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矿上干爆破的时候,做过一个梦。
梦里一条大黑蛇在我床前一个劲地磕头,它说:
「我全族老少都在这条矿脉上,你容我三天时间,我挪个窝,以后我保佑你发大财。」
结果第二天我还没醒,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爆破声。
矿脉被炸了。
-1-
说来倒霉,我带着工人在那个矿上干了大半年,炸出来的全是毛石。
一天天消耗在账上流水似的走着,矿上入不敷出,老板扛不住了卷款跑了。
他给我留了一张还剩半年的开采证抵债。
我实在没办法,在山上转了两天,准备打一茬炮,死马当活马医。
我选了几个点排好炮位,准备等第二天爆破。
结果当天晚上我就发了烧,梦里一条黑蛇磕着头求我。
我刚答应给它时间挪窝,就听见轰隆隆的爆破声。
我一下就精神了。
披着衣服跑出去,看到矿上烟尘滚滚,这是刚炸完。
高财正指挥着几个工人选矿。
高财是这个矿的矿主,也是我的老板。
他欠了我们大半年的工钱,前几天刚卷钱跑了,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
「高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高财叼着烟拍了拍我的肩膀:
「老宋你这回选的位置不错,还真炸着了矿脉。」
我看着那几个冒烟的炮位,正是我昨天排好的那几个。
想到昨晚的那个梦,我心中发凉。
「高老板那几个位置不能炸,会出人命的。」
高财一听就不乐意了:
「那些孔位不是你昨天排好的么?怎么就不能炸了?老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高财扔了烟头,狠狠瞪着我:
「老子养了你大半年,你连个屁都没炸出来。老子一走你就带人满山钻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钻孔流出来的水发黑,有硫。」
金硫共生是硬道理,有硫就意味着可能有高品位的金矿。
原来高财是得到这个消息才回来的。
当时他卷款逃跑,把开采证给了我,是笃定了这座山上都是毛石。
工人都是我找来的,干了大半年一分钱都拿不到,我没法交代。
只能到处钻孔,想着哪怕开采出一些低品位矿石,将就着把工钱发了,也算给大伙一个交代。
但昨晚那个梦做得我实在心悸。
以前村里有过这样一桩事。
一户人家盖房,挖基坑的时候挖出来一窝蛇,当天主家做了梦。
梦里蛇恳求他晚几天动工,它搬个家。
家主没当回事,第二天正常开工。
结果新家落成的那天,刚盖好的新房轰然倒塌,全家一个都没活。
看着山上滚滚黑烟,我想起昨晚那个梦,瞬间遍体生寒。
-2-
「高老板,这矿不能炸,要出人命的。」
「不管你信不信,这矿脉上是个ṱų₈蛇窝。这要是炸了,是要闹蛇灾的。」
高财噗嗤一声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脸:
「老宋,你想昧下我这座矿,也找个好点的理由。蛇?哈哈哈哈。」
我紧追着高财的步子往矿洞那边走,一轮爆破的烟尘散了。
「老板,黑水,真的是黑水。」
工人喊了一声,高财小跑着过去。
他蹲下身,捻了点钻孔里流出来的水闻了闻,瞬间大喜:
「印子,快,把样品送到化验所去,给检验员塞点钱,让他快点出报告。」
「你们几个,继续填炸药,再炸一轮。」
我挡在高财面前:
「高老板,不能再炸了,要死人的。」
高财一脚踢开我:「去你妈的,当老子是傻的吗?蛇最怕的就是硫味儿。」
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一般的蛇怕硫。
如果这山上真有蛇,那想必不是普通的蛇群。
我拿出他写的文书,极力阻止他:
「你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你拿矿抵了我们的工钱,现在这矿就是我的,我说不能炸就是不能炸。」
高财一把抢过去撕了个稀烂:
「去你娘的,你们一帮人加起来能有几个工钱。那几个屁钱想换老子一座矿,你真当老子是傻的。」
我一把抱住高财的大腿:
「高老板,如果实在要炸的话,能不能三天后再炸。三天,就三天,等蛇窝挪走了再炸。我昨晚做了梦,梦里有条蛇求我,它只要三天时间。」
高财狠狠抽了我一巴掌:
「你少他妈神神叨叨妖言惑众。我水电人工不要钱,还是机器不要钱?拖一天消耗的是老子。你再不让开,老子对你不客气。」
我挨了一巴掌,但咬着牙没松手:
「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带着我的人走。」
高财听后哈哈大笑:
「大家都过来,都过来。老宋说这山上有蛇,炸了要死人。你们信不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
高财得意地笑了笑。
这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蛇,老板,矿洞里好多蛇。」
-3-
大家一听纷纷跑过去。
洞口弯弯扭扭爬出来好多蛇,有的已经被炸掉了一半身子,蛇头那一半还在挣扎着往外爬。
洞口蹭得满地是血。
这些蛇大部分都是拇指粗细,也不长。
高财一看,哈哈大笑:
「老宋,这就是你说的蛇灾?哈哈哈哈!」
高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么屁大点的蛇能成什么气候。山上蛇虫鼠蚁多了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啊,这蛇还没我牛子粗,它还能咬死我?」
接话的人叫大山,平时跟在高财屁股后面,高财放个屁他都说是香的。
大山这样一说,大家都捧腹大笑起来。
显然没人把这些小蛇放在眼里。
高财踢了我一脚:「嗳,你不是要带你的人走吗?你看看谁跟你走。」
高财指着我,对大伙喊道:
「老宋现在要走,你们谁愿意跟他走我不拦着,但丑话说在前面,现在走一分钱没有。留下的,下个月发工钱。」
这些人都是常年在矿上混的,多少能看出点门道。
连着几天打出来的水里有硫,多半真有高品位矿。
大家出来大半年,一分钱都没拿到,谁都不肯走。
高财戳了戳我的头,轻蔑道:
「看见了吗老宋,你算个屁,还敢威胁老子。你要愿意走,现在就卷铺盖滚蛋。」
这些工人是我从Ṱū⁰村里带来的,有些还沾亲带故。
我现在要是走了,万一真要出了事,我没法跟村里人交代不说,我家里人也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高财蹲下身看着不断涌出来的蛇道戏谑道:
「闹蛇灾?就这点小屁玩意?」
他又点了根烟猛抽了几口,轻蔑道:
「我现在就让它们闹人灾。」
「大山你们几个拿家伙过来。这玩意可是大补,平时想吃还抓不到,今天给兄弟们开荤,咱们吃个全蛇宴。」
-4-
我一听这个,心都凉了大半,跌跌撞撞挡在前面。
「高老板,不能这么干。这蛇能在硫线上生活,还能托梦,一定不是普通的蛇。」
高财一脚踹开我:「去你妈的,这全蛇宴老子吃定了。」
大山很快就带着人把我按住了。
同村的几个推搡着想站出来,被大山他们拿着棍子逼退了。
他向来是高财的狗腿子,吆喝着几个人就去抓那蛇。
那蛇仰着头,不断甩着尾巴,像是预见到了死亡,在竭力哀求。
但那些人毫不在意,他们踩住蛇头蛇尾,用棍子猛力敲打蛇的肚子。
「这取蛇胆有讲究,活体取胆前要先把蛇激怒,这样胆囊膨胀,胆汁更饱满。」
那些蛇挣扎扭动,大张着嘴嘶嘶吐着信子,看起来无比愤怒狰狞。
随着棍子不断敲打,蛇愤怒到了极点,蛇腹逐渐凸起一块。
「看见了吗?就从这下刀。」
高财得意地跟大伙比划。
他用剪刀剪开了蛇腹凸起部分,那蛇还在抽搐着扭动身体。
高财用力一挤,血溅了他一脸。胆囊被取了出来。
他举着那滴血的蛇胆得意地炫耀:
「都学会了吗?蛇胆就得这么取。打得越狠,这蛇越愤怒,这样取出来的蛇胆才越大。」
那蛇被摘了胆,却还活着。
高财把那血淋淋的蛇一扔:
「大山把蛇头去了,串起来烤蛇肉吃,你们几个再弄几条剁碎了煲蛇羹。」
大家伙按照高财的指示,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
我想阻止,已经没了办法。
他们把我按在地上,用脚踩着我的脑袋。
不一会,那些从洞口涌出来的蛇,都进了厨房。
那些被砍下来的蛇头,带着小半截蛇身,被堆放在一起,还在挣扎着吐信子。
我想起梦里给我磕头的大黑蛇,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5-
「高财,你这么干是要遭报应的。你这是拉着大家伙去死。」
我咬着牙忍不住破口大骂。
高财把满手的血往我脸上一抹,语气挑衅又轻蔑:
「你不是说这蛇会报复吗?现在他们上了我的餐桌,我倒要看看它们怎么报复。」
「老宋,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如果这蛇要不了我的命,你就去吃屎。」
「哈哈哈哈哈。」
大山带着一些人围在旁边看热闹,忍不住捧腹大笑。
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全蛇宴就上了桌。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家围着一张油乎乎的大桌子,谁都不敢先动手。
高财看了看我:
「那什么,老宋你先来。这玩意大补,吃一口能夜御十女。你这年纪正需要这个。」
荤笑话,一群人哄堂大笑。
高财把我的头按进了盆里。
「给老子吃,你不是说吃了要出人命吗?你先吃,要命也是先要你的命。」
我看着餐盆里那一片片花纹,想起这些蛇活着挣扎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反胃,哗的一下就吐了。
「去你妈的,真他妈扫兴。」
高财一脚把我踹到一边,他指着一圈子人道:
「今天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吃,谁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屋子里肉香弥漫,有人跃跃欲试。
高财笑道:「今天吃的越多老子奖励越多。大家尽兴。」
话一落地,一群人争先恐后开动起来。
「别吃,你们都别吃。」
我忍不住怒斥同村的几个人。他们被大山几个拿着棍子逼着。
「宋叔,我们家里的情况您都知道,好几张嘴等着吃饭。今年再拿不回钱去,我们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了。为了老婆孩子,别说吃蛇肉了,吃屎我都干。」
我被捆着扔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这时候滋啦一阵电火花,灯闪了几下突然熄灭了。
「靠,停电了。」有人嚷了一声。
山里一停电,没有别的光源,屋里瞬间黑了下来。
矿上用电量大,停电是常事,但一般都是白天。
现在晚上机器都歇了,居然停电,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我靠在窗边,看着四周漆黑一片。
突然我听到一阵嘶嘶的声音,有东西在黑暗中游动。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慢慢靠近。
我突然觉得心慌,呼吸都放缓了,感觉有什么糟糕的事正在发生。
「啊!」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5-
「是谁?谁他娘的瞎叫唤?」
黑暗中,高财嚷了一嗓子。
「好像是大山,他刚出去解手,现在还没回来。」
有人一边说着,一边点起了蜡烛,屋内烛光昏黄。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一开,一个人扑了进来。
是大山。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
大家围过去一看,大山的腿上全是血,整个裆部都被咬烂了。
「有……外面有……有东西咬……」
他两条腿软得像两根煮过的挂面,完全站不住。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大山扶起来。
「你说什么?什么东西咬了你?」
「不……不知道,没看清。」
屋里一阵骚乱,说什么的都有。
我忍不住出声道:「是蛇,是蛇回来报仇了,你们没听到声音吗?」
高财抬脚就踹在我肚子上:
「你他妈少装神弄鬼,这么大个伤口,一看就是一口咬掉的,那得是多大的蛇?」
高财指着大山下身的伤口骂骂咧咧:
「行了,先别说这么多,小张你赶紧给他送医院去。」
小张架着大山上了面包车,留下一路的血迹。
这时候有人慌了,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不会真的有蛇回来报仇了吧?」
「不会吧,这么邪乎,那些蛇不都被杀完了吗?全在桌子上。」
「是啊,老板说的有道理,那么大个伤口,一口咬的,真要是蛇,那得是多大的蛇。缅甸巨蟒都没那么大的咬合力吧?」
「谁说得准呢,我看这事邪性得很。咱们在这山上干了大半年了,也没见着有什么野兽啊。」
这时候大家再看桌子上的全蛇宴,脸色都不一样了。
「我看老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般的蛇都怕硫味儿,今天那矿洞里涌出来那么多蛇,花纹也不常见,莫非……」
有人开始松动了,大家纷纷面露惧色。
我赶紧趁机劝说:
「你们信我,大山真是被蛇咬了,你们再不走那就是你们的下场。钱没了可以再赚,小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铁子,你们听我的话,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下山,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真出了事儿我没法跟你们家里交代。」
同村的几个年轻人有的还在犹豫,有的已经准备收拾东西了。
「去你妈的老宋,你不想干就赶紧滚蛋。再嘴巴漏风乱煽动我弄死你。」
高财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抽得半边脸发麻。
小铁他们几个推搡着围过来想护着我。
这时候又是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推门进来的是印子,他举着几张检验报告,笑得合不拢嘴。
「老板,老板,发大财了,您快看。」
高财一把抢过检验报告就开始翻,他越翻越激动,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草,终于轮到老子了。」
他激动得满面红光,把报告往桌子上一拍。
「看看,都看看,这条脉线上可都是高品位的矿石,这个含金量,你们都看看。」
「明天一茬炮下去,那可是真金白银就拿到手了。到时候我还能亏了你们?」
高财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着:
「现在想走的我不拦着,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从明天开始留下来的统统涨工钱。」
这时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6-
出了大山这档子事儿,又停了电。
乌漆嘛黑的,大家也都没了喝酒的兴致,收拾一下都躺下了。
屋里很快响起轻微的鼾声。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谁?」
我警惕地问了一声,披了衣服匆匆往门口走。
门打开没见着人。
突然我的脚腕子被抓紧了。
我吓了一跳,往下一看,黑咕隆咚的,有个人趴在地上。
这时候大家伙都被吵醒了,纷纷围过来。
「靠,小张你咋了?不是让你送大山去医院了么?」
小张趴在地上不说话,只咿咿呀呀地用手比划,看起来特别焦急。
几个人把他拖进门,点上蜡烛,这才看见小张脸色发青,嘴唇都紫了。
「你说话啊,大山呢?怎么ṱüₚ你一个人回来了?」
小张脸上全是冷汗,舌头硬得跟钢板似的,手ţùₐ指着嘴里咿咿呀呀地比划。
搀着他的人一松手,他整个人跟被抽了骨头似的往下滑。
「他大概是说不成话了。小张你把嘴张开。」
我拿着蜡烛凑近了,小张一张嘴,大伙都吓傻了。
他的舌头伸得老长,中间分了叉,跟蛇信子似的嘶嘶往外吐。
「我草!」
扶着他的人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妈的,大半夜的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高财从里间骂骂咧咧地走出来,看得出他刚被吵醒,一脸的不爽。
小张一看见高财,立马比划着爬过去。
高财被吓了一跳:
「我草,什么情况?」
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小张像是没了骨头似的趴在地上一节一节地蠕动,跟蛇似的。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外面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一次特别近,像是风吹塑料袋发出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慢慢过来了。
「什么动静?谁在外面?」
有人嚷了一嗓子,之后有几秒钟的寂静。
很快,又有声音响起来,这一次是贴着门。
哒哒哒~像是有弹珠打在木门上。
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
「你们都听到了吗?」
「那是什么动静?」
咚咚咚咚咚……
五个,十个,越来越多……
像是有无数弹珠落在门上,又急又密。
不是几十几百,而是成千上万。
这时候小张突然发了疯一样蛇行到墙角蜷缩起来。
他的手指着门的方向,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恐惧。
大家都慌了:
「小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外面是什么东西?」
室内一阵慌乱,大家都没了分寸。
「猜来猜去有个屁用,来个人给老子出去看看。」
高财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脸色也变了。
这时候当然没人敢动,所有人都躲得远远地。
高财一看就来气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谁出去看看,老子出一万。」
在那个年代,一万块钱对我们这些矿工来说,是天大的数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老板,你这话当真?」
站出来的是老高,年纪跟我差不多,在一群人里算大的。
老高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常年卧床,老婆跑了,孩子一堆,一大家子靠他一个人养,他是最缺钱的。
高财当场甩出一沓钞票拍在桌上。
老高收了钱,手上抄了根棍子蹑手蹑脚地往门边去了。
「谁?」
外面没有回应,只是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老高慢慢抽了门闩,小心开了个门缝,头探出去扒着往外看。
那声音立刻消失了。
「怎么样老高?」
「什么情况?你说话啊?」
一群人伸长了脖子缩在大炕边上,焦急地问。
「到底怎样?你他妈倒是放个屁啊。」
高财没了耐性,冲过去一脚踹在老高的屁股上。
咕咚一声。
老高倒下了。
他的脑袋已经没有了。
-7-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砰的一声,高财就把那具无头尸踹了出去。
他迅速把门闩住了。
这时候砰砰砰的扣门声又响起来,这下大家彻底慌了。
所有人七手八脚地把屋里所有能搬的东西全都抵在了门上。
大家伙这才慢慢挪动到窗户边上往外看。
外面没有灯,整个矿场上静悄悄的。
有银白的月光洒下来,黑漆漆的地面有反光。
像是铺着一层透明的塑料布,风一吹泛着光,在夜里浮动着。
突然我觉得不对劲。
那「塑料布」在游动。
「是蛇群,好多蛇。」
不知道是谁在黑暗中嚷了一嗓子。
屋内立刻骚乱起来。
所有人都看见了。
外面地上是密密麻麻的蛇群,不断地往这边游动。
每一条都比白天矿洞中的蛇要大要粗。
有一些已经在门口,半立着身子,甩着尾巴砸在门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老高的尸体已经被蛇群撕成了碎肉,血流了一地。
那些蛇好像被刚刚的惊呼声吸引,立刻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窗户边游动。
所有人慌忙后退。
慌乱中高财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身子一趔趄,手臂蹭在墙上,划出一道口子。
血一下就冒了出来。
有人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朝着窗口叩拜:
「各位蛇țű̂¹仙,我不是有意害你们的,是他,都是他,是他逼我们的。你们要算账找他。」
那人指着高财,哭着控诉。
他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高财抄起墙上挂着的猎枪,一梭子砸在那人的脑袋上;
「我操你妈,老子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了?老子看你吃的时候比谁都香。」
大家伙看见高财抄起了枪,都慌了。
「还有你们,谁他妈敢乱说话,老子喂他吃枪子。」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落在脚边,地面上碎屑飞溅。
高财端着枪朝大家伙比划。
大家都惊慌地往后退,这样一来屋子里就明显分成了两派。
高财一个人贴着西墙,另外的人靠着东墙。
「那些蛇都往西边去了。」
突然不知道谁嚷了一嗓子,大家伙都探着身子往外看。
果然,那蛇群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一股脑地贴上了西墙边。
「是高财,蛇群是冲着高财去的。」
「对对对,他杀蛇最多,吃的也最多。」
「高财胳膊在流血,它们闻到了血味儿。」
高财闻言脸都僵了,他慢慢挪动步子,果然蛇群也跟着挪。
「草他妈的,你们全都吃了,老子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高财脱了背心,抄起桌上的刀子就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血涓涓地往外流,高财卷了卷背心,捂在伤口上,很快那件背心就被血染透了。
他从猎枪里卸出一枚子弹,拆开弹壳,把火药洒在伤口上,点了根烟狠狠按灭在伤口里。
皮肉滋滋冒着烟,烧焦的血肉暂时封堵了血管。
高财卷了卷那件浸满血的背心,招手道:
「大黄过来。」
大黄是高财养的一条狼狗,训得很听话。
高财一招手,大黄就摇着尾巴过来了。
高财把那件背心绑在狗身上,从木签子上剔了几块蛇肉喂给大黄。
「大黄,把这个球捡回来,一会儿有肉吃。」
高财手里转着一个皮球,那是他平时拿来训狗的。
那狗吃了肉,盯着那皮球,转着圈跃跃欲试。
高财挪了顶门的东西,开门猛地把那皮球扔了出去。
大黄浑身肌肉紧绷,骤然发力,紧追着那皮球就扑了出去。
那狗身上绑着高财浸满血的背心,一冲出去,几乎立刻成了活靶子。
蛇群迅速反应,嘶嘶地吐着信子追着大黄去了。
-8-
趁着蛇群追逐大黄的空隙,高财端着枪就往外跑。
「他把所有的车钥匙都拿走了,这是要我们留下来当靶子。」
不知谁嚷了一声,这时候高财已经朝着面包车跑过去了。
大家赶紧紧随其后,一窝蜂地涌了出去。
高财见势不妙,咬着牙放了两枪,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小腿吃了子弹,一下就扑倒了。
这里的矿工都是有家有口、老实本分的农户,一辈子没见过血。
这时候没人敢再往前了,高财端着枪,像个杀红了眼的亡命徒。
矿场上除了拉矿石的几辆车,还有一辆面包车。
人人都想往面包车里钻,人多车少。
大黄撑不了多长时间,再纠缠下去一个都走不了。
这时候高财开始点人了。
他拿枪比划着大家伙,点了几个心腹跟他坐面包车,把矿车的车钥匙往远处一扔。
「老宋给我开车,就你没吃蛇肉,关键时候说不定真有什么用。」
我坐在驾驶位上,从后视镜里看见剩下的工人争先恐后地去捡那些车钥匙。
「开车,你他妈赶紧开车。」高财用枪指着我的脑门。
我熟练地启动了面包车。
山路上没有灯,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视野很差。
好在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我再熟悉不过。
我浑身冷汗,紧紧抓着方向盘。
突然砰的一声,车撞上了什么东西。
「草,什么情况?」
我下意识地踩刹车,定睛一看,路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凸起来一个小土包。
这条路每天都有矿车来来回回,一直很通畅,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山包呢。
我揉了揉眼,伸长了脖子仔细看。
看清楚的那一瞬间,浑身的血都凉了。
「山包」在动。
那是一座蛇山,成千上万条蛇盘踞在一起,堆起来的「山包」。
在面包车撞上去的一瞬间,蛇群躁动起来。
那些蛇大多手腕一样粗,扭动着四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很快面包车四周的玻璃上爬满了蛇。
那些蛇甩着尾巴,敲打着车身咚咚作响。
像成千上万只手同时敲响玻璃。
与此同时,山路远处一座更大的蛇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这边游动。
下山唯一的路被封死了。
「快,掉头,回去。操你妈,掉头!」
高财也慌了,砰砰朝着车顶放了两枪。
很快有血沿着弹孔渗了进来。
这就是说,此刻车顶也爬满了蛇。
-9-
我倒挡起步,猛地踩死了油门。
面包车倒退几十米,我换挡猛打方向盘,车壁一侧的蛇群被甩了下来。
我踩死了油门,沿着来路往回冲。
车轮下传来令人心悸的声音,有东西被碾碎了。
回到院里的时候,蛇群已经把大黄的内脏都掏出来了。
剩下的工人正往车斗里爬,撕碎了大黄的蛇群很快发现被骗,嘶嘶吐着信子开始反扑。
「都进屋,山路上全是蛇。」
所有人一窝蜂地跳下车往屋里钻。
躁动的蛇群围着屋子嘶嘶地游动。
「火,用火。这东西怕火怕烟。」
「对,蛇的视力很差,主要靠热感应和嗅觉,对火的温度极其敏感,把火点起来,快。」
屋子里存放了几桶汽油,是用来清洗机器配件的。
大伙七手八脚地把油桶拆开泼了出去。
火红的烟头在暗夜里划出一道弧线,落地的一瞬间火舌迅速蔓延。
蛇群躁动着后退,暂时跟门窗隔出一道火墙来。
「老宋,你他妈不是会做梦吗?你去跟那个畜生谈,只要它们退了,老子什么条件都答应。」
高财揪着我的衣领,双目血红。
「那是黑蛇托梦,我睡着了才看见的,现在这情况要我怎么谈?」
我在窗户边四处张望着,外面的蛇群里根本不见梦里那条大黑蛇。
我正焦急着,突然后脑勺一阵闷痛,回身一看,是高财给了我一枪托。
「好好谈,老子什么条件都答应。」
高财的声音逐渐缥缈,眼前一阵眩晕,我倒了下去。
意识空前的清明,我知道我是被高财砸晕了。
很快地,我又看见了那条大黑蛇。
这次它不再是第一次入梦时卑微磕头的样子。
它挺立在我面前,半截蛇身扬起来的时候足有十几米高。
它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像一位愤怒的君王。
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蛇仙饶命,老板说了,只要您愿意退,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那蛇微微俯下身来,鲜红的蛇信子足有两米长:
「我说了,我全族老少都在那条矿脉上,你们杀伤我族类,我不会再挪窝了。这条矿脉你们不许动。我给你三天时间把矿洞填了,对外只说这里没有开采价值。否则……」
「好好好,我这就……」
话还没说完,我浑身一凉,一个激灵就醒了。
是高财把一盆冰水泼在了我身上。
「怎么样,怎么样了?」
我抹了把脸:
「它答应放我们一马,但要在三天内把矿洞填了,对外说这里没有开采价值。这条矿脉不能再动。」
高财咬着牙,眉头紧皱。
这时候外面火势渐熄,蛇群嘶嘶地游动着再次包围上来。
门窗又被咚咚地敲响了。
高财狠狠抓了抓头发:
「草他妈的,老子答应,老子答应就是了。」
我赶紧跑到窗边对外面的蛇群喊道:
「诸位仙家,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把矿洞填了就走。以后绝不来惊扰。诸位退了吧。」
这时候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平息,斯斯游动的蛇群慢慢远去了。
「老板,明天咱们就着手填洞吧,保命要紧。」
高财闷着头应了一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我看了看里间,高财不在。
我听着那声音不像矿车的声音,但又觉得熟悉。
忽然我想起来了。
那是爆破器材运输车。
我赶紧披上衣服往外走,看见高财正指挥着一群人卸车。
更多的炸药和汽油被送上山了。
-10-
「你疯了是不是?」
「老宋,我昨天连夜ṭũ̂ₜ请了专家来勘测过了,这条矿脉上都是十成十的高品位矿,而且储量够我开采十年的。选练厂的老板都亲自找上门了。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一辈子也碰不上一次。」
我一听就急了:
「高财,你要钱不要命了是不是?这钱你有命挣了有命花吗?这山上有什么你不知道吗?」
高财狠狠踩灭了烟头:
「所以我才弄了这么多炸药来。你看看老宋,这好几车的炸药汽油,就算这整座山上都是那东西,也足够灭它千百回了。」
「只要斩草除根,杀干净了,它还怎么报复?」
我简直要急火攻心了,一把拉住高财:
「都死人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吗?老高的事你忘了?」
高财一把甩开我;
「哪个矿上不死人?老高家里我已经派人去了,只要给够了钱,家属不再闹事还能掀起什么浪来?对外只说他自己操作不规范被炸死的。你只要管好你的人,不要乱说话,年底我给你分红。」
高财被钱迷了眼,他两眼冒光,紧紧攥着我的肩膀:
「老宋,你可想清ţŭ̀ₒ楚了,飞黄腾达的机会不是天天有的。」
我愤怒地瞪着他,高财还在喋喋不休:
「我想好了,工人那里你去做工作,只要他们把嘴闭严实了,年底个个有分成。这可是他们打一辈子工都赚不到的钱。这种事没人不答应。」
高财情绪激动,殷切地望着我。
这时候工人们也都被吵醒了,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
大家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一听立马火了。
「高老板,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
「对,这矿洞你不填也得填。」
大家七手八脚地往车里装石头,准备填洞。
这时候高财一招手,路上开过来七八辆面包车。
一群壮硕的彪形大汉从车里下来,个个抄着电棍站成一面人墙。
「我看谁敢动。这矿我开定了。谁要挡我发财我要谁死。」
我看着面前训练有素的保镖团,知道硬碰硬是不行了。
「高老板,您要开这矿我们管不着,但是我们不干了,您放我们下山行不行?」
高财上前一步,目光阴狠道:
「今天你们一个也不能走。这活你们不干,我有的是办法。但你们想下山,门都没有。」
我怒了:「高财,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财不屑道:
「看不明白吗?在我除掉这山里的东西之前,你们谁都不能下山乱说话。都给我老实待着。」
「你们看清楚了,我这些炸药足够把这山炸好几遍的,就是阎王爷在这安家也足够毁干净了。」
轰隆隆的爆炸声传来,很快一个灰头土脸的工人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块石头。
「老板,硫线旁边全是金粒,您快看。」
他无比兴奋地把那块矿石递给高财,高财接过去一看,眼睛都直了。
他把那矿石对着太阳一照,明晃晃地闪着稀碎的金色光泽。
「草他妈的,老子发大财了。哈哈哈哈」
高财忍不住亲了那石头一口:「快,把炸药都运过去,准备二轮爆破。」
工人带着指令跑了,高财锐利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工人:
「这里的含金量大家也看见了,愿意跟我发财的,我年底给分红。」
「你们可想清楚了,你们打工一辈子能赚几个钱,飞黄腾达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
有一些胆子大的工人犹豫了一会儿,站到了高财一边。
我带着同村的几个人站着不动。
高财隔空点了点我:
「不愿意干的,都给我滚回屋呆着去。」
壮硕的保镖团拿着电棍推搡着过来,我和剩下的几个工人被赶到屋里锁了起来。
一整天,轰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整座山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我知道,这下完了。
-11-
从窗户里我看到碗口粗的蛇拖着半截身子不断从烟尘里爬出来,拖出一道道长长的血迹。
蛇群扭动着身子,咆哮着乱窜。
那些蛇被集中拢到一个坑里,泼上汽油一把火烧了。
漫天的火光中,那些蛇吐着鲜红的信子,隔着窗户我仿佛听见了它们凄厉的哀嚎。
铲车嗡嗡响了一整天,整座山弥漫着蛇肉被烧焦的味道。
拉矿石的车一趟一趟往山下跑,高财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晚上一切终于归于寂静。
黑烟里再也没有活物往外爬了。
高财组织着一行人在院子里喝酒,没一会他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怎么样老宋,什么牛鬼蛇神在绝对的火力面前都是个屁。你啊,就是胆子太小,这辈子都发不了财。」
高财抽着烟,满面红光。
「什么蛇仙蛇怪的,我把它灭了种,它还能奈我何?」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高老板,您说得对,您慧眼识财,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干不了大事的小老百姓,这辈子也不指望飞黄腾达。我们工钱也不要了,嘴巴焊死,一个字都不乱说,您放我们下山吧。」
高财喝大了有点飘,他洋洋得意道:
「也不是不行,你们把身份证都押给我。谁以后要是敢乱说,身份证在我手里,他一家老小都别想好过。」
见他松口,我赶紧道:「好好好,我们把身份证都给你。我们这就下山了。」
同村的几个纷纷把身份证掏了出来。
我们一行人什么都没拿,匆匆往外跑。
刚走到门口,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是蛇群游动的嘶嘶声。
完了!
晚了!
-12-
这一次的蛇群比上次来得更猛烈。
每条都有成年男人的大腿一样粗,每条都有几十米长。
这根本不是蛇, 而是巨蟒。
蟒群显然比蛇群更加躁动凶戾,更有组织性。
每一辆车里都有几条巨蟒钻了进去。
车里传来咔嚓咔ţũ⁾嚓的声响, 所有的方向盘在几分钟之内被全部绞断。
「我草, 哪来这么多蟒蛇。」
高财一边惊呼, 一边端起了猎枪。
但他的动作显然没有蟒群快, 一条黑花巨蟒身子还在院子里, 尾巴已经甩了进来。
那蟒蛇尾巴一摆, 高财被狠狠甩到了墙上。
砰的一声, 高财重重撞在墙上,离地足有一米多高。
他吐出一口血,很快又沿着墙面滑了下来。
「老宋, 救我, 快他娘的救我。」
那黑花巨蟒甩着尾巴把高财高高卷了起来, 越缠越紧。
我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老宋,老子给你钱, 快救……」
话还没说完, 高财就没了气息。
蟒群携雷霆之势而来,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杀戮,丝毫没有商谈的机会。
院子里哭喊嚎叫声此起彼伏, 是跟随高财的那些工人和保镖团。
我带着同村的那几个退到里间。
「怎么办?宋叔, 现在怎么办?」一群小年轻都慌了神。
「快, 把衣服脱了沾水缠到脚上。」
「宋叔,这……」
我长话短说, 解释道:
「蛇类对地面的震动敏感, 他们是靠贴地的腹部感知动静的。」
我们在脚底缠了厚厚的湿衣服,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动静。
外面的工人为了驱赶蟒群,把汽油泼得满院子都是。
烈火熊熊燃烧着,炽烈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蟒群仿佛有了高阶智慧, 十分有组织性。
巨大的蟒蛇群齐齐甩动着蛇尾搅起大片的火风,火舌很快舔上了房顶,房子烧着了。
撩天烈焰中, 整座山在哭嚎,有焦黑的人影在火光中奔跑。
-13-
「怎么办宋叔, 房子着火了……」
「这房子撑不了多久的。我们要死在这了。」
所有人都慌了神, 滚滚黑烟沿着门窗的缝隙钻进来,氧气迅速消耗, 窒息感来得十分迅猛。
「别慌,快,把棉被打湿,裹在身上。湿毛巾捂住口鼻,我们冲出去。」
我带着同村的几个人,捂着打湿的棉被,伏低身形在滚滚黑烟中穿梭。
漫天的火星打着转往上飞。
火场中越高的地方空气越热,我带着几个人贴地而行,最后干脆裹着棉被翻滚起来。
好在通往山路出口的方向是个斜坡。
说来奇怪,一路上没有一条蛇试图攻击我们,这才使得我们顺利滚出了火场。
我们站在出路上往后看。
房顶的木梁被烧得只剩架子,轰的一下塌了下来。
一条巨大的火蟒从天而降,朝着火场中奔跑的人影发起致命的反扑, 完全不顾自己浑身着火。
整个矿场一片火海,哭嚎声不绝于耳, 简直是人间炼狱。
-14-
警察赶到的时候, 满地焦黑中已经辨不出哪些是人哪些是蛇了。
我如实交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当年这件事闹得很大。
政府派专家考察团入驻过那里,只是考察完后所有专家对考察细节闭口不言。
十几个人口径出奇地一致:那座山没有开采价值。
政府查封了那座山,从此再也没人开采过。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