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喝农药自杀时,我眼前突然闪过一行行小字:
【这就是反派大佬那个早死的白月光?】
【长得还挺水灵,怎么这么想不开。】
【可惜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其实考了全县第三,只是被人顶替了。】
我开农药瓶的手,顿住了。
-1-
十八岁生日这天,我决定去死。
本来想的是割腕自杀。
但这年头五金贵,沾了血的刀具不吉利。
会浪费。
好在我在杂物间找到了一瓶只剩底的农药。
爹说这药一滴就能毒死一头牛。
我想,毒死我应该绰绰有余。
「梁小麦!你个赔钱货!白养你十八年!」
三个小时前,爹狠狠地把学校给的高考成绩单甩在我脸上。
弟弟梁耀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嗑着瓜子。
「爹,我就说别让她念高中,白费三年钱。」
娘则蹲在灶台边默默添柴,始终一言不发。
我泪流满面,跌坐在地,「爹,这分数不对,我肯定能考上……」
「放你娘的屁!」爹一脚踹在我胸口。
「之前你就说不可能落榜,老子不是给你机会去学校问清楚了?现在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敢狡辩?这就是老子蠢,听你和那个什么老师忽悠,省吃俭用供你读到现在的狗屎结果!」
「爹,求求您,让我复读一年……」
「复读?」爹冷笑一声:「你当钱是大风刮来得?耀祖都十六了,本来还指望你给他娶媳妇,现在哪还有闲钱供你糟蹋!」
梁耀祖咧嘴笑了,「姐,认命吧。村里哪个丫头片子不是到岁数就嫁人?就你心比天高。」
「还好张支书的堂弟家愿意多给点彩礼挽回点老子的Ṭṻ₉损失!你准备准备,下个月张铁匠就来接人。别想着逃!村里多着是人替我盯着呢。」
爹最后撂下一句话,就去队上喝酒了。
张铁匠,那个满脸横肉、死了两个老婆的四十岁鳏夫。
我死死咬着嘴唇没敢哭出声。
与其过这种人生,不如早点投胎。
雨越下越大,我坐在屋外的大槐树下拧开了农药瓶盖。
「李老师,对不起……」
我把瓶子举到嘴边,想到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我的人,喉咙发紧,「要是有下辈子……」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浮现出几行小字:
【这就是反派大佬那个早死的白月光?】
【长得还挺水灵,怎么这么想不开。】
【可惜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其实考了全县第三,只是被人顶替了。】
我手一抖,农药洒在手上,火辣辣地疼。
-2-
这些字……是话本里说的神仙显灵?
但四下无人,只有雨声。
我放下农药瓶,揉了揉眼睛,更多文字浮现:
【好死不如赖活着!别喝啊!】
【不喝不行!她死了反派才能黑化成功。】
【她嘴里的李老师也知道真相,可惜也被威胁了。】
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
考完试我和李老师对过答案,那时她还肯定地说我至少能上个省师范。
但今天我走了两个小时的路再去问她录取通知书的事情时,她却眼神怪怪地主动给了我一张成绩单。
并安慰我道,「小麦,我们普通人的人生本就如此,要学会接受。」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死死盯着虚空,文字还在增加。
【快喝啊!磨蹭啥呢,我还等着看反派发疯呢。】
【怎么回事?剧情要改了?不过这是八十年代,逆转命运难上加难。】
【反正她今晚死定了,不然反派为她报仇变成杀人犯的剧情怎么走。】
我尝试开口和它们对话,但是不行。
越来越多的疑惑充斥我的脑海。
反派是谁?为什么会为我报仇?
剧情又是什么?凭什么要用我的死来推动?
不过此刻,占据我脑海最多的是:我的成绩竟然是被人顶替的。
我猛地站了起来,下定了决心,把农药瓶用力地扔向远处。
我要活着!
活着才能夺回自己的人生!
-3-
我浅一脚深一脚地回到家。
在爹熟悉的鼾声中,悄悄从灶台后摸出了李老师塞给我的五块钱。
我要趁着夜色逃离,只有离开了这里才有希望。
正转身,一个黑影突然挡在门口。
「姐,大半夜的干啥呢?」梁耀祖揉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我心跳骤停,攥紧了手里的钱:「上、上厕所。」
他眯起眼,目光落在我手上:「手里拿的啥?」
「没、没什么……」我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
梁耀祖突然扑过来掰我的手:「偷钱是不是!爹!姐偷钱!」
我拼命挣扎,却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是爹!他浑身酒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下贱胚子!敢偷老子的钱!」他一手揪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抢过我手里的钞票,「还学会偷鸡摸狗了!」
「不是偷的!是李老师给的!」我疼得眼泪直流,「我要去城里!我的成绩被人顶替了!」
爹愣了一下,随即暴怒:「放屁!考不上就考不上,还敢编瞎话!」他抡起巴掌扇在我脸上,「张支书说了,现在城里严打盲流,没介绍信连招待所都住不了!现在村口处处有人守着,出了这个家门也没用。你想让全家跟着你丢人是不是?」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
梁耀祖在旁边添油加醋:「爹,我看她就是想跑!张铁匠的彩礼可都收了!」
爹一听,气得抄起门边的扁担就砸过来。
我闭着眼迎接接下来的疼痛。
「住手!」娘罕见地从屋里冲出来,提高了嗓门,「打坏了怎么嫁人!」
扁担悬在半空。
爹最终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进了西屋:「锁起来!出嫁前不许踏出这个门!」
黑暗中,那些小字没再出现,我看着草垛,闭着眼默默流泪。
找回自己的人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好难。
我连村子都逃不出去。
但,我不甘心!
-4-
天亮前,娘给我送了一次水。
我立刻摆出心如死灰的表情:「娘……我想通了。女孩子读再多书,不也得嫁人吗?」
娘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
她粗糙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小麦啊,你当真?」
我垂下眼帘,让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滑落:「当真。娘您能不能帮我和爹说说情,住在这里我真的……」
娘的手松了松,声音轻得像叹息:「想开了就好。等会儿……我给你说情去。」
直到晌午时分,爹才推门进来:「你娘说你想通了?」
我跪坐在稻草堆上,认真地道歉:「爹,我错了。村里的姑娘有几个有我的好福气能读到高中毕业,我知足了。张铁匠虽说年纪大了些,但年纪大的会疼人,何况条件也数一数二的。」
「哼,张家下午来送聘礼,好好表现!」
他丢下一句话就走了,但没再锁门。
我眼前一亮,好时机这不就来了吗!
出来后,梁耀祖就跟着我,我趁着午饭给他碗里加了点给牛吃的泻药。
下午三四点,张支书果然领着几个亲戚抬着缝纫机和樟木箱子来了我家,邻里邻居的也都凑过来看热闹。
他堂弟张铁匠穿着不合身的中山装,凑过来要拉我的手:「小麦妹子!」
我强忍着恶心没躲开,反而低下头露出羞怯的表情,「叔,现在不合适。」
「叫啥叔啊,过几天就该叫当家的了……」
好在娘出来了,我忙安静地坐到她身边,像个真正的待嫁姑娘那样,时不时地给大伙儿添酒。
傍晚时分,天黑了下来,弟弟茅房跑得愈加频繁。
第五次时,父亲终于不耐烦地挥手:「懒驴上磨屎尿多!小麦,去给你弟熬点止泻药!」
这正是我等的机会。
煎药时,我往灶膛里塞了几块湿柴,浓烟很快弥漫整个灶间。
「咳咳……姐,你会不会生火!」弟弟瘫在茅房门口骂。
「柴太湿了……」我假装慌乱地扇风,「我去后院拿点干的!」
后院墙根下有个狗洞,我能钻。
只要我一直一直努力跑,一定能逃过发现后追来的人。
但我刚弯下腰,就有脚步声逼近。
我心怦怦直跳,僵硬着转身。
娘正站在阴影里,手里捧着个布包。
我们无声地对视。
最终她走过来,把布包塞进我怀里。
「娘……」
「走,我会替你打掩护的。」她推了我一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永远别回来。」
我流着泪迅速钻出狗洞,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小路奔去。
-5-
我抱着装有身份证明和钱财的布包在县教育局附近蹲了一夜。
天光大亮,我刚想跟着陆陆续续上班的人群进去,就被门卫拦住了。
「干啥的?」门卫大爷上下打量我。
「我、我想查高考分数。」
「介绍信呢?」
我愣住了:「这也要介绍信?」
「当然要。」门卫摆摆手,「现在严打期间,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政府单位。」
我急得眼眶发热:「大叔,求求您,我就想看看我的卷子……」
「去去去!」门卫不耐烦了,「每天都有考不上大学来闹的,分数白纸黑字写着还能错了不成!」
正僵持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从楼里走出来:「老王,怎么回事?」
「李科长!」门卫立刻挺直腰板,「又有个丫头片子非要查高考分数……」
又?我浑身一颤。
李科长走近几步,斥责门卫,「老王,别这么凶,村里丫头考个试不容易。小姑娘,你跟我来吧。」
我松了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了楼。
他边走边笑眯眯地问我:「哪个学校的?」
「县一中。」
「哪个村的?」
「柳树屯的……」我一板一眼地答了。
「哦,张支书的那个村啊。」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认识我们村支书?听到这里我心中警铃大作,转身就要跑。
结果李科长的表情立马变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就是梁小麦是不是?你们支书刚给我打电话说村里走丢了一个小姑娘,可能会来我们这。」
我奋力挣脱,好在我们乡野丫头比他们这些城里人有力气多了。
「拦住她!」
楼梯口已经有人堵过来了。
情急之下,我推开走廊尽头的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时右脚一阵剧痛,但我顾不上这些,一瘸一拐地往人多的地方跑。
怎么办?教育局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李科长明显和张支书是一伙的……
我顾不上思考,因为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但在我跑入一个小巷子时,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6-
「别出声。」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跟我来。」
我不信,奋力挣扎,可对方力气大得惊人,直接带着我拐入了巷子深处的废弃民宅。
等他松开手,我欲拔腿就跑,却再次看见了那些小字。
【啊啊啊啊啊,反派大佬出现了!这个时候的他帅得好有青葱少年的 feel。】
【咦,他捂着谁?这个时候就开始杀人了?不过这人怎么那么像他死去的白月光。】
【回楼上,不是像,就是。前几天放到白月光自杀的画面时,我看着她扔掉了农药瓶。】
我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身,入目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白衬衫,黑裤子,轮廓分明得像用钢笔勾勒出来的。
徐巍东?我的高中同学。
他是未来的反派?我还是他的白月光?
我一下子愣住了。
说是同学,但我们并不熟,印象里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
何况他们家……和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村里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听说他高考比平时发挥得还好,此时应该在大学读书呀。
于是我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徐巍东的耳根突然红了,「我……我路过,刚好看见你好像在躲避什么人,情急之下只好这样了。如果吓到你了,抱歉。」
我点点头,又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还要多谢你救了我。」
那一行行的小字瞬间刷得飞快。
【耳朵都红成这样了,肯定在撒谎呀!】
【这个时候反派大佬应该发现了去读书的是假梁小麦,特地回来找真相的吧。】
【太闷骚了,难怪暗恋白月光这么多年,都不敢表白。到最后把白月光熬死了还黑化了,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剧情真的完全跑偏了,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对 cp 也挺好嗑。】
我耳朵发热,努力假装看不见文字。
「徐巍东。」我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相信高考成绩会被顶替吗?」
-7-
他楞了一下:「你已经知道了?」
见我没开口,他又自己回答道:「看我这问的,你这么聪明肯定比我还早发现。你刚刚是想去教育局复分对吧?」
我脸一红,不好意思说自己前几天还打算自杀,结结巴巴地略去了那些小字,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省师范。」他直接报出我真实的录取结果,「潘晓青顶着你的名字去上学了。」
潘晓青!!!
张支书那个入赘到城里的哥哥的女儿!!!
我在村口天天盼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时,张支书逢人就夸耀自己的侄女考上省师范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张家愿意出一笔不仅够还清我家的债还能给梁耀祖起两间房的彩礼。
实际上是为了监视我,让我这一生都再无翻身的可能。
「你……你怎么知道?」
徐巍东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以为你考到了省师范。去你们学校图书馆找资料,刚好是你生日,想着难得有同学考到一个城市。就给你买了个蛋糕想给你,却……发现出来的女生不是你。」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个文件夹:「然后我就花了点时间去调查,终于查出这个女生的真实身份。潘晓青本来是县三中的,成绩很差。」
我翻开文件夹,震惊得说不出话。
里面不仅有潘晓青的成绩记录,还有我的——从高一到高三的每次大考的分数。
「你……为什么……」
「因为我听过很多这样的例子,农村女孩,没背景,成绩又好……是最容易被顶替的目标。」
他眼神闪烁,「发生在我身边时,我不能坐视不管。」
文字又疯狂跳动:
【啧啧啧,反派又开始嘴硬了!】
【其实是因为从小就暗恋她。抽屉里偷偷放着她所有作文比赛剪报。】
【还说什么去她学校才想起,根本就是为她去的。】
-8-
我怔怔地望着他,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装作信了的样子,继续道:「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没有实质性证据。」
「怎么会没有呢?」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我只在书上看到过的相机,「我拍下了原始档案。」
我:!!!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门卫都看人下菜,我打扮得精神一点就溜进去了。」
【哪有这么简单!我记得这个环节可惊险了,反派闯了好几回才成功。】
【最后是翻墙进出的吧,手都擦伤了。】
他的手边果然红红的,我哽咽着和他说谢谢。
他一下子慌了,「怎么哭了。别哭别哭。都拿到证据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去省里拿回你自己的身份了。」
「可……可是我没有介绍信。」
「谁和你说要介绍信的。」
「我爹……还有那个门卫都这么说……」
「你被他们忽悠了。」他微微叹了口气,递给我一张车票,「今天下午的车,我安排好了。」
这时一行文字闪过。
【原来,原著中反派一直放在钱包里的旧车票是这个作用啊……可惜原著里这个时候白月光已经死了。】
我心下一动,万分珍重地接过车票。
可就在到火车站的时候,新出现的文字突然变成刺目的红色:
【我去!张支书他们这么聪明,还带了人在火车站堵人!】
【张铁匠和她爹都来抓她了!】
【他们人多势众的,反派这会儿也只是个小伙子,看来白月光还是逃不脱既定的命运。】
我往前方张望,果然瞥见几个熟悉的村里人的身影。
一回头,又看到我爹和张铁匠正带着几个人往这边来!
-9-
前有狼,后有虎。
我万分清楚一旦被抓住我将遭遇什么。
何况还有徐巍东……
一个前途大好的青年很可能会黑化成什么杀人犯。
想到这些,我咬了咬牙,一把拉过了徐巍东的手,一鼓作气地用尽全身力Ṱü₈气带着他疯狂前奔。
直到冲过候车室,身后才响起村里人的声音。
「在那儿!那个不要脸的贱丫头!」
马上,马上就能上火车了。
就在这时,我爹气急败坏地声音格外洪亮地响彻整个站台:「拦住他们!那个男的是人贩ƭū⁰子!拐带我女儿!」
前方几个正准备上车的旅客闻言投来怀疑的目光,有人甚至作势要阻拦。
「这是我们的车票和身份证明!还有我的学生证,我们是去读书的!帮帮忙!」徐巍东忙将证件陈列在列车检票员面前,嘶哑着说。
检票员狐疑地看了看证件,又望向追来的人群。
「爹!」我猛地转过身,声音颤抖却坚定,「你们为了彩礼要把我卖给一个打死过老婆的人,不让我读书,到底谁才是人贩子?」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检票员也是个小姑娘,闻言眼神瞬间坚定了,飞快地让我们上了车。
我感激地回头冲她笑了笑。
爹愤怒扭曲的脸和张铁匠挥舞的拳头被隔绝在窗外。
依稀还能听到检票员义正言辞地和他们说着没有票不能上,还有什么封建愚昧不可取……
火车缓缓启动,站台上的叫骂声被车轮的轰鸣淹没。
我望向飞速后退的景色,铁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直延伸向远方。
而我终于迈出了成功的一小步。
-10-
五小时后,火车顺利到达省城。
我听着广播声缓缓转醒,发现自己头正靠着徐巍东的肩膀上,而他满脸通红。
「压得你血管不流通了吧,我太累了。不好意思。」我有些羞赧。
「没……没事。」
【哪里是压得……明明是害羞!】
【表面上没事,心里巴不得一直靠着吧,桀桀桀桀。】
【我作证,从白月光突然拉他的手,就脸红到了现在,太纯情了吧!kwsl】
看到这些小字,我为自己的迟钝更羞愧了。
只好撇过脸,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窗外移动得越来越慢的景色。
下了车,我们决定先直接去省师范学院找潘晓青。
徐巍东提前了Ṫų₍解过,潘晓青不住校,我们只能在校门口守株待兔。
傍晚时分,徐巍东才在校门口指认了她。
潘晓青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的确良连衣裙,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
这就是顶替了我的人。
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更让我怒火中烧。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叫出了她的原名:「潘晓青!」
-11-
潘晓青愣了一下,强装镇定:「你……你谁啊,认错人了吧,我叫梁小麦。」
她的同伴嘻嘻哈哈地附和,「哪ţű⁹个村里来的丫头乱认亲戚吧。」
「看她的样子,会不会是什么疯子?」
只有一个人没说话,在旁边安静地打量我。
【原女主原女主!她和顶替白月光的人是同班同学,所以之后为同学追凶了好久。】
【现在剧情要怎么走?好抓马!】
原女主?她会不会也是助纣为虐的人?
「我才是梁……」我声音颤抖。
刚说出第一个字,潘晓青脸就白了,匆匆把我拉进一个无人的小巷:「你是柳树屯的梁小麦?你……你你知道了?」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重重地嗯了声。
「你想干什么?」她慌张地问。
「我要真相!」我直视她的眼睛,「我要你把身份还给我。」
话音刚落。她突然哭了起来:「我也不想的……是我大伯安排的。他说你一个农村丫头,上了大学也没用,不如把机会给我……」
我浑身发抖,既愤怒又恶心:「你知道我的人生被你毁了吗?高考是我唯一改变人生的机会,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争取来这个机会吗?而现在我要被迫嫁给一个四十岁的鳏夫!」
「我可以给你钱……」她哆哆嗦嗦地掏钱包,「五百块够不够?」
我打掉她的钱包:「我不要钱,我要我的成绩!我的人生!」
潘晓青突然变脸:「那你告我去啊!看看谁信你?我们家不光在县里有人,省里市里都有人。还有你爹已经收了彩礼,你以为你能翻天?」
说完她转身就走,我也没拦,只是朝阴影处问了声,「可以了吗?」
「可以了。」徐巍东从阴影处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正是刚才潘晓青承认顶替的对话!
这下证据终于都齐全了。
但此时我们并不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12-
我们先去了大学的教务处,结果对方说她们判断不了这个,要我们去省招考办。
我们又转去了省招考办,结果门口等了三个小时,才被一个办事员接待。
听完我们的陈述,他一脸不耐烦:「这种指控很严重,需要确凿证据。」
「我们有证据!」我拿出潘晓青的录音,还有洗出来的胶片。
办事员草草看了看:「一段来路不明的录音?几张模糊的照片?这能证明什么?」
徐巍东据理力争,对方才勉强答应汇报领导。
我们被要求留下联系方式,回去等通知。
但一周过去了,杳无音信。
徐巍东有课,我就一个人每天去招考办询问,得到的都是敷衍。
徐巍东通过家人的关系联系到一位相关人员,对方却私下告诉我们:潘晓青有个姨母嫁得很好,已经打了招呼,这事被压下来了。
【九零年代高考成绩被顶替果然好难维权,有点理解反派为什么黑化了,呜呜呜突然觉得现代真好。】
【那个时候录取信息主要通过纸质通知,偏远农村的考生信息很容易在中间环节被篡改。】
【你们听见没?关系错综复杂。我总觉得白月光的维权路漫漫啊。】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更糟的是,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
我们在招生办门口,看到了徘徊着的我爹和张家人。
好在因为没有钱,也不肯花徐巍东的钱。
我一直没住招待所,不然凭借他们的关系可能早就在招待所逮住我了。
-13-
我在一家小饭馆端盘子,老板人很好,把饭馆楼上的小阁楼借给了我住。
阁楼很狭小,只有一张床垫,但是我第一次拥有独立的空间。
晚上,徐巍东告诉我,他在学校门口也看到了我们村的人,但是见他只有一个人,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担心我出事,绕了好多圈才甩掉他们,过来看我。
我心里五味杂陈。
「徐巍东,」我轻声问,「如果……如果最后都失败了怎么办?」
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我妈……」
徐巍东的妈妈在当年特殊时期他爸爸出事后,就马上选择了离婚。
后来他爸爸去世,他也不肯和他妈妈走,反而一直生活在我们那个小县城。
「为什么帮我到这种地步?」我终于问出那个萦绕心头的问题。
阁楼没有灯,很黑,但我感觉他转过来面对我了:「因为……你身上有股坚韧的气质。小时候,我每天觉得日子很难过。但看到你每次被醉酒的爸爸打还不忘举着课本念书,就觉得自己也好好活下去。」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神秘文字说我是他的白月光,竟然理由这么简单。
「而且。」他继续说,「这不仅是帮你,也是为所有被偷走梦想的人讨个公道。如果……」
他的声音哽住了。
我知道他是想起了他的父亲。
【难怪我最喜欢的是反派这个角色,原来是因为他的底色其实是善良的。】
【这氛围我也狠狠共情了,想哭。原著剧情都靠边站吧,我现在就想看他俩赢!】
【原著里,他到死都没求过他妈帮忙吧。】
「我们会赢的。」我和徐巍东说,更是在给自己信心。
-14-
第二天,办法没想出来,我先在饭馆碰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它们口中的原女主。
「您好,要吃点什……」我拿菜单的手顿住了。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是好是坏。
她找到了这里,是不是意味着潘晓青也知道……那我爹他们……
我紧张地向门外张望。
不料,她对我露出一个极为和善的笑。
「你是真正的梁小麦吧?我叫许语臻。我是来帮你的,放心,就我一个人知道你在这。」
【女主探案天赋初显!难怪研究生跨考了犯罪心理学。】
【女主宝宝女主宝宝!我就知道剧情偏不了,这不就串上了!】
【girls help girls!这个版本我也爱吃!】
看这些小字的意思,她应该不是个坏人。
但是现在店里正忙,我还要工作。
于是我轻声道,「我现在要招待客人,如果你方便的话,下午三点再见。」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和我要了一碗大排面。
下午三点,店里休息,我带许语臻上了我的小阁楼。
-15-
她穿着讲究,举止大方,一看就从小家境不错。
但并未嫌弃我的小阁楼,很是礼貌地询问了我的意见,随遇而安地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
「你……不是潘晓青,喔,我是说你们班现在的那个梁小麦。你不是她的朋友吗?」我好奇地开口。
她摇了摇头,「不,其实我是因为发现她不对劲才和她走近的。」
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接着道,「小麦,我看过你高中时的获奖作文。你的文字质朴而生动。
「结果,开学见到本人后我很是失望,她的行为举止哪哪都不像能写得出那些文字的人。
「我便主动问她家门口的那棵香樟树还在吗?她却问我什么树。我说就是那篇被选为优秀范文的作文里写的那棵。」
「她说早砍了,我就更确定不对劲了,因为哪有香樟树,只有一棵老槐树。而且后来你那位同学还来找过你……」
我听怔住了。
「小麦,」她递给我一条干净的手帕,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还可以把这些遭遇写出来。」
「写……写出来?」我喉咙发紧,想起最近的遭遇,「可发得出来吗?」
「可以的!」徐巍东的声音突然传来,「小麦!我室友的表姐家境很好又在省报社!对高考顶替的选题非常感兴趣!」
许语臻笑着和上楼的徐巍东打了个招呼,又朝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也一直在搜集证据,可以帮忙。」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报纸,推到我面前——那是一则三年前的新闻,标题赫然写着《农村女生高考成绩疑遭顶替,维权无果后精神失常》。
我仰着头拼命眨眼才没让眼泪留下来。
-16-
「我搜集了近年来大大小小的报纸。」
许语臻压低声音,「报道出来的都是些小报,近十年就有七篇,但都不了了之了,这些被顶替者,有的嫁人了,有的疯了,有的……」她顿了顿,「出去打工,再也没回来。」
听到这些,我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我一定,一定会坚持维权。为我,也为千千万万的被顶替者。」
我们当即冒雨找到了那位徐巍东室友的表姐吴记者。
她听完故事,看了我们的证据,沉思良久:「这事很有新闻价值,过审的事我这边会想办法。但内容需要更重量级才能引起火花。不然很可能和之前的报道一样……」
录音有ẗū́⁶了,档案也拍了,我们还能合法拿到什么更重量级的信息呢?
「独木难支,但星火可以燎原。」吴记者说。
【好聪明。一个人维权难,一群人维权就简单了。】
【原著里白月光死得太亏了,不过我也理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嘛!还好现在遇见的好人多。】
【我竟然跟着燃起来了。】
我眼睛一亮,明白了要怎么做。
-17-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边按照报纸报道的一一走访了里面的被报道者。
一边在途经的村子里旁敲侧击地打听村里是否有这样的事情。
没想到半个月的时间,我们竟然找到了 12 个愿意接受采访的人,一起发声。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许语臻给我看的第一份报纸里的主角,她叫陈秀兰。
陈秀兰的家里阴暗潮湿,她蜷缩在炕角,怀里抱着一本破旧的高中课本,嘴里念念有词。
她母亲抹着眼泪:「自从知道成绩被顶替后,她就……」
许语臻蹲下身,轻轻握住陈秀兰的手:「秀兰,你还记得《岳阳楼记》吗?」
陈秀兰浑浊的眼神忽然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竟一字不差地背了起来:「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我眼眶一热,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徐巍东。
他沉默地掏出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18-
吴记者边看我们的素材边流泪,当即决定先刊登一期相关报道。
虽有波折,但几天后,报道还是成功刊登了出来,并且竟然是头版!
吴记者告诉我们,她们总编竟然也被顶替过!
但她当初只以为自己高考失利,后面复读了一年。
看了我们的稿子才回过味。
当然许语臻家里人亦在其中帮了正义的忙。
这篇名为《被偷走的人生:13 名农村女生的无声呐喊》的报道。
配图是陈秀兰抱着课本的侧影,我的高考成绩单复印件,以及 13 个女孩在学校门口举着「还我公平」牌子的照片。
报道一出,全省震动,连夜成立了专项调查组。
全国各地的媒体纷纷跟进,越来越多人出来发声,更多的顶替案浮出水面。
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让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和徐巍东跟着调查组久违地回到了县城。
-19-
可调查并不顺利。
县教育局的李科长矢口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声称所有流程都合规。
张支书一家更是倒打一耙,说我因为没考上就诬陷别人。
最关键的是,当我们要求调阅原始试卷时,被告知当年的试卷因仓库漏水损毁了。
调查陷入僵局。
更糟的是,村里开始流传谣言,说我勾引徐巍东私奔,不知廉耻。
张支书甚至找人写了大字报贴在村口,污蔑我们乱搞男女关系。
一天晚上,徐巍东甚至在风口浪尖时还被不知道什么人抓去谈话,回来时脸色很难看。
他苦笑:「他们暗示我, 如果继续纠缠, 我的大学学位可能保不住……」
我如遭雷击。
徐巍东那么优秀,如果因为我毁了前程……
「你退出吧。」我艰难地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自己会面对。」
「没事的」徐巍东安慰我,「我始终相信邪不压正。」
好在我们几乎绝望时, 转机出现了。
李老师站了出来,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并且和我忏悔,「对不起,小麦。老师当时退缩了,但是很高兴你这么勇敢。用行动说明了,普通人也可以选择勇敢。」
与此同时, 调查组在省招办的存档中找到了当年试卷的备份!
字迹清清楚楚地说明了一切。
证据确凿,潘晓青终于崩溃, 交代了全部事实。
她们家贿赂了相关人员,同时半路截取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水落石出的那天,我哭得不能自已。
一个激动紧紧抱住了身边的徐巍东:「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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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组一共在这次调查中查实了 231 起高考顶替案。
顶替者一一被开除学籍,涉案人员也都将受到法律制裁。
我的事情查实后, 我回过一次村里。
张支书被免职,以前狐假虎威做的肮脏事都被村民们翻出来, 成了过街老鼠。
张铁匠的前两任老丈人也纷纷去状告他打死老婆, 一时间鸡飞狗跳。
听说潘晓青被退学后, 整日不敢出门,把自己活成了陈秀兰以前的样子。
而我爹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已经收了张家的彩礼, 现在不得不退回去。
更让他难堪的是,县里领导亲自来表彰我坚持真理, 还发了五百元奖金。
但我只是默默用这个钱带我娘去做了个全身体检。
1995 年 12 月, 我终于踏进了本该三个月前就进入的省师大, 和许语臻成了同Ţū́¹学。
学校为我和几个同样被顶替的同学特别安排了补录, 还免除了第一年的伙食费。
徐巍东也回到了省大, 继续他的学业。
每到周末,他都会骑车来我们学校, 带我去图书馆或者公园。
我们像所有大学生情侣一样, 讨论功课,畅想未来。
我也偶尔会回家看看娘,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曾经骂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婶子大伯们,现在夸我有出息。
曾经嘲笑我的同龄女孩, 偷偷问我现在还能读书吗?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吗?
父亲和弟弟也不敢再对我即打即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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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没看见那些文字。
直到四年后,许语臻考上了公安大学。
【殊途同归!女主宝宝还是选择了一样的路。】
【又可以看破案了!这次徐巍东没黑化,女主有精力找到更多穷凶极恶的犯人了。】
【白月光没死真的太好了,我们女主宝宝还多了个闺蜜。】
是的, 1999 年, 我们大学毕业了。
今年还有个好消息——部分地区开始试点高考信息电子化了。
相信之后肯定会有全面普及的一天。
许语臻通过我的事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兴趣爱好——通过蛛丝马迹找出真相,帮助他人,所以跨考了公安大学。
徐巍东考取了计算机类的研究生,而我选择回到县一中当老师,专门帮助那些可能被埋没的农村女孩。
对了,我还把妈妈接到城里一起住了。
站在县城的新家,我忽然想起那个绝望的夜晚。
原来命运从不是一条单行道, 当你勇敢地踏出第一步时,就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和你并肩同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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