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舍了性命救下了王府的小少爷。
王妃给了我一笔银钱,销了我的奴籍,还了我自由。
拿着身上仅留的一封能证明身份的书信,我踏上了回乡之路。
可是回去后,村长却说,白云村从未有过姓袁的人家。
-1-
王妃赏我银百两,并销了我的奴籍。
她说我为主尽忠,是个好孩子,她为我求了一符,定能佑我寻得亲人,觅得良人。
我知道这是告诉我不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将性命不保。
我怕死的很,怀中的百两银票捂的心发热,为了不节外生枝,我在夜里匆匆离开了王府。
一路奔波,不敢停歇,终于赶着大雪封山之前来到了书信上写的白云村。
这封书信是我爹留给我仅有的物件,我猜想着他也是盼着有朝一日我能够找回来。
可当我找到村长时,他却盘着腿坐在炕上,嘴里不说话,只是吸着烟斗。
「女娃,我们白云村是一条血脉上的,白云村的人家大多都姓白,就是那几户异姓的,老头儿我心里也都记得清楚。」
「白云村从没有过姓袁的人家,更别提这姓袁的读书人。」
「你若是寻亲,在这儿怕是寻不到了,还是快快离去,别白费力气了。」
他说完,眼皮低垂,竟是不再看我一眼。
我还想要仔细询问,只见那村长摆了摆手,不愿多言。
我离开后看着白茫茫的天与地,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
我以为我家在白云村,但是如今看来,我好像没有家了。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往镇上走去。
既然没有家了,便自己安个家。
至于父母,慢慢找,总归是能找到的。
-2-
我用王妃给的银两盘下了个绣花铺子。
在王府这些年,我也见过些大世面,刺绣的手艺也是得了宫里出来的姑姑指点。
凭这些在这小镇勉强糊口。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家人,而后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从没想过和小少爷还能有再见面的缘分。
死侍阿三背着小少爷闯进了我家时,我正画着手绢样子。
小少爷昏了过去趴在死侍的身上,而阿三也是满脸的血。
待我看清是谁后,连忙将二人扶进屋子里。
床榻就只有一张,阿三将小少爷放下,他的伤口都挣开,血滴在了地上。
我拿床被子铺在一旁,招呼着他歇一歇。
阿三却摆了摆手,「不了,我要快些离去,这是王妃给你的信,要你照顾好小王爷。」
「我还会回来,若是我发现你待小王爷不好,我定取你性命。」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匆匆离开。
摇晃烛火下,我看着脸色苍白的周云深心里害怕极了。
既是害怕他死了,阿三找我麻烦,又害怕他会给我带来祸端。
刚刚若是我没有听错,阿三称呼周云深为小王爷。
要知道周云深上面有父亲兄长,我们平日里也只叫他小少爷。
王府规矩森严,阿三不可能叫错,唯一的可能就是王府遭了难,王爷和世子怕是都没了。
王府先祖是开国功臣,王位世袭,尊贵无比。
如今遭此大祸,只怕是谋反大罪。
而我刚从王府那个狼虎窝逃出来,不想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3-
我叫梅樱,从小就伺候在周云深的身边。
大师说他命里缺木,所以王妃亲赐了这名字。
这些年王府里的人也是这样唤我。
可他们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字。
袁湛英。
是个有风骨的名字。
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
我想着我爹既给我取了这样一个不输男子的名字,定是希望我能够有所作为的。
但这些都不过是我的猜测,因为我早已经不记得我爹的样子。
六岁入王府。
最开始的时候跟在灶上当个添柴的小丫头。
八岁时,被王妃选中进了周云深的屋里。
十二岁时,院子里的的红秀姐姐被赎了身,我便成了周云深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还记得那日,许多姐妹跟我道喜,可我不懂我应该喜什么。
后来我明白了,周云深长我两岁,身边得有帐中伺候的人了。
所有人都默认周云深会收了我。
只待他娶了正妻,生了嫡子,便可抬我为姨娘。
若是我再生个一儿半女,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是不愿意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八岁那年,我见到的那个脸色青紫的女人,大着肚子,一帘草席被扔出了府。
那两个小厮抬着一帘草席,嘴里念叨着真是晦气。
他们走动间晃动了那尸身,女人的脸转了过来。
我手脚冰凉,险些尖叫出声。
我认得那个女人,她是王妃身边的云秀姐姐。
后来院里的妈妈说起过,是云秀姐姐起了歹心,勾搭了男人,肚子怀了不知是谁的野种,王妃见不得脏,就将云秀姐姐处理掉了。
可他们也说,那孩子是王爷的,王妃气急了,处置了,王爷也并未在意。
奴婢的命轻如浮萍,说断也就断了。
云秀姐姐是家生子,也落的这样的下场。
更何况是我这个无依无靠的。
所以当我大难不死醒过来后,看着满眼惊喜的周云深和暗含杀意的王妃,我提出了我多年以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一个愿望。
「奴婢自幼离家,不知根在何处,如今最想的就是得了自由之身,去寻一寻奴婢的父母。」
话音刚落,周云深的脸沉了下来,但王妃眼中的杀意却淡了几分。
我知道,直到此刻,我这条命才算真正的留了下来。
-4-
周云深一声痛呼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上前检查,发现他身上有鞭伤,但也都上了药。
再一摸额头,倒是有些发热。
我想到当年院子里的春芳姐姐犯了错,挨了板子,晚上也是这样发热的。
她与我一样是王府从外面买来的,没有人惦记,等早上有人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
我若是不管周云深,他只怕是也不会再醒来了。
其实我不应该救他的。
我明白阿三说的那番话,不过是吓我,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未必能有命再回来。
而我放任周云深自己断了气,再悄悄的处理掉,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我这里,我也就少了很多麻烦。
可记忆中我倒在血泊里,那双环抱住我的温暖手臂,以及我昏迷时的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都在提醒我,周云深待我不薄。
这些年他对我有情义,也从未将我视为奴婢。
我不能如此冷漠无情。
叹了口气,我披上外裳,敲响了隔壁婶子家的门。
「湛英?这么晚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婶子开门,略带担心的问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婶子,我今日去铺子的时候穿的少了,好像是着凉了,如今身子发冷,怕一会儿发热,便想向婶子求副退热的药。」
婶子年轻时做过医女,是能够看病救人的。
她听了我的话,先是伸手试试我的温度,而后点了点头。
「今日是有些凉,你身子弱,备着点也好,你等我片刻。」
等她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串的药包。
我连忙将手中的铜钱递了过去。
婶子瞪了我一眼,「你这孩子跟婶子客气什么,若是真要给,不如把你铺子里面的手绢荷包什么的给婶子拿几个,你手巧,婶子看着也喜欢。」
荷包手绢哪有这药材值钱,婶子是觉得我一个女子生活不易,故而怜惜我。
我心下感动,于是拉着她的手,「好嘞,婶子,等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多给你绣几个。」
等我回家时,周云深的脸更红了,也更烫了。
嘴里还说着胡话:「我爹不可能谋反,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爹不可能谋反。」
我心中一惊,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这话可不敢乱说。
我的动作惊扰了他,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梅樱?」
「错了,是袁湛英。」
我执拗的纠正他,但是他好像没有听到,眼睛又缓缓的闭上了。
我怕他不好,连忙去煎药,喂他喝下。
直到他的温度终于降下来,天都微微亮了。
而我也终于有时间看看,王妃留给我的信了。
-5-
那里面只有薄薄的两页信纸,却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
其中一张交代了我离开后王府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我离开后不久,皇上对王府突然发了难。
先是没有缘由扣押了王爷和世子,而后满城追捕周云深。
只是那时候周云深寻我而来,并没有在京城,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王爷和世子被秘密处决,皇上下令周家谋反,满门抄斩,周云深也被抓了回去。
周云深在狱中被百般折磨,性命不保,是王妃手持开国皇帝赐下的免死金牌,一命换一命,救下了他。
整个王府,除了周云深,无一活口。
而皇上对王府下此狠手的原因,则是在另一张信纸上提及。
我细细看来,越看手越抖,直到全部看完,信纸脱手而出,我竟然是拿也拿不住了。
原来王府不是造反了,而是皇上要杀人灭口!
当年先皇本是要传位于排位第七的慎王,是皇上篡改了遗旨,坐上了本不属于他的皇位。
皇上坐稳皇位后,将知情者全部杀害,可还是有个漏网之鱼。
一个姓袁的翰林学士。
那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将自己的独女送到王府寻求庇护。
没过多久,他便在家中被人乱刀砍死。
我捂着嘴,泪水顺着指缝流下。
这姓袁的翰林学士是我爹,而我就是王府收留的那个独女。
王爷与我爹乃故友,不忍看年幼的我被害,便将我接进府中。
又怕此事泄露,就只安排我在他的小儿子周云深身边做个奴婢。
哪怕他见周云深对我心生爱恋也并未制止,只想着我能够在周云深身边做个姨娘,也算是王府庇佑我这一生。
可纸包不住火。
皇上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事。
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人皆因我而死。
可也正因为王爷也早早的给我准备好了替身。
皇上以为我和王府众人一起被斩首示众。
如今我这里最是安全。
王妃在信中写到,王府为我遭此祸患,不求我回报,只要我护着周云深,若是我做不到,她化成厉鬼都会夺我性命。
我再捡起掉落的信纸,将其捂在胸口。
泪水布满面颊。
王府舍命护我,我又怎能不护周云深。
哪怕是豁出了我的性命,我都得让他活下去。
-6-
天亮了。
这一夜我记起了很多。
有儿时姑姑打在身上的板子,火燎燎的疼。
也有周云深教我写字时宠溺的笑。
还有那年王爷在边关战胜归来,我在角落中瞥见过一眼的高大威武,不可冒犯。
这些都是我在王府的点点滴滴。
曾经我是奴婢,王府是我最想逃离的地方。
可现在,我却想要那些人都好好的活着。
周云深还在睡着,我给他煮了汤药,一点一点的喂给他。
见他还没有醒,我再次出了门。
三月前我刚租下这个小院子时,我和婶子见了第一面。
她看我愣了许久,那神情像是见到了旧人,直到我跟她说话她才缓了神。
我猜想她定是认得我爹,甚至是知道当年的辛密。
果不其然,当我问她认不认得姓袁的翰林学士时,她闭嘴不语。
良久,她叹息一声,眼角划过一滴泪,「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他的后人。」
婶子说她和我爹相识于一个冬日,她给人看病,那人却赖着不给看诊银。
我爹碰巧路过,出手帮了她。
「你爹那人看似古板,实则生了副热心肠,别说是我一个弱女子被欺负,就是看到路旁大狗咬小狗,他都要上前拦上一拦。」
可也就是这样的忠义仁孝害了他。
传位的遗旨由皇上亲拟,再放于密匣子中封存。
先皇去的突然,定下的七皇子远在边疆。
还是三皇子的皇上便利用这个机会拟造了一份假的传位遗旨来谋权篡位。
可他登基后翻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那份真的。
原来是先皇早知他狼子野心,将遗旨交给了御史台保管。
保管圣旨的陈御史知道自己护不住这遗旨,便将它转交给了我爹,请求我爹一定要把这圣旨交到七皇子的手中。
我爹为同袍情谊,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只是后来陈御史死了,我爹也没能见到七皇子。
「谁也都不是傻子,皇上登基后为表现兄弟和睦将七皇子封为慎王,何为慎王,是提醒他小心谨慎,莫要有非分之想。」
「如此七皇子又怎么敢回来,你爹等了又等,没等来七皇子,倒是等来了杀身之祸。
「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那时候你还小,本就生母早亡,是个可怜孩子。
「他将你安顿好了之后,便再也无牵挂了,追随陈御史也去了。」
……
离开婶子家之后,我心更是沉重。
婶子说,我爹并没有将那份传位遗旨交给王爷,而是藏在了一个地方。
是盼着若是有朝一日慎王回京,便可拿着这份遗旨拨乱反正。
我问婶子遗旨被藏在何处,婶子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可我却知道。
想起我爹留给我的那封书信,以及白云村村长的异样,我猜那份遗旨被就是被藏在了白云村某处。
怀中的书信就犹如悬在半空中的断头刀,随时都能取我的性命。
为了这份遗旨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可我不是他们,能够为了国家,为了皇位牺牲自己。
我只是一个小丫头,我想活着,带着周云深一起活着。
-7-
回家时,周云深已经醒了。
我脚步一顿。
「少爷……」
只见他眼神麻木,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少爷,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阿三哥留了伤药,我给你擦一擦。」
我伸手想要扶他起身,可就要碰到他的时候,他一巴掌将我的手打开。
他转头看向我,眼中再也不是熟悉的温柔,而是波涛汹涌的恨意。
周云深开口:「是你,害了我全家。」
「死的怎么不是你。」
冰冷的话语如同利剑将我刺的遍体鳞伤。
我下意识的收回了手,慌张的躲避他的视线。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跟我说这样重的话。
「少爷,我,我给你煮了粥,我给你热一热,你吃一些。」
我受不了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只能是落荒而逃。
靠着门板,我捂着脸痛哭。
怎么办啊。
我要怎么办才能够救他,然后救我自己。
……
周云深对我的恨意也只表露了那一瞬。
我再给他端来药和粥的时候,他已经收好了全部的情绪。
冷冰冰的不像个活人。
他配合的吃了粥,喝了药,一句话不说。
我告诉他这里的邻居们都知道我是个孤女,将他留在这儿我得给他寻个身份。
周云深冷笑:「我留在这儿给袁姑娘带了麻烦,您放心等我能起身便一定会离开,不做您的累赘。」
他言语中尽是冷嘲热讽。
我假装没听到,维持着勉强的笑容继续说:「所以啊,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的未婚夫婿,寻我来成亲的。
「等日后你我成婚后再将你落在我的户籍上,也就不会有人起疑心了。」
周云深闭眼没再理我,我也只当是他同意了。
-8-
做戏要做全套。
我偷偷地准备了我们的婚宴。
该有的我都没有敷衍。
以前在王府,我惜命,对于他的心意我总是视而不见。
少年的爱来的炙热。
周云深作为王府的小少爷尊贵无比。
可他却没有生的娇纵蛮横,而是端庄有礼,正是一副君子模样。
京城里喜欢他的女子很多,他都敬而远之。
只对我是不一样的。
知道我不喜欢习字,所以他会给我买最喜欢的话本。
知道我喜欢凑热闹,所以每年庙会,他都会寻个由头带着我去游街。
知道我年幼受过苦,身体寒,冬日他都会嘱咐采买,给我的棉衣多加几层棉。
他总说我笨,离开他肯定是照顾不好自己的。
在王府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照顾我。
他是将我呵护在手心里的。
而我总是在辜负他。
如今我悔悟了,便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
大婚那日,我邀请了邻里乡亲。
周云深虽神色淡淡,可是却配合的异常。
听着祝福的声音,我心里生出了几分期盼。
其实在王府的时候,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梦。
梦里我是官家小姐,与周云深有青梅竹马的感情。
三书六聘,我成了他的妻。
身着大红婚服,与他携手一生。
可这样的美梦终究不是真的。
每次梦醒后,枕头都会被泪水浸湿。
而后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的不要生出非分之想。
毕竟我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奴婢。
而今日,不管是不是作假,梦中的场景成真。
在众人的眼里,我就是他周云深的妻子。
没有身份的高低贵贱,也不会有人指着我鼻子说我不配。
泪水藏在红盖头的后面。
梦做的多了。
不差这一场了。
-9-
洞房花烛夜。
外面的声音散了。
周云深推门而进。
虽说他身上有伤,不得饮酒,但多少沾染了些酒气。
白玉竹节般的手指出现在眼前,他一把掀开了我的盖头。
昏黄的烛火下,他清冷的脸庞都有了几分柔和。
他将盖头扔在一边,再一次向我伸出了手。
我下意识的将头侧了过去。
刚到周云深身边的时候年岁还小,也没人教,总是梳不好发髻,周云深就会温柔的将我凌乱的碎发理好,别在耳后。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手只是停在了半空中。
「给我。」
我一愣。
「什么?」
他薄唇轻吐:「信物。」
「狗皇帝如此忌惮,不惜杀我全家,必定是有把柄落在你爹手上。」
「我要拿着信物,去找欠了我家血债的人,给我家报仇。」
「慎王欠着,你也欠着。」
手脚的温度逐渐消退。
我摇着头:「没有,哪里来的信物,我从王府走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些银票,这是杀头大罪,我爹为了保我的命,更不能够把信物留给我了。」
周云深看着我,眼中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我慌乱的偏过头去。
「阿深,算了吧,为这事已经死了太多的人,王妃拼死救下你是想要你好好活着,你看这白云镇山清水秀的,不如留下,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我知道我说这话太不要脸。
可若是真的将信物给他,他定然会与皇上不死不休。
我已经够对不起王府的一众人等,不能再放任周云深自寻死路。
周云深缓缓开口:「梅樱,你真是令人恶心。」
心又颤了一颤。
我咬紧牙关:「没有就是没有,活下来已然是幸事,就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空气陷入凝滞。
许久后,周云深冷笑,伸手拽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起。
「你如此执拗,想必是做好了要照顾我一生的准备了。」
「我家因你而亡,我的富贵生活也是被你所毁,从今日起,人前你我是夫妻,人后你就是我周云深的一个奴婢,我给你的苦,你都得心甘情愿的给我吞到肚子里面去。」
-10-
周云深对我展示了最大的恶意。
他生于权贵世家,最是知道如何磋磨人的。
原先他不屑,现在为了逼我交出信物,却也无所顾忌。
「呀,孩子,这是干什么!」
婶子将我扶了起来起来。
初春的井水刺骨的冷。
我伺候周云深一夜未睡,疲乏中刚有些困意,他便将我从床榻上推了下来。
「你把我的衣裳弄脏了,去洗。」
他不让我烧水,又催的急。
我只好用井水洗。
婶子平日里总会给我送些药茶,这才撞见了这一幕。
我把手中的衣物放下,看了一眼屋里靠在窗前的周云深,苦笑着:
「没事儿的,婶子,也就这一两件衣裳,一会儿就洗完了。」
婶子一听就急了:
「什么叫做一会儿就洗完了,你看看这手红肿成什么样子。」
「这女子得要学会照顾自己,这水这么凉,泡时间长了,寒气入了体,以后生孩子是要受罪的。」
她说着便把我拽了起来:
「跟婶娘说,屋里那小子什么来头,是不是欠他钱了,欠多少?婶娘手里还有些积蓄,断是不能让你被人家欺负了。」
婶子的手暖的很,像是母亲。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我哭着摇了摇头:「没欠钱。」
欠的,是这辈子都还不完的。
婶子还想说什么,但我只是一味地低着头。
等婶子离开后,周云深从房里走出来。
他盯着我的手,眉目间还有几分没来的及收起的心疼。
可在我俩对视之时,他又快速的冷下来脸:
「还磨蹭什么,我饿了,要吃早膳。」
我点了点头,蹲下身,伸手加快速度。
他再一次开口:「我说我饿了,现在去做。」
说完,他就进了屋。
我缓缓起身,眼角还带着未擦干的泪痕,而后捂着脸,勾起了嘴角。
-11-
仇恨就像是一面墙,破了口子便不再牢固。
他欺负我,我便装晕。
他伤害我,我就喊疼。
时间长了,他对我也不那么苛责了。
我以为只要我不松口,我们便会这样过完这一生。
直到我这日洗衣裳,发现周云深的里衣上面出现了大片的血迹。
其实之前也是有的,但我也只以为是他旧伤未愈。
可如今已然三个月过去,便是有伤,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我悄声走进屋里,见他还睡着,便轻轻的翻开他的被子。
只见手腕上尽是用匕首割开的痕迹。
「看够了吗?」
我手一抖,抬眼看过去,只见周云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他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手腕上的伤口裂开,又流出血来。
「不。」
我下意识的想要为他止血。
可他躲过了我的手。
「袁湛英,你说我是不是太贱了。」
「哪怕是我全家因你而死,我还是对你下不了狠手。」
「你博得了我的心软,可午夜梦回之际我却再也无法去面对我的父母至亲。」
「那么,所有的苦痛便由我一人承担。」
他面无表情,语气中也再无恨意。
可这字字句句如同锋利的箭,刺穿了我的心。
藏在怀里的那封信越发的烫。
我开始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但。
「……没有信物,无论是伤害我,还是伤害你自己,都改变不了这事实。」
喉咙似似被人扼住,艰涩的说出这话。
「周云深,事已至此,何苦再将自己这条命搭进去。」
「忘了吧,留在这里,陪我做一个普通人,把过去都忘了吧。」
我以为周云深还会对我声嘶力竭。
可他只是皱了皱眉,拽着衣袖挡住伤口,又一次的躺了下去。
-12-
那日过后,我总是偷偷的来白云村。
其实周云深若只是伤害我,我咬着牙还能忍。
可他不再对我疾言厉色,只是每日换下那带血的衣物令我心疼。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总会想起那个阳光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我明白对他来说,这样活着要比死来的痛苦。
终于在我第十次来到白云村的时候,村长找到了我。
他弯着腰,手里还拿着那管烟。
「女娃,你可知若是要那东西再次现世代表什么?」
我点了点头:「知道。」
代表着,死。
他停顿一下,又问:「值得吗?」
这是个好问题。
我想问问我爹,值得吗?
也想问问王爷,值得吗?
还有周云深,值得吗?
我生于困境,长于卑微,在我看来活着要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要来的重要。
可这些人,为了些虚无缥缈的,放弃家人,放弃性命。
他们是否ţũ̂⁼也问过自己是否值得。
村长弹了弹手中的烟灰。
我再一次看向他,缓缓开口:
「值得。」
「他们说值得。」
-13-
村长把信物以及那道遗旨藏在了后山的一棵大树下。
我俩趁夜挖了出来。
「你爹是个好人,当年我闺女受财主迫害,是他为我家出了头,救下我闺女。」
「后来他把这些物件交给我,我也害怕,但是一想到我闺女不用为人妾室,老头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又能如何。」
村长又敲了敲烟斗。
「值不值当这个事我也总是问自己,反正袁大人已经故去,这些东西是祸害,留着只会是每日担惊受怕的折磨人。」
「但后来我闺女嫁了个好人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听娃娃喊我外祖,我就觉得这都是值当的。」
「女娃,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许多事到我们这一辈就算了了,是不是要再种因果,你可得想好了。」
……
踏着月光往家走,路边蝉鸣不断。
村长的话萦绕在耳边。
他说的对,也不对。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可又怎知这果不会是新的因。
我爹与王爷交好是为因,王爷顾念旧情将我收留是为果,可却因此害了满门。
周云深心中有我是为因,哪怕恨我也不肯伤害我是为果,可他痛苦不已,只能自残。
因果循环,无法终结。
家门大开,周云深站在院子里,看样子是在等我。
见我回来,他转身往屋子里面走。
「等等。」
我出声叫住了他。
「我知道阿三哥来找过你,想必是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是要比我这里安全些。」
「走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带上吧。」
周云深先是不可置信的回头看我,而后快速走了过来,接下我手中的东西。
他的神情转变为兴奋,可当他看到遗旨的那一刹那,他的兴奋却逐渐收拢。
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那狗皇帝要杀我全家。」
有这遗旨,再起兵便不是造反,而是拨乱反正。
无论谁得此遗旨,皆可掀起腥风血雨。
此事事关重大,王爷怕也是存了不想让周云深再继续参与其中的想法,故而并没有说清楚。
而周云深以为我手中不过只有信物,交出来也不妨事,故而如此逼我,却没想到遗旨就在我手中。
他手微微颤抖:「我走了,你怎么办?」
见他慌乱神色,我轻开口:「不要顾念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14-
隔日一早,阿三等在门口。
我把给周云深收拾好的行李递给了他。
周云深犹豫了半天说:「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摇了摇头:「我这绣花铺子可是我全部的身家,我可不能一走了之。」
我走了,就把这烂摊子留给了村长,一朝事发,婶子和村长都在劫难逃。
而我留下来便可把一切罪责都承担下来。
周云深抿着嘴。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也别太过担心,这东西藏在这儿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发现,他们也未必能够查到这里。」
「是啊,小王爷,且说接应的人正在城外,咱们得快点了。」
阿三也在催促着。
周云深ťù₉咬紧牙关。
终究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回到院子里,开始打扫起周云深存在过的痕迹。
「梅樱!」țű⁽
熟悉的呼唤落在耳畔,我欢喜的回过头去,只得一片荒凉。
曾经我离开王府时未曾留恋,是因为我从未有过期盼。
如今我拥有过了,想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我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看着抽嫩芽的院中树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还是把心丢了啊……」
-15-
一眨眼,五个月过去。
我的肚子也有些显怀了。
在周云深走后的第三个月,我发现我有了身孕。
「诶呀,湛英,都说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得多加小心,这些活放着等我来干。」
自从上次我自己一人在家晕倒被婶子发现后,她便日日来陪着我。
「婶子,我这就是烧了些水,累不到的。」
「什么累不到,你小时候受了苦,身子亏空的厉害,现在可是一点儿劳累不得的。」
婶子一边唠叨着,一边去给我做早饭。
我坐在院子里的摇椅,摇呀摇。
好像过上了儿时梦里的日子。
清风吹过,撩起我的发丝。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阿英呀,别动,等我去开门!」
「婶子,我去吧,你说过我得走动走动的。」
「诶呀,你这孩子可真是。」
我笑盈盈的打开了门。
却见一个陌生男子。
他说:「袁姑娘,皇上请您到宫中一叙。」
我早想过会有这日,也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只是……我回头看了看那还在忙碌的身影,而后抱歉一笑:
「此去归途未定,我得跟主人家说一声。」
那男人也没有为难我,只是颔首同意。
我转身走进了屋子,将绣花铺子的钥匙交给了婶子。
「我家男人找了人来接我,这人来得急,铺子我也没办法处理,还请婶子帮我照看一段时间,等我那边安顿好了,便回来。」
婶子做饭的手一停:「饭都不吃了?」
我摇了摇头:「不吃了,等我回来的,再和您慢慢吃。」
……
皇宫很大,要比王府还要华美。
可却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在我的想象中,皇上应该是一个身形高大,严肃不可冒犯之人。
可事实上,眼前这个穿着龙袍的人瘦弱不堪,眼里满是阴狠。
「原来就是你。」
他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头。
我紧闭双眼,不敢看他。
只听他轻笑一声:「别怕,朕不会ẗű̂⁸杀你的。」
「至少现在不会。」
「你的夫君伙同逆王造反,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朕手中的把柄。」
「你就期盼着周云深不会真的攻入京城吧。」
「否则你和你儿只能和朕一起下地狱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宫人便将我带了下去。
这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牢笼。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他们送餐的次数来计算时间。
可是没多久,他们来送的次数越来越少。
孩子还算是照顾我,并没怎么折腾。
后来我也干脆不算了,只是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不知道等待的是什么。
或许是周云深。
又或许是死亡。
-16-
再次看到皇上,是在我生产那日。
孩子小的很,还没等我看清他的模样,便让皇上抱走了。
从那以后,黑暗中就只剩我一个人。
而第三次看到皇上,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要有个结果了。
他要比记忆中更加瘦弱,满头花白,脊背弯曲。
与寻常人家的老人并无差别。
他一手抓住我,眼神中满是疯狂。
「他们终于来了。」
「这些年的担惊受怕终于要结束了。」
皇宫的城墙高的很。
皇上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挡在他的身前。
我注意到一旁那个宫人的怀里抱着个孩子。
很瘦,但是却能够看出与周云深很是相似。
那是我的孩子。
眼眶微红。
今日我们一家三口终于相聚。
「周云深,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在朕的手中,现在你把逆王抓获交上来,朕便既往不咎!」
我顺着皇上的声音望过去。
周云深带着数万将士兵临城下。
他壮Ŧŭ⁹了些,黑了些,不再是那个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少年了。
而是一个眼神坚毅,能够于战场上面厮ƭṻ₎杀的将军了。
真好。
见他如此,死后见到王爷与王妃,我也能够有个交代了。
「你把他们放了,我会给你求情,留你一命!」
周云深咬着牙,向皇上承诺。
但成王败寇这个道理皇上不会不懂。
若是真的将我放了,他便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皇上,你看到了吗,那些躲在角落处的暗卫。」
我轻轻开口。
「那些人经过严苛的训练,无心无情,如若是等到他们出手,是不会在乎我们母子的性命的。」
皇上的手猛地用力:「闭嘴!」
「咳,咳,到那个时候,你不一定要比他们快,结果很有可能是你死,我们母子活着。」
「倒不如把我们挂在城墙上,如果他们对你动手,绳索一松,我们也算是黄泉路上陪你。」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看看在周云深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皇上一愣,然后大笑。
「是了,你们女人向来如此愚蠢。」
而后他挥了挥手,让人将我和孩子绑在了一起。
「你干什么!」
周云深握紧了手中长枪大喊。
而我回过头,最后再看了一眼周云深。
这个,与我纠缠了一生的男人。
见他眼中闪过惊恐,我勾起嘴角:「去做你想做的吧。」
而后在他们推我们上城墙的那一刻,我用力扭身,挣开了绳索,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孩子,闭眼,别抬头。」
我带着他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坠地的那一刹那,耳边响起了许多声音。
有孩子的哭喊声。
有周云深的嘶吼声。
有马蹄飞驰,在我身边踏过声。
最后我躺在血泊中,睁着眼,看到了年幼时的我刚入王府,因为做错了事,被嬷嬷绑了起来,罚三天不许吃饭。
就在我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周云深出现。
他给了我吃的,还教怎么自己解开绳子。
小小的我记不住很多。
偏偏记住了这解绳子的办法。
以及解开绳子的这个人。
【正文完】
番外(婶子)
-1-
我是个医女。
当年父亲教我医术的时候就告诉我过我,这条路会很难走。
可是看着身边那些被当做货物交换的女子,我知道不走这条路,这一生只怕会是更难。
为此,我从来都不敢休息。
我以为只要这样,便可以凭借着一身医术在这世间立足。
但在我十五岁的那年,父亲突发恶疾去世。
我成了没人在乎的孤女。
叔伯都劝我找个人就嫁了吧。
可我不甘心。
所以就偷偷摸摸的背着行囊离开了家。
凭借着一身的医术也算是能够混个温饱。
但是也只是能够混个温饱。
就这样,我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很累。
我想停下来了。
最后我落脚在了白云镇。
邻家是个教书先生,得了功名的那种。
他家有一女,与我年岁差不多。
偶然间我问那女子为何还没有出嫁?
我以为她与我是有同样的心理。
可她告诉我,她在等她的心上人娶她。
我笑了,笑她的天真,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般模样,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但多年来飘荡让我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够说出口的。
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心上人真的回来了。
带着一身功名回来。
他们成亲那天我并没有去。
大概是人生来的有的恶,看着别人幸福,就越发的觉得孤苦伶仃的自己可怜的不行。
没过多久我就又背起行囊离开了这里。
-2-
再次见到袁正是在江南的一个小镇。
正值寒冬,我给一个猎户的娘子看了病,那猎户反倒是耍赖不给我看诊银。
要知道我一个女子行医,找我来看病的本就不多,这几个铜板可能就是我未来几日的吃食,我自然不能同意。
拉ẗų₈扯间,一个人出现,制止了猎户。
原来是袁正。
我呆愣的看着他把看诊银要来给我。
「姑娘,有没有受伤?」
他声音温柔,眼神也温柔。
我终于明白了白娘子为什么耗费了青春只为等着他。
他看我没有地方住,便让我住在了官署附近,让我时不时开些义诊,把名声打了出去。
日子过得好了。
我也才知道白家女已经不在了。
是生了孩子后坏了身子,才早早的去了。
我动了心。
世间男子大多一样。
可若是袁正,我愿意。
只是我刚刚开口,就被他严词拒绝了。
他说他这一生只爱一人,不会再娶。
那一夜,我明白了何为情伤。
-3-
他便开始有意的躲着我。
我虽难过,但也知这事强求不得。
再后来,他调回了京城。
我们便再没了联系。
直到有一日,他急匆匆的敲响了我家的门,把他年幼的女儿交给了我。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不肯告诉我。
我便说他不告诉我,我是不会照顾他女儿的。
他犹豫了很久才将那件事告诉我。
顿时,我心下一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瞧他这模样,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他垂下眼眸:「当年娘子几度徘徊于生死之间,是陈兄拿出了家里的千年老参,方才为我家娘子续了命,如今娘子已经去了,这份恩情我却还是要还的。」
「这娃娃生在我家算是受累了,如今我只能将她托付给你了,夏叶,便当我求你了。」
他跪在我的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我抱着孩子的手有些颤,最后转过身去:「你走吧。」
「这娃娃以后就是我的女儿。」
「我会照顾好她的。」
紧接着我听到了三声闷响,而后再回头已经不见他身影。
-4-
这娃娃乖巧的很,我便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夏花。
夏叶,夏花。
一听便是我的种。
可我这娘并没有当多久。
一个黑衣人出现,将我俩带走。
我见到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王爷,他告诉我袁正已经遇害,皇上在到处找他的女儿,凭我是护不住小夏花的。
白娘子跟我提过,袁正跟这位王爷是旧识。
我看着年幼的夏花,缓缓地松开了手。
离开前,我还是没忍住说:「你们要是不想养了,就给我送回去行不?」
王爷一愣,遂即点了点头。
再后来我带着积蓄回到了白云镇。
当年的白娘子家早已经没有了人。
我把那个院子连同隔壁院子都买了下来。
一个做住房,一个做医馆。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我总是住在医馆,旁边的院子也就荒废了下来,便想着租了出去。
但是这白云镇的老街坊都知道这白家是在这院子里绝过户的,都不愿租用。
直到一个外地女子找了过来。
再见到她第一面时,我愣了神。
她和当年的白娘子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唯独嘴边的那两颗虎牙和袁正的一样。
我甚至当即便确定了, 她是故人之女。
我的小夏花。
-5-
相认之后,我看着夏花成了亲,心里也生出了做母亲的不舍之心。
但好在我们离得很近,也方便我照顾她。
只不过我不喜欢他那夫君。
那人长得倒是周正, 可是对小夏花并不好。
我几次想开口,小夏花都拦住了我。
她告诉我,她喜欢他,才这么放纵他。
那神情简直就和当年的白娘子别无二样。
后来小夏花那夫君走了, 她怀了身孕。
旁的人说三道四,可我却不在乎。
年轻时养成了泼辣性子,若是遇到谁说我们家小夏花,我定然是要撕烂他们那嘴的。
看着被我养的又多了几分肉的小夏花, 我心里美滋滋的。
我这辈子虽然没嫁人, 可这有了女儿,又马上有了外孙, 也算是享到了天伦之乐。
变故就在那天早上,一个男人敲响了我们家的门。
小夏花跟那人说了些什么,便走进来跟我说她要离开一段时间。
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我也想起了他那夫君也是像一位故人。
他们身上都背负着不平凡的命运。
并不是我能够阻拦的。
但好在小夏花跟我说她会回来陪我吃这顿饭的。
好饭不怕晚, 等着便是了。
可我断断没有想到, 那人并不是她夫君派来的。
小夏花离开的第二天, 门又被敲响。
是那个叫周云深的臭小子亲自来的。
他问我小夏花去哪了。
我心中疑惑,告诉他小夏花去寻他了。
顿时, 他的脸色很不好。
而我也知道小夏花只怕是有危险了。
后来每每回想到那一天的时候,我都后悔不已。
不应该让她走的。
或者我应该跟她走的。
至少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我能够在挡她身下保护她。
-6-
周云深为他家报仇雪恨了。
新帝恢复了他的爵位封号,还想给他寻一门好亲事。
只是周云深拒绝了。
他将小夏花写进了他家的族谱,又将小夏花的牌位放进了他家祠堂, 受他周氏子孙的供奉。
那日周云深抱着小夏花的牌位痛哭不已。
我看到了上面刻的字:爱妻湛英
是袁正给小夏花起的名字。
但我不喜欢。
湛英这名字太大, 不好养。
还是小夏花好听。
她叫小夏花的时候,我从没让她吃过苦头的。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收拾了东西回了白云镇。
老了老了, 越发的离不开了这儿了。
三个月后,旁边的院子迎来的新的租客。
周云深带着小夏花的儿子回来了。
每年他们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再到后来,周云深让他儿子袭了爵, 他就定居在白云镇。
又是一年小夏花的忌日, 我在山上给她烧了些纸钱,又给袁正烧了些纸钱。
一来二去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就在我准备收拾收拾睡下了的时候,我听到了隔壁院子传来了哭泣声音。
我披了件衣裳, 走到院子里。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梅樱,袁湛英,我疼, 你不是最怕我疼吗, 你怎么还不来看看我。」
「或者,是把我带走也好啊。」
这声音让闻者都心碎,更别提他自己是有多么的痛苦。
是啊。
怎么能不痛苦呢。
明明就只差一日。
只差一日,他便能够带她走的。
我抬头看着皎皎ƭŭ̀⁵明月, 轻轻叹了口气。
这小小的白云镇,困住了太多的人。
因果循环,谁都逃不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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