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之争最激烈时,我给太子挡了一刀,在药王谷治了三年才有所好转。
可就在我要回府的前一天,我觉醒了。
原来我只是书里寥寥几笔的女配,太子真正的女主,是他府中穿越而来的侍女。
我拼死生下的儿子会认她当娘亲,甚至对她产生不伦的感情。
而我的太子夫君,则会在我死后迫不及待娶了她,谱一曲深情恩爱的佳话。
前世,面对侍女,我穷尽手段,却还是敌不过女主光环。
最终儿子离心,太子厌弃,我不到两年就提前早死,甚至连累母族,在太子登基后,不受重用。
重活一世,我又回到觉醒的这个时候。
这一世,什么夫君、儿子,我只为自己而活。
可太子这次却对着我,急红了眼,指着别院里那个与他长的相似的少年问我:
「他是谁?」
-1-
「太子妃,到了。」
车帘掀开,我从迷蒙中睁开眼,扶着侍女邻香的手下了马车。
太子府的下人都在外面迎接。
我儿萧泽也在。
他八岁了,个子长到了我胸口。
穿着淡紫的锦袍,腰间却佩了一个做工潦草的香囊,与周身格格不入。
看着那香囊上歪歪扭扭绣的兰花,我知道这是女主梦菡做的。
因为好友都有家人绣的香囊,独萧泽没有,他有些低落。
梦菡抓住他的心思,给他绣了一个香囊。
虽然做工连府里最次的绣娘都比不上,但是萧泽却很喜欢。
他说这是心意。
他从未在我这里体会过的心意。
我的视线停得有些久。
萧泽注意到了,条件反射地低头护住自己的香囊,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似乎对于我久病归来这件事,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
可前世的我却以为是他腼腆。
注意到他腰间的香囊,我还当是府中下人疏忽他。
于是我愤怒地取了下来,说给他换一个更好的。
萧泽见我生气,嘴上同意了,其实心里一直怪我。
在他心目中,我这个生母,或许也是可有可无的吧。
-2-
我走到萧泽面前,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有些动容地抬头,解释起来:「这是梦姐姐做的,儿很喜欢。」
梦姐姐。
前世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训斥了他:「泽儿,你身为太子的嫡长子,她一介侍女,你怎可叫她姐姐?」
因为知晓了她以后会代替我,我对她始终没什么好感。
她还让萧泽叫她姐姐。
我心中更不喜了。
但我的不喜,太子和萧泽都不在意。
他们只在乎梦菡欣不欣喜。
我沉默了一会儿,迎着萧泽略带心虚的目光,没有像前世那样训斥他,只是道:
「是吗。」
萧泽有些惊讶。
我说:「你喜欢香囊的话,那母亲也给你做一个吧。」
萧泽眼中的惊讶转为惊喜:「真的?」
邻香低声道:「太子妃,谷主说了,您还需要静养……」
我止住她的话∶「一个香囊而已。」
反正再怎么休养,我也只剩五年的时间。
我甚至不能看着萧泽长大。
给他做一个香囊,又有什么?
权当是给他留一点美好的回忆了。
-3-
在太子府稍作休整,我去宫里面见皇后。
却不想太子萧铭也在。
三年未见,他没什么变化,依然长身玉立,风姿俊雅。
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冷静得出奇,仿佛我不是他大病归来的妻子,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我对上他的眸光,眼神和他一样是冷清淡薄的。
他眉目间闪过一丝疑惑,主动开口:「你回来了。」
「嗯。」
再多的话也没有,我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两相望,唯余沉默。
皇后打破了寂静,言笑晏晏地问我:「之烟,你这身子可无碍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好多了。」
皇后道:「你三年没回京,不知太子和泽儿有多想你,这次就留在京中好好疗养,需要什么尽管来宫里问本宫便是。」
「多谢母后。」
我心里有些自嘲。
这三年,萧铭和萧泽的心都在那个梦菡身上,何谈想我?
只怕是早就忘了我了。
「母后,妾身有一个请求。」
皇后诧异:「什么请求?」
我跪拜道:「自上次分别,妾身已经有四年没有回过娘家,想请皇后恩准,允我回去一趟。」
其实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看看父母和兄长而已。
不然,我宁愿病死在药王谷,也不会回来了。
皇后叹道:「这么久,也的确该回去看看了。这样吧,本宫让太子陪你一起,路上也好有人照料。」
萧铭眉头一皱,当即便开口拒绝:「儿臣公务繁忙,太子妃回门之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皇后瞪了他一眼:「什么其他人?你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两人似乎要吵起来,我连忙道:「母后,妾身一个人回去便是了。太子既然繁忙,妾身也不勉强。」
皇后疼惜地看着我:「委屈你了。」
我摇了摇头:「妾身不委屈。」
避开萧铭投来的目光,我低垂着脑袋,跟皇后寒暄一阵后,便出了宫。
萧铭跟我同乘一车,我们仍是没有说话。
直到抵达太子府,他才像是忍不住,问道:「太子妃与孤许久未见,没什么话想跟孤说?」
我说:「没有。」
他脸色有些奇怪:「你就没有半分想孤?」
我问:「那太子想过妾身吗?」
萧铭一怔,没有回答。
我也不再问他。
进了府,我们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到了晚上,萧铭身边的人传话来说,太子今晚不过来了,他宿在书房。
我回道:「好的。」
邻香安慰我:「太子殿下定是太忙了,等他得空,一定会来的。」
灯火下,邻香的眼睛红红的。
她自小伴着我长大,在我无数次病危的时候,都是她陪着我。
她最能懂我受过的苦,受过的疼。
可她也有不明白的事。
她不明白为什么琴瑟和鸣的太子与太子妃,突然间形同陌路。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期待着回京,一直期待着好转,一直期待着与夫君儿子见面的我,突然就不抱期待了。
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我看开了。
为了他们,我苦苦挣扎,拼命地想活着。
却发现我的夫君与儿子,其实庆幸着我能早死。
我若是不死,怎么给他们的心上人腾位置?
-4-
灯花轻轻一声滴落。
我想起前世,撞见萧铭抱着梦菡亲吻那天。
少女的嘴被亲肿了,一双眼里如含了烟波,欲拒还迎地推着萧铭:
「别亲我,要亲去亲你的太子妃!」
「吃醋了?」萧铭掐着她的下巴,满眼都是宠溺。
提起我时,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
「你和管之烟不同,她是太子妃,十三就嫁给我,我只对她有几分愧疚而已。
「她身子不好,太医说最长活不过五年,等她去世,我就娶你为妻。」
他一直不纳梦菡为妾,就是等着名正言顺娶她为妻这天。
我不敢想,与我同床共枕的枕边人,每天晚上,是不是都在数着我剩余的时光?
数着我哪一天能咽气?
我为他挡的一刀,那刀上有毒,伤及肺腑,折磨了我整整三年。
每一次发作时,我都痛不欲生。
若非想着他,念着他,我只怕很难坚持下来……
我蓦地吐出一口血。
只这一口血,断送了我多活两年的可能性。
导致我前世不到二十七岁,便撒手人寰。
今生,我不想重蹈覆辙。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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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地睡下后,翌日清晨,我便和邻香回了管家。
正逢父亲和兄长休沐,我们一家团聚,其乐融融。
他们打量着我,说我瘦了,又问我在药王谷这三年怎么过的。
我捡了些轻松地说,并未提及我数次生死一线的危险。
父亲脸上露出些笑容:「那就好,当初送你去药王谷果然是对的。」
三年前,被砍中时,我几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太医们束手无策,是兄长和父亲远涉千里,找到药王谷谷主为我医治。
他是个有点古怪脾气的小老头,从不肯离开药王谷半步。
于是得了圣上恩准后,我被送到那里,开始了漫长的解毒生涯。
三年间,也和家中有书信往来,但报喜不报忧,总不如亲见。
……
吃过饭,我和娘亲在房中叙话。
我问她:「娘,你说我和太子……有机会和离吗?」
娘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说这事?太子他哪里对你不好?」
我不知该怎么说,含糊道:「我感觉他心里有别人了。」
娘松了口气:「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三宫六院都是常事,只要底下的妾室越不过你去,睁只眼闭只眼便罢了。你身子不好,诞下泽儿已是去了半条命,皇室要绵延子嗣,迟早会给他纳妾娶妃的。」
「我不是不让他纳妾,我是……对他没有感情了。」
娘亲一愣,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蹙着眉,迟疑道:「你和太子的婚事是圣上的旨意,除非犯下大错被太子休弃,否则……之烟,你不要做傻事!」
娘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安抚地拍了拍,叹道:「娘,你放心吧,我现在代表的不仅是我自己,还有管家,不会做傻事的。」
虽然不能和离,但我有其他办法,可以离开太子府。
「娘,您教我刺绣吧。」我转移话题。
娘好奇地问:「学这个做什么?」
我说:「给泽儿做一个香囊。」
-6-
回太子府时,香囊做好了。
光泽的缎面绣着寒梅,看着十分精致。
我给萧泽系上,他眼眸晶亮,说:「谢谢母亲。」
邻香笑道:「小殿下不知道,太子妃为了你熬夜学的,挑着灯十指都扎破了呢。」
萧泽一愣,这才注意到我指尖的伤口。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惭愧:「让母亲受累了。」
我道:「你记着母亲的好便是。」
说罢,又拿了些糕点给他,方才将他送走。
没过几天,他来请安,我发现他腰间的香囊变成了一个。
我问:「你梦姐姐的呢?」
萧泽有些不好意思:「我取下来了。同窗说这两个香囊,一个精致,一个粗糙,挂在一起不匹配,我就摘了一个。」
「哦。」我有些意外。
前世他那般珍视梦菡做的那个香囊,甚至不惜怪上我。
今生却主动摘了下来。
我沉默地喝茶。
萧泽犹豫了一下,又道:「过几天就是梦姐姐的生辰,我想准备礼物送给她。」
我问:「你想送什么礼物?」
萧泽道Ŧṻ⁷:「我想送给她一块玉佩,当作香囊的回礼。」
我点了点头,对邻香道:「把柜子里的那个红木盒子拿出来。」
邻香一惊:「太子妃!」
「让你去就去。」
在我的坚持下,邻香不情不愿地取出了盒子。
打开来,里面是一枚通透温润,巧夺天工的雕花玉佩。
萧泽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我道:「给你。」
邻香忍不住阻止:「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当初送您的生辰礼,您真要转手给那个……人?」
她是想骂贱人的。
这几天,她已经知道萧泽口中的梦姐姐,其实就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女。
我轻描淡写道:「一块玉佩而已。」
曾经,我是很珍惜这枚玉佩。
可当我前世看见萧铭亲手做了一个相似的送给梦菡时,它就失去意义了。
萧泽捧着盒子手足无措:「母亲,既然是父亲送给你的,那就算了吧。」
我说:「没关系。」
但这枚玉佩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
萧铭知道后,给我送了回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为什么要把孤给你的东西,转送给其他人?」
-7-
这是他亲手雕刻的。
是赠予我十六岁的生辰礼。
那年,我刚怀了萧泽。
十八岁的萧铭初为人父,喜不自胜,刻了这枚玉佩给我,说一生一世都不负我。
但如今,他将这许诺换了旁人,这枚玉佩,也该换个新主。
我平静地解释着,仿佛没有看见萧铭怔愣的神色。
他说:「你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捧起那枚雕花玉佩,递到萧铭面前:「还君明珠。」
萧铭沉默良久。
他深深地看着我,问道:「你在怪我?」
我摇了摇头:「世上的感情之事,都是勉强不来的。何况妾身不能长伴太子身侧,有梦菡姑娘替妾身照顾太子,照顾泽儿,妾身也能安心。」
萧铭皱眉:「你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说不能长伴在我身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时还跟我装疯卖傻,漠然道:「世事无常,妾身的身子自己清楚。」
我前世死时,不到二十七岁。
遍地的黄花零落,我如风中残烛躺在床上,身边只有邻香一人。
我追求的,渴望的,爱的,恨的,都如我指缝穿过的日光,虚无缥缈,不留痕迹。
到头来,我什么都没争到。
我不想再争了。
萧铭眼中闪过一抹怅然。
他抬手,去接玉佩,却在快要碰到时移开。
「这枚玉佩既然已经送给太子妃,就断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还是——」
萧铭话音未落,我手里的玉佩就叮当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他愣住了。
我也有些意外:「妾身以为,太子会接住的……」
看见他伸手,我刚好松手。
谁知他突然反悔,玉佩便直接掉到了地上。
萧铭看着那两半碎玉,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蹲下身,把碎片捡了起来,道:「孤重新给太子妃换一个新的。」
我说不用,但萧铭没听进去。
七天后。
新的还是送到了我房里。
我看见那块熟悉的雕花玉佩,神色古怪。
这枚玉,不是前世萧铭送给梦菡的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兴致缺缺地把玉扔到了一旁。
算算时间,梦菡该怀孕了。
-8-
果然。
半月后,府里的太医秘密告诉我,梦菡有喜了,孩子是太子的。
我让他开几副安胎药。
邻香不懂我为什么如此忍让。
她愤愤不平:「这小贱人趁您生病勾引太子殿下,肚子里还怀了孽种,您为何不惩治她?!」
我何尝没有试过惩治她。
前世,知道梦菡怀孕后,我就发作了,逼她落了孩子。
可萧铭恨我,萧泽怨我。
向来疼爱我的皇后娘娘也责怪我。
她说那是太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子嗣,就算不喜欢那丫头,也不该对孩子下手。
又说我嫁给太子十二年,正值年轻,却在生下泽儿后,再也没有怀上过一儿半女。
我不生,难道不让其他人生吗?
皇后道:「太子妃,你自己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
我没挡刀时,为了生下萧泽就九死一生。
现在又哪里还有能力再孕育一名子嗣?
我将这个道理告诉邻香。
邻香哭红了眼眶:「可我就是为您不值,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取代您?」
从我回来开始,萧铭就没有在我这里留宿过。
他在谁的身边,不言而喻。
我无奈地为邻香擦去眼泪:「随他吧,反正我对萧铭也没有几分感情了。」
邻香一怔,错愕地止住了哭泣。
我重复道:
「真的,我发现我没有那么喜欢太子了。
「等明日一早,我就进宫,请皇后娘娘恩准我去枫山别院养病。」
府里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就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9-
我心意已决,哪怕是面对皇后的挽留,仍没有退步。
沾了辣子水的丝帕轻轻一点,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娘娘,您不知道,太子的贴身侍女有了身孕。妾身一看见她,便心中烦闷,郁结于心。
「药王谷主说,妾身这病需得静养,不能受情绪的刺激。
「请娘娘恩准,让妾身去枫山别院养病吧。」
提及府中侍女有孕的事,皇后的面色变了几变。
她怜惜地看着我:「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我露出一个略带苦涩,却十分懂事的微笑:「都是为了太子的子嗣着想,妾身不委屈。」
皇后欣慰,赏下黄金千两,让我一道带去别院,好好养病。
我含着泪点头,回到太子府后,便迫不及待收拾好了东西。
最后接到通知的是萧铭。
他脸色难看:「怎么又要走?」
我说:「养病。」
他问:「府里不能养吗?」
我有些诧异。
按理来讲,我离开,不是更方便他和梦菡培养感情吗?
看见萧铭眼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我道:「那里清静。」
说罢,越过他,我看向萧泽。
萧泽低声问:「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揉了揉他的头:「好好保重。」
马车在府外,除了太医,我只带了邻香和几个常用的下人走。
出发时,一个娇俏的少女站在送别的人群里,从我眼眸掠过。
那是梦菡。
这个世界的女主。
我在她生命里,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寥寥几句就写尽了一生。
她在我的生命里,同样如此。
-10-
我就此在枫山住下来。
这里僻静清幽,风景秀丽,弯弯曲曲的山道下,是一条清澈宽阔的河流。
正值秋日,满山红枫如火。
我在这里,没有规矩束缚,也不用看旁人脸色,过得惬意无比。
太医说,我身体恢复得很好。
听到这话,邻香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忧愁,到现在满是欣慰。
她不再提起太子府,但府里的事,还是会从去城里采买的小厮嘴中传过来。
梦菡怀孕了,为了孩子着想,必须早点给她个名分。
因此萧铭纳了她做妾,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等我死后,再风风光光娶她做了太子妃。
京中关于她的流言四起。
贵夫人们不太看得起她的出身,自然也不会宴请她。
她现今虽然是太子后院里唯一的女人,可地位更改,远不如前世那般幸福。
直到后来,她生下了儿子,萧铭给她提了位分,做了良娣。
我仍是没有回去。
到了第二年末。
皇后派人来问我,身体养得如何了。
我躺在床上,苍白若雪,咳嗽道:
「冬日风寒,我全身冷硬如冰,无法下地行走。又恐将病气带回去,传给太子和泽儿,望娘娘宽恕,允我继续留在此地休养。」
如此,打发了来人回去。
-11-
第三年开春。
天气暖和些了,我出门散步。
却见路边的草丛染了血色,躺着个受伤昏迷的青衣少年。
他长得俊秀,虽双目紧闭,可我仍看出他的面貌有几分熟悉。
于是带回住处请太医医治,多副良药下去,他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身边的下人都静了。
这位少年,居然长得与太子有六七分相似。
而我和太医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谨慎。
如果说少年和太子六分相似,那和当今圣上,就有八分了。
可皇子之中,我从未见过他。
「你醒了。」
我温声开口,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是你救了我。」他说。
我点了点头,顺其自然地问起他的身份。
少年沉默一瞬,道:「你叫我阿霁吧。我是个杀手,无名无姓,霁是我的代号。」
说罢,他看向腰间的剑。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捂嘴惊诧。
邻香紧张地低声问我:「太子妃,此人太过危险,不如将他送走?」
我看了看他的伤,又瞥了眼他苍白清冷的脸。
「后面有人追杀你吗?」
少年抬眼,摇了摇头,寒声道:「杀我的那些人,都被我解决了。」
我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先留下来把伤养好吧。」
少年道:「夫人不怕惹来麻烦吗?」
我道:「怕,不过救都救了。」
不如好人做到底。
我转身出去,唤来下人,让他传信给我兄长,好好查查这少年的真实身份。
和圣上长得那么相似,我不相信是巧合。
-12-
几日后,阿霁能自如行动了。
从下人口中,他亦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从京城来此地疗养的太子妃。
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他在这里当起了护卫。
每日在周围巡逻,飞檐走壁,身似无痕。
虽然沉默寡言,但武艺高强,莫名让人安心。
我问他:「阿霁,你想不想找你的亲生父母?」
阿霁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寻过,没找到,早就忘了。」
「是么.ƭű̂⁹…..」我想到兄长今早送来的信件,莫名有些紧张。
如果,他真的像兄长所说,腰后有胎记的话,那他可能就是……
我有些为难。
怎么才能看到他的腰后?
总不能直接命令他脱衣服吧?
要不还是找个护卫,趁他洗澡的时候看看好了。
我敛下心绪,琢磨起来。
可一连几天,都没有人看见过阿霁洗澡。
据护卫说,阿霁总是半夜出去,到河边去洗。
他警惕敏锐,哪怕有人发现了想跟过去,也会被阿霁发现。
我又去问太医,医治时,可发现什么胎记没有。
太医说ṱų₈,阿霁伤在大腿,看不到腰后。
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制造机会。
「阿霁。」我端来一碗汤,「这是邻香新做的,你尝尝。」
阿霁奇怪地看着我:「不用。」
但我却执意递给他,然后假装手软,把甜汤都洒到了他身上。
我故作惊讶:「啊,弄脏了!阿霁,你去偏院换身衣裳吧。」
阿霁漆黑如墨的眼珠深深看着我,那一瞬间,我感觉他已经看出来了。
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径直到房中换了衣服。
我早就安排在屋顶观察的人告诉我,阿霁腰后的确有一块胎记。
年龄特征都对得上,阿霁的身份呼之欲出。
-13-
我准备修书一封,将此事告诉兄长。
却不想,别院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时阿霁就在我身边,我们三人的视线,就这样不经意撞到了一起。
我:「……」
阿霁:「……」
萧铭:「?」
刹那间,院子里寂静得可怕。
萧铭原本冷静的神色瞬间变了,他双眼泛红地盯着阿霁,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一句:
「他是谁?」
阿霁不语,冷冷地看着他。
萧铭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目光移到怔愣的我身上,指着与他相似的少年,重复道:
「他是谁?!」
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捉奸的。
我反应过来,皱了皱眉:「他是这里的护卫,太子,你怎么来了?」
此刻他不该好好待在太子府吗?
来这里做什么?
萧铭胸膛起伏,压抑着怒气,皮笑肉不笑道:
「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在别院里养了个替身!
「管之烟,你好大的胆子!」
替身?
我连对他本人都没几分感情了,找一个跟他相似的替身做什么?
我忍不住抖了抖唇角,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太子,你想多了。」
「呵呵,到底是我想太多,还是你心里有鬼,你自己清楚!」
萧铭嘶声吼了出来,怒红的双眼,从未这么失态过。
只见他冷笑一声,就要命人拿下阿霁。
我忍无可忍,拦在阿霁身前道:「他真是我救回来的护卫!这院里的下人都可为我作证,你不要无理取闹!」
萧铭瞪大双眼:「你居然说我无理取闹?」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神情有些嫉妒。
「母后让我来接你回去,我马不停蹄就赶来了,可你,你却……
「我要杀了他!来人!」
几乎是瞬间,护卫包围了院落,阿霁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我夹在中间,头突突地疼:
「太子!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眼见我说什么他都不信,执拗地要杀了阿霁,我只能道出阿霁的真实身份,
「他是你弟弟,太子,你勿要再瞎想了!」
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都愣住了。
-14-
「你说什么?」阿霁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真的。」我将这些日与兄长查到的消息告诉他。
阿霁,就是当年流落到宫外的九皇子,萧铭的弟弟。
圣上一直在找他,可是多年来都没消息,大家还以为他已经去世了。
如果不是那张相似的容貌,只怕我也很难联系起来。
萧铭冷静下来,打量着阿霁那张脸。
他神色有些复杂:「难道,你真是……?」
「是与不是,与圣上见一面就知道了。」我有些惭愧地看向阿霁,「抱歉,一直瞒着你,因为之前还不确定,所以……」
阿霁摇了摇头∶「你救了我的命,又查清了我的身世,我该感谢你。你不必向我道歉。」
他转身走了。
看来身世的真相,让他也有些心绪难平。
萧铭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仿佛松了口气:「原是我误会了。」
刚才,他被一瞬间的妒火占据了神智,恨不得立刻把奸夫拖出去喂狗。
却忘了,依照管之烟对他的感情,怎么可能会找其他人呢?
萧铭勾起唇角,对我露出一个温情的笑容:「之烟,我来接你回去。」
听到这话,我心情有些复杂。
在枫山待了两年,我明白,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如果只是皇后派人来问,我还能找理由打发回去。
可萧铭亲自来迎接,又正好撞见我与阿霁相处。
他本就有所误会,若我再推辞,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我只得道。
他脸上露出欣喜神色。
可我只觉遗憾。
这么好的地方,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来了。
-15-
晚上,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萧铭想与我共寝的要求。
他眉目间有些失落,道:「孤只是想陪着你而已。」
烛火中,那双眼好似含着几分真情。
但我无暇去分辨真假,也不想去分辨。
从他爱上梦菡那刻起,我与他的情意就走到了尽头。
如果不是太子妃这个身份的束缚,我甚至都不想看见他。
「请殿下恕罪。」我坚定地拒绝。
萧铭身体僵硬了一瞬,沉沉看我一眼,最终还是去了其他房间。
我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受了心绪影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半夜,窗户外映照出一个人影。
我正要唤人,却发现是阿霁。
他也没睡着,高束的马Ṫúₕ尾在风中飘荡。
见我推开窗户,他愣了一下,低声道:「打扰你了。」
我问:「你怎么还不睡?」
「在想事情。」阿霁说。
我猜他是为身世烦忧。
便安慰了一句:「当今圣上仁慈宽厚,你不必太过紧张。」
阿霁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他想起什么:「你把汤洒在我的身上,就是为了看我身上的胎记,对吗?」
他果然知道。
不然依他的武功,想要躲过去,并不是难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阿霁说:「下次不用拐弯抹角,你想我做什么,直接说便是。」
我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月色下,少年冷漠的眼瞳,好像一只锐利又明亮的野猫。
他分明长得和萧铭很像。
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16-
翌日,宫中来人,接走了阿霁。
而我在收拾好东西后,和萧铭回了太子府。
两年不见,院里添了新的小丫鬟。
已经做了良娣的梦菡抱着孩子来见我,跪在我面前:「太子妃。」
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容色娇艳,可与我记忆里的样子,有了许多不同。
她看起来,没那么天真无邪,也没那么活泼了。
「起来吧。」我赏了些给孩子用的东西,就让她退下。
她不走,而是抱着孩子,咬唇道:「太子妃,您回来了,这掌管后院的权力,也该归还于您。只是您身体不好,如果忙不过来的话,妾身可以帮衬一二。」
这话落下,我身边的邻香当即翻了个白眼:「良娣不必操心,有府里的嬷嬷会帮忙,以前良娣还是侍女时,她们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良娣就放一百个心吧!」
提及往日身份,梦菡白了脸色。
她什么都没说,忍气吞声地退下了。
我还真当她不在意,结果傍晚,萧铭来我房里时,提起了此事。
他道:「邻香虽是你身边的丫鬟,跟了你许久,可梦儿到底是主子,身为丫鬟,不该对主子出言不逊。
「看在邻香伺候你多年,这一次孤便不罚她了,下次,孤不希望再听到这种事。」
我有些想笑:「邻香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萧铭皱眉:「之烟……」
我神色冷了下来:「你趁我在药王谷治病期间,移情别恋,我本不想多说什么。可眼下我的丫鬟不过说了句实话,你就要为此罚她。你既然这么宠爱梦良娣,那为什么还要接我回来?」
萧铭顿住。
他眸光闪了闪,突然问:「你这是……吃醋了?」
我看着他,发现他好像在为我吃醋而欢喜。
真是无聊。
我扭过脸,萧铭却以为说中了我的心事,不仅让跪在脚边的邻香起来了,还一连几天都来了我房里。
-17-
府中下人都说,梦良娣要失宠了。
太子妃虽然跟太子分离两年,可情意根本不是她能插足的。
梦菡有些坐不住。
她又一次来了我这里,但我不想应付她,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离开。
当晚,院外传来一道凄厉的哭声。
我派邻香去查看情况,却发现是梦菡的孩子吃了什么中毒了。
她站在池边,一遍遍地哭诉:
「盈儿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吃了太子妃赐的羊奶,便呕吐不止,我的盈儿,你要是有事,娘亲可怎么办……」Ṫű₉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府中的下人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
萧铭抱着她,心疼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你放心,梦儿,孤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有些无语。
梦菡泣道:「妾身知太子妃不喜妾身,可孩子是无辜的,盈儿才一岁,他什么都不懂……」
见她还在颠倒黑白,我站出来,高声道:
「是你下午来找我,说孩子需要补充营养,我才让人送羊奶过去。
「这羊奶是府中买的羊产下的,又不曾经过我的手,你以此来诬陷我,未免有些荒谬!」
梦菡止住哭泣,睁大泛红的眼,恼怒道:「太子妃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害自己的孩子吗?」
「我没有说你害自己的孩子,你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有些冷漠地看着她。
前世,她的手段也似这般拙劣。
可不管是萧铭还是萧泽,都因为我曾不喜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我的错。
我百口莫辩,又敌不过女主光环,最终潦倒收场。
今生,我都决定放过她了,她为何不肯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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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我蓦地吐出一口血。
邻香大惊:「太子妃!」
众人手忙脚乱,萧铭也抛开梦菡,朝我奔来:「之烟!」
我倒在他怀里,心口传来阵阵的疼痛。
养了三年的身体,好像还是快不行了。
恍惚中,我看到了萧泽。
他握着我的手,惊慌地叫道:「母亲!母亲你不要有事……」
我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吐出来的,却全是血。
邻香愤怒地指着梦菡:「都是你!我们太子妃并没有做过这种事,你为什么要污蔑她!
「她的身子在枫山明明养得差不多了,若不是你,她怎么会气得吐血!」
梦菡呆住,不断地摇头:「不是我,她自己本来就命不久矣,我……」
「闭嘴!」萧铭怒斥了她一句,将我抱进了房间。
梦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本来是围绕着她的一场戏,现在众人全都忙着照顾我。
太医匆匆赶来,忙活到子夜,我才幽幽转醒。
萧铭不知在床边守了多久:「之烟。」
我缓缓开口:「梦良娣的孩子……」
「孤信你。」萧铭紧紧握着我的手,好像握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这件事,孤一定会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嗯。」
得到他的允诺,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负责挤羊奶的人都被萧铭叫到一起,然而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下的毒。
最后抓到真凶的,是阿霁。
他认祖归宗后,改名萧霁,一袭紫衣,华贵非凡。
「昨日路过时,见他在府外鬼鬼祟祟,似乎是处理药渣,便留了个心眼。」
阿霁将残余的药渣递来,太医检查后,确定和梦良娣的孩子,中的是同一种毒。
萧铭看向脚边的凶手,瞳孔骤然一缩:「是你。」
-19-
下毒之人,居然是萧铭身边的侍卫。
萧铭勃然大怒。
他不敢想,自己信赖的侍卫,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严刑拷打下,侍卫吐出了实情。
原来,他倾慕梦菡已久。
见梦菡因为我的归来受了冷落,便和梦菡生Ṫũ₆出一计,想要利用孩子扳倒我。
最后他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只能等府里搜查得不那么严格时,再出来处理药渣。
萧铭愤怒地杀了他,紧接着将梦菡永久禁足,孩子也交给了皇后抚养。
我以为他会对梦菡心软,但他这次没有。
不过,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
廊下,萧霁交付完凶手后,便要离去。
我站在不远处看他。
他似乎察觉我的视线,朝我望了过来。
我干脆上前几步,答谢他的帮助。
萧霁沉默了一下,扭过头去:「不用谢,我也是正巧才抓到凶手。」
「是吗。」我不太信。
萧霁抬眼看着我,没有多解释,只是道:「你当初救了我,我无以为报。虽然在枫山只待了两个月,但却是我此生不会忘记的回忆。」
我愣了一下,萧霁后退一步,转身告辞。
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
只偶尔在宫宴上擦肩而过。
到了玄元二十一年,我连宫宴也无法参加了。
病情重卷而来,我倒在床上,虚弱地朝外道:「邻香,去……叫太子来。」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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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桂花,随风飘到了窗前。
萧铭来了。
他大抵是没想到我病得这么重,握着我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勾起抹笑,轻声道:「殿下,可还记得妾身出嫁的时候?」
萧铭怔了一下,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
嫁给他那年,他十五,我十三。
一顶精致的花轿将我接走,在黄昏时分,抵达了王府。
那时,他还不是太子。
也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洞房花烛夜我们合衣睡了一晚,什么都没干,他握着我的手却紧张得发抖。
我至今记得,他和我正式洞房的时候,是我及笄后的那天。
他说这一生只会爱我,护我。
而我也在夺嫡之争最激烈时,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
我从没想过,萧铭会在我疗伤的期间,爱上其他人。
九年朝夕相处的夫妻情意,居然比不过三年。
我失望了,也不想再沉浸在过去,但我走后,万一梦菡的女主光环又生效了呢?
我要做最后的打算。
萧铭回忆起过去,眼里泛起一丝泪意:「之烟,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他声音哽咽,仿佛极为后悔。
我只是摇了摇头:「妾身福薄,不能再伴太子身侧,只愿太子看到这么多年,妾身还算安分守己的份上,好好对待泽儿,还有跟着我的邻香。
「若是他们过得不好,妾身在天之灵,也难以安息。」
邻香自小跟着我,情分自不必多说。
而萧泽,我虽埋怨他前世疏离我,但今生,他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他还是我的儿。
「我答应你。」萧铭喃喃,仿佛自我安慰一般地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许你死!」
他竭力想挽留我,可生死岂由他定。
我咽下嘴中的血,缓缓道:
「还有,最后一件事。
「请太子,赐死梦菡。」
我思来想去,还是唯有一死,可解后顾之忧。
不然依我们结下的仇怨,只怕她再次得势,报复的便是我身边的人。
我不容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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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铭没有丝毫犹豫:「好,我都答应你,你好好养伤,我……」
他话音未落,我压制不住的鲜血便喷了出来。
淋漓斑驳,溅到他的手上。
萧泽和邻香都赶了过来。
我最后看了他们一眼,闭上眼时,只听见一阵哭声。
人死之后,魂归九泉。
但我的魂魄却还留在这里,看到了我死之后发生的一切。
萧泽和邻香哭得不能自已,甚至连萧铭也落下泪来。
依照我死之前的要求,萧铭处死了梦菡。
梦菡跪在他脚下,拉着他的衣角求饶:「不要,萧铭,你曾经明明说爱我的啊,你说我跟别人都不一样,你都忘了吗?」
萧铭冷漠地望着她,仿佛眼前的不是他倾心过的女子。
而这样的眼神,我前世也无数次地见过。
侍卫端着毒酒上前一步:「良娣,上路吧。」
梦菡拼命挣扎,但萧铭却亲手掐着她的下巴,给她灌了下去。
她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痛哭一声,吐血不止。
渐渐地,她在挣扎中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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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泽一日日长大。
他腰间还佩着我给他绣的香囊,因为那是我给他留的唯一一样东西。
有时候,他会对着香囊说想我了。
我在他身边忍不住叹息。
……
时光流转,很快到了玄元二十七年。
皇帝退位,萧铭登基。
他选了许多与我相似的女子入宫,在那些人身上找寻我的痕迹。
人人都说,圣上对我情深义重。
可我看着那些替身,只觉得可笑。
萧铭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罢了。
我作为宫人与妃嫔口中的白月光,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一些人则认为,我不过是死在了萧铭最爱我的时候。
或许吧。
我都已经死了,还管她们怎么评说。
只是下一世,我不想再遇见萧铭了。
我只想健康快乐,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以及……阿霁。
回到枫山别院,形单影只的阿霁。
对不起,死之后才发现你的心意。
可我无法回应。
抱歉啦。
我先走一步了。
番外萧铭视角
巍峨皇宫,风雨飘摇。
我躺在床上,又梦到旧时的画面如潮水袭来。
那是玄元十三年。
管之烟不在的第一年。
新来的侍女打翻了茶水。
我抬头,刚想要训斥,却愣住了。
其实自从管之烟走后,我就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我一向温柔体贴的太子妃会变成不可理喻的妒妇,而眼前的少女,才是我真正的心上人。
我们相伴一生。
我想,这怎么可能?
这只是个梦而已。
然而,当我问对方的名字时,对方却给出了和梦里一样的回答。
她说:「我叫梦菡。」
真的是她。
我怔住了。
我开始慢慢地倾向于,梦里的画面,就是我们的未来。
不知不觉中,我对梦菡越发上心,而对于管之烟,则日渐厌弃。
到了玄元十六年,管之烟回来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没有像我梦见那样,缠着我,又处处针对梦菡。
她淡淡地,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
我对于这种变化,有种莫名的惊慌。
我忍不住试探她,但又在她冷漠的回答中落荒而逃。
我总觉得,她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就连我送给她的玉佩,她也毫不在意地送给了旁人。
我起初很愤怒,但走到她面前时,不知为何,又泛起一丝苦涩。
我问,为什么。
她却说,她早就知道我变心了。
「还君明珠。」她捧着玉。
我的手几乎是颤抖的。
我不想让她还。
明明我已经有梦菡了,可管之烟的一举一动,还是牵扯着我的心。
我拿着碎玉回到房中,然而无论如何弥补,都无法归于原样。
就像我们的感情。
管之烟说得没错,是我先变了。
我因为一个梦疏离厌恶她,是我对不起她。
我想要弥补,可是管之烟却搬去了枫山别院。
她好像不想再看见我。
我有些气恼,有些心痛。
就像赌气一般。
第一年,我忍着没有去找她。
第二年,我开始在皇后身边旁敲侧击。
第三年,我还是忍不住亲自去了。
可是……可是她居然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嫉妒冲昏了头脑,我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立即处死。
尤其是看见那男人与我长了一张相似的脸,我立刻联想道:
不会是管之烟对我彻底失望,所以找了替身吧?
为什么不找我本人呢?
只要她点头,我马上就跟她重归于好。
后来发现是误会一场,我才松了口气。
我不敢想,要是管之烟喜欢上别人,那我怎么办?
绝对不可以,她是我的,我不会放手。
……
我将她接回了府。
可是,她一点都不高兴,也不让我接近。
梦菡冤枉她时,我看着管之烟,以为她会求我。
可是,迎来的却是管之烟的吐血。
她的身体越发不好,时常昏迷。
两年后,竟然连下地都不能了。
当她身边的丫鬟来唤我时,我以为她终于肯原谅我,肯主动见我。
却未想,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她问我,还记得她出嫁的时候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时候,她小小的,又纤细温柔的一个女子,像清香婉约的茉莉。
可现在,却深陷床褥,如将要化去的霜。
她死在我们成亲的第十七年。
「烟儿……」我伸出苍老的手,徒劳地抓向虚空。
我想,要是有下一世,我还想遇见管之烟。
不管她是否变得嫉妒,多疑,不管她是否依然体弱,多病。
我想再乘马,迎她,牵住她的手。
永远也不放开。
番外阿霁视角
我的代号是霁,自有记忆起,就跟师父待在千机阁。
我们是杀手,杀手不讲感情。
可是,当师父被同伴背刺那天,我还是为给师父报仇,离开了千机阁。
阁主派人追杀我。
我在穷途末路之际,倒在枫山脚下。
醒来时,面前是一名清丽苍白的女子。
她柔软的目光似水, 不含丝毫敌意。
我问她, 救了我, 就不怕带来麻烦吗。
她却说, 救都救了。
养伤期间,各种珍稀药材不要钱似的砸下来。
我算了算自己欠的药钱, 发现卖了自己也还不起, 便问她能不能在这里当护卫。
幸好,她同意了。
听下人说, 她是太子妃, 为什么太子妃会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我不明白。
我藏在暗处, 保持着杀手的习惯, 观察着她。
每天, 她都起得很晚,醒来后会在院子外走一圈, 摸摸她种的月季。
午饭,她常常吃清淡的, 鱼片虾仁粥, 还有百合莲子羹, 她似乎都喜欢。
就是只那么小小的一碗,真的吃得饱吗?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不知不觉间,摸清了她所有的习惯。
甚至连她调查我, 我都知道。
她对我的防范太少了,我想。
要是我是刻意接近她的怎么办?
她就这么信任我吗?
这个认知, 让我有点开心。
我忍不住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希望她的目光也能停留在我的身上。
多一点, 久一点。
——如果没有那个人出现的话。
萧铭, 当今太子, 也就是她的夫君。
我看见他的第一眼, 心便沉了下去。
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会救我了。
两张相似的面容, 牵扯出我背后的身世。
我们不得不分开。
我做了萧霁, 而她也回到萧铭身边。
可是, 她并不开心。
太子良娣污蔑她给孩子下毒, 外面的人都说她蛇蝎心肠。
尽管没有证据, 可脏水还是泼在她身上。
我不信她会下毒。
经过查探,我终于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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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自把人带到太子府, 又见到了她。
她好像更憔悴了。
我给她送了很多药材去。
为了避嫌,借由别人的手,几经辗转。
但这些,还是无法挽救她的生命。
两年后,她死了。
听闻消息那瞬间, 我只觉得耳中一阵嗡鸣, 反应过来时, 嘴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我奋不顾身奔向太子府,却在踏出门口那刻被护卫死死拦住。
「主子,不可啊!」
「您这样去,只会损害太子妃的声誉,让外人以为……」
我僵硬地停住了脚步。
原来,我连看她最后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 我只能回到枫山。
回到那座别院去。
她的音容笑貌,仿佛还留在这里。
可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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