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攻略女接连攻略了我父母,兄弟和未婚夫。
她获得他们的娇宠,万事顺意,如日中天。
而我被众人厌恶,永禁幽巷,终身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死后,我才知她来自异世,只为攻略而来。
我越惨,她便越幸运。
重来一世,我用一生情爱换得一次许愿。
菩萨问我,要什么?
我轻声道:「我要她攻略的人都知道她为攻略而来。」
于是,他们都听到了她的攻略提示音。
-1-
我死的时候,满宫都在为许轻轻贺岁。
我的魂魄被拉到许轻轻的身边,看见了她身上的系统。
系统骄傲地说:「只差一个人,就全部攻略成功,宿主创造了奇迹,从来没有人可以打出这么漂亮的通关战绩。」
许轻轻唇角含笑。
「只剩姜翊了,只要他向我求婚,攻略任务就完成了吧?」
「没错。」
她自得一笑,干脆喝下杯中酒,然后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整个皇宫乱了。
父皇、母后、太子哥哥,弟弟还有ŧũ̂ₓ姜翊全都向她奔来。
有人叫太医。
有人让所有人都不要动。
姜翊一把抱住她朝后宫奔去。
管理冷宫的太监匆匆而来,大概是想报告我的死讯。
看到这一幕,又悄悄地退了回去,缩着脖子鹌鹑一般地立着。
我多少有一点儿难过的。
他们是我的亲人。
但此刻,大概顾不上我的事情。
这样也好。
我的死应该不会让他们难过。
-2-
许轻轻被太医救了回来。
她中了毒,需要很久才能清除体内的毒素。
大理寺的人也将真相查出。
一个宫女满目憎恨地说道:「若非你,昭徽公主便不会被打入冷宫,只有你死,他们才能看到昭徽公主,可惜,只差一步,若有下辈子,我一样也不会放过你。」
她说完触柱而亡,血溅当场。
我就是昭徽公主。
可我不认识她。
也是,这宫里,不认识也可以栽赃陷害的。
父皇母后大怒。
「身在冷宫尤不安宁,孽障!」
太子哥哥宋庭烨怒拍桌案。
「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她。」
弟弟宋景熙和姜翊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行人气势汹汹,路过的宫女太监面色惊慌地下跪。
他们一路行到冷宫,一脚踹开冷宫的门,怒喝道:
「宋朝华,你给我出来!」
我出不来了。
我已经死了。
冷宫的太监战战兢兢地要说话,却被姜翊一脚踹飞,跌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我愣了一下。
姜翊原来没有这么暴戾的。
关心则乱。
他真的很爱许轻轻吧。
他们涌入殿中。
我的尸体平躺在榻上,很安详的样子,这大概是我在冷宫最安宁的一次。
这几年,我吃不好,睡不好,如惊弓之鸟。
死了,反而能坦然地躺着。
宋庭烨冷冷地盯着我:「混账,如此托大,将她给我拖下来。」
宋景熙立刻动手,拉着我的手扯了一下。
只是,他很快将我的手甩开,惊恐地退后。
我的尸体从榻上掉落,扭曲地跌在地上。
宋庭烨快步上前,一脚踢了上去。
「给我起来,装什么死?」
宋景熙惊恐地拉住他:「皇兄,她……她不对劲。」
「哼!她惯爱装模作样糊弄人,这次又搞什么把戏。」宋庭烨狠狠踢了两脚。
我静静地看着,有点庆幸。
幸亏死了。
不然,得多疼啊。
宋庭烨文武兼备,腿脚功夫一流。
我若活着,这几脚会让我躺上很久。
姜翊大概察觉到不对,他拉住宋庭烨,俯身将我的尸体翻转过来,然后,看到了我惨白而瘦削的脸。
他吃了一惊,丢开我的身体,急速后退,一脸茫然中透出几分悲悯。
「宋……朝华……」他叫道。
可我再也应不了他了。
满是令人窒息的凝重。
我欣赏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快意。
我死了哦。
你们找不了我的麻烦啦。
失望了吧。
可他们却红了眼睛。
最先暴怒的是宋庭烨,他怒喝:
「给孤滚过来,她怎么会死?宋朝华怎么会死?」
之前被踹飞的太监捂着心口,战战兢兢地跪下答话。
「前几日,公主就不舒服,奴才去请太医,可太医都在明嘉郡主那里……」
他说谎了。
我不曾叫他请过太医,因为从前请过,但太医从不来。
他应是为了自保才如此说,将罪名推在许轻轻身上,宋庭烨便不能责罚他了。
果然,宋庭烨黑了脸。
因为那日许轻轻扭了脚。
他为了让她感受被娇宠的感觉,召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为许轻轻诊治。
他怒道:「混账,那她的死讯为何不报?」
「奴才去了,只是明嘉郡主刚好中毒,奴才不敢再添乱,便想着稍后再报。」
宋庭烨面如寒霜,很是憋屈。
宋景熙已缓了过来:「皇兄,她死了不是更好?以后再也没人能害轻轻姐了。」
宋庭烨垂眸:「你说得对。」
姜翊俯下身将我的尸体抱在榻上,他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他用手轻轻抚下我的眼皮,轻声道:「朝华,下一世,投个好胎,莫要再做错事……」
我心底最后一丝气卸了。
下一世,做花做草做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再托身帝王家,不要再和他们相识。
我的尸身被收入一口薄棺,悄无声息地送出宫外,找了个地方埋了。
宋庭烨断然决定。
「这件事暂时先瞒着,不要告诉轻轻,她若知道,怕是会伤心。」
宋景熙很快同意。
「宋朝华肯定是畏罪自杀,便宜她了。」
姜翊默了默,什么都没说。
我感受到一种难言的窒息。
这是我的亲人啊,比陌生人还不如。
我飘到宋景熙身边,抬手给了他两耳光。
手指却穿过他的脸,什么也没有留下。
遗憾,我若穿着红衣死,是不是就可以化作厉鬼?就可以报仇了?
-3-
尸体葬了,可我却没法投胎。
我飘到了许轻轻身边。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向她隐瞒我的死讯,生怕我的死刺激到她,每个人都保护着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器。
然而,千防万防,许轻轻再次中毒了。
她口喷鲜血,拉着姜翊的衣袖,默默流泪。
「翊哥哥,我怕是撑不到你成亲的那天了,真想看到你穿喜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姜翊轻柔地擦掉她的眼泪,轻声道:「等你病好了,我穿给你看。」
许轻轻垂眸。
「也不知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做你的妻子。」
姜翊紧紧抱着她。
「只能是你,等你好了,我们便成亲吧。」
许轻轻眼眸中一阵狂喜,面上却苦苦压抑,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
她心底疯狂地呼叫系统。
「攻略值满了吗?我是不是攻略成功了?」
然而,系统半天没吭声。
良久,才幽幽道:「攻略值还是 99。」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只要求婚就能满吗?」
「我看看,可能出了 Bug。」
许轻轻回过神来,娇羞地嗔道:「谁要做你的妻子。」
姜翊将她抱在怀里,仿佛失而复得的宝贝。
「只能是你,必须是你,轻轻,今日我才发现,生命原来这么脆弱,曾经以为永远都在的,一转眼就会消失,我们不要浪费光阴,只争当下,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好不好?」
许轻轻乖巧地点头。
她笑着向系统炫耀。
「要是他知道攻略成功的那天,我就会离开,怕是会疯吧?
「可惜哦,我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更不可能放弃我的火锅、奶茶,小龙虾。
「系统,下一个副本是什么?我想修仙可以吗?可以给我个万人迷身份吗?」
系统忙碌着,却也抽空和她应答。
我听了很久,这才明白,原来她是攻略者,可以在无数个副本里穿越,攻略不同的人,获得积分。
但一个世界的气运是恒定的,她想要在这个世界大放异彩,就必须掠夺某一个人的气运。
不巧,我就是那个被她掠夺气运的倒霉蛋。
我越倒霉,她便越幸运。
我这一生啊,都会是她的垫脚石。
系统忙活了一阵子,得出一个结论。
「姜翊是所有人里面最难攻略的,他今天虽然向你求婚了,但是他的情绪值不高,估计是这样才没有完成攻略。
「要想让他攻略值满 100,必须让他大喜之下再大悲,他情绪崩溃之下,攻略就容易多了。
「这边建议你在大婚之日死遁,甩锅到宋朝华的身上,到时候,他一定爱你成狂,你的攻略值就能满了。」
许轻轻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建议。
她感叹道:「死在他最爱我的时候,想想就浪漫啊……他会为我一辈子当个鳏夫吧?那我可太有成就感了。」
她们在笑。
我也在笑。
真好笑。
原来,我们所有人都是她计划里的一环啊。
原来,那些让我撕心裂肺,拼命抓住,不想松手的亲人,在她那里不过是一枚棋子。
若父皇、母后、宋庭烨、宋景熙,姜翊他们知道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该有多么精彩?
笑着,笑着,我哭了。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们永远也不会信。
这世上,无人可以惩治许轻轻,真是太不公平了。
-4-
许轻轻再次中毒的事情查清楚了。
这次是一个太监,声称亲人被我拿捏住,所以奉命谋害许轻轻。
父皇母后依旧大怒。
但宋庭烨和姜翊的表情则很怪异。
宋景熙张大了嘴,想说什么,被宋庭烨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个太监被宋庭烨秘密审问。
这一次,他得到了一份完全不一样的口供。
他看着指使人许轻轻这几个字,愤怒得一鞭子抽了过去。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若敢说假话,孤现在就让人灭你九族。」
那个太监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嗬喽两嗓子,怪异地笑:
「昭徽公主身在冷宫,自身难保,有什么能力指使奴才?殿下是不敢信吗?哈哈哈哈,可这就是真的,奴才会证明这就是真的!」
他咬断了舌头,舌头堵住喉咙,活生生被噎死。
宋庭烨颤抖着手,出了慎刑司,便吐了。
宋景熙一脸愤然。
「皇兄,我不信,这定然是宋朝华留的后手,轻轻姐是无辜的。」
宋庭烨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转身出了宫,其后许多天一直忙着,再没有去找许轻轻。
而许轻轻和姜翊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为了让婚期尽早。
许轻轻的身体神奇地好了起来。
我听到她跟系统抱怨:「能不能改良下系统的血浆?有一股塑胶味,难闻死了,还有那个毒药和解药,太难喝了。」
「好的,宿主,会把这个要求提上去的,你想要什么味道。」
「最好是花香味,本宫自带花香,吐的血都好闻得紧,怎么样,美不美?」
「美,你是我带过最棒的宿主。」
一人一统嘿嘿嘿地笑,无比开心。
我看不下去了。
我飘到宫外,意外看到姜翊静静地站在宫外的筒子河边,当年我和他亲手种下的柳树已然根深叶茂。
柳树有送别之意。
他这一送可不就把我送走了。
晦气,我转身又飘了。
风送来他的喃喃自语。
「宋朝华,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
更晦气了。
没多久。
姜翊和许轻轻的大婚到了。
那一天,许轻轻很美。
系统给她开了光环,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姜翊也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她的光环似乎也照到了他的身上。
两人入洞房饮下合卺酒,许轻轻的脸色忽地变了。
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浓烈的花香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以极美的姿态歪倒在姜翊的怀里。
「酒里有毒,这酒里有毒。」
众人慌了。
许轻轻满目含泪。
「夫君……我终于能叫你夫君了……我不想死,我好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啊……夫君……」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缓缓闭上眼睛,气息散了。
「不!」
姜翊惊恐地怒吼,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国公府上空。
许轻轻化作灵魂状态,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姜翊的痛苦神色。
「好遗憾哪!这么帅的男人可惜没睡成,不过,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要真让他睡了,估计就不能惦记我一辈子了,为了达成荣耀只能做一点取舍了。」
「系统,系统,攻略值到了吗?」
系统自得道:「正在升,快了,再等等。」
许轻轻唇角微勾:「我再给他送个甩锅大礼包。」
-5-
一阵慌乱后,几个侍卫押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婆子过来,说今日是她送的合卺酒,有人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在晃酒,看起来不怀好意的样子。
姜翊一脚将那婆子踹翻,从唇齿间逼出来一个饱含杀意的字:「说!」
那婆子忙道:「是昭徽公主让奴婢这么做的,求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
我:「……」
许轻轻得意洋洋:「愤怒吧,我的小宝贝,为我复仇的时候到了。」
然而,原本怒气冲冲,似乎随时能杀人的姜翊忽然神色怪异地冷静了下来。
他唇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
「哦?那你告诉我,昭徽公主何时何地与你说了这句话?」
「一……一个月前……奴婢,奴婢记不清楚了。」
「记不清楚?哈哈哈哈,记不清楚?那本世子帮你回忆一下。」
姜翊疯癫地笑着,倏地拔下墙上长剑,一下子砍断那婆子的手臂。
「你们都以为本世子瞎了眼吗?朝华已经死了三个月,居然还能在一个月前吩咐你做事?
「你们以为她死了,就什么事情都往她身上推,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你去地府给本世子问问清楚,她到底有没有让你害人!」
他一刀砍向那婆子脖颈,婆子吓晕过去,身体一软,反倒躲过一刀。
许轻轻怔住了。
「系统,宋朝华死了?」
系统也慌了。
「不能啊,她寿命很长,最起码能活到六十岁,我去看看……」
我有点暗算得逞的小欢喜。
出乎意料吧?
因为本公主我啊,早就不想活了。
生,我不能自由自在。
死,还不能为自己做主吗?
那些气运,我带走咯!
看没了气运,你们这一人一统还能不能顺顺利利。
系统费了一些工夫终于查到了我的死亡。
它垂头丧气地道歉。
许轻轻急得发出刺耳的尖叫。
「道歉有什么用,这几个月我甩了好几次锅到宋朝华身上,他们要是早知道宋朝华死了,肯定发现我有问题,你害死我了!」
是的。
他们的确发现了。
姜翊脚步踉跄地走到许轻轻的榻前,手指抚过她尚且柔软的脸颊,低声道: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次次地诬陷朝华……
「你没来的时候,她是我们的心尖宠,你来了,我们就那么地厌憎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轻轻,你是我的妻,你活着做错了事,就算死了,也要偿还那些债。
「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做不到的,我来帮你。」
他眉宇间露出几分狠戾,摸出一把匕首,一下下地朝着许轻轻的身上扎去……
「啊啊啊……」
许轻轻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尖叫。
「系统,我的灵魂好痛,快帮我完全解除身体绑定,快……」
然而系统也很忙。
「宿主,攻略值在下降……
「警告!攻略值降到 50……
「攻略值 10……
「不行,他要黑化了。
「宿主,我要用积分重启副本……」
许轻轻疼得大喊。
「别磨蹭了,快!」
他们那里好忙啊。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到一道耀眼夺目的白光,照到了许轻轻的身上,她舒适地睁大眼睛,在被白光彻底笼罩的那一刻,她忽地抬眸看见我,一张俏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宋朝华……」
我笑了一下,抬手对着她的方向挥了两巴掌。
你好,小贱人!
她被时空吞噬。
而我也被一道幽暗的光芒吸住,一转眼到了地府。
-6-
我见到了地藏王菩萨。
菩萨悲悯:「你在人间受了很多苦啊,小姑娘。」
我的眼泪倏地一下子掉了下来,满腹的伤心委屈争先恐后地堵到了嗓子眼。
是的,我受了很多苦。
我没有欺辱许轻轻,甚至在她初来乍到,怕她被人欺凌,还为她敲打过旁人。
我没有故意将她遗留在太和殿,是她说想欣赏里面的东西,我叮嘱了她几句,这才独自走了。
我也没有争风吃醋,非要将她画成一个大花脸,是她说要彩衣娱亲,博父皇、母后一笑,为自己讨点儿封赏。
如此种种,举不胜举。
我其实很想知道,为何这世上好人没好报?
为何这世上魑魅横行,好人难活?
我更想知道,一个人做错了事,是不是可以不受任何惩罚,就轻巧离开?那这世上还有公道可言吗?
菩萨等我哭完,微微一笑。
「那是异世而来的幽魂,专为夺人气运而生,如今时空重启,你幽魂即将归位。我可满足你一个心愿,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要许轻轻魂飞魄散?
要她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还是要自己逆风翻盘?
抑或者,为自己求个一世安稳?
或许这些都可以求到,但我心中有一口怨气咽不下去。
我想了又想,抬起眼眸郑重道:「我愿用一世情爱换所有人都知道她为攻略而来。」
「你很公平,妙极,你会如愿以偿的。」
菩萨笑了。
他抬抬手,我如一道轻风被送进一处漩涡,他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到我的耳边。
「莲花不着水,日月不住空,你该往前走了,小姑娘,去吧。」
我经过了忘川水,奈何桥,许许多多的声音纷纷扰扰地传进我的耳朵,是河边的彼岸花在窃窃私语。
「这小公主真幸运啊,地藏王菩萨一甲子才来一次地府,偏她就这么幸运地遇上了。」
「她献祭了一生情爱,」
「那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吗?」
「没什么了不起。」
「那就是了。」
闭上眼睛,完全陷入黑暗前,我烦躁焦虑的心终于有了片刻宁静。
是啊,没什么了不起。
不属于我的,丢了便是。
时光回溯,万事重来。
我一睁眼,一巴掌狠狠地向我脸上打来,我下意识伸手捉住那只手,抬眸便对上宋庭烨愤怒的眉眼。
「刁蛮任性,不知廉耻,居然与和尚私相授受,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身为女儿的矜持,还有没有把姜翊放在眼里?」
地上是一个和尚的手巾,上面绣着卍字纹,纹样边有一个小小的「善」字。
这是慈惠山上普念寺辩善和尚的物件,如今成了我与他私通的罪证。
可与那辩善和尚相谈甚欢,一起坐而论禅的人分明是许轻轻啊。
上一世,我为自己辩驳,得到了一个满口谎言,闭门思过的下场。
这一世,我为何要自证?陷害我的人,都去死好了。
我退后一步,冷冷道:「那便杀了辩善啊?」
「你说什么Ţû³?」宋庭烨眉眼惊愕。
我唇角微勾,淡淡道:「怎么?太子殿下,你不敢杀吗?还是你怕杀了辩善,会心疼的其实另有其人?」
-7-
我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置身事外,一副淡然模样的许轻轻身上。
她是已故江夏王的孙女,带着一幅内容详实,构图精准的舆图,千里迢迢地来到京城,敬献给父皇。
一同带来的还有江夏王的王玺。
少了这枚王玺,接管王位的人,便名不正言不顺。
江夏王的几个儿子为了抢夺王位彼此打得你死我活。
最终父皇出马,一道旨意将江夏分成五块,江夏王的王位分出来了五个国公,每人各领一块封地。
如此,父皇解决了江夏问题,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他一高兴,封了许轻轻一个郡主,允她住在宫中,和我一同读书,一起享有种种权利。
初时,我是真的感谢许轻轻。
因为她,父皇乐得合不拢嘴,说她减少了兵祸,让朝廷兵不血刃地解决了江夏可能造反的隐患。
我是真心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衣食住行,宴请交游,我都会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
直到我无意中问了一句:「你母亲如今可安好?」
许轻轻哭着跑了。
后来,宋庭烨和宋景熙怒气冲冲地找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恶毒?你自己出身高贵,就看不起出身低微之人,轻轻将你当亲姐姐,你Ţṻ⁰竟然揭她的伤疤,实在可恶。」
宋庭烨越说越气,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耳光打完。
他惊住了。
我也惊住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甚至从前我不小心磕了碰了,他比我还担心。
那一天,我浑浑噩噩地捂着脸,好像什么声音都进不了耳朵。
宋庭烨俯下身哄我,他又急又恼,还狠狠拍了自己两巴掌,说自己错了,保证再没有下次。
许久以后,我才知道,许轻轻的母亲是一个扬州瘦马,被她父亲买下来养在外面。
后来,他父亲与人吸五石散死了,因为死得太不光彩,被江夏王除名,她母亲则扔下她,悄悄跑了。
父亲,母亲是许轻轻的痛,旁人提也不敢提。
曾经,我为自己的无心之失愧疚过,努力地补偿许轻轻。
但现在,我明白了。
可怜的是原来的那个许轻轻。
而不是这个抢了原来的许轻轻性命和姓名的贼!
这一世,两份仇,本宫要一起报了。
许轻轻睁大眼睛,眼眸泛红,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犹怜。
「朝华姐姐,我只是恰好感悟到几句佛理,才和辩善和尚说了几句话,若是姐姐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和他说话就是了。」
「混账!」
我「啪啪啪」伸手敏捷地甩了许轻轻几耳光。
「你爱和谁说话,便和谁说话,辩善难道是本宫的一条狗?本宫不许难道你便不和他说了吗?还是你污蔑本宫和辩善有私?你知不知道女子名节大过天,你说此话分明是想置本宫于死地,亏本宫将你当姐妹,你便是如此对待本宫?」
我的动作太过迅疾。
许轻轻被打蒙了。
待宋庭烨反应过来去拉我的手,我已经扇了许轻轻好几记耳光。
宋庭烨大怒,立刻将我狠狠推开,然后一耳光抽在我脸上,我的脸红肿了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
我目光恨恨地瞪着他。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响起了一个欢快的系统提示音:
【攻略值+1,当前攻略值 90。】
-8-
宋庭烨呆了一下,停在那里半天动不了。
我冷笑一声。
他也听到了。
菩萨的诺言实现了。
好极。
妙极。
我倒要看看,宋庭烨知道了许轻轻是故意接近他,讨好他,还会不会护着她,爱重她。
在宋庭烨反应过来前,我迅速将他曾经辱骂我的话,丢给了他。
「宋庭烨,你真恶毒。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让我恶心透顶。」
我疾步向外走去。
宋庭烨大怒:「把话说清楚,谁是奸夫淫妇?」
我冷笑:「许轻轻一哭,你就跑来找我算账,迫不及待地为她出头,她和你不是奸夫淫妇,你做什么这么着急?宋庭烨,你对自己的准太子妃都没有那么好,你把谢姐姐骗到手,就将她抛在脑后,你真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谢家是有名的世家。
当初宋庭烨巴巴地跟在谢姐姐的身后,生怕她嫁给旁人。
如今刚定下婚约,尚未成婚,宋庭烨就跟在了许轻轻的屁股后面,为她保驾护航。
自古男儿多薄幸。
宋庭烨是。
姜翊也是。
重生一世,我绝不指望他们。
我快速出宫,骑马直奔御史台。
御史大夫们刚下朝到衙门里处理政务,此时是人最多的时候。
我捂着脸往衙门里一坐,就哀哀地哭了起来。
几个老御史面面相觑,只好问我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露出自己仍旧有巴掌印的脸颊,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没多久,几位御史便都知道,当朝太子殿下勾结许轻轻,造谣污蔑自己的幼妹与人有私,并为了许轻轻殴打幼妹。
其中一个老御史为人最是耿直,不畏强权,闻言怒道:「老夫定要参他一本!」
「多谢大人,方才我本想一死了之,但我不甘心啊!」
我哭得肝肠寸断,后来,在众人劝慰下才渐渐止了泪。
我含泪向众人拜了又拜,然后鼓足勇气道:「多谢诸位御史大人好意,今日之恩,朝华铭记五内,将来诸位若有需要,朝华定竭尽全力,以报大恩,叨扰诸位多时,朝华就此告辞。」
老御史担忧道:「公主留步,老臣让人送您回去。」
我回眸含泪一笑:「大人,朝华还要上普念寺,我要去问一问辩善,为何要构陷于我?他若答不出来,我今日便撞死在普念寺。」
我立刻出门,骑马离去。
后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
「公主使不得。」
「快拦下她啊!」
「我的天呐,怎么会这样。」
后面人仰马翻。
有人追来。
还有人去宫里禀告。
但我无所谓,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前世,我碍于脸面,让宋庭烨和许轻轻,静悄悄地将脏水泼在我身上。
这一世,我要看看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狼狈为奸。
我骑马到了慈惠山下,拾级而上,很快到了普念寺。
此时,已经正午,正是香客与和尚们用膳的时候。
我提着马鞭,气势汹汹地进入善堂,一鞭子抽在空中打了一个响儿,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这才含泪,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怒喝道:「辩善出来,你为何ťù₎要诬陷本宫?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今日本宫便死在此处。」
-9-
众人一阵慌乱。
知客僧急忙说好话,想请我进内室说话。
我谁也不理,只在那里站着,两行清泪汩汩而流,引得众人侧目。
有认识我的人家慌张得恨不能自戳双目,却又不敢上来见礼,生怕坏了我的事情,只好尴尬地站着。
很快,一群人纷至沓来。
为首的主持领着一脸惨白的辩善和尚向我见礼。
我目光冰冷地盯着辩善。
上一世,辩善和许轻轻是至交好友。
许轻轻自带系统,系统会提供给她佛学名言,随随便便拿出来一句都震烁古今,小小辩善,自然将她奉为嘉宾。
后来,他成了得道高僧,名扬内外,也不忘许轻轻这个挖井人,和她书信往来,酬唱应和,成为一段佳话。
他热爱他的佛理没错。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明知我因他被许轻轻污蔑,却置身事外,保持缄默,任由我被恶语加身,身陷囹圄。
这种沽名钓誉的小人,不配立身佛寺。
我长鞭直指辩善,冷声道:「今日,太子和许轻轻打我,骂我,指责我与你有私,我问你,我见过你几次?和你说过几句话?那日,在禅房中,和你坐而论禅两个时辰的人到底是谁?你又将帕子赠给了谁?」
辩善的唇彻底失了血色,额上有细密的汗一滴滴溢了出来。
他眼眸中有挣扎。
他现在要担忧的不只是许轻轻,还有他自己。
若我吃下这个哑巴亏,他自然安然无恙。
偏偏我闹大了,即便他当真无辜,也会因为搅进这一桩是非里落下污名,以后所有女香客全都会对他避之不及,男香客提起他只怕也会唾一口。
更何况,他并不无辜。
他的确与许轻轻在房间里待了两个时辰,也的确被许轻轻得了帕子去。
不管是许轻轻主动要的,偷拿的,还是他赠的,他都难辞其咎。
这一世,无论如何,他别想轻易脱身。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良久,他轻声道:
「小僧一心向佛,与公主只见过两面,除行礼外,并未多说几句话,私情一事更是子虚乌有。至于许施主,她年纪虽轻,却极懂佛理,寥寥几句,便令小僧茅塞顿开,故而小僧便贪多向许施主多请教了一些,并未注意时辰。至于帕子,是许施主身体不适,小僧出于善意随手赠的,并无男女之私,还请公主明鉴。」
「好!你承认帕子是你送给许轻轻的就好,那么,你送给许轻轻的帕子,缘何出现在了本宫身边?是许轻轻假借你的名义栽赃陷害本宫?还是根本就是你说谎?」
我冷冷地将帕子抛出,一块洁白的绣着佛家卍字纹的帕子便招展在空中,让众人瞧了个清清楚楚。
帕子悠悠扬扬落在地上,那个精致小巧的善字像一个巴掌响亮地打在辩善的脸上。
辩善立在那里,俊俏的面容透出几分惊恐和绝望。
我马鞭指着他,冷然道:「你口口声声一心向佛,行的却是凡间男子的做派,打着参禅论道的名义与人私相授受,本宫遭许轻轻陷害,你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便将一切都推诿掉,许轻轻行恶事,你却种恶因。你视她为知己,焉知她不是把你当作一把刀子,你这样的糊涂虫,俗世都看不透,又参什么禅,悟什么佛?」
我一挥鞭子,将那落在地上的帕子,抽得破烂。
辩善额汗涔涔,清润的眼眸中盛满悔意。
「公主,小僧真的只是被许施主的佛理所震惊,小僧并没有想那么多。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听到这样的话,小僧如何能无动于衷?公主,您能吗?」
-10-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的确是一句发人深省的佛家偈语。
上一世,听到此话,我大为震惊,对许轻轻简直视若天神。
所以,她用帕子诬陷我的时候,我不敢相信。
我不信有这样大智慧,大胸襟的人,会用出这样低贱的招数。
可事实就在眼前。
重来一世,我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她抄的。
这句振聋发聩的偈语来自后世佛学大师,而不是轻狂虚荣的许轻轻。
而在场许多人,明显也被这句话震住了。
众人窃窃私语,赞叹着这句话,领悟着这句话,也悄悄赞美着许轻轻。
「许小姐年纪虽轻,却有慧根,难怪辩善大师忍不住与她攀谈。」
连主持都忍不住低声唱喏,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冷笑一声。
「呵!」
这声音在一片赞美中很是格格不入。
我看着辩善,淡淡道:「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辩善和尚,你精通佛法,你说这些偈语又如何呢?」
辩善痴了,眼眸中的惊愕怎么都压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敬佩道:「公主有慧根,小僧自愧弗如。」
众人的惊叹如潮水一般,刚开始只是一小簇,后来则如巨浪滔天,铺天盖地纷涌而来。
我长笑出声,在众人的惊愕和赞美达到最顶峰时,才凉凉一句:「可惜,这都是旁人说的,与我毫无关系。」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寂静了。
我继续道:「这些话,是梦中有人告诉我的,说有人抄了他们的话当成自己的,在此间大放厥词,欺世盗名,我年纪轻,没读过几本佛经,自然说不出此等引人深思的话,但许轻轻就能吗?辩善和尚,你信吗?」
辩善面色青白,身形摇摇欲坠。
我又道:「一直听闻辩善和尚慈悲为怀,对所有香客都一视同仁。
「但那日,许轻轻一句偈语敲开了你的房门,你便由着她破了你的清规戒律。
「和尚,今日我说出这么多句偈语,你又该当如何?
「是不是任何人拿出几句高深的话来,你都可以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在你眼中,说不出偈语的,是红粉骷髅,说出偈语的,是菩萨佛陀,但,佛,需要你渡吗?」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凝滞了。
辩善呆呆地站着,两眼空空,好似不知今夕是何夕。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情绪在我与众人之间流转。
是啊!
佛渡众生。
可已经成佛的人,何须人渡?
辩善明明该救的是那些陷入泥泞中的众生,而不是已经高高在上,掌握着财富,权势,地位的许轻轻。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苦读佛经,以为如此离佛更近,以为与许轻轻多攀谈几句,便是修佛心。
其实,佛性即是众生性,佛相即是众生相,佛界即是众生界。
他要修的从来都在人间,他拼了命想要挣脱的人间。
许久,辩善闭眸,流下一行眼泪。
「公主说得对,小僧有分别心,人不自渡,何以渡人?小僧会出家还俗,待明悟俗世,放下情缘,才有资格再出红尘,侍奉我佛,多谢公主点化,小僧感激不尽。」
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佛珠摘下,恭恭敬敬地还给主持大师。
就在此时,一声娇喝从台阶下传来。
许轻轻提着裙子快步上来,眸子嗔怪地瞧着我,一脸痛心疾首。
「朝华姐姐,你为了自己的私心,便要逼辩善还俗吗?」
而她身后,宋庭烨疾步而来,眼眸似在喷火。
「宋朝华,你又想如何?」
-11-
这个「又」字用得很妙。
上一世若遇到这样的情景,我的火气定然被挑了起来。
但这一世,将情爱献祭,我只是淡漠地看着他,冷冷道:「你管我!」
「你……放肆!」宋庭烨面色铁青,冷斥道。
「皇兄还想打我出气?方才皇兄打了左脸,现在我把右脸扬起来,求皇兄给我打个对称的,如何?」
「荒谬!你可还有半点儿女孩儿家的样子?」
宋庭烨怒容满面。
就在此时,一声轻灵的提示音又响起。
【攻略值+1,当前攻略值 91。】
宋庭烨再次愣住。
我嗤笑一声,厌恶透了。
辩善挺身而出。
「郡主,是草民自己要还俗的,草民有几句话想要问郡主,那句菩提本无树的偈语,可是郡主自创的,还是从哪里听来的?」
许轻轻自得一笑:「当然是我自己做的,怎么,你看我年轻,便觉得不可以吗?」
辩善又道:「郡主,可否再赐草民几句偈语?」
许轻轻扬眉,满脸的青春恣意。
「有何不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辩善和尚,这几句送你,如何?」
然而辩善只是失望地看着她。
所有人都静默了。
许轻轻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环顾四周,发现众人的表情不是赞美,惊叹,而是带着审视,怀疑,甚至还有淡淡的嘲讽。
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惊慌。
辩善垂眸,又道:「郡主,当日,你说自己咳嗽,借用了小僧的帕子,如今那帕子在何处?」
许轻轻松了一口气,她立刻从怀里拿出来一块手帕,笑吟吟道:「东西在此,我洗过,特意给你送来,那日多谢你了。」
众人一片哗然。
ṱų⁻如果辩善送给许轻轻的那条帕子,一直被她好好收着。
那么,我那条帕子又是哪里来的?我怒气冲冲闹这么一场,是否是无理取闹?
辩善接过帕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捡起地上那条被我打坏的帕子,对比之后,却苦笑一声。
「郡主,为何要骗草民呢?您给草民的这条帕子,分明是假的啊!」
所有人都被惊住。
我心里却尘埃落定。
前世,我用了很久的时间寻找真相:辩善的帕子上虽然绣着一条善字,但他俗家的父亲叫赵明善,他为了避父讳,所有帕子上的善字都会少一点。
这一点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许轻轻拿着真帕子陷害我,给自己弄了一条假帕子。
可到底做事不周密,留了这么大一个破绽。
许轻轻慌了。
「我不知道,明明就是这条!」
辩善失望透顶,念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去。
主持语重心长道:「辩善俗家的父亲姓赵,尊讳明善。」
众人恍然大悟。
许轻轻却还不明白。
她来到这个时代,只想着攻略我的父母兄弟,获得他们娇宠,享受他们给她的权利荣耀。
却从未仔细了解过我们。
她只能求助地看向宋庭烨。
宋庭烨深深看她一眼,眸色晦暗难明。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攻略提示音再次响起。
【攻略值-1,当前攻略值 90。】
-12-
宋庭烨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深沉地落在许轻轻身上。
他大概此时已经将攻略值和许轻轻联系在一起,目光看得许轻轻毛骨悚然。
「太子哥哥,怎么了?」
宋庭烨似乎憋着一口气,没理她,而是看向我:「你还不走?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懒得理他,而是向主持:「大师,你还欠本宫一个交代!」
主持长叹一声。
「即日起,本寺会停寺整顿,不再接待香客来访,若有人不顾规矩,擅闯后院,将被驱赶出寺,日后都不被接待。多谢公主点化,诸位施主,烦请用过午膳后,早日下山,本寺将要关闭了。」
我满意了。
该当如此。
好人该有好报,恶人该有恶报,做错事的就该受到惩罚,才是正道。
涉及众人利益,引起一片喧哗。
大家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许轻轻身上。
那句不顾规矩擅闯后院说的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
而许轻轻厚脸皮认下那些偈语是自己所创,更是被人瞧不起。
她感受到众人目光鄙夷,不由得红了眼睛,泪水迅速氤氲眼眶,手捂着嘴,哭着下山去了。
然而,这一次,宋庭烨却并没有立刻跟上去。
他眸光深沉地看着我。
「你闹了这么一场,也该回了。」
我笑了一下。
「太子殿下,您也欠臣妹一个交代。」
宋庭烨骤然变色,脸上羞恼一涌而过。
他知道丢人。
可他也拉不下脸来给我道歉。
他是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怎么会在意我脸上疼不疼,有没有丢人呢。
他沉了脸:「将公主带回宫。」
几个侍卫上前来,我冷冷地挥开他们。
「我自己走!」
我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笑非笑地看着跟在身后的宋庭烨。
「太子殿下,您这么急着带我回去,是还没有打我打过瘾吗?」
我脸上的巴掌印依旧清晰可见。
宋庭烨却变了脸色,眼眸中竟然涌过一丝后悔。
然而,我要他的后悔做什么?
我要的是我这一世清清白白,痛痛快快地活着。
他,我不要了。
他们,我统统都不要了。
他们疼也好,悔也罢,与我都再无干系!
我回宫后,最先找上门来的是宋景熙。
他没脑子,一向都没脑子。
听风就是雨。
上一世,他的攻略值是最先被许轻轻刷够的。
这一世,如无意外,此时,他的攻略值应是所有人里最高的。
真是蠢材!
他一脸恼怒,伸手拉我。
「你又欺负轻轻姐了?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坏,这么恶毒的人,你去给轻轻姐道歉。」
我「啪」地打开他的手,顺手给了他一耳光。
「她贱,她活该,你别上赶着犯贱!」
宋景熙蒙了。
「你打我?你敢打我?」
他伸手向我扑来,却被宋庭烨抓住了手。
「够了!」
「兄长,你竟然帮她?明明是她害了轻轻姐,我要给轻轻姐报仇。」
他张牙舞爪,癫狂至极。
然而,就在此时,我竟然接听到了两声提示音。
【宋景熙攻略值+3,当前攻略值 95。】
【宋庭烨攻略值-4,当前攻略值 86。】
宋景熙呆住,他神色惊疑地看着我,看向宋庭烨。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不动声色:「我只听到了你脑子进水的声音。」
宋景熙被气到:「你!兄长,你有没有听到?」
宋庭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拉到一边。
两人悄悄说着话,面色凝重至极。
我没有兴趣。
我回了宫。
如无意外,还有一场仗要打。
我要小憩一会儿,存点儿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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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母后宣我见她。
-13-
前来传话的嬷嬷看我的眼神很是冷漠。
上一世,便是如此。
母后很信任和宠爱许轻轻。
大概许轻轻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儿吧。
番邦使者来的时候,提出了一个疑问,问我朝有多少人?产多少粮?
这个问题户部尚书都不能一下子答出来。
回去翻册查阅又太过丢脸。
许轻轻却出面,轻笑道:「我朝有两个人,一个叫男人,一个叫女人,至于产多少粮,那可多了去了,不如使者先帮我数数,这碗饭里到底有多少粒米?我才好回答你提的问题。」
几句话,惹得众人大笑,连连赞叹许轻轻聪慧机灵,不愧是声名赫赫的明嘉郡主。
母后看她的眼神透着赞赏和宠溺。
后来许轻轻略施小计,就帮母后斗倒了赵贵妃。
自此,母后对她是完全的信赖与钟爱,只恨她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我有的,许轻轻都有,我没的,许轻轻也统统都有。
我对许轻轻,只有艳羡的份。
我恨她,却也佩服她。
她身上总有智慧的影子。
可这智慧又与她的言行极不相符,整个人极其矛盾。
如今,我自然知道,她拿了后世能人的智慧在这里大杀四方。
可母后不知道。
母亲一直心心念念着,要让我向她学习。
可我学不来,许轻轻不是真心教我。我和她每一次相处,都只是多了一个让她陷害我的机会。
而母后却以为我顽劣,一次次地训斥我。
母女离心,也不过是多来几次误会罢了。
这一次,母后大概又为了许轻轻来骂我。
但我不想去。
我冷冷地看着那婆子,淡淡道:「出去!」
婆子愕然,她沉了脸:「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出去!」我拿起一个茶杯向她脚下砸去。
她惊了一跳,急急忙忙去了。
没多久,母后便带着许轻轻前来兴师问罪。
而我睁开眸子。
该当如此。
要吵架也该她们来回奔波。
哪有我上赶着挨骂的道理。
在母后张口之前,我一茶杯砸向了许轻轻,旋即将刀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母后,您是为了她来逼死我的吗?」
「你给我住手!」
我偏不。
我将刀子在肌肤上一蹭,血珠子就冒了出来。
有点疼。
可和曾经遭受过的彻骨之痛比起来,不算什么。
母后却崩了。
她不是那么爱我,但也没想过让我死在她眼前。
她尖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直视着许轻轻:「让这贱婢给我道歉,不然我就死。」
许轻轻有一点儿慌。
她咬着牙,久久没有说话。
大概在脑子里和她的系统疯狂沟通。
上一世,我死了,她和系统也完蛋了。
没了我提供气运,她不可能完成任务。
所以,我笃定,她比任何人都怕我死。
既然如此,那就来比一比,到底谁更疯。
许轻轻定了定神,流下泪来。
「朝华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真的不知道辩善的帕子怎么就跑到了你那里,是有人偷了帕子陷害你,可那个人不是我啊!今日,我已经在众人面前名声扫地,你还要这样逼我,是不是我去死,你才甘心?那我这就去死。」
「好啊!你去死,不死的畜生不如。」
-14-
「宋!朝!华!」
母后大怒。
她手指颤抖地指着我。
「本宫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女儿。」
然而,系统提示音恰如其分地到来。
【攻略值+1,当前攻略值 95。】
母后僵住了。
我笑了。
原来母后的攻略值已经达到了 95,和宋景熙不相上下。
她ŧûⁱ是真的将许轻轻当作亲女儿看了。
我将刀子又割深了一点,血冒得更多。
「贱婢,你道不道歉?」
许轻轻怕了。
母后也怕了。
她忍不住催促。
「轻轻,你先道歉……」
许轻轻委委屈屈,流着眼泪。
「朝华姐姐,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放下刀子吧,没必要伤害自己惩罚我,以后,我们做一对好姐妹,相亲相爱好不好?」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那好,把你腰上从我这里要走的玉佩还给我,我就信。」
许轻轻不舍地摘下玉佩,缓缓向我走来,将玉佩送来。
然而,下一瞬,我便将刀子对准了她的喉咙,狠狠刺了下去。
贱人,有系统给的神药是吧?
那就当众表演一下什么叫起死回生?
我赌她不能再随意重启世界。
还赌她不能随意更换身体。
许轻轻惊叫着躲避,刀子刺穿她的脖颈,鲜血喷涌出来,如洪水一般止也止不住。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眸中满是恨意。
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能再次听到她和系统的对话了。
「快,给我药,这个疯子,她真的要杀我。」
「宿主,积分不够了。」
「快想办法,我死了,你也完蛋,我们一起做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
系统赊给她一颗药丸。
许轻轻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血止住了,伤口在渐渐愈合。
许轻轻惨白的脸色渐渐有了暖意。
可她依旧惊惧不安。
「宋朝华是不是也重生了?」
系统叹气。
「可能是的。」
「这还怎么玩儿?她记得上一辈子所有事情,不会再上我的当了。」
「你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吧。」
许轻轻回过神来,看向四周,发现众人也都看着她。
看她的目光充满惊恐,戒备和疏离。
母后更是。
她艰难地开口:「轻轻,你到底……是什么?」
紧接着,一阵系统提示音响起。
【攻略值-1,当前攻略值 94。
【攻略值-1,当前攻略值 93。
【攻略值-1……】
在许轻轻努力措辞的片刻工夫,母后的攻略值一路下降到 85。
许轻轻急中生智,眼泪长流。
「母后,我真的好怕,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舍不得您,这世上没有人像您对我那么好,若我死了,您不要怪朝华姐姐,是我命苦,不能长久侍奉在您左右。」
她一阵猛烈地咳嗽,原本缓缓愈合的伤口又挣裂了一些。
母后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而我俯下身,手掌拍了拍许轻轻的脸。
「贱人哪有那么容易死。你睁大眼睛瞧瞧,真正的伤口是我这样的,血珠子乱冒,血怎么也止不住,而不像你,贯穿伤居然就这么快愈合了,你可真是个妖怪啊!」
-15-
这一天过后。
许轻轻被迁出皇宫,安置在宫外的郡主府。
名义上让她静心养伤。
实际上,外面有五百府兵把守。
母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是不是早就知道许轻轻是妖怪?
我敷衍道:「是啊!在您将给我准备的衣服首饰都送给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妖怪了,毕竟,人是要脸的,不会抢别人的东西,但妖怪不要脸,就爱跟人抢。」
母后感觉到被我嘲讽了。
她有些恼怒,又连连叹息。
「你怪母后……当时那种情况,你父皇需要封赏她,母后必须亲近她,我们都是迫不得已。」
「怎会?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苦衷的,您有苦衷,父皇有苦衷,太子,宋景熙还有姜翊都是有苦衷的,唯一没有苦衷的只有我,我这么幸运,连苦衷都没有,怎还敢不知情识趣地体谅你们呢?」
「你……」母后被我气到。
她说我不可理喻。
现在的我,的确是。
曾经明事理的宋朝华早就死在上一世。
宋庭烨下朝后来看我。
我脖子上缠着纱布,并不舒服,实在懒得和他多说,可他似乎和我有很多话说。
「林御史今日参我了,他说我偏听偏信,罔顾事实,差点儿闹出人命,他说我不配为人君。」
他神色晦暗,有点伤心。
我疑惑道:「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还是太子殿下,连真话都听不得?」
宋庭烨铁青了脸,仿佛很难过。
他说:「朝华,你不要这样。」
「出去。」
「朝华……你在怪我维护许轻轻吗?我当初只是看她可怜,她孤苦无依,又做了那样一件大事,绝了自己的后路,我总觉得自己该照顾好她……」
他说了很多。
见我没有丝毫回应,终于自己停了下来。
我忍不住笑了,刚开始笑得很低沉,后来则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太子殿下,你知道京城有多少乞丐吗?但我会拿你的东西去给那些乞丐吗?我不会,我只会拿自己的东西填补给那些可怜人,我不会打你骂你踩着你贬低你,让那些乞丐获得尊严。但太子殿下,你会。」
宋庭烨红了眼睛。
「对不住,我会弥补的。」
他弥补的方式是送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就是去找许轻轻的麻烦。
如今,他,宋景熙和母后已经通过气。
彼此都知道了许轻轻身上的怪异,还都知道各自的攻略值。
三个人略一思索,就知道攻略值大概类似于好感。
他们越喜欢许轻轻,攻略值就越高。
反之,越憎恶,攻略值就会下降。
所以,他让自己试着去厌恶许轻轻。
果然,许轻轻慌了,她更加温柔小意,柔顺婉转,想方设法地拿出来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东西,讨宋庭烨的欢心。
宋庭烨厌憎她,却也被她的奇思妙想所震撼。
所以他的攻略值忽高忽低。
许轻轻的心情也忽上忽下。
她和系统商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仅仅靠讨宋庭烨的欢心是没用的,必须从我这里借一点儿气运,我必须倒霉才行。
她灵机一动。
「你说,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长期昏睡,但又不会死?」
系统兴奋了。
「有有,我可以赊给你一颗昏睡丸。」
「太棒了,下个副本我们就这样干,一上去就把女主搞昏迷,让她做一个气运罐,稳定输出气运就好,虽然会少一些与人斗的乐趣,但现在我们没有积分,不能再出意外,这个法子最安全。」
系统欣然同意。
于是,我在自己的饮食里发现了一种药,一种能让人长期昏睡的药。
我笑了笑,让人将东西端给了宋庭烨。
原因无他,宋庭烨惩罚许轻轻的方式,是让许轻轻来讨好他。
同为罪人,凭什么他就要过得舒舒服服呢。
我不允许。
-16-
第二日,要上朝时,宋庭烨缺席了。
紧接着,便有人来报,说太子陷入昏迷,长睡不醒。
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母后揪心痛哭过后,才明白宋庭烨是吃了我送的东西才如此。
便气势汹汹地带人来审我。
我微笑地看着她。
「母后,您真的查明白了吗?我真的有本事弄出来那样的东西吗?」
母后面色骤变。
她开始彻查我的宫殿,终于查明白,那药原本是冲着我来的,但我偏偏将它送给了宋庭烨。
而宋庭烨正觉对我愧,我的示好他轻易就接受了。
母后狠狠一耳光甩在我脸上。
「他是太子,是你哥哥,是你我一生荣辱,弄倒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我培养他到底有多辛苦?」
知道啊。
寒来暑往,昼夜不息,才能培养出来一个差不多的储君。
可宋庭烨不是明君。
甚至连个守成之君都做不到。
他下去,不是好事吗?
我摸摸唇角的血,笑道:「母后,您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宋景熙也不差啊,太子能做的,他也一样能做。」
母后眸色晦暗难明,她怒道:
「来人,将公主禁足,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我无所谓。
反正上一辈子,有好几年,我都是在冷宫中度过的,一个人,一间幽暗逼仄,让人腰都立不起来的房间。
这一世,我还能住在金碧辉煌的晶萃宫已经心满意足。
母后到底没敢说是我害了太子。
她已经折了一个儿子,不敢再将我也折了进去。
再者,兄妹相残,传出去只会说她教导无方,不配为后。
我高兴死了。
原来,只要拿捏住了母后的利益,我做了错事,她也能想方设法护我周全。
真讽刺啊!
知道此事,来找我的还有宋景熙。
他一脚踹开我的房门,红着眼睛,伤心又难过。
「即便太子哥哥从前对不起你,也是受人蒙蔽,你竟然如此对他,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啧啧一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别这么恨我,你恨我,是给许轻轻涨攻略值,你这样可是出卖太子,帮助敌人啊。」
他瞪大眼睛。
「你知道,你竟然都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笑着,声音轻如鬼魅一般地蛊惑着他。
「太子倒了,不是更好吗?你不比他差,为什么要一直屈居人下?你真的想以后被赶到封地,远离京城吗?」
宋景熙面色阴晴不定。
良久,他咬牙道:「你少挑拨离间,即便没有许轻轻,你也是一个让人厌恶的人。」
「那我们断绝关系吧,从今后,你不是我弟弟,我也不是你姐姐。」
我从善如流。
宋景熙反而愣住了。
他急匆匆地从晶萃宫逃离,仿佛后面有鬼追。
母后审了许轻轻。
不知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她面色惨白地出了许轻轻的郡主府,一脸失魂落魄。
但她不敢歇。
她打起精神,便开始彻查我宫里的宫女太监,有问题的一律处置,由此竟然查出来几桩陈年旧事。
「公主没有欺辱明嘉郡主,是明嘉郡主自己抓乱了头发,等你们来了,才晕倒的。」
「那一日,明嘉郡主悄悄服用了一种药,那种药能让人浑身青紫,仿佛被凌虐了一般。但其实,公主从来没有碰过明嘉郡主一根手指头。」
如此种种,还有几件事。
母后拿到供词,痛哭了一场。
她迫不及待地来找我,似乎悔恨至极。
她一进来,就搂住我,哭得伤心欲绝。
「朝华,是母后不好,让你受苦了,母后若是早一点查清,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17-
我定定地,一动也不动。
我最渴望母爱是上一世。
那时候,我哭着去求母后,我求她去查,去查那些宫女,查那些太监。
只要她肯接着往下查,就会水落石出。
然而,她愤怒地甩开我,说,够了。
「哪有女子似你一般有失体统。」
我闻言,如坠冰窟。
所有的栽赃陷害,不及她一句话就能将我打入地府。
我将所有苦涩咽下,挺直脊背进了冷宫。
那时,我不敢失了公主凤仪。
今日,母后身为天下女子表率,又怎能失态呢?
我趁着她抹泪的工夫,推开她的束缚,淡淡道:「母后,您失态了,身为皇后,不可有失体统。」
她呆呆地愣住。
良久,反应过来,这话她曾对我说过。
她面色涨红。
「朝华,你在……剜母后的心。」
「母后,还请以大局为重,太子已经倒下,您怎么还能耽于这些小事呢?」
她如鲠在喉。
她对我发不出来火,只能再次去找许轻轻算账。
然而,许轻轻失踪了。
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郡主府,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母后有气撒不出去,只能在宫殿里砸东西。
她心浮气躁,却不敢将这些都告诉父皇。
曾经宋庭烨,宋景熙和她研究过,许轻轻很可能也将父皇当作攻略对象,只是这一点无法确认。
如果父皇是许轻轻的攻略对象,那么,他们一起被许轻轻骗了。
知道父皇的丑闻,不是一件好事,谁知道哪一天,父皇就迁怒到他们的身上。
如果父皇不是许轻轻的攻略对象,那么,若让父皇知道,他们三个都被许轻轻骗了,宋庭烨的储君之位恐怕不保。
父皇不需要一个蠢笨如猪的继位者。
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许轻轻再不要见父皇。
只要不见父皇,时间久了,父皇自然会忘记这个人。
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父皇被他们欺瞒。
我解禁后,特意送了一道点心给父皇。
母后知道消息匆匆赶来时,父皇已经吃了点心,正心情愉悦。
他笑问:「近日,怎么不见轻轻那孩子?又到哪里去躲懒了?朝华送了这个叫蛋糕的东西过来,但到底不如轻轻做的。」
母后艰难地露出一丝笑意。
「怎么,有自己亲女儿送的东西还不够吗?没想到陛下如此贪心,朝华还没给我做过点心呢。」
我笑道:「母后一向喜欢轻轻妹妹做的,我不敢班门弄斧,等改日轻轻妹妹亲手做给母后,不过,对啊,最近怎么不见轻轻妹妹入宫呢?她还因为害了太子哥哥的事情伤心难过吗?」
父皇沉下脸。
他的目光在我和母后身上转来转去。
旋即,冷冷地摔了盘子,怒道:「你们到底瞒了朕多少事情?」
那一日,母后被迫痛哭流涕地交代了许多事。
最终,我和母后都被赶了出来。
一到后宫,母后便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她美目中氤氲着泪水,不敢置信自己所见。
「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弄到家破人亡,你才满意吗?」
脸上很麻,麻过之后是细密的疼。
但我心里一点儿也不疼。
我微微一笑。
「嗯,是啊,我想拖着你们一起到地狱。」
德不配位的人,就下来吧。
谁也别想好过。
-18-
父皇终究还是知道了许轻轻的所有事情。
这段时日,太子倒下,御医那边传来太子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消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有人已经开始在朝堂上上书另选太子。
眼看废太子已板上钉钉。
母后无法,只好推出了宋景熙。
好在,宋景熙也不差,身份又比别的皇子高贵,倒是争夺太子的不二人选。
他风头日上。
父皇在知道许轻轻的事情前,也属意他。
而今,父皇干脆利索地将他排除在外。
原因很简单,万一,他真的被许轻轻攻略,那么,继承皇位的,到底是许轻轻,还是他呢?
父皇颁布通缉令,全国追捕许轻轻。
他列明了许轻轻的诸多罪行,也隐去了许多真相。
只说许轻轻妖言惑众,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谋害太子,罪大恶极。
我被摘了出去。
这倒有些意外。
我以为母后会恨不得弄死我。
我去见了她一面。
母后憔悴晦暗,如同一幅美人画蒙上了灰尘。
她冷漠又难掩失望。
「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就当是我从前欠你的。」
我向她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她在我身后喊:「朝华,你就没什么要对母后说的吗?」
我想了想,笑道:「母后,无论何时,您都要保持仪态,不可丢了皇后娘娘的体面。」
她神色灰败,苦笑一声,流下两行清泪。
最后,恨声道:「你走!」
我如她所愿,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凤仪万千。
而她崩溃大哭,不知究竟在伤心什么。
我盘算了又盘算。
如今,母后被父皇厌弃。
父皇终日惶惶,担忧许轻轻是妖孽。
宋庭烨失去太子之位。
宋景熙被看管起来,避免接触到许轻轻。
唯一没有遭到报应的只有姜翊了。
不应该。
这世上,每一个作恶的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报应。
我出了宫,来到热闹的永华巷。
我去了茶馆听书。
说书先生正在讲我智斗许轻轻的故事。
故事里,我有勇有谋,维护了自己清白,将许轻轻这恶妇驳斥得体无完肤,替当今陛下揪出了妖人,立了大功一件。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一听一个上午。
直到说书先生讲到且听下回分解,我仍旧意犹未尽。
走出茶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我继续逛。
我伸手去摘一个糖葫芦时,另一只手抢先摘下糖葫芦,然后将它递给我。
我一抬眸,看到了姜翊。
他清瘦了,两眼深沉,比之从前更稳重了几分。
这样的姜翊,看起来有点儿怪异。
我没有接糖葫芦,而是伸手去拿了另一个。
姜翊有点失落。
他轻声道:「我在宫外等了你三个月,才等到你再次出宫。」
等我做什么呢?
早先我们就因为虐打许轻轻一事,恩断义绝。
那时,他将许轻轻抱起,说从未见过如我这般的毒妇。
若非身份差距,恐怕他立刻就要将我暴打一顿。
如今,这般深情模样又是做什么?
我没有理她,而是平静道:「哦,我这样的毒妇,有什么值得堂堂世子等呢?」
他白了脸,连红润的唇都失了血色。
他看着远处,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样骂你。」
我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姜世子,我不在乎的,这世上骂我的人很多,多你一个不算多。」
姜翊似乎更难过了。
他忍不住抓住我手腕,认真诚恳道:「朝华,我在跟你道歉,诚心诚意跟你道歉。」
他用了力气,但没有弄疼我,只保证我甩不开他的手。
我试了一下,没有办法。
我只好用另一只手给了他一耳光。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欺辱本宫?」
-19-
姜翊愣住了,眸中满满都是不敢置信。
他在我这里一直是特殊的。
我们幼时定有婚约。
他父亲手握兵权,母后要保证太子的追随者中有一个能干的武将。
我的姻缘是两家结盟的最好方式。
母后虽为太子筹谋,但也没有不顾我的幸福。
她特允姜翊自由出入宫闱,让他做了太子伴读,还让我和他们一起读书,培养感情。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
从小就有人打趣,我们是夫妻。
我也是这样认定的。
直到许轻轻闯入我们的生活。
我才知道,其实没有什么认定的事情,所有事情都会变的。
比如,他曾认为我纯洁无瑕,害怕没他保护,我会任人欺辱。
可后来,指着我鼻子骂我毒妇的人,也是他。
所以,我如他所愿,成了毒妇。
他难过什么?
姜翊垂眸,轻声道:「公主,消消气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就能开心起来。」
我跟着去了。
我有点好奇。
还有点想验证自己的想法。
果然,我在那里见到了许轻轻。
许轻轻被关在一个小院里,她受了伤还没好。
那一日,母后审讯她的时候,用了刑。
她接连两次,从系统那里赊了药,又让系统耗费能量帮她逃走。
她现在一穷二白,没有积分,系统休眠。
只能依靠对她好感度 80 的姜翊。
可她在哭着示弱的时候,姜翊心软了,就这一次,姜翊也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之后姜翊去找过宋景熙了解情况,事情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一路飞奔。
许轻轻被姜翊安顿下来。
但没有大夫,没有仆人。
衣食住行样样都要她自己动手。
如我曾经在冷宫一般。
她发着烧,快要死了,却连一口热水都喝不到。
等她熬过发烧,勉强活了下来。
就被姜翊囚禁在了这一方小院。
直到父皇的通缉令下来,姜翊本应该将许轻轻交上去的。
可他做了一个梦。
他说梦里很恐怖。
他说自己很后悔,恨不能亲手杀了许轻轻。
「我一直在等你,我想你更愿意亲手报仇。」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许轻轻。
她憔悴瘦削,看起来狼狈不堪,再不是上一世,明艳动人,光环加身的郡主娘娘。
她亦看着我,眸中满是戒备。
「朝华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无父无母,只身来到京城,我只是希望自己活得更好一些,这也有错吗?」
「没错啊!」
我看着姜翊:「所以你为什么把她关起来,姜翊,你这样让我觉得你很变态,很恶心啊。」
姜翊面色血色褪去,苍白得如一只鬼。
他声音艰涩,带了哭腔。
「朝华,你不要这样,我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不要这样。」
我叹一口气。
「打你骂你有什么用呢?昨日不可追,往事难再回,后悔是天下最没用的东西,你应该向前看,你的前路或许是泥泞荆棘呢。」
我定定地看着他,从容地向天上发出了一支响箭。
下一瞬,小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官兵呼啦啦涌了进来,将姜翊和许轻轻团团围住。
姜翊不敢置信,又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苦笑一声,轻声道:
「朝华……」
-20-
朝华……
朝华……
有一段时间,姜翊很调皮。
他总喜欢叫我的名字,揪我的小辫,抢我的帕子,偷闻我的香囊。
把我惹哭了,又悄悄摘花,买点心送给我。
直到国公夫人狠狠揍了他一顿。
他躺在床上养了半个月的伤。
伤好后,他似乎长大了,成了彬彬有礼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
许轻轻来了后,他厌恶叫我朝华。
仿佛我的名字有毒。
因为,我在他心里成了毒妇啊。
现在,我在他心里又是什么呢?
姜翊被关进牢里。
国公和国公夫人进宫求情。
可父皇这一次很怒。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通缉许轻轻。
姜翊身为天子近臣,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为了一己之私,窝藏逃犯,根本没将皇帝和太子的安危放在心里,其罪当诛。
姜翊不为自己辩驳。
他只是反反复复地说。
「我对不起她,我只想让她开心。」
有人说,姜翊爱昭徽公主深入骨髓。
有人说,男儿这般痴情的倒是少见。
还有人说我心硬,因为是我带人抓了姜翊的。
世间事,但凡沾了一个情字,女子总是吃亏的。
女子接受这情是淫妇,不接受这情是毒妇。
总之,都是错。
我怎能让姜翊占我的便宜?
我禀报父皇:「其实有办法让太子殿下好起来,只不过,需要有人做一点小小的牺牲。」
父皇眼眸亮了。
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在所有许轻轻的攻略者里选一个,让他的攻略值往上升,只要攻略值往上升,许轻轻就能获得积分,积分就能兑换药物,让太子苏醒过来。
父皇已经审讯过许轻轻。
她的攻略者只有五个人:父皇,母后,宋庭烨,宋景熙,姜翊。
父皇问她:「为什么还要攻略姜翊?」
彼时已经受刑,生不如死的许轻轻嘲讽地笑。
「当然是因为我要取代宋朝华啊,她越倒霉,我越幸运,所以,我要抢她的父母,兄弟,未婚夫。陛下,您明白了吗?」
父皇感受到被她侮辱了。
因为,他曾经也因为许轻轻厌恶过我。
他申斥我将书读进了狗肚子里,学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又说我愚钝蠢笨,配不上姜翊。
他甚至起过心思收许轻轻为义女,将我和姜翊的婚约落到许轻轻身上。
只是后来朝廷有大事发生,他便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但他的的确确有过这样的念头。
现如今,那些迁怒我,磋磨我的瞬间,都是许轻轻的阴谋诡计。
堂堂帝王,被一个来自后世的小女子耍了。
他难堪极了,也愤恨极了。
所以,获知真相的那一日,他在我的宫外站了很久,又拼了命地想补偿我。
在我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并真心诚意地夸我聪慧。
我笑了笑,也只是笑了笑。
心里早就没有被父亲夸奖的喜悦,骄傲。
因为我啊,早就将这些情绪和菩萨做了交易,我再也不会被他们的一举一动伤到撕心裂肺,痛Ťŭ̀⁷彻心扉了。
父皇感受到我的敷衍,有几分难堪。
但他觉得还能再挽救一下和我的情分。
他问我:「该选谁去喜欢许轻轻呢?」
喜欢两个字,他说出了几分厌恶。
毕竟,许轻轻的喜欢,充满了算计。
我轻声道:「父皇,母后身为国君,国母自然不可勉强委屈自己,太子哥哥昏迷,景熙太过年幼,唯一合适的人选只有姜翊了,父皇请解除女儿和姜翊的婚约,赐婚许轻轻和姜翊吧。」
父皇深深看我一眼,答道:「好!姜翊的确配不上你。」
-21-
走出父皇的勤政殿,我想笑,并真的笑出了声。
从前,我配不上姜翊。
如今,姜翊配不上我。
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果真报应不爽啊!
我和姜翊解除婚约,陛下又赐婚姜翊和许轻轻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京城。
我特意命人传了一些消息。
很快,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姜翊爱上了许轻轻,不惜违逆陛下的命令也要窝藏许轻轻。
至于许轻轻因为爱惨了姜翊,才会想方设法陷害朝华公主。
如今,陛下念在许轻轻曾经的功劳上,网开一面,成全他们这一对怨偶。
只希望他们改过自新,洗心革面,重新做一对好人。
姜翊获知消息后,疯了一样地想来找我。
他绝食,自残。
然后,被国公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当初让你不要将事情做绝,你偏偏不听,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如今,你后悔了,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姜翊瘫在床上,流下泪来。
后悔药。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这世上可能有后悔药。
他去找了许轻轻。
许轻轻被关在郡主府里。
郡主府重兵把守,里三层外三层,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她只要一动,就有一群宫女跟着,连进恭房都有人在她对面守着。
这样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所以,听到姜翊来访,她迫不及待地将人请进来。
可姜翊却摇着她,疯狂地问:「你有后悔药的是不是?你的系统里,一定有后悔药的对吗?」
许轻轻有点失望:「你来,就是问我这个?」
姜翊冷静下来:「不然呢?」
许轻轻哭了。
说来也怪。
如今,父皇、母后、宋庭烨,宋景熙给她的攻略值都快要降到 0,只有姜翊的一直稳定在 70 上下。
所以,许轻轻一直以为姜翊是喜欢自己的。
可如今,姜翊问她要后悔药。
他后悔什么呢?
只能是后悔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一段时光啊!
她捶着姜翊,恨声道:「陛下让你喜欢我,你就是这样喜欢的?姜翊,你到底有没有心?」
姜翊任由她捶打,像一尊木偶。
只是不停响起的系统提示音,提示两人并不相爱。
【攻略值-1,当前攻略值 69。
【攻略值-10,当前攻略值 59。
【攻略值-3……】
许轻轻停了手,放声痛哭。
因为父皇的命令。
两个人很快成了亲。
姜翊住进了郡主府。
两个不相爱的人,一个要奉旨爱另一个,这大概是世上最残忍的事。
许轻轻孤身一人,烂命一条,她无所畏惧。
畏手畏脚的是姜翊,他身上背着国公府的荣辱,还有太子的性命。
他找了和尚、道士、方士,希望借助秘术催眠自己,让自己喜欢上许轻轻。
可,没有用。
他对许轻轻的攻略值一直在掉。
而父皇快要没有耐心了。
这个时候,我让人从苗疆找来了一种叫做情蛊的东西,送到了郡主府。
姜翊面色惨白如雪,只一只眼睛泛红。
他盯着我,目光一瞬也不瞬。
「朝华……你真的要我吃下它?」
我放下茶盅,对他露出妥帖的笑容。
「姜家满门上下四百多口人,他们待你不薄啊,自幼你的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名师大儒随你挑选,他们贡献一切,只为了让你为家族争光,即便你不能延续国公府的荣宠,但也不该恩将仇报,给国公府带来灭门之灾,对吗?」
姜翊说不出话来。
他死死盯着我,将吸食了许轻轻心头血的情蛊吞入腹中。
他大概想看我有没有一分一毫心疼他。
然而,我笑了一下。
「世子大义,我会禀告父皇,不忘了你的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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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
姜翊在我身后捂着腹部疯狂地大笑。
他说:「报应啊,都是报应!」
他又说:「宋朝华,你好心狠。」
他还说:「朝华,我错了,你回来……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服下情蛊的姜翊和许轻轻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对。
他们春日摘花,秋日泛舟,令无数人羡慕不已。
姜翊的攻略值很快一路飙升到了 99。
然而,那最后一点儿怎么也涨不上去。
但是,没关系,得到的积分足够兑换一颗解毒的药丸了。
在药丸兑出来的那一瞬间,许轻轻被穿了琵琶骨,下进了大牢。
宋庭烨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许轻轻用鞭子抽了一顿。
许轻轻冷笑:「怎么,坏人难道只有我一个?刚开始的时候,若非你们动摇了,我拿你们根本没有丝毫办法。明明是你们对宋朝华本就有不满,我只是利用了你们的心理,该死的人怎么就只是我了呢?你们人人都有私心,却不敢承认,才真正令人恶心。」
宋庭烨自然不认可她的话。
他怒吼着说她胡说。
许轻轻却说了一件事。
「有一年,赵大家要收关门弟子,选了宋朝华,而不是你。太子殿下,你表面上大度,其实背地里嫉妒得砸了一地瓷器。」
宋庭烨僵住了。
许轻轻又得意道:
「别急啊,嫉妒的人不止你一个,宋景熙也嫉妒啊,有一次,他拿了两首诗出去让人猜谁写得好,结果,他自己写的那首被人批得一无是处,反而宋朝华的被人大声喝彩,他从那以后,就嫉妒上宋朝华了。你们兄弟二人可真是一模一样。
「还有姜翊,有一年打猎,他奔波一上午,毫无收获,宋朝华出去,天上就掉下一只受伤的大雁在她面前,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姜翊会不嫉妒吗?
「至于你们父母,只是单纯的得陇望蜀,明明有了宋朝华那么好的女儿,却还想要更好的,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落到今日下场,真是活该。」
宋庭烨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嘴上说的,根本不是这样。
却还是病在榻上起不得身。
母后骂他不中用。
父皇厌烦了。
他打算另立太子。
宋景熙则发了疯,天天找许轻轻的麻烦。
终于有一日,许轻轻死了。
她死前,日日缠着姜翊缠绵,终于刷够了最后那一点好感度。
姜翊彻底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她。
而她用得到的积分兑换了一种道具,那种道具叫做同生共死。
这种道具本来是防止一些被攻略者得寸进尺,将攻略者不当人看而设计出来的防护道具。
一旦攻略者受到了非人的伤害,系统就自动开启这个商品购买权限,可以用极低的积分兑换此物。
许轻轻感受到自己要死了。
她的攻略者身份被发现,再也没有机会攻略其他人,注定是要在这世上生不如死地活着。
既然如此,不如死前带走一拨人。
她将同生共死用在了所有她曾经攻略的人身上,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听到她和系统的对话。
她对系统说:「对不起啊,还以为能带着你遨游无数位面,没想到在这里就翻车了,要是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轻狂了,我当初要是给宋朝华留一点活路,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系统也快要消散了。
它说:「没关系的,和你在一起就挺好的,至少,我玩得很开心。宿主,再见了。」
许轻轻哭了。
「对不起……对不……」
-23-
她们消失的时候,时间仿佛凝滞了一下。
就只是那一下。
然后,一切又似乎活了过来,又重新按照往日的秩序运转。
我若有所思,看着天上的星星发了痴。
她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
她们会去哪里呢?
我想不明白,却还是会抽空想想,觉得很神秘。
宫里却接二连三发生了一些大事。
父皇,母后,宋庭烨,宋景熙都病了。
他们得的是同一种病:
刚开始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后来渐渐失去听觉、视觉,嗅觉和味觉……
这种情况挺可怕的。
太医们已经住进宫里,无数的名医从民间被搜罗进宫。
然而,没有什么用。
有一个和尚倒是不请自来,他看了一眼氤氲着药气的皇宫,轻叹着摇了摇头。
「我佛慈悲!」
他留下一串念珠给父皇,便起身告辞了。
这串佛珠给了父皇一些力气。
他召见大臣,拟定传位二皇子的圣旨,便溘然辞世。
与此同时,母后、太子,宋景熙的宫里也各自传来了噩耗。
一夕之间,我没有了父皇、母后、兄长,弟弟。
可我并没有难过,反而觉得心头卸掉了一块大石头。
她们都说我悲伤得哭不出来。
我觉得她们说得挺好。
这一次,她们终于没有把我想坏,真的挺好。
新帝登基,万事纷乱。
紧接着,又是新帝大婚,娶了曾经的太子妃谢姐姐。
两人互相敬爱,虽不似寻常夫妻那般伉俪情深,但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而谢家图的也是这个。
我也很忙,从宫中搬到了宫外的公主府。
等一切忙得差不多,我递了几次拜见的折子,几天后,新帝才终于见了我。
一见我,他笑道:「皇妹请起,父皇临终前,让朕好好照顾你,原本该早日见你,但实在太忙,今日才能抽出空来,你一定不要怪朕,你有何事,不如直言,朕一定会尽力去办。」
他说得真诚亲切。
我含笑谢谢。
我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公主,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他对我应是真心说这些话的。
我便也真诚道:「我想收敛许轻轻的尸体,将她带回故乡,然后,便到处走走看看,不回京城了,还请陛下允准。」
新帝讶异。
「这是为何,你和许轻轻……」
我平静道:「这个许轻轻不是那个许轻轻,她只是一个无辜被占了身体的孤女罢了。」
新帝目光赞赏地看着我。
「皇妹大义, 我允了,只不过,你还是要回京城的,等你看厌了外面的风光,便回来,皇宫永远是你的家,朕特许你代天子巡狩, 可先斩后奏。」
「臣妹多谢陛下, 定不负圣恩。」
我离开皇宫。
将许轻轻的尸身收敛后火化,装进了一个小罐子。
轻飘飘的一罐, 装进了两世的爱恨情仇。
离开京城前, 我去看了姜翊。
他已经被彻底攻略,所以许轻轻没有带走他。
可许轻轻死了, 情蛊深入他肺腑, 他整个人疯疯癫癫,抱着许轻轻留下的一只棉布熊不撒手, 说那是他的妻。
他哄着棉布熊睡觉,又给它洗澡,唱歌, 摘花戴。
看起来完全爱着许轻轻的样子。
我对他行了一礼, 便转身走了。
上一世,他亲手杀了许轻轻,有一些恩怨分明。
这一世, 我的复仇也到此为止。
他的家人若能聪明一些,到苗疆去找到解除情蛊的法子, 便能让他恢复正常。
但能否想起这个法子,便听天由命了。
我坐上马车, 带上我的丫鬟,乔装一番离开了京城。
京城外,天大地大。
我随心所欲, 走走停停, 不拘今日赶了多少路。
有路上需要帮助的便伸出援手。
有不长眼的,便也顺手收拾了。
如此走了三个月, 才勉强来到江夏。
没想到, 在这里遇到了一个苦行僧。
那苦行僧正在给人治病, 他手法熟练地为那人正骨, 又打上夹板,这才擦汗,抬头看见我,反而愣住了。
我双手合十。
「辩善大师, 好久不见。」
辩善愣了一下, 黝黑的面容上露出真挚的笑容。
「施主,好久不见。」
我们遥遥见了礼,简短聊了几句。
便就此拜别,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他要一路向西, 去往西天,取经拜佛,普度众生。
而我要环游四海,代天子巡视, 考察民情,上达天听。
我们终究走上不同的道路。
但我们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明天更好。
明天也一定会更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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