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白月光

众人皆知,当朝皇上有一心上人,却于五年前消香玉殒,至此后宫三千佳丽,皆成了那人的替身。
直至这天,太后娘娘上门找到了我。
「哀家给你黄金万两,回到皇上身边去。」
「就这?」
年轻太后咬了咬牙:「哀家让皇上封你做女官。
「做夏朝历史上的第一个女官。」
我这才勾唇轻笑:「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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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故人。」
丫鬟来报时,我正倚在竹椅上昏昏欲睡,随便应声知道了,便起身迎了出去。
我曾是当朝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只因年轻时太过张扬,招来了当时太子的母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的不满。
当时后者大手一挥,用黄金千两换我假死离开。
距如今已过去三年之久,还能清楚知晓我行踪的人,也就那么几人。
所以,当我走到院门前,看到那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也丝毫不意外地笑了笑:「太后娘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太后娘娘貌美,即便年近四十也依旧风姿绰约,只是她同我讲的话,却是毫不客气:「上官懿,近些日子陛下身边多了个狐媚子,他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执意要立那狐媚子为后。」
「你回到皇上身边去,让他打消了这念头,哀家给你黄金万两。」
「太后娘娘,都说人死不能复生。」
「我这贸然回去,若被胆小之人当作是妖物,请了道士除去,可如何是好?」
我当是不怕这些,讲这些话无非是敲打太后娘娘,她给的筹码太少了。
果然太后娘娘咬牙切齿地看向我:「哀家让皇上封你做女官。」
「做夏朝历史上的第一个女官。」
不得不说,太后娘娘十分了解我的品性。
知晓我这人除了视财如命,年轻时最伟大的梦想,便就是成为一名女官了。
所以我又笑了起来,这次却是发自内心地笑。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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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新来的宫女吧?你长得好像安贵妃呀!」
再次回到皇宫时,皇上大明殿里的小宫女在看清我的样貌后惊叹不已。
Ṱüₙ「安贵妃如今可是后宫中最得宠的主子,听说马上就要被册封为皇后娘娘了,你能有七分像她,真是天大的福气。」
「安贵妃?」
「是啊是啊,你才来这宫中,可能有所不知……」
小宫女见我状作不解,便激动地解释起来。
我ṭú₃这才得知,原我假死的这些年里,闻人景寻遍了这世间与我样貌相似的女人,安贵妃便就是最像我的那位。
只是她的出身实在不堪,据说是被闻人景从那种烟花柳巷那样的污秽之地带回宫中,性子较之我年轻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我不在的这些年,曾经略显稚嫩的少年皇帝终究是羽翼丰满,成功架空了太后的势力,在整个朝堂上一手遮天。
纵使安贵妃德不配位,也这样仗着皇上对自己的宠爱,在整个后宫中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我听到这时,心中不禁好笑。
不承想堂堂九五之尊,竟也学人玩起了替身的戏码。
难怪太后娘娘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我这「已死」之人寻回宫中来呢。
正主回来,那所谓的替身,可不就不能够再愉快的到处蹦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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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大明殿外传来了些动静。
我跟小宫女一同转过头,见到一男一女正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
这是我与安媚儿的第一次见面。
后者瞥见我的样貌,先是一愣,而后扯着身旁男人的手娇嗔道:「陛下,没想到你这儿新来的宫女,倒与臣妾和姐姐有几分相似。」
「不若赐封她个常在的位分,也好与妾身一同服侍陛下您。」
安媚儿口中的姐姐,想来便是已「逝去」多年的我了。
只是,这世间素来都是仿品像正品,何来正主像替身的道理?
思及此,我朝着安媚儿微微一福:「恐怕要拂了安贵妃的好意,臣并非宫女,而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太常寺汉赞礼郎。」
那日我应了太后的要求,便得了这么个职位。
她说余下的万两黄金,待我事成之后再做兑现,且到那时,再让皇上封我个正二品的官职,也算圆了我曾经一个做女官的梦。
太常寺汉赞礼郎,正九品的芝麻小官,虽只比那常在的位分高上一阶,眼下却恰合时宜拿出来说道一二。
果然我话音落下,安媚儿便大吃一惊:「女官?你一个女人怎么能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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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像她这样出身的人,能够从那种烟花柳巷乌烟瘴气之地走出一路坐上贵妃的位置,甚至还惹来太后的忌讳,便绝不单只是个漂亮的花瓶那么简单。
「陛下,夏朝历史上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啊。」
也正如我所想的那般,安媚儿震惊之后回过神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挑拨离间之计发挥到了极致。
她看似是说我身为女子不能为官,实则却是暗讽太后把手伸得太长,竟连女子不能为官这种古法律例,都敢绕过皇上擅自开了先河。
大明殿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人们这时才注意到,闻人景自踏进大明殿后便只字未语。
从始至终,他只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满目的震惊,最终皆化为了怒意。
「上官懿,你果然还活着。」
他答非所问的开口,却让安媚儿和小宫女真切地瞠目结舌。
「上、上、上官懿?那个死了好久的上官懿?」
「你、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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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安媚儿最为不可置信。
要知道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皆是因为我,可如今我却回来了,甚至是「死而复生」地回来了,这叫她如何能够不恐慌?
「陛下,您是不是看错了?
「像她这样的庶民,只是侥幸与姐姐ẗŭₖ长的有几分相似罢了,怎么可能会是姐姐?」
安媚儿试图说服闻人景。
却不想曾经待她无尽温柔,随便她骄横,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珍宝都捧至她眼前的男人,如今却只居高临下冷眼睥睨着她。
「你质疑朕?」
「臣、臣妾不敢,还请陛下息怒。」
她被闻人景这般眼神吓到,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再不敢抬起头看后者一眼。
而我从始至终,只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至于闻人景对我?
除却一开始那句诘责,他便再没多看我一眼,多对我说一句话喽。
想来是对我不告而Ťú₂别假死的这三年颇有怨言。
唉,看来距离完成太后娘娘的任务,拿到万两黄金,成为人人敬仰的二品大官员,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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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以女官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之上时,满朝文武百官无一不哗然。
「女子?
「这朝堂之上为何会有女子出现在此?」
倒是那依坐在龙椅上的少年皇帝,语调平静的打断众人:「上官爱卿乃太常寺的汉赞礼郎,正九品官位,为何不该在此?」
哗然声却瞬时更大了些。
「陛下莫不是在说笑吧?
「女子也能做官?这怕不是什么无稽之谈吧!」
「为何不能?」
一边倒的议论声中,忽然出现道领异标新的男声。
「你们这些酸腐文生都能做官,女子为何不能?」
说话的人蒋凌,曾经他与我一同协助闻人景拿下如今的皇位,如今已是镇南将军,威名一方。
此时他看向我的目光灼灼,显然是已认出我来。
蒋凌一开口,像是打开了个豁口,那些曾追随过我们的武将们也跟着一同喧哗起来。
「将军说得极是!尔等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人都可为官,女子为何不可?」
「你们武将素来与我们文官不和,但也无需如此贬低!」
「治国不比儿女情长,岂容一介女流之辈儿戏?」
「女子不能当官便是不能,我夏朝自古以来便没有这样的先例!」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直至龙椅上的闻人景,冷眸横睥了眼众人。
「爱卿们以为,这世间女子无才便是德,皆须寻得一良人婚嫁,才是最好的归宿。
「可朕却觉得,爱卿们鼠目寸光,朕所见女子,文能提笔生花定干坤,武亦能提枪纵马安天下,比男子强者大有人在,为何不能为官?
「爱卿们说,夏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那朕如今便开了这先例,爱卿们可有不服?」
无人不服。
闻人景只淡然开口,便是满堂肃静。
我站在殿内,对上闻人景俯视的目光,不得不承认,对方早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了。
真是太帅了。
我心中感慨。
救命,我曾经抛弃过的视我为心头肉的男人,如今居然变得这么帅,我该怎样才能将他重新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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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陛下今日为我解围。」
我思来想去万全之策,便是在早朝之后,特意守在闻人景离开的必经之路拦下了他。
毕竟我这人向来信守承诺,心中时刻谨记要完成太后娘娘所交予我的任务。
绝不是因为什么万两黄金,什么正二品的官职,这些对我来说,都只是些虚无缥缈的身外之物罢了。
我自认摆出闻人景最爱我时的姿态,准备一击将后者拿下。
不料这时跟在安媚儿身前贴身伺候的宫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陛下!不好了!」
「贵妃娘娘她!她落水了!您快去看看吧!」
闻人景脸上冷厉的神情,明显因为宫女的话慌乱了一瞬。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还是跟着宫女一同去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不见的身影,心中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
这个安媚儿,看来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太后娘娘真是为我找了个苦差事,要让她再多加些酬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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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如我想的那般。
自那日之后,安媚儿便更加防备我接近闻人景。
每当我二人独处,她总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吸引走后者的视线和注意。
几番下来,倒是急坏了太后娘娘。
「上官懿,过些时日便是哀家的生辰,你身为太常寺的汉赞礼郎,这宴席就由你来操办罢。」
我受她口谕入宫觐见之时,正巧了安媚儿和闻人景也在。
「陛下,你恰巧在此,便同上官爱卿讲讲宴席要注意的流程吧。」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便偷偷朝我使眼色,顺便找了个借口扣下了安媚儿。
我瞧见安媚儿气得铁青的一张俏脸,偷偷勾了些唇角。
看来这招以退为进的法子ẗų⁾,成效颇为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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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太后娘娘亲自下海撮合之下,我终于有了入宫以来第一次与闻人景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我与他皆沉默着,一前一后走着,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
直至我们走到了长定殿的一棵梧桐树下,闻人景才赫然转头,怒瞪向我:「上官懿,你知道朕这些年找你找得有多苦吗?」
长定殿离太后娘娘如今所住的寝宫不远,是闻人景还身为皇子之时的居所。
不想我们这如晕头苍蝇一般乱转,竟走到了这里。
我瞧着闻人景身后那棵硕大的梧桐树,愣愣出神。
梧桐树是我与他尚年幼之时一同栽种下来的。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久到早已物是人非。
久到那棵幼苗般的树也长至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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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世人皆知,我是当今皇上放在心尖上爱着的人。
却无人知晓,在他还是皇子之时,我曾伴他数年之久。
当年我父亲是五旗参领的副将,ƭų₄官职勉强算得上四品。
我身为其家中的独女,因巧合得了当时皇帝的眼缘,便被叫去了宫中,做了幼时三皇子的玩伴。
那时的三皇子天资聪慧、才华横溢,是最有望被选为太子的人,身边的玩伴多得数不胜数,皆是朝中颇有名望的大臣家的孩子。
而父亲只是副将的我,在这群人中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直至那日严冬,大雪天气,我奉命将暖炉送去他的房中时,路上却正巧撞见了大皇子伙同一群人将闻人景推进后花园的湖水之中。
湖水冰凉刺骨,我拼了全力将他救起,险些丢了半条命,却也因这事与他结下了羁绊。
这树便就是在那时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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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我再次勾唇笑起,回应他方才的话。
「我知道。」
显然闻人景还记挂着当年往事,那么我的赢面就更大一些。
「你知道?」
果然,朝堂之上九五之尊、威风凛凛的年轻皇帝,此时却因我一句话失了风度,怒不可遏。
「那你为何从不见朕?」
我定定地对上闻人景有些发红的眼角。
而后在他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压下,吻上了他的唇。
「陛下,臣是『已死』之人,如何见您?」
我在闻人景耳边轻叹,他还有一丝清明的眼眸变得疯狂起来,当即反客为主扣着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要说我上官懿干什么都不行,想拿回一个还在乎我的男人的注意力,还是有十足把握的。
我挑眉看向角落处匆忙追来的安媚儿,安媚儿面色铁青,简直恨不得将手中的帕子捏碎。
这次,可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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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闻人景果然不再提起要立后的事。
太后对此喜不自胜,时不时将我召进宫中寒暄一二。
而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也不知何故,在整个宫中不胫而走。
有人说我是专惑人心的妖女,不知使了何法勾了皇上的心魄。
还有人说,我如今的官职是靠着几分女色才得,实在是德不配位。
还有……
诸如此类的流言蜚语,在整个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原先对我还算客气的同僚,恭敬的下人们,皆在这流言之下对我翻了脸,避之若浼。
有一次,我精心为太后寿宴准备的花篮,被人悉数毁坏殆尽。
那些曾皎洁饱满、盈盈欲滴的花朵残败不堪地散落在地之时,我看到了安媚儿。
她那张柔媚的脸望向我时,涌上些许得意。
「上官懿,我警告你离陛下远一些。
「不然下次,被摧毁的可就不止是这些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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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恰好与蒋凌一起,蒋凌武将出身,性子素来火爆,他听了安媚儿的话,当场不悦道:「安媚儿,你在乱叫什么?」
「你一烟花巷柳出身的无名小徒,扪心自问能有今天地位,全都是仰仗上官前辈,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你……」
安媚儿被他气得脸色通红:「蒋凌你真放肆!你敢这样跟本宫说话?」
「有何不敢?旁人怕你,我可不怕!」
眼看他们愈吵愈烈,我颇有些无奈地拦下蒋凌。
「将军何须与她争吵?
「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
却彻底激怒了安媚儿。
「啊啊啊啊!」
她当场失声尖叫,眼眸通红朝我怒扑了过来:「上官懿!我要杀了你!」
安媚儿当真是气急了,全然忘了我身旁的蒋凌可是个武将。
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全然不够后者瞧的。
我甚至已经抱好肩膀,在一旁好整以暇做好了看戏的准备之时,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却突兀地打断了我们。
「不好了不好了!
「镇南将军!汉赞礼郎!还有安贵妃!太后娘娘那边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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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戒备本就森严,又数皇上和太后的寝宫最为严密,如今贸然走水,听起来颇有些天方夜谭的意味在其中,却又发生得十分真切。
我等赶去太后寝宫之时,那里火势已呈滔天之状,滚滚黑烟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没人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有一波又一波的宫女太监们不停涌进火海之中,欲找到太后的身影。
也是这个时候,我和安媚儿几乎是同一时间钻进了火海之中。
我必须要在她之前找到太后才行!
「太后娘娘!咳咳、太后娘娘你在哪?」
偌大的宫殿之内不断有房梁被烧塌,呛人的烟雾和焦糊的气味疯狂涌进我的鼻腔之中,激得我喉间生疼,不住地咳嗽。
我拿衣袖掩住口鼻,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还有要完成的事……
好在这时,我终于听见了一道微弱的呼救声:「咳咳,懿儿,我在这……」
是太后娘娘的声音!我喜出望外地顺着声音找过去,终于在寝宫的角落处找到了她的身影。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您了。」
太好了,是我先找到的。
「快救我出去懿儿,我被柜子压住了腿,你快帮我抬开。」
太后娘娘被埋在火海之中,整个人狼狈不堪,早已没了昔日里的雍容华贵。
见到我时宛若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朝我伸出手来。
而我脸上的笑意却在那一瞬间无限扩大,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抬开?」
「别开玩笑了。」
殿内的火势更大了些,热意烧得我们脸颊通红。
耳边「轰隆」几声巨响,又有几根房梁不堪重负地坍塌下来,整个寝宫都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太后就是再迟钝,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惊恐万分地看向我。
「这火?这火是你找人放的?」
「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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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讲过,我曾在幼时陪伴于闻人景左右。
那时的我机缘巧合得了他的庇佑,也确实在宫中风光了一段时间。
不过后来皇帝突然暴毙,大皇子与闻人景争位,那时的闻人景年少,母妃家式微,自不是大皇子的对手,一路被其打压至流放边境。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那些曾追逐在他身侧阿谀奉承的人们纷纷回踩,克扣他的回响,逼他吃剩饭剩菜,踩在他身上辱骂他比比皆是。
我看不下去将那些人骂走,大雨之下,闻人景红着眼眶朝我立誓。
他说:「懿儿,我一定会夺回这一切。」
他说:「懿儿,等我做了皇帝,一定封你做皇后,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整个夏朝再不敢有人欺辱于你!」
许是那时的闻人景眼神太坚定,目光太灼热,同样年少的我应承了他的话。
我说:「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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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我便成了闻人景最坚实的后盾,我与他如影随形。
他领兵打仗之时,我为他出谋划策。
他攻下城池之时,我为他鞍前马后。
最危险一次,我们二人中了大皇子的圈套,双双被困在荒地里面,缺水缺粮险些饿死,我划破自己的手腕,生生用自己的血肉在鬼门关前为他吊了一口气。
那时追随我们的将领们都说,找到我时,我整个人都已僵了大半。
闻人景更是抱着我痛哭,说此生非我不娶。
后来我们也终于如愿以偿打赢了大皇子。
兵临城下那日,闻人景当即拟了圣旨要立我为后,满城容光。
就当我以为,我的人生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要走向康庄大道之时。
闻人景的母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找到了我。
「上官懿,皇上要立你为后,这事哀家是不可能同意的。」
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居于高位之上,甚至连正眼都懒得瞧我。
「他方才登基,根基还不稳,后位需待是一个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女子。
「而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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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轻飘飘几句话宣告了我的死刑。
那会的我还年轻气盛不懂得隐忍,将指甲狠狠掐进手心,便仰头与她对峙。
「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您又凭什么,能替陛下作决定?」
结果毋庸置疑,我当场被太后娘娘扇了一耳光。
耳蜗轰鸣,口腔之内涌上淡淡的血腥之味。
太华殿内寂静一片,那些曾谄媚于我的宫女们再次低下了头。
显得太后娘娘不算大的声音,格外清晰。
「放肆!你也配这么跟哀家讲话?
「哀家是陛下的母亲,凭什么不能替他做决定,哀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说罢她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抬手招人带来了我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大哥。
「上官懿,哀家希望你能明白。
「哀家今天找你来,不是同你商量来的。
「哀家是来通知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哀家给你黄金千两,你假死离开皇上,要么你上官家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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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太后与如今狼狈不堪乞哀告怜的太后重合,将我重新拉回至现实的火光之中。
当初的我没有任何能力与太后抗衡,也丝毫不怀疑以后者当时的手段,要想我上官一家满门抄斩,并非难事。
所以我选择了前者,可等待我的却不是太后的仁慈。
「我已经离开了……我明明已经听你的离开了……
「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的父母,我的家人?」
上官一家还是被太后扣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那日的血海仿佛历历在目,我冷笑朝着太后走去。
她害怕极了,可是双腿却被房梁压住动弹不得,退无可退之际,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起颤来。
「你怎么会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我打断:「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对吗?」
「可笑你自认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又如何知道,我这三年来,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要如何向你复仇!
「你曾经对我,对我们整个上官家做的一切,我全部都要如数奉还给你!
「你在乎的东西,你珍视的东西,我都要一件件全部都掠夺过来!」
我终于卸下一直以来的伪装,声嘶力竭地走到太后跟前,在她恐惧到极致的尖叫声中,推倒了离她最近的那根梁柱。
「不!不要!哀家错了上官懿!哀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硕大的柱体轰然倒塌,掉下来阵阵砖瓦一同砸在太后身上,激起漫天火光,她那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可惜啊。」
我望着彻底化为一抹灰烬的她轻笑。
「你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一切的发生了。」

-19-
太后已死,眼看太华殿将要烧塌,我准备转身离开之际,一道冷厉的男声,却陡然从我身后响起。
「上官懿?」
闻人景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又看到了多少,只是他眉眼冷厉,看我已不似先前那般温柔。
「你杀了朕的母后?」
我不置可否。
下一瞬,闻人景便抽出腰间的佩剑,直直朝着我刺了过来。
剑锋冷厉逼人,我堪堪捡过一旁被烧断了半截的烛台阻挡,与他对峙起来。
早年我与闻人景的剑法师出同人,隐居三年又不曾懈怠,出手就占据了上风。
但我却忘了自己已在这火场之中待了太久,吸入了太多烟尘,几个回合下来,很快眼前一晕,便被闻人景抓住了破绽,一掌狠狠击退了数米远。
我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眼看着闻人景手持长剑,居高临下地朝我走来。
场景对调,我变成了那个任人鱼肉之人。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曾经闻人景许我一生一世,却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因一个荒诞的理由,被自己母妃灭杀。
如今他又说爱我,却还不是要亲手将我斩落于他的长剑之下。
可笑。
冰冷的剑锋最终还是抵在了我的脖颈之间。
闻人景抬起了手,我被漫天的热意蒸得头晕目眩,直觉活不过今晚,闭上双眼准备等死之际,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一滴,两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上,与滚烫的火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诧异地睁开眼睛,却见闻人景也正满脸不可思议地扭头看着身后。

-20-
竟有一柄更长更锋利的剑,更快一步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我逆着火光看去,站在闻人景身后的人,居然是安媚儿。
她与我同时闯进太华殿,从另一个方向寻找太后无果之后,走到了这里。
「你……!」
眼见安媚儿抽出长剑,快速将我从地上扶起,躲过坍塌坠落的屋顶后,闻人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我和安媚儿是一伙的。
打从一开始,她便是我安置在闻人景身边的一颗棋子——前朝遗孤,永安公主。
这些日子,我在宫中与她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皆是逢场作戏,只为迷惑闻人景和太后的视线罢了。
「我父皇或许不是个明君,但他是个好父亲,国恨家仇,这日日夜夜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复仇。」
今天,她终于得偿所愿手刃了血仇,整个人都激动得微微发颤。
而闻人景呢。
那柄长剑一击扎穿了他的心脏,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他眼神灰暗地盯着安媚儿看了许久,最终落回到了我的身上。
「上官懿……」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也是在他倒地的瞬间,方才他抬起的那只手垂落下来,一个不甚起眼的小玩意从中滑落下来,最终滚到了我的脚边。
竟是一枚虎符。

-21-
「姐姐,快走吧,这里要塌了!」
安媚ƭù⁶儿的声音将我唤回神来,我将那枚虎符捡起攥进手心之中,在她的搀扶之下一瘸一拐到了太华殿的门前。
可临门一脚,安媚儿却不愿再往前走了。
「姐姐,我在这世上早已孑然一身。」
我二人身后火势滔天,大片大片的屋顶房梁相继落下,火红颜色的映衬下,她笑得释怀又温柔。
那个嚣张跋扈爱与我争风吃醋的安媚儿,总算露出些真实的模样。
「如今我大仇得报,便是彻底没了牵挂。」
「安媚儿,你干什么?快出来!」
火光几乎要将她吞噬,我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她用更大的力气推了出去。
「姐姐,你与我终究不同……你比我更坚强,更勇敢……
「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大火终究烧上了太华殿的屋顶,富丽堂皇的华贵宫殿顷刻间坍塌,彻底吞没了安媚儿的身影。
大火将一切烧成灰烬的瞬间,我听见她的声音最后隔着火海传来。
「姐姐,我们长的这么像……
「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做亲姐妹。」
太华殿的这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眼看那琼楼玉宇般的巍峨宫殿化为灰烬,整个皇宫中悲切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浓浓黑烟之下,我从那片被烧塌的废墟这几种爬出来时,模样多少有些狼狈,满脸黑灰,衣服被烧得破败不堪,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
正巧蒋凌带兵攻赶来,见我这般,忙上前扶住了我的胳膊。
他先是警惕地看了眼我身后,确定再没有其他人会从中走出来后,才喜上眉梢。
「懿儿,太好了!你做到了,Ŧūⁿ你真的做到了!」
「你且放心,我断然不会像闻人景那个负心汉一般,待你辅佐我登位之后,我必然封你做皇后,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
闻言,我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他。
蒋凌是我一手从难民营中救出来的少年。
那时的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整个人瘦瘦巴巴的、皮肤黢黑,唯有一双眸子黑亮透彻,总是闪着坚定的光。
我赏识他,一路将他提拔,直至他成为闻人景身边最亲信的存在。
那日,是他找到隐居于山林之中的我,并告知上官一家将被灭族的消息。
也是他,在那日暗无天日的血海之中拦下了欲要冲出去的我。
「上官前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想复仇,我有办法帮你!」
于是蒋凌和我一起策划了今日这场大火,并带着几近疯狂的我见到了安媚儿。
以前我们还在军营时,蒋凌总会很崇拜地看向我,偶尔被我撞见,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也只当他是害羞从未多想。
直至我见到安媚儿的瞬间,才恍然发现,蒋凌于我的这份感情,不知何时早已变质。
……

-22-
大抵是见我许久不语,蒋凌语气有些焦急起来。
「懿儿?你不会还记挂着闻人景吧?
「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他那样待你……」
我听着他宽慰我的话语,望见的却是他眼底挡不住的野心。
「蒋凌。」我刚在那场大火之中,耗尽了体力,此刻只是简单两个字,就几乎要将我抽空,「我有话想同你说。」
许是我的模样太过孱弱,又许是蒋凌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他听见我的轻呼,当真低下头来。
「懿儿,只要你肯相信我,我定不会亏待你……」
只是下瞬间,他的话音却戛然而止。
他凑近我后,终于看到了我唇边勾起的冷笑。
但为时已晚。
我瞬间收起方才那副虚弱到摇摇欲坠的模样,出手如风,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的瞬间, 翻转出早已藏在掌心中的匕首, 狠狠扎进了蒋凌的脖颈之间。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你……上官懿……」
蒋凌捂住脖间, 好像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为何……?」

-23-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晓, 蒋凌狼子野心, 早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他想将我独占为他的所有物, 更要利用我的仇恨拿下夏朝的皇位。
又何曾知晓过,我亦是同样的想法?
蒋凌自以为观览全局, 却不知从一开始,他便已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以身作饵,请君入瓮,是我设的局。
我一把将蒋凌从身前推开, 有些嫌弃地抖了抖不慎沾了血水的衣摆。
那瞬间, 我终于得以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蒋凌,你以为你爱我, 却从不曾真正了解过我。
「我从不愿做男人的附属品。」
我从不是什么温婉柔弱的女娥,心狠手辣才配得上我。
我有野心, 却从来不是要在朝堂之中谋一官半职,拥万贯家财。
我的野心, 是要开办女学,放置女堂, 我要世苟文明,学不可遗女子!
要这天下间所有女子, 都能与男子平齐而坐,再无尊卑之说!
「我熟读诸子百家, 精通七十二术,更使得这夏朝最锋利的宝剑。
「我不曾输与你和闻人景之中的任何一人,曾经我与你们一同赢下夏朝的江山, 如今这至高无上之位, 由我收入囊中, 又有何妨?」

-24-
「上官懿!你疯了, 你真是个疯子!」
蒋凌终于意识到不对, 事情发展至此, 早已超出他的预想。
他几近癫狂地指挥身后的军队, 欲要将我擒拿在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疯女人拿下?」
「等我、等朕成了皇帝,封你们为羽林卫,到时你们各个都是开国元勋,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惜无人动作, 武将们始终追随的,是我的脚步。
鲜血终究还是自蒋凌脖颈间流干,他方才那般癫狂, 不过是回光返照前的最后一口气。
我将手伸进怀中,在蒋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前夕, 于他瞠目欲裂的目光下, 拿出虎符令牌。
「皇帝驾崩,蒋将军陨落, 我有虎符在此,诸君皆听我号令!」
太阳初升起,我站在石阶之上, 身后是坍塌如废墟般的太华殿,风吹得我衣袖鼓动,助我冷眼睥睨着众生。
那些始终追随我的武将们率先跪了下去。
「尔等恭迎吾国女帝!」
「女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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