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答应过父皇,会好好辅佐弟弟。
我装得太好,父皇至死都不曾疑我,临死前,父皇将私库交给了我。
这笔钱在我手里变成了会下蛋的鸡,我的财产与日俱增。
财可通神,有了足够的银子,无论做什么都格外轻松,如有神助。
我利用大量银钱架空了我的弟弟,使皇帝二字成了一个虚名。
天下的主人还是皇帝,但真正能左右这天下大势的人,是巨额财富的拥有者,是大业王朝的长公主。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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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王朝的财政年年入不敷出,政令没我点头,便没有钱推行。
久而久之,许多朝臣都会越过皇帝,与我商议国事,待我同意才上书奏与皇帝。
皇帝并没意识到他已经被架空了,可他贪图享乐,一直想方设法试图将我的财富据为己有,他这次想出的主意,是联姻。
他挑中了辛国太子,辛昭。
看得出来,他的确好好挑了。
辛昭不是什么歪瓜裂枣,相反可以说是男人中的顶配了,听闻人生得俊俏,又风度翩翩,三岁能颂歌,五岁能作诗,是辛国的麒麟子,早早便被立为了太子。
他是许多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我虽然未曾见过,但听着传闻,我想我也是喜欢的。
可辛国与大业一东一西,路途有万里之遥,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辛国遥控大业。
而我不可能放弃我在大业的一切,所以我只能暂时放弃旁人垂涎三尺的好夫郎了。
为了让皇帝认清现实,我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
我当着皇帝的面烧了圣旨。
群臣静默,无人敢言,皇帝不解又愤怒,可却无能为力。
看皇帝暴跳如雷,我的心情却好极了,一连饮了好几杯酒。
然后……酒后无状,在街上抢了个人,好像是哪国商队的少东家来着,是个美人。
那美人年纪不大,相貌有几分女气,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气质,即便被抢到了公主府,也依旧从容镇定,言辞恳切,逻辑清晰。
他自称是辛国人,有一位姑姑做了辛国皇妃,他一边游学,一边受姑姑所托巡游各国为姑姑挑选珠宝首饰,为了行事方便,成立了一支商队。
他说若我能放他,他愿意将这支商队赠予我,待他回国之后她姑姑会另有厚礼奉送。
既点明了身份,又放低了姿态,同时表达出抓了我麻烦多和放了我好处多两种意思,聪慧大气可见一斑。
人抢都抢了,我本来没打算放走的。
他这一番话下来,我倒的确有几分心动,只不过是对他这个人的。
因为王十立这个奇怪的名字。
十立为辛。
托皇帝的福,我脑子里想的全是辛昭,不然也不会从十立二字联想到辛去。
若他真是辛昭,我也毫不怀疑这世上有一个经得住查的王十立。
辛昭,王十立都摆在我面前,我也未必分得清楚。
辛国这些年越发强大,日益有雄霸天下之气势,所以哪怕这王十立只有一分可能是辛国太子辛昭,我也绝不会放他离开,若他真的只是王十立,那也只能自己认倒霉了。
出于谨慎,我还是命人查了查,波折不小,最终我有九成把握,被我抢来的ẗũₚ倒霉蛋就是辛国太子辛昭。
这些日子,辛昭一直以王十立的身份待在公主府,我也姑且当作他就是王十立。
辛昭对我的态度颇为亲近,与我同吃同住也毫不扭捏,好像笃定我会放了他。
我还曾逗他,问他对我如此亲近就不怕我真的心动将他据为己有。
他回答我:「公主有经世之才,又岂会轻易因为一点姿色、几句献媚干扰了决断。」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可人,我差点把持不住当场办了他。
不过,要忍耐,这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2-
一晃,辛昭已经在我府内待了一个月,他虽然表现得从容平静,我却能感受到他内里的焦虑,他已经不再自信我会放了他了。
这一个月,我也不好过,从辛昭被我抢入府中的第二日,我的麻烦就开始了。
先是有人挑拨皇帝意图给我施压,我给了皇帝一大笔钱让他闭了嘴。
软的不成又来硬的,京中突然多出了清君侧诛妖女的论调,许多人Ťṻ⁼都来杀我。
有些是辛昭的人,有些是被蒙蔽的人,有些是想要借机扬名的人。
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我将这些麻烦厘清。
恰好,神机阁的人来报,送来了我定制的金环扣。
来人怯怯懦懦地禀告了阁主的原话:「阁主让属下说……说殿下若再让她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就……她就砸了公主府。」
这枚金环扣是我定制的,一旦扣上便会锁死,再也无法打开。
我只能苦笑着应了,所幸这世上只有一个辛昭,配得上神机阁的手段。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等待的时机已经到了。
我带着辛昭登上了一座高楼,俯瞰窗外。
辛昭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反而眉头微皱,似有心事。
辛昭为什么忧虑,我心知肚明,因为我就是故意的。
窗外正对着公主府门口的长街,此时长街上正发生着一场激战,辛昭站在窗边一言不发,和我一起看着这场战斗。
随着战斗结束,一具具尸体被蒙上白布抬走,不多不少,一共三十二具,刚好与辛昭的商队人数一致。
那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商队,而是一路护送辛昭的死士。
辛昭看着我,面沉如水。
我伸手去解他的衣衫,被辛昭一把按住。
「公主是想与辛国开战吗?公主可要想清楚,业国可不是我辛国的对手。」辛昭彻底不装了。
我纠正他:「辛国派自家太子窥探大业在先,怎会是大业想与辛国开战呢?」
「公主到底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一世一双人,只要我付得起,做得到,我都可以答应你。」辛昭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当然是想要这天下啊,不然为什么不惜代价也要留住辛国的麒麟子呢。
留下辛昭,就是毁了辛国的未来。
我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辛昭抓着我的手臂缓缓垂下,身体也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滑落。
出门前我给他下了药,可以让他四肢无力,如今药效正好发作。
辛昭似乎懂了,他仰起头看着我,艰难地说道:「业国公主,你太贪了,那不是你一个女人该想的东西。」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并不恼怒:「我给Ṭŭ₎你起了个新名字,叫玉奴。」说着剥开辛昭的衣服,用长针刺穿了他的胸口,扣上了我专为他打造的金环。
窗外是染血的长街,楼内是凌乱的佳人。
这一局是我赢了,该享用我的战利品了。
我将辛昭压在墙上,彻底占有了他。
事毕,辛昭面色潮红,眼底一片屈辱。
我在他耳边轻言:「玉奴,你既情动,又何必摆出这副被我强迫了的姿态。」
辛昭身体一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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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昭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在这一个月里,我曾有过犹疑,要不要放弃现在的谋划,与他成婚。
我并非一定要夺取天下,我只是不想作为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亲,作为一个工具,一份财产度过一生。
我想像个人一样有尊严地度过完整的一生。
只不过这么简单的愿望,我唯一能想到的实现的方法,是争夺天下而已。
辛昭的举止给了我一点幻想,为此我了解了许多辛国的风俗和辛昭的旧事。
其中有一个众人交口称赞的故事。
一个青楼女子状告某商人强迫于她,因为青楼女子属贱籍,生生挨了三十鞭子,才换来了状告的资格。
女子讲得声泪俱下,商人却只说是那女子举止放荡引诱他。
女子却因为青楼出身而被人怀疑揣度。
辛昭当时就在一边旁听着百姓的议论,做出了判断:「你在其中既有情动,又何来强迫之说。」
因这一句话,女子告状失败,投湖自尽,世人皆赞太子圣明。
一个青楼女子的不忿与勇气,痛苦与坚持,最终都随着一池湖水轻飘飘地逝去了。
之后我明悟了,辛昭只是单纯做出了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辛昭有经世之才,济世之能,可他的那个世界里不包括女子,面对无用的女子时,他和其他的男人一样无情而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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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只可为良主,不可为良缘,我不能依靠他,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所以我订了那枚金环,按照辛国风俗,只有娈宠之流才会在胸口穿环,以示宠物有主。
用极致羞辱的手段,切断我心中的那一丝旖旎与软弱的想法。
受辱的辛昭必定欲杀我而后快。
这样一来,除了争,我就无路可走了。
辛昭只用了一天,就平复了心境,我召他侍寝唤他玉奴,都不见半点屈辱,反而言笑晏晏地陪我聊天喝茶,哄我开心。
好似已经认命了一般。
我暗暗提高了警惕,我不信辛昭会认命,他这副姿态,比起认命,我更愿意相信,他是自信自己的谋划。
我摸不清情况,但并不害怕,明枪暗箭我接着便是,辛国还真能对大业动兵不成。
真要是那样,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辛国比大业强大不假,但毕竟太远,辛国军队来了,还能发挥几成实力。
又过了十日,辛昭突然对我说:「还请公主派一队人马护送我回辛国。」
我不明所以,刚要嘲笑辛昭白日做梦。
辛昭已经先一步堵住了我的话头:「公主稍候片刻再做决定。」
几乎在辛昭话音落定的瞬间,手下便急匆匆地送来了一份加急军报。
荣国率军奇袭边关,边关损失惨重,辛国太子少师已入荣国军帐,辛国荣国已结成同盟。
我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辛昭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已经尽可能高看他了,却不承想还是小瞧了他。
我还在思虑之中,又听见辛昭背着手侃侃而谈:「不止是荣国,辛国也已经开始点兵,准备与荣国一同攻打业国,不过辛国不愿轻启战端,公主只要肯护送我回到辛国,便可止息兵戈,不然我父皇便到你们业国国都来接我回家了。」
「痴心妄想。」我几乎是从牙根里咬出了这几个字。
「无妨,公主还有时间考虑,玉奴静候公主佳音。」
玉奴本是我起来羞辱辛昭的,此时从辛昭嘴里吐出来,却成了对我明晃晃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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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与辛昭纠缠,而是挑了匹马,去往皇宫,准备让皇帝召群臣议事。
大业不算太强,别说如日中天的辛国,单是一个荣国便足够让大业严阵以待了,若两国通力合作,大业只是一盘菜。
走到半路,我突然反应过来,若辛国真的要动兵,辛昭为何要告诉我,等到辛国大兵压境,打与不打,便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在说谎。
为什么?
不对,他要跑!
我立刻调转马头,奔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内侍女侍从倒了一地,环顾一周,我正好看见辛昭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若是回来得再晚些,恐怕连辛昭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我立刻纵马去追,追了几步,距离不见减少。
我知道,我追不上他了。
杀了辛昭是下下策,但比起让他跑了,杀了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活着一定会成为我前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至于那一点不舍之情,等他死后,我可以慢慢与他的尸体诉说。
我放缓了马速,弯弓搭箭,直指辛昭。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传圣上口谕,召长公主即刻入宫觐见。」
皇帝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召见我?
我充耳不闻,拉弓松手,箭矢直飞而出。
辛昭身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替他挡了这一箭,倒在地上。
我立刻开始准备第二箭,搭箭上弦,正要瞄准,皇城司统领已经骑马跑到了我的面前,我彻底失去了辛昭的踪影。
辛昭,跑了。
在去皇宫的路上,我想通了一切。
月前皇帝新纳了个妃子,这事常有,我知道也没在意,如今看来,这个妃子是辛国的人,辛昭通过这妃子与皇帝达成了交易,在关键时刻出面拦截我。
也是,皇帝在乎的只有钱,我能给他一笔钱让皇帝闭嘴,辛昭也能给皇帝一笔钱,让他帮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忙。
至于荣国,恐怕本有意借辛国之力,掠夺大业的城池。
国与国之间接壤就是原罪,谁都想从对方嘴里咬下一口肉,轻易就能利用。
想到这,我有点羡慕辛昭。
ťů₋有人一出生就有了半个天下谋篇布局总有无数人相助,有人苦心孤诣还要被自己的蠢弟弟背刺导致前功尽弃。
进宫之后,皇帝想要说什么,我直接宰了他的新妃子,血喷了他一身,他下令杀过许多人,但却是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场面,最后吓得什么也没说。
我直接越过了皇帝开始发号施令。
首先下令大肆追捕辛昭,我对抓到人没抱太大希望,只求阻碍辛昭归国的脚步,让辛国投鼠忌器。
如今最重要的是应对荣国的入侵。
我听了大臣们的建议,派遣将军,调配军粮。
对付荣国时间不能拖得太久,辛昭在业国境内,辛国还会投鼠忌器,一旦辛昭离境,辛国必定全力支持荣国攻打业国。
届时,业国未必是对手。
我终归不是皇帝,处理起国事缺少了大义的名分,军队并不是一心向我,朝中也有对我不满之人,比如那位皇城司统领。
我没把握在危机时候还能保持对国家的掌控力,所以必须最快速度结束战争。
辛昭这一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辛国在大业国都布置的暗线几乎全部暴露,接下来杀的杀,抓的抓,审的审,整个国都消停了不少。
还有皇城司统领,被我找了个由头换了人,若非他那一拦,辛昭早就死了,我也不用日日忧虑。
辛昭的逃脱,几乎成了我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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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僵持不下,一拖拖了一个多月,不得已我只能出了绝招——砸钱。
我派人去荣国,向粮商采购粮食,有多少买多少,因此粮价日益增加,而荣国皇帝竟然趁机将军粮卖了出去赚了一大笔银子。
荣国境内人心惶惶,军粮不足,军队自然也无心再战,我派去的将军趁机反打夺了荣国一城。
这一场仗打下来,我的小金库几乎缩水了一大半。
然而花钱的地方还没有完。
这场仗打得漂亮,自然该论功行赏。
如何封赏我没掺和,任由皇帝自己折腾,他愁坏了,整日召人商议,想要个既能拉拢边关将士,又能省钱的法子。
皇帝还在发愁,我已直接拿了一笔银子和大车的肉食送往了边关,赶在圣旨下达之前送到。
这笔钱几乎榨干了我最后的存银,但这是必要的支出。
我送去的这些东西没有皇帝的首肯。
将军若是收了,便越过了皇帝,再也做不成皇帝的将军了,他若不收,见过了这些东西之后,皇帝可拿不出能满足众将士的封赏了。
这是阳谋,要么让皇帝对边关不满,要么让边关对皇帝不满,无论结果怎样,我都能成为得利的渔翁。
这支军队,我要定了。
将军终究看不得将士受苦,收下了我的东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了钱,我就捏住了天下人的咽喉。
皇帝不懂这个道理,只知道加征商税,妄图用这种方式从我手中夺走银钱,可他收得越多,旁人想的法子就越多,他不仅拿不到钱,人心也离他越远。
如今朝堂与军队都在我手中,我已经不需要再借他的名号了。
我的蠢弟弟该退位了。
群臣都做好了我登基称帝的准备,我这边却偃旗息鼓了。
无他,因为近日来常常呕吐,身体不适,寻了太医把脉,太医竟然告诉我,是喜脉。
仔细想了想,我与辛昭常常亲近,压根没想起来避孕这回事,有了孩子也很正常。
怀都怀了,自然不可能再打掉,所幸我也需要一个继承人。
女子怀孕不宜操劳,故而我推迟了登基的计划,决定让我的蠢弟弟再当一年皇帝,只不过权力依旧牢牢把持在我自己的手上。
我也没闲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自然也容不得荣国与辛国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辛国与荣国交通往来,都要经过一个叫作云国的弹丸小国,云国弱小,既不敢拒绝辛国,也不敢拒绝荣国,当然也就不敢拒绝业国。
将军轻易就占据了云国,美其名曰驻军云国帮助云国拒敌于外,就此隔断了辛国与荣国的交通往来。
没了辛国的支持,在荣国国主的「圣明」统治之下,荣国快速走到了亡国的边缘。
与之相对的,则是大业飞速的发展。
我赚到的银子几乎过过手就全部花了出去,修路搭桥,招兵买马,打造兵器,每一项都消耗巨大。
但成果同样斐然。
百姓的手里有了余钱可供享乐,我赚的钱也越发多了。
走在路上,也是一派盛世景象,闻风投效的人才也多了起来。
在我产期将至的时候,荣国再一次主动挑起了战争,与一年前的荣国的野心勃勃相比,此时的战争不过是荣国的垂死挣扎而已。
我挺着肚子召臣子商议对策。
我故意放慢速度,一点点地消磨着荣国军队的士气,这场战争持续了两个月有余,我已经顺利产下了孩子,是个女儿。
荣国这次反扑打空了最后的国力,却没能取得成效,将军一路直进,打到了荣国国都。
荣帝御驾亲征,兵败后跳了城墙,以死殉国,皇后一碗毒酒,毒死了后宫所有的妃嫔和公主,也包括她自己。
荣太子也要跳城墙,可上了城墙却一直腿抖,没有跳成,被将军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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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荣太子封了个安乐侯,命人陪着安乐侯整日饮酒作乐,没多久,安乐侯便因为过度饮酒,猝然身死,未能留下一儿半女。
强大一时的荣国,就这样灭了国,皇室死绝,偌大荣国国土,都成了大业的领地。
裹挟着灭国之威,我取代了我弟弟登上了皇位,成为了大业史上第一位女帝,将我的女儿封为了皇太女,创办女学,建立女户,设置女军,使天下女儿不再只有嫁人生子一条路可走。
弟弟退位之后,想不开,自刎了,我亲手为他收敛了尸骨,我曾答应过父皇会好好辅佐弟弟,如今却亲手夺了弟弟的江山,还将弟弟辅佐到了九泉之下。
我有些愧疚,转手下令杀光了弟弟留下的血脉。
之后,我迁都到了原本荣国国土的边境,这个位置以大业如今的领土来看,有些偏了,但对于天下而言,位置却刚刚好。
我从未有一日忘记了辛国,也没有一日忘记了辛昭。
荣国已灭,如今我一统天下的拦路石,也只剩辛国而已。
辛国早已收服了周边的小国,领土大了许多,成为了一方霸主,实力比当年更胜。
大业比辛国发展得更快,如今也有资格与辛国掰一掰手腕。
辛昭自归国至今,听闻不大与女子亲近,导致一直膝下无子,辛帝因此多了几分犹疑,生了几分易储的心思,任由膝下皇子与辛昭相争。
想到这我给他写了封Ŧų⁺信。
「昔年有人曾言我心太贪,如今天下二分,一入我手,听闻我之玉奴守身如玉,心生感慨,不若重投我怀,我必不计前嫌,以皇夫之位相聘。」
我以为辛昭不会给我回信,他却回了。
「昭计划于今岁七月初五登基,且邀公主前来观礼,若公主惧怖,亦可不来。」
我看过后,将信烧了,只要我敢去,辛昭就敢让我回不来,我与辛昭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我们都清楚,辛昭不会因为我一句羞辱而冲动行事,我也不会因为辛昭的一句激将而前往辛国。
我们是死敌,我们也是知己。
我与辛昭再相见只会是一种情况。
两军对垒。
届时,一方得胜坐拥天下,一方失败百转成空。
不过眼下距离七月只剩一个多月,辛帝尚在,辛昭就敢这么说,显然对辛国已经有了绝对的掌控力。
辛昭在被人怀疑不行的情况下,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感叹一声了不起。
就是不知道辛昭究竟为什么一直无子。
-7-
七月初一,辛帝驾崩,辛太子昭为父戴孝三日,在群臣的劝谏之下,于七月初五登基称帝。
辛太子兄弟无不叩首拜服。
辛昭的登基大典,我自然是没去的,不过却送了礼物,是一枚金环,因为神机阁主说什么也不肯再为我做一枚能锁死的金环,所以这枚金环只是一枚普通的金环。
我巴不得辛昭受了刺激与我开战,辛国吞并的国家太多,如今国内的隐患比我这边多得多。
真要开战,我还多占了些便宜。
可惜辛昭理智依旧,没有轻易开启战端,而是选择梳理朝政。
但我们的视线都在盯着彼此,我们都在等,等自己一方先完成统合拔出隐患,或者等对方先露出破绽。
我坐镇原荣国境内,施田政,减赋税,使百姓休养生息,将业国的风俗带入荣土,使原本的荣民也渐渐同化为大业子民。
战备方面也没放松,大笔大笔的银钱被我投入神机阁,改良兵甲武器,神机阁主也被我塞了一个兵部侍郎的位置,成了业国第一个高位女官。
这也用钱,那也用钱,我是真的感受到了我弟弟在位时没钱的无奈。
一晃五年,我常常给辛昭寄信刺激他,今日想念他的腰,明日想念他的臀,后日想念他的呻吟,而辛昭居然每一封都给我回信了,回信骂我。
若是不看信中火气满满的内容,恐怕旁人都会将我们当成恩爱夫妻或者至交好友什么的。
五年时间,大业的隐患已被我尽数清理,军队数量增加了一倍,兵器铠甲也都进行了改良,军队战力提升了一倍不止,军中精锐更是能够以一当十。
既然辛昭不肯先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日,边关百姓被人暗害,经查竟是辛国所为,我发布檄文斥责辛国屠杀百姓,残忍无道,为苍生计业国愤然出兵辛国。
辛昭也于当日发布檄文,斥责我倒行逆施牝鸡司晨,为天下贼,而后出兵业国。
这檄文文采斐然,一看就不是临时写的。
这一打,又足足打了三年,三年之间,两国战事不断,互有胜负,今日我夺你一城,明日你夺我一城,实际上却没有太多实质上的进展。
业国积累到底不如辛国,再这么打下去,百姓恐怕要扛不住了,权衡利弊之后,我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留下圣旨,若我有不测,便令太女即刻登基,由太女太傅、太师、丞相一同监国。
神机阁主为我打造了一套铠甲,与我同行的乃是这几年女学里走出的女将军。
我栽下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
这一战胜负难料,我并不畏惧失败,即便我兵败身死,我也度过了属于我的一生,我并无遗憾。
而这些受我影响的女孩子们,也会成为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边军因为我的到来,士气大振,我带头冲杀了一次,受了点伤,却夺了辛国一城。
将军再也不肯让我上战场了,我也不再强求,我本就是为了提振士气,没必要真把自己搭进去。
虽然我没再上场,军队士气却不曾受半点影响,反而更加昂扬。
仅用三日,便又夺了辛国两城。
这夜,我收到了辛昭的来信,这是辛昭第一次主动给我寄信。
「洗干净脖子,我来杀你了。」
第四日,我在墙头上看见了已经九年未见的辛昭。
-8-
辛昭老了许多,蓄了胡子,显得老练沉稳,几年皇帝生涯将他养得自有威仪加身,年龄的增长不仅没有折损他的魅力,反而让他更添了几分味道。
毫无疑问,我喜欢他。
同时,我毕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九年前的那一箭没能杀了他。
他果然还是成了我最大的绊脚石。
这一日,辛军士气大盛,我军不得不退避,将军建议我后退一城,好使辛军奔波疲敝,我们再伺机而动。
打仗将军才是专业的,我自然要听劝。
故而这次接战,我军佯装不敌,我下令弃城,全军后撤。
辛军果然追击入城。
还未等我再问将军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我便听见了轰的一声,将军也跪在了我的面前请罪。
即便离得远远的,我也看见了水波在城中倒卷的样子。
将军命人破坏了水坝,大水淹没了整座城,也淹没了整座城的生命。
这法子有伤天和,不是我想要的,但却实实在在地为我奠定了胜机。
我无法责怪将军,只让他将功折罪冲杀辛国残部,但我看得出来,将军已经存了死志ṱű₀。
辛国的残部被击杀殆尽,辛昭的心腹护着辛昭逃了,我方几乎全胜,唯有将军被敌人拼死反扑,割断了喉咙。
将军的副将接过了军队的指挥权,一切都有条不紊完成了过渡,显然他们早就瞒着我有了安排。
我顺势将副将封为了新的将军,又下令全军素缟三日,祭奠城中枉死的百姓,立生灵碑。
辛国损失惨重,无以为继,这场战事基本可以宣布告一段落了,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灭掉辛国,那还是难了点。
但至少这一次,大业可以撕咬下辛国一大口肉。
说起来,辛昭是有几分倒霉在身上的。
此番胜仗,将士们自然要饮酒欢庆,我身为大业女帝要犒赏军队,庆功宴上与将士们饮了几杯酒,以示嘉奖。
酒过三巡之后,我身上燥热难耐,想出去吹吹风,结果跌了一跤,发现了一条通往山里的隐秘小路,便吩咐斥候将这条小路画到舆图之上。
斥候沿着小路探索的时候,发现了躲在山中养伤的辛昭。
兜兜转转辛昭就这么又被我俘虏了。
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脸色惨白,还发着烧,我叫了军医给辛昭治伤看病。
辛昭用起我的军医来,没有半分客气,主动吩咐军医为他查这查那。
我不由得刺了一句:「辛帝还真是倒霉,居然又落到了我的手里。」
辛昭面色苍白气势却不弱:「兴许不是昭倒霉,而是女帝陛下才是天命所归呢」就是说出的话有点从心。
我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子。
辛昭总是这样,失势的时候比谁都会说话,能屈能伸,低头低得又快又标准。
可他永远不会认输。
-9-
我将辛昭带回了大业。
辛国的瓦解比我想象得要快得多。
主要还是辛昭的功劳,辛昭无子,被擒之后帝位空悬,辛昭的几个兄弟谁也不服谁,分裂了辛国,称南辛帝北辛帝。
辛昭很有阶下囚的自觉,无论对谁说话都是温柔又可怜的模样,惹了不少宫女的喜爱,私下给了他许多照顾。
我故意讽刺说他吃软饭不知羞耻。
他却说借天下可用之势成就己身,堂皇大道,无需羞耻。
也是,辛昭要是什么刚烈之人,就要在被我穿环的那日自己抹了脖子。
我没说过他,只狠狠地办了他。
辛昭回国后拔掉了金环,留下了疤痕,但他的这侧胸口,却变得格外敏感,让人爱不释手。
我问辛昭为什么一直没要孩子,他罕见地犯了脾气,不肯告诉我。
辛昭主动献策帮我侵略分裂的辛国,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的计策却得到了群臣的一致称赞。
我研究了三日,觉都没睡好,也没看出哪里挖了坑,最终选用了这一策,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南北二辛。
辛昭虽然是俘虏,但到底立了功,我没封赏他,却也私底下问了他想要什么。
吃穿住行的优待我都能满足,唯独不可能放他走,辛昭是个有分寸的人,想来不会提出自取其辱的要求。
但我没想到,辛昭说他希望能教导皇太女读书。
我不信辛昭这么轻易就认输,辛昭看出了我的疑虑,长叹一声:「这次不一样,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当然是因为我对你情根深种难以忘怀……」我的谎话张口就来。
辛昭笑了两声:「只要我还活着,就是一张旗,天下凡不满女帝者必云集而至,届时你轻而易举便可甄别敌我,排除异己。」
我被戳穿心思,摸摸鼻子掩饰尴尬。
我好像听见辛昭咕哝了一句:「大尾巴狼装什么纯情小白兔啊」仔细看,却发现辛昭面色如常。
辛昭格外放松:「所以我知道,这一局是我输了,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不过,若我所料不错,皇太女,是我的血脉吧。」
原来这才是辛昭的打算,他坐不了天下,就让他的血脉坐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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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辛昭封了承恩侯,我与辛昭的旖旎关系,给这个封号带来了羞辱的味道,果然有不少人将主意打到辛昭头上。
我将这些人一一清理了。
复又十年,国家蓬勃发展,人才辈出,我这个被人指责牝鸡司晨的女帝,大权在握,天下事皆可一言而决,皇位坐得比任何一位男帝都稳。
我告诉了女儿辛昭是她的生父,女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她逢年过节都会去探望辛昭,以示孝道。
对辛昭,她的态度一贯明朗,有事好爹爹,没事承恩侯。
心狠随我,无耻随辛昭,但可以预见她是个称职的皇帝,我没有纠正她,任由她的野心发酵。
我日渐年迈,人也开始糊涂,女儿看着我的眼神渐渐蒙上了晦暗难明的色彩。
我知道,她想要皇位,已经快等不及了。
我曾在给辛昭的信中写过,要聘他为皇夫,终究没有做到。
女子虽然日渐强大,可三纲五常依旧是压在人心头的一座山,我不想给辛昭任何可乘之机。
出于同样的考量,我趁着还清醒,一杯毒酒送辛昭上了路。
至死他都只是辛国降臣,大业承恩侯,没人能确认他究竟是不是皇太女的生父。
我最终也没能知道回到辛国的九年,辛昭为什么不近女色,不要孩子。
如果țű̂³他有孩子,辛国不会因为一败而崩盘,我也未必能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
但我能肯定,那一定与我有关,与当年那极致羞辱的一夜有关。
对父皇,对辛昭,对女儿,我都有愧。
我不是好个女儿,不是个好妻子,不是个好母亲,但我也不是工具,不是谁的财产,我只属于我自己。
我一生圆满,可就此长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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