁也没有发现。
我在一旁死死压着棺木盖。
而棺木盖也只是动几下后,再也没有动静了。
-8-
出殡的过程很快,也很潦草。
看着棺木上薄薄的一层土。
就连颜色都盖不住。
我心里冷笑。
若是肖书杰还活着。
估计自己都能从坟里爬出来。
可惜啊。
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里,我掩面低头,肩膀忍不住抖动。
旁人只当我是哭得不能自已。
却不知我正拼命憋住喉咙里的笑。
肖书杰啊。
他现在已经死透透了。
「莺莺,今日你滴水未进,喝点参汤暖暖身子吧。」
婆母的嗓音带着虚假的慈爱。
她让人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
这般着急吗?
竟是连回府都等不及了吗?
「母亲,我喝不下……」
我哽咽着推碗。
「书杰走了,你若再病了,可怎么办!」
她突然提高嗓门,将参汤硬塞进我的手里。
我依旧摇头。
婆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冷厉:
「怎么?现在连婆母的话都不听了吗?」
宗亲们闻声转头,几位叔公已皱起眉头。
肖家最重孝道。
此刻我若违逆,立刻便会被扣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母亲,我喝便是了。」
我乖顺地捧碗。
婆母死死盯着我的喉咙。
碗沿触唇的刹那。
我突然捏住她的下颌,将那碗参汤直灌入她口中!
「咳咳……」
婆母猝不及防,被呛得满脸通红。
但还是喝下去不少。
她下意识地想要抠喉咙。
我却死死扣住她的手,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焦急:
「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心悸又犯了?」
宗亲们只当我在焦急搀扶。
却不知我正数着她吞咽的次数。
一下、三下、五下……
直到她的喉咙不再滚动。
我才松开手。
「你……」
婆母刚吐出气音,我就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母亲,是我错了!
「要打要骂都使得,可您都饿到发抖了,再不喝点参汤怎么行?」
婆母涂着蔻丹的指尖都在剧烈颤抖。
我趁机凑在她的耳边。
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母亲这么大反应,该不会是参汤有毒吧?
「儿子尸骨未寒,婆母就要毒害儿媳,这说出去可不好听吧?」
「贱……人。」
她瞳孔骤缩,两眼一翻。
竟生生晕了过去。
我立刻扬声道:
「母亲,我就说您要吃点东西吧,都饿晕了!」
唉。
早知道能气晕她。
我就不需要费那劲当众灌药了。
葬礼在一片混乱中草草结束。
-9-
送走最后一拨吊唁的宾客。
我摘下孝帽,任由青丝垂落肩头。
福旺跪在阶下,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压得极低:
「夫人,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今晚的……」
「按原计划办吧。」
「可是……」
他猛地抬头。
瞳孔里倒映我冷冽的笑意。
「怎么?现在想起要扮忠仆了?
「你娘子等着你接她回家呢,你知道的,怀孕的人就是容易瞎想。」
他浑身一颤,重重磕了个头。
「小人明白。」
漆黑的夜晚。
白日刚掩埋的棺木被缓缓推开。
肖书杰的尸体暴露在月光下。
那张曾让我痴迷的脸此刻狰狞可怖。
眼睛瞪得几乎脱眶,十指抓挠棺木留下的血痕清晰可见。
「夫君,死前几秒,一定很痛苦吧?」
我轻抚他僵硬的指节。
努力想要把它舒展开,可是怎么也舒展不开。
「都准备好了吗?」
我转身问福旺。
他战战兢兢地点头,目光不敢与我对视。
「那就送您家侯爷最后一程吧。」
福旺闭上眼,招了招手。
一个大铁笼被抬了出来。
里面都是从乱葬岗抓来的野狗。
它们最懂得如何将一具尸体拆解得干干净净。
肖书杰的尸身被抛入笼中时。
野狗们一拥而上。
撕咬声、咀嚼声混着血腥气在夜色中弥漫。
半刻钟后。
笼中只剩几根白骨。
两颗眼珠从笼子中滚落出来。
滚到了我面前,死死盯着我。
我弯腰拾起那对浑浊的眼球,轻笑道:
「狗都不吃的东西,倒是适合送人。
「把它放回棺木吧。」
福旺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我踱步到他面前,语气温柔:
「只要你好好做事,事情结束后,我自会让你一家团聚。」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你娘子最近喜酸,我估摸着是个大胖小子。」
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玉镯。
「你真有福气。」
他重重磕头,额上渗出鲜血。
「小人以后都听夫人的,求夫人放过她们母子!」
-10-
世人只知侯府显赫。
却不知这光鲜背后全靠我沈家的金山银海支撑。
我嫁入侯府三年。
虽与肖书杰恩爱有加。
却从未让他知晓沈家全部的产业。
这是父亲临终前的叮嘱。
永远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你的底牌。
婆母虽一直不愿放权。
但我有银子开路。
府中下人的底细,我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这些看似无用的八卦,在关键时刻往往能救命。
得知肖书杰假死那日。
我让银莲绑了福旺刚怀孕的娘子。
又许诺他百两黄金。
威逼利诱下。
这个在侯府伺候了二十年的忠仆。
最终也只能选择了叛变。
-11-
婆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披头散发地冲出门,连鞋都来不及穿。
「快!备车!」
她抓住福旺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现在!立刻!」
她的马车加速在前面行驶。
我在后面慢悠悠跟着。
银莲则一路不停撒着铜板。
百姓们蜂拥而至,弯腰捡拾着地上的铜钱,不知不觉已跟了半条街。
银莲见状,忍不住低声问:
「夫人,真要带这么多人去?」
我掀开车帘一角,瞥了眼后面乌泱泱的人群。
「人多才好作证,不是吗?」
到了坟地。
婆母几乎是跌下马车的。
她踉跄着扑向坟头,干枯的手指抠进泥土里。
「挖!给我挖出来!」
福旺带着几个家丁挥锹铲土。
棺木很快暴露在阳光下。
婆母扑到棺边,颤抖着手推开棺盖。
里面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对摆放整齐的眼珠,正和她对视。
「啊啊啊——」
婆母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她踉跄后退,捂着胸口不断喘着粗气。
我适时凑近。
装作惊恐地捂住嘴:
「夫君!你怎么……怎么只剩眼睛了?」
婆母猛地转身,指着我嘶吼:
「是你!你个贱人害我儿!我要你偿命!」
她张牙舞爪地朝着我扑来。
我侧身一躲。
她重重摔在地上,额头磕出血来。
「母亲!」
我跪地扶她,声音带着哭腔。
「您怎么能这么说?夫君是病逝的啊!昨日出殡,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是啊,昨儿个我还看见武宁侯的棺木呢!」
「听说老夫人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媳……」
「她该不会是疯了吧?」
我用手帕掩面,声音颤抖:
「昨日我就说,棺木要埋深些……可母亲执意要草草下葬……」
「夫君他的尸身……该不会让野狗吃了吧?」
「你胡说!」
婆母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我死死掐住腰。
我凑近她耳边。
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您猜,昨日棺木为何有抓挠声?是夫君在跟您求救啊!
「可是你都做了什么?是你!害死了他!」
婆母闻言,气急攻心,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她冲着福旺大喊:
「快!把她给我捆起来!我要她死!」
-12-
我给了福旺一个眼色。
他立刻带着几个小厮假意朝我扑来。
我拉着银莲的手,转身就往人群里钻。
「母亲!别杀我!」
我一边跑一边哭喊。
银莲紧随其后,扯着嗓子大喊:
「武宁侯府老夫人得了失心疯,要杀人啦!」
婆母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尖叫。
「给我抓住她们!捂住她的嘴!」
但围观百姓实在太多。
加上福旺等人有意无意地让路。
我和银莲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不到半日。
武宁Ṭù₁侯府老夫人要杀儿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茶馆里、酒肆中,人人都在议论:
「听说了吗?武宁侯府的老夫人疯了,连儿媳都要杀!」
「可不是嘛,听说是因为儿子病死了,迁怒儿媳……」
「啧啧,这样的婆母,谁敢嫁进去啊?」
「京城里谁不知道武宁侯府当初就是贪图沈家的嫁妆,这是怕儿媳另嫁,所以杀人夺财呗!」
「……」
舆论一边倒地站在我这边。
连街头巷尾的说书人都编出了新段子。
我让人递了一封和离书到侯府。
可小厮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打了出来。
婆母这是彻底和我撕破脸。
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要了。
银莲忧心忡忡地说:
「小姐,老夫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冷笑:「她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我一张状纸,告上知府衙门。
满城的百姓都是我的证人。
可谁料想知府连案都没立,直接让人把我关进了大牢。
牢房里阴冷潮湿。
我蜷缩在草席上,听着狱卒的讥笑:
「商户之女也敢告侯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三日后。
银莲给知府送了三间铺子的地契。
我这才得以脱身。
银莲扶我上马车,低声问:
「小姐,告官这条路行不通了,接下来怎么办?」
「另想办法。」
我合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临终前的话。
「这世道,女子一旦嫁人,想要脱身,难如登天。」
-13-
近日来。
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武宁侯府的八卦。
「听说了吗?那沈家女为了和情人双宿双飞,给自家夫君下毒!」
「可不是嘛,听说武宁侯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惨得很!」
「啧啧,ṭŭⁱ最毒妇人心啊……」
沈家的铺子门前堆满了烂菜叶和臭鸡蛋。
伙计们连门都不敢开。
银莲气不过,冲出去与人对骂,却被泼了一身脏水。
「心虚了吧?要不是你主子做了亏心事,为何这么急着辩解?」
「为什么不说其他人,只是说你主子,肯定是你主子的问题。」
「武宁侯一死,她就闹着要和离,该不会是怀了情夫的种吧!」
「你还别说,就她那招人模样,我都想睡上一觉。」
「你就不怕被毒死啊……」
「死在美人身上,倒是也快活哈哈哈哈。」
「……」
银莲红着眼眶回来。
「夫人,他们太过分了!连您施粥的善堂都被人砸了!」
我放下手中的账本,冷笑。
「她这是想用舆论逼死我啊。可惜,她忘了一件事。」
「什么?」
「我比她有钱。」
平息一个谣言最好的办法不是自证。
而是制造更大的谣言。
-14-
三日后。
京城的风向突然变了。
「听说了吗?武宁侯府的老夫人才是真正的毒妇!」
「可不是嘛,听说她为了独吞儿媳的嫁妆,连亲儿子都害死了!」
「我还听说她包养了好几个男伶,夜夜笙歌呢!」
茶馆里,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
「那老夫人啊,专挑年轻俊美的男伶,一个赛一个水灵。」
「据说她身边伺候的都是年轻小厮,晚上要叫好几个人伺候,一晚上啊,愣是没见人出去。」
「不过她年纪这么大了,若是得她青睐,这侯府的泼天富贵不就……」
说者有心。
听者也有意。
侯府门口也突然热闹起来。
一群衣着光鲜的青年整日徘徊。
有的拿着诗卷,有些袒露上身。
他们都眼巴巴地望着府门。
「老夫人,您看看我写的诗如何?」
「老夫人,我体力很强,您收了我吧!」
我坐在茶楼雅间。
听着楼下沸沸扬扬的议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银莲低声问:
「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我抿了口茶,淡淡道:「等。」
「等什么?」
「等她主动来找我。」
-15-
与此同时,我也没闲着。
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
多亏了那段时间我肠胃不适。
喝进去的那些「补药」都吐了不少。
但是我害怕肖书杰担忧我身子。
便一直未说。
没想到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救了我一命。
「小姐,这位是江南来的神医,据说专解奇毒。」
银莲引着一位妙龄女子进来。
她把了脉,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沉。
「果然,我这辈子都无法有子嗣了吗?」
她收回手,淡淡道:
「我的意思是,您没有问题。」
「什么?」
我震惊。
「可我成婚三年都未曾……」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大多数女子不孕,都是男子的问题。只是他们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
沈府偌大的家业需要人继承。
武宁侯的爵位我也想要。
若是我能生……
不如生一个?
当晚。
我让银莲帮我物色城里的寒门子弟。
「要相貌堂堂,身形俊朗,人品好的。
「最重要的是,能钱货两清,不留后患。」
-16-
几日后,银莲带来消息:
「有个刚到相公堂的小倌,名叫柳生。
「原是江南的书香门第,因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
我放下手中的账本,抬眼问道:
「人品如何?」
「性子比较烈,不愿意接客,还是清白之身。」
银莲顿了顿:
「他右脸上有一道疤,据说是自己划的。」
我瞬间来了兴趣。
「带他来见我。」
当晚,柳生被悄悄带入我房中。
他穿着一袭素白长衫,身形修长,眉眼如画。
只是右脸那道疤痕平添了几分凌厉。
「沈小姐好。」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冽如泉。
我打量着他,心中暗叹。
这样的气度,确实不像寻常小倌。
我问:「你可知道为何找你来?」
他抬眼看我,眸中闪过一丝讥诮。
「沈小姐想要一个孩子,不是吗?」
我一怔,随即笑了。
「你想要什么?」
「帮我逃出相公堂。」
「成交。」
那一夜,烛火摇曳,纱帐轻摇。
「沈小姐,您可曾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走上这条路。」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
「这世道,女子若不狠,便只能任人宰割。」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一个月后。
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柳生也得到了自己的自由了。
只是他离开那晚。
相公堂莫名起火,烧成了一片废墟。
可惜了。
这么好的地方。
-17-
一个月的时间。
足够让局势天翻地覆。
婆母一心想要我偿命。
奈何武宁侯府早已捉襟见肘。
她用棺材本请来的杀手,还未踏入我的院子,就被我用双倍银钱策反了。
银莲递上一封信。
「夫人,这是第三个杀手送来的,说是老夫人已经付不起尾款了。
「听说她现在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了。」
我轻笑:「看来她的棺材本也快见底了。」
武宁侯府已经不是之前的武宁侯府了。
除了签了死契的家生子和我安插的眼线。
其他奴仆纷纷都走人了。
就在婆母焦头烂额之际。
肖书杰的外室终于找上门了。
自那日起。
侯府更是鸡飞狗跳。
「我要吃燕窝!必须是血燕!
「这簪子太俗气了,换那支镶宝石的!
「你们这些奴才,是想饿死我和小少爷吗?」
她每日挥霍无度,稍不如意就以死相逼。
「你们要是敢亏待我,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跳井!」
婆母被逼得几乎崩溃。
这时候她就想起我的好。
杀子之仇先放一边。
重要的是我再不回府。
肖书杰唯一的血脉可就要饿死了。
-18-
沈府门前。
八抬大轿稳稳落地。
婆母一身华服,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好像之前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莺莺,母亲来接你回家了。」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我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她:
「回家?我怕死。」
婆母神色一僵,随即挤出更灿烂的笑容:
「你这孩子,还和母亲置气呢。这么多人看着,就别耍性子了。
「书杰ṭů⁹走了,可就剩咱娘俩相依为命了。」
她伸手想拉我,却被我侧身避开。
就在这时。
马车帘子一掀,一个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抚着肚子缓缓走下。
她眉眼含春,声音娇柔:
「见过姐姐……」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她:
「哎哎哎,别乱喊,沈家就我一个女儿,别来沾边!」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委屈地看向婆母。
婆母尴尬地咳嗽一声,拉着我的手解释。
「莺莺,这是林玉颜,是书杰的……」
她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介绍,只能硬着头皮道:
「她怀了书杰的孩子,我做主把她抬成了姨娘。以后你们在府里也有个照应。」
我甩开她的手,扬声道:
「原来你就是那个外室啊。真不要脸!」
围观百姓一片哗然。
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
林玉颜哪里受过这种气。
当下挺着肚子尖声道:
「姐姐,我肚子里可是侯爷唯一的子嗣,将来要继承侯府的!」
「所以呢?」
我冷笑。
「所以你就该好好回侯府,照顾我!」
她理直气壮。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
「你该改名叫林厚颜才对。」
婆母连忙打圆场:
「ŧùⁿ莺莺,以后这孩子也是挂在你名下的,是你的依靠啊。」
「依靠?」
我嗤笑。
「我可不养白眼狼。」
婆母脸色一沉,语气带着威胁。
「你作为主母,这本就是你该做的。哪怕是告到官府,你也是不占理的。
「再说,你沈家生意能做这么大,还不是借我侯府的势!」
她越说越得意。
「沈莺莺,你别不识好歹了,快跟我回府。」
我轻轻抚着肚子,笑意盈盈:
「母亲,不是我不想认这个孩子,而是……
「我也有喜了。」
「什么?!」
婆母和林玉颜异口同声尖叫起来。
-19-
最终,我还是回了武宁侯府。
不为别的。
只为我的孩子需要一个正经的出身。
踏入府门的那一刻。
我几乎认不出这是曾经金碧辉煌的侯府。
满园的花草枯败凋零,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清扫的小厮寥寥无几。
连廊下的灯笼都蒙了一层灰。
银莲小声道。
「小姐,侯府……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穷得连下人都养不起了,自然顾不上体面。」
我刚坐下。
婆母便叫来大夫为我诊脉。
大夫ṭũ̂₊把完脉,抚了抚花白的胡子。
「恭喜老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已有两个月有余了。」
婆母的神色十分复杂。
「能看出是男是女吗?」
大夫摇了摇头。
「月份尚浅,暂时看不出。
「不过……」
大夫扭头看了眼林玉颜的肚子,欲言又止。
婆母立刻塞了一小块碎银过去。
大夫才慢悠悠道:
「这位夫人肚子里是个女娃。」
「你胡说!」
林玉颜尖叫起来。
「我肚子这么尖,还爱吃酸的,怎么可能不是儿子!」
大夫恼怒了,拎起药箱就要走。
「不信就算了,另请高明吧!」
婆母急忙拦住大夫,压低声音问:
「听说您有那种能转化胎儿性别的药……」
大夫沉默不语。
婆母掏出一锭碎银。
大夫眼皮都不抬。
婆母又咬牙拔下头上的金钗塞过去。
大夫依旧无动于衷。
「开个价吧。」
婆母咬牙切齿。
大夫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一千两。」
婆母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看了看我的肚子,又看了看林玉颜的肚子,有些犹豫不决。
林玉颜慌了。
她拉着婆母的袖子低声道:
「老夫人,您别忘了,她可是害死……
「肖郎这么爱我,这个孩子是他心心念念的。
「沈莺莺作为主母,理所应当为侯府开枝散叶,这笔钱就该她出!」
这悄悄话说得,连我都听见了。
婆母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她扭头拉着我的手,语气亲热:
「咱们侯府人丁凋零,这个孩子以后也是你的孩子,会记在你名下。」
我笑而不语。
她却以为我态度松动,拍了拍我的手背。
「莺莺,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去拿钱吧。」
我抽回手,淡淡道:
「不行。」
「为什么?」
「我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她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外室本就不该在嫡妻之前生下子嗣,正经人家早就给她一碗红花了。」
「你!」
林玉颜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朝着我扑过来。
我扶着银莲往旁边一躲。
「哎呀,银莲快扶我回房休息,我肚子不舒服。」
林玉颜收不住脚,只能硬生生扭了个弯。
直接撞在婆母身上。
「哎呀!」
两声尖叫响起。
银莲扶着我快步离开。
回到房中,银莲关上门,低声道:
「夫人,钱已经送到陈大夫家里了。」
-20-
林玉颜这一闹,又动了胎气。
不得不卧床养胎。
大夫又开了几副昂贵的滋补药方。
本就不富裕的婆母,又雪上加霜。
丫鬟战战兢兢地禀报。
「老夫人,这药……得一百两一副。」
婆母的脸色瞬间铁青。
咬着牙从妆奁底层摸出几块碎银。
「先抓一副来。」
可这远远不够。
婆母掏空了最后的棺材本。
甚至连陪嫁的首饰都典当了,却还是凑不齐一千两的转胎药钱。
福旺低声提醒。
「府里的奴仆……还能卖些银子。」
婆母闭了闭眼,挥手道:
「卖吧。」
林玉颜对转胎药近乎痴迷。
每次喝完药。
她都要用清水涮一遍碗底,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而我愉快地开始养胎生涯。
银莲给我端来了血燕。
「小姐,老夫人瘦得Ťú³都快脱相了, 连走路都打晃。」
我用血燕漱了下口。
「哦?多好,有钱难买老来瘦。」
府里下人被卖了大半。
林玉颜又是个双身子。
因此粗活累活全落在了婆母身上。
她每日洗衣、扫地、煮饭。
哪里还有当初养尊处优的待遇。
整个人肉眼可见又老了几岁。
银莲憋着笑。
「林姨娘还偷偷吃您剩下的饭菜呢, 夫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抚着日渐丰腴的小腹:「等。」
「等什么?」
「等她们的绝路。」
其实婆母不是没来找过我。
她也想摆出婆母的架子。
只是我每次都以胎象不稳, 需要静心养胎避而不见。
她又拿我门口那些身强力壮的护卫没办法。
只能气得直跺脚。
但却无可奈何。
毕竟在林玉颜的「儿子」还没生出来之前。
我的肚子也很金贵。
-21-
日子一天天过去。
林玉颜的肚子越来越大。
算算日子,也该生了。
是时候给她送一份大礼了。
当天夜里。
武宁侯府突然闹了贼。
贼人偷走了武宁侯府的牌匾,还顺手在祠堂里放了一把火。
婆母气得浑身发抖, 抄起拐杖就往外冲。
「反了天了!都跟我去抓贼!」
可府里年轻力壮的仆从早已被卖光。
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
她们战战兢兢地跟在婆母身后。
她们很幸运。
贼人一路都留下了明晃晃的脚印。
顺着脚印。
她们很快就到了林玉颜的房外。
恰好这时。
林玉颜的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婆母急忙推开林玉颜的房门。
房内的景象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一个男人衣衫不整。
腰间还挂着林玉颜的肚兜。
他身下的林玉颜赤裸着身体,脸色苍白如纸, 双腿间渗出刺目的鲜血。
「来人!给我抓住这狂徒!」
婆母声嘶力竭地喊道。
可那些老弱丫鬟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她们日日吃不饱,早已饿得手脚发软。
哪还有力气抓贼?
「你们这些废物!」
婆母气得浑身发抖。
抄起拐杖就往男人身上招呼。
男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挨了几棍后, 恼了。
想也不想,抄起桌上的刀子就朝婆母捅了过去。
只听扑哧一声。
刀子没入婆母的胸膛。
婆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血花。
拐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男人趁机往外冲。
却不想被匆匆赶来的官差逮个正着。
-22-
我从官差身后走出,扑到婆母身边。
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这时, 我仿佛才注意到屋内的情形,捂着嘴惊讶大喊:
「啊!原来府里的贼人居然是……
「林玉颜,你私会情夫,被母亲撞破后,还敢杀人灭口!」
这一句话。
彻底为眼前的情形定了性。
林玉颜想要反驳。
但是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只能蜷缩在床上呻吟。
我并没有冤枉她。
这男子是林玉颜的表哥, 也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
我不过是「好心」将男人接进府。
又在房间里点了助兴的香料。
毕竟我虽然死了夫君, 却不愿天下有情人分离。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
他们竟玩得如此疯狂。
男人被押入大牢。
林玉颜则被迫提前临盆。
生下一个男婴, 却是死胎。
她受不了打击。
竟然是当场就疯了。
逢人就说自己是侯府主母。
再后来, 她消失了。
有人说她抱着死胎投了井。
至于婆母?
那一刀虽未致命,却彻底伤了根本。
她现在躺在床上, 半死不活, 连翻身都要人帮忙。
可谁还愿意伺候她呢?
我走进她的屋子,尿骚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窗棂上结着蛛网。
床上还散落着发馊的饭菜。
溃烂的褥疮从她的脖颈蔓延到腰际。
她看到我的那一刻。
凹陷的眼窝瞬间迸发出淬毒般的恨意。
「毒……毒妇!」
我俯下身,笑容温柔。
「母亲,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您想听哪个?」
她浑浊的眼珠几乎要凸出来,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坏消息是,林玉颜的孩子死了, 是个男婴。」
她的手指死死抠住床沿, 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是你!」
我继续道, 语气轻描淡写:
「好消息是, 那孩子不是肖书杰的。」
话音刚落。
婆母的视线落在我的肚子上。
我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嘴角上扬:
「当然, 我肚子里也不是肖书杰的。
「肖书杰他啊, 不能生。」
婆母的胸膛剧烈起伏。
她的脸色由青转紫,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我继续刺激她:
「肖书杰注定断子绝孙,这侯府以后就是我的了。」
「啊!」
婆母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紧接着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整个人直挺挺地僵在床上, 没了气息。
「用肖书杰的那副棺木吧。」
我接过银莲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也算是母子重逢了。」
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
映照着婆母那张扭曲的脸。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死不瞑目。
-23-
三个月后。
我生下了一个男孩。
眉眼如画,哭声洪亮。
「小姐,小少爷真好看。」
银莲抱着孩子, 笑得合不拢嘴。
「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抚着孩子的脸颊,心中满是欣慰。
这孩子不仅继承了我的血脉。
还将继承整个武宁侯府。
至于孩子的亲生父亲。
知情人都死了。
谁知道呢。
没有夫君,没有婆婆。
有钱有地位有儿子。
我都不敢想象余生该有多快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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