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

嫁给陆衍冲喜的第三年,他还是没有和我圆房。
陆夫人明里暗里嫌弃我无用,府中下人也窃窃私语。
我觉得委屈。
但陆衍一概不理。
直到那日,他指着窗外的一个男子让我看。
我问:「他是谁?」
陆衍笑了笑,说:「那是我给你找的新夫君。」

-1-
这是陆衍第三次说要把我嫁给别人。
我抿了抿唇,满心失落。
陆衍像是没看出我的不快,语气缓缓道:
「……是陆家旁支,父母双亡,由族中养大。
「为人勤奋刻苦,所以我将他接到府里,供他读书。
「距离下次春闱还有半年,知知,你正好能与他熟悉。」
他说到这,摸摸我的头,低声哄,「等我死了,你就跟他上京,好不好?」
我闷闷地说,「不好。」
我不要改嫁,也不要别人。
「当初入府冲喜的时候说好的,我要一直留在陆家。」
陆衍微笑着摸了摸我的鬓发:
「知知,听话。」
他这人一贯这样,看着病歪歪,语气软绵绵,但一旦做了决定,不会听人劝。
当初陆夫人给他寻冲喜娘子。
他说不要,就算进了门,他也不会碰。
后来果然。
新婚夜,他让我喊他兄长。
「以后,我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他言出必行。
第一年,他给我找了个当铺老板,年纪轻轻就有了资产,可惜后来发现他沉迷酒色。
第二年,他说男子有钱就坏,给我找了个小户,但谁知对方只是贪图陆衍给我准备的嫁妆,又不成。
这次,他又找了陆远舟。
陆家旁支,知根知底,不用担心他骗我。
父母双亡,免了我被婆婆磋磨。
勤奋苦读,有大出息,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陆衍什么都考虑了。
却独独忽略了我愿不愿意。

-2-
陆远舟还是在陆家住了下来。
陆衍用心良苦,打发我去给他送汤。
青瓷小碗,用了上等人参,最滋补。
陆夫人专门给陆衍熬的,如今他却舍得给外人。
「我不送。」我说,「他凭什么?」
陆衍好脾气地说,「听话。」
我不甘心,问,「你舍得?」
舍得续命的参汤?
也舍得我?
陆衍不答,起身将碗端起,亲自放在我手里。
这便是答案了。
我气得转身而去。
书房里,陆远舟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衫,见我来了,局促地起身,冲我拱了拱手。
他唤,「知知姑娘。」
我啪地把东西放在桌上。
「知知姑娘留步。」陆远舟喊住我,「我们谈谈。」
我以为他要跟我谈婚约的事,心里厌烦。
「你别痴心妄想。」我先开口打断他,「我是陆衍的妻子,我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都不作数。」
顿了顿,又道,「我不会嫁给你的。」
陆远舟听完并不生气,只是点头,「我明白。」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知知姑娘不必担心,我没有痴心妄想。」
我不信。
陆衍天不假年,不知有多少人眼红陆家家产。
只是没人能从陆衍手里占到便宜。
但陆衍疼我。
整个扬州城都知,他为我准备了丰厚嫁妆。
谁娶了我,便是得了个聚宝盆。
我不信陆远舟例外。
陆远舟也坦诚,说他的确需要银子。
「……不过我要银子,只为读书,大公子已经承诺会送我上京。」
「盘缠有了,别的我不多求。」
他看着我,笑容和煦,「知知姑娘,你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我意外。
「嗯,你容我在府中半年,等春闱中榜,或许,我能为大公子求得救命的良药。」
我瞪大眼。
陆衍的病无药可医,那是娘胎里带出的病。
这么多年,陆家悬赏万金,从无结果。
陆远舟怎么可能会治?
「你骗我?!」
陆远舟摇头。
「我不骗人。」他说,「天下良药,都在宫里。」
「若是我能顺利中举,ƭù₃金銮殿见驾,我愿为大公子求药。」
「知知姑娘,你意下如何?」
「……」
我Ṫū́ₛ能意下如何?
他说能救陆衍,就掐住了我的命脉。

-3-
我不再抗拒陆远舟,对于陆衍明里暗里的撮合,也都顺着。
府里渐渐传言,我这次是动了改嫁的心。
风言风语愈演愈烈,传到了陆夫人的耳朵里,她很不高兴。
尤其是陆衍突然咳血昏迷。
而我恰好不在。
陆夫人更是怒火中烧。
「娶你进门就是为了照顾阿衍的,你整日里和别人眉来眼去,是不把我、不把陆家放在眼里吗?」
「你别忘了,你还是陆衍的妻子。」
「阿衍想法荒唐,我不说,是念着他身体不好,你别以为你真的能嫁给别人。」
「我告诉你,你就算死,也要给我死在陆家。」
我低着头,静静地听,心里并不生气。
陆夫人其实人不坏。
她没有像隔壁的王家,对媳妇动辄打骂,也没有让我晨昏定省。
她对我唯一的要求,便是照顾好陆衍。
「……如果阿衍真的不在了,我也只求他有个供奉香火的人,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
这是陆夫人所有的心愿。
她爱子心切,也爱屋及乌。
对我,她喜恨都有。
喜我当初真心实意嫁陆衍,又恨我如今三心二意觅新人。
关于陆远舟的打算,我没说。
京城太远,宫宇很深,我怕得一场空欢喜。
所以我只是小声开口,「对不起。」没辩解一句。
陆夫人愤恨:「宋知。」
她说:「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夫君,愿意见自己的妻子与他人亲热。」
「你既然动了歪心,就别再去刺阿衍的眼。」

-4-
陆夫人生气了。
她给陆衍的院子加派了护院,防着我进去。
我也没闹,乖乖守在门外。
从日出到日暮。
守门的婆婆看我可怜,劝道:「知知姑娘,回去吧,天晚了。」
「夫人不让你看少爷,我们不敢违抗夫人的命令,你就算把地站出个窟窿,我们也不能放你进去。」
「听话,别耗着了。」
我抱着膝盖,摇了摇头。
陆衍没醒,我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在这里。
婆婆无奈,给我拿了个小凳。
我没要。
我也不想这么任性。
可嫁进陆家三年,这是我第一次被隔绝在陆衍之外。
陆夫人怀疑我,我不好解释。
Ṭũ̂ₐ守在这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夜半,月亮隐藏在云后,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
是陆远舟。
「我听说你在这儿等了一整天。」他说,「夜深了,婆子们都睡了,回去吧。」
我说,「不要你管。」有些埋怨。
其实怨他没有道理。
陆衍一意孤行,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你走吧。」我声音疲倦,「我想一个人静静。」
陆远舟却蹲在了我身边。
「夜黑。」他说,「我陪你一会儿。」
「不要你陪。」
「我也担心大公子。」陆远舟说,「盼着他尽快醒来。」
雨滴滴答答地敲在伞上,陆远舟问我,怎Ṫű₅么不跟陆夫人解释真相。
「……说清楚了,她也就不会怪你了。」
我摇了摇头。
她误会我不要紧,但若是让陆衍知道,我怕他生气。
他此生最恨别人因他受累。
「……皇宫里真的有药吗?」我问。
陆远舟扭头看我,他问:「既然怀疑我,怎么还留下我?」
「因为陆衍信你。」我说,「而且,你读书好。」
陆衍读书也好,可他不能科举。
某些时刻我觉得,陆衍之所以选择陆远舟,是将自己的一部分投射在了他身上。
所以助他平步青云,又盼他妥善待我。
陆远舟闻言一笑,他认真道:「你放心,我没有骗你。」
「宫里也真的有药。」
「知知姑娘,大公子会好的。」

-5-
陆衍在第三天醒来。
刚下过雨,长廊湿冷,他在廊下喂鸟。
一向如此。
越是大病,越不肯躺着。
陆衍厌恶自己病歪歪的模样。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病得太频繁了,我甚至怀疑,他能否撑过半年。
「怎么苦着脸。」陆衍勾唇,「放心,又熬过了一次,我暂时应该不会死。」
我呸呸呸,「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陆衍不在意,人生人死都是天定,命数而已。
「我坦然受之,知知,你也要习惯。」陆衍说。
可我没有他那样豁达的心,我不接受,我想他活。
「和陆远舟相处得怎样?」见我不语,陆衍转移话题,「听说他陪了你一夜。」
我不意外他知道。
流言蜚语,总是传播得很快。
「是他非要赖着不走,不是我让他留下的,你别误会。」我说。
陆衍失笑,笑完了,跟我说他不误会。
「……至少你不讨厌他。」陆衍说,「只要不讨厌,天长日久,就总会喜欢的。」
廊下突然起风,陆衍拨了拨我额前的发丝。
我忍不住想问,那你呢?
既然那么在乎我,为什么就不能顺了我的心,解了我的意?
țû⁺若是陆衍,做寡妇也行。
但陆衍还是那句不行。
「知知,不值得。」
我只觉无言。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陆衍反复念叨。
他要我走,不要我留。
府中下人不止一个羡慕我好命。
「少爷对你多好啊,也不知道你烧了什么高香。」
「你又不是特别漂亮,什么都不懂,少爷偏偏选了你。」
「是你走运。」
嗯,可能真的是运气。
恰好那年,叔叔做工摔断了腿,断了营生。
七岁的堂弟饿得哇哇大哭。
我走遍四邻,只借回来一袋红薯。
生的红薯只能卖半文,烤好的红薯却能卖两文。
于是我生了炉火,烤了一筐热乎乎的红薯。
上元灯节,灯火璀璨。
我一手拽着堂弟,一手提着竹篓,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吆喝叫卖,声音又大又敞亮。
那时我并不知,陆衍在二楼看我。
「……那姑娘,精力好旺盛,这样冷的夜,她卖了一夜的红薯,还是笑呵呵的。」
一句无心之言,陆夫人记在了心里。
于是,我进了陆家。
一万两银子,给叔叔治了腿,给阿弟上了学,又买了新房子,且尚有结余。
所以我心甘情愿。
可我没想到,陆衍不愿意。
新婚夜,揭开盖头,他认出了我。
从此,便觉得欠了我。
「把你拉进了泥淖,自然要还你一生安乐。」
这成了陆衍的执念。
可他不知,上元灯节的惊鸿一瞥,也是我的执念。

-6-
转眼到了年关。
年后,陆远舟便要启程上京。
扬州旧例,笔袋绣竹,寓意笔下生花,节节攀高。
于是我抽空给陆远舟绣了个笔袋。
他住在陆宅西北角,虽然偏,但什么都不Ṭū⁴缺。
陆衍待他是贵客。
院子里种了君子竹,屋子里炭火旺盛,一股子暖意。
陆远舟在屋子里烤炭火,似乎没想到我来,他有些意外。
我把绣好的笔袋递过去,「希望你金榜题名。」
陆远舟一怔,摸了摸绣花,半晌浅浅勾起唇角。
「会的。」他说。
他眼中有洞察一切的明了,明白我这句期盼,其实不为他。
我与他都知,祝福无关真意,只为私心。
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我却莫名有些心虚。
「那我先走了。」
火盆的炭火爆破,是熟悉的香味,我不自觉抽了抽鼻子。
陆远舟见了,退开一步,说,「……是红薯,要吃吗?」
「……」我。

-7-
陆远舟很擅火候。
他烤的红薯又甜又糯,我吃了满嘴的烫,还是忍不住。
陆远舟给我递了帕子,「……慢一点。」
温暖的食物让我心情大好,也打开了我的话匣子。
我跟陆远舟说我的过去,说我怎么认识了陆衍,又说我阿弟勤奋苦读。
「其实我不是非嫁人不可。」我说,「我跟陆衍说过,如果他不要我待在陆家,等阿弟长大,我就回家。」
叔叔养大了我,没把我当累赘。
阿弟心疼我,也不会嫌弃我。
我要是回家,也可以的。
但陆衍不肯。
「再嫁之女,回家守寡,或早或晚,只会被嫌弃。」
「你阿弟,总会成亲。」
可能自小就是个药罐子,陆衍心思细腻,不想一万种好,只想万一的那个「坏」。
陆远舟赞同,「其实大公子想得不错。」
也许吧,陆衍的顾虑,其实我知道。
只是不愿想。
吃了最后一口烤红薯,我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多谢,我走了。」
「等等。」陆远舟握住我的手腕,摸出了帕子。
他的动作很轻,眉眼也很温柔。
其实他人不错。
如果是另一个场合,我想我会喜欢他。
可偏偏是此境。
我有陆衍,他也是不得已。
「陆远舟。」我张口,「等你拿到了药,我们就两清了。」
「以后你做了大官,一定会娶到一个可心的好姑娘。」
陆远舟抬头看我。
他问,「什么是好姑娘?」
我一怔,被问住。
陆远舟一笑,那神情像在说,他比我更懂什么是好。
我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动静。
是陆衍。
他站在廊下,正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我惊讶,「你怎么来了?」
「你一直没回去,怕你跌倒,所以过来看看。」陆衍说。
我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陆远舟烤了红薯。」
陆衍便将视线落在了我身后。
陆远舟拱手,「大公子。」
陆衍没有回应,他神色布满凉意,冷淡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在不高兴。
但我ṭū⁾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陆衍?」
陆衍收回目光,抬手擦掉我嘴角的污渍,动作有些粗鲁。
我不自觉蹙眉,陆衍似乎才回过神,半晌自嘲一笑,松开了手。
「走吧。」
他转身离开,没有等我。
我忙跟了上去,走了两步,才想起来给陆远舟告别。
陆远舟冲我拱了拱手。

-8-
新年后,陆远舟准备上京。
临行前,他来跟陆衍道别,陆衍没见。
自那日后,陆衍对陆远舟就冷淡了许多,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举止之间,总会带出来一些。
但科举是大事,我便说我去送行。
陆衍闻言一默,半晌才说好。
「你去送一送也好。」陆衍说,「这样,也不怕他一去不回。」
我没太懂,但难免多想。
送陆远舟上船的时候,就忍不住直接问,「你会回来的对吧?」
陆远舟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支支吾吾,解释不清。
「要是我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陆远舟问。
「这玩笑不好笑!」我打断他。
陆衍的命还等着他救,这最好是一句玩笑。
陆远舟一怔,随后颔首,「对,只是玩笑,你放心,陆某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他上了船。
船入江水,江水无边。
对陆远舟而言,这一去,也如飞鸟入山林。
回不回,只凭良心。
多日的相处,我不愿把他想成一个坏人。
「所以陆远舟,你一定要回来。」我默默地想。
可他终究还是骗了我。
过了五月,陆远舟还是毫无踪迹。
上榜的消息早就传回了扬州,族里也放了鞭炮,可陆远舟甚至没有写一封信。
我恨忘恩负义的人。
「我要去京城找他。」我说。
陆衍低声咳嗽,说:「不必。」
他站在窗边,神色依然是淡淡的。
「知知。」他说,「他若真不回,也不过损了一些银两,趁早看清,总好过害了你。」
「可他说要给你求药!」我大声说。
陆远舟答应过我,不能说话不作数。
陆衍一怔,随之无奈一笑。
「生死有命。」他说,「况且,我大限将至,无药可医。」
不是。
不是绝路,也不是结局。
陆远舟答应过我的,他不能反悔。
但世事非我所想。
千里之外的陆远舟还杳无音讯,活生生的陆衍却真的被吸干了寿命。
他骤然陷入了昏迷。
于是我跪在陆夫人面前,求她准我上京。

-9-
新科学子都住在同福客栈。
陆远舟也在。
他是这一届学子中最出名的。
「……昭惠公主喜欢他。」掌柜的跟我说,「公主看上了他,常常宣他进府陪伴。」
说完打量我,「姑娘是他什么人?」
我说,「我是他妹妹。」
「妹妹?」掌柜笑了笑,「妹妹好,只要不是情妹妹,就什么都好。」
我不解。
掌柜语气暧昧,「我跟你说,公主府里养了十八位面首,这位探花郎,恐怕要做第十九个。」
我瞪大了眼。
虽然我讨厌陆远舟,但他是堂堂探花郎,怎么可能自贬身份。
「信不信,你等着看就知道了。」掌柜不在意。
我等到傍晚。
然后亲眼目睹陆远舟从一辆富贵华丽的马车上下来。
他神色如常,没有一丝被迫的屈辱。
只是在见到我时,有些惊讶。
「知知?」他喜道,「你怎么来了?」
「来拿药。」我手心朝上,「你答应过我的。」
陆远舟愣住。
「答应了就要做到,你敢反悔,小心我不饶你。」我凶巴巴地威胁。
陆远舟静了静,眼眸里像是有什么消失了。
「你放心。」他语气和煦,「我不会反悔。」
「只是需要等一等,过几日,我就把药给你。」

-10-
我等了半个月。
陆远舟总是早出晚归,不止一次,我闻到他身上女子的脂粉味。
我没多问,陆远舟也没解释。
这日,陆远舟终于跟我说,他拿到了药。
「明日我就把药给你。」他说。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上京的时候,其实我很忐忑,我怕他翻脸无情。
但好在,一切顺利。
夜里,我去街上闲逛,想给陆衍买一件纪念品。
京都富贵迷人眼。
最高的酒楼外面,停着最华贵的马车,隔得远,高台上的两人让人看不清脸。
但我认得陆远舟身上的青布衫,早上我才见过。
此刻,他坐在公主身边,正与公主饮酒。
那些传言没有污蔑他。
他的确邀宠、媚上。
我心里其实有一点小小的失望。
但又觉得,他没有错。
毕竟一步登天,谁会不想呢?
身边有三三两两学子聚在一起,他们讥笑,「……好一个探花郎,不走阳光大道,偏要去钻女人的裙摆。」
「丢尽了咱们读书人的脸。」
「不过听说这位陆探花,也是不得已,他有求于公主。」有人替陆远舟说话,「有求于人,自然被人拿住把柄,身不由己。」
「哦?他求公主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昭惠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宫里没有的东西,公主府都有,陆探花想要什么,找公主倒是找对了路子。」
他们口舌如刀,又编撰了许多香艳的情事。
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我埋着头,捂着耳朵,把自己当成一个过客,匆匆离去。
直到陆远舟将药放在我手里。
「拿好。」他把一个白玉瓶放在我手心,露出浅笑,「幸不辱命。」
他身上的酒味很浓,口气欣慰,掌心又滚烫。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他找谁求的药。
「……是公主……对不对?」
天下的读书人都自命清高。
陆远舟初来京城,中了探花,一片坦途,除了药,他没有任何理由自污。
但陆远舟说不是。
「你不用想太多,和你无关。」陆远舟口气如常,「你出来太久了,拿了药,快点回去吧。」
「知知,陆衍在等你。」
他肩膀落了满街的灯光。
苍白,冷冽。
是谎言,也是善意。
我听懂了,但我也只是低着头嗯了声。
陆衍比较重要。
所以我不会多问,但眼泪一颗颗掉落,是苦的。

-11-
我在第二日离京。
可京城这种地方,从来不是我这种人来去自如的地方。
才出了城,就又被劫了回去。
富丽堂皇的园子里,眼前的女子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你叫宋知?」她问。
我知道她是谁,但我不喜欢她,所以抿住唇,不答她的话。
公主嗤笑,鲜红的指甲滑过我的脸,语气轻飘,「别担心,我不伤你。」
她说,陆远舟很快就来。
「我想看看,他有多在乎你。」
陆远舟的确很快就到。
他气喘吁吁,语气克制,「公主,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你答应过我的。」
「但我反悔了。」公主气定神闲。
她说,「陆远舟,我们再做个交易。」
「你再陪我一年,我就放她走。」
「你要是不答应,宋知就要留在公主府,做我的奴婢。」
她仗势欺人。
我血气上涌,还未说话,陆远舟一口应下,「好!」
「你——」我着急。
但公主比我还要生气,她抬高声音,「你连犹豫都没有?」
「我信公主言而有信。」陆远舟淡淡道。
公主更加恼怒,她手上用力,颈上珍珠便一颗颗落入了湖里。
她转头质问我,「陆远舟舍身为你,你愿不愿意为他也舍身一次?」
她手指湖水,「东珠一共十八颗,找回来,我就放你们走。」
「要是不愿意,那你只能自己走,但陆远舟就走不成了。」
陆远舟闻言急道,「别管我,知知,快回去!」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天。
是呀,我得回去,陆衍在等我。
一个月了,也不知他病情如何,醒来知道我上了京,有没有生气?
他一向难哄。
陆远舟不一样,公主喜欢他,会提携他。
对他未必是坏事。
毕竟,那是公主呢。
我这样骗自己,骗了一步,走过陆远舟身边,却再骗不动第二步。
这世上,谁又想做别人的奴仆呢?
终于,噗通。
我转身跳了下去。

-12-
我听到了陆远舟的惊呼。
湖水清澈,岸上的影子扭曲成奇形怪状,陆远舟正被人死死压住。
他大概是想救我。
但我却将自己沉到水底更深处。
浮浮沉沉,翻开泥浆,一颗,两颗……牙齿打架,灵魂飘移。
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
终于,月亮爬上树梢,十八颗东珠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公主的面前。
我浑身发颤,昂着头,「给你,放我们走。」
公主面无表情。
我并不怕。
「你是公主,要说话算话。」
公主咬牙。
「我反悔又怎样!」她盛气凌人,「凭你也敢教训我!」
衣袖一扫,十八颗东珠又扑通扑通地落了水。
她高声呵斥,「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13-
我以为自己会死在公主手里。
但最终我还是坐上了南下的船。
公主自视甚高,不屑与我纠缠,说暂时放过我。
可我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陆远舟和公主闭门畅谈,他安然无恙地带走了我,必定许诺了什么。
但他不会告诉我。
渡口,他将我送上船,付了船资,又叮嘱船家好好照顾我。
「……等回了扬州,救了大公子,就与他好好生活。」陆远舟说,「若是有机会,我会回去看你们。」
我抱着腿,安静地坐着。
落水带来的风寒还没有好透,我神志有些混沌,只裹紧了身上厚实的毛毯。
「知知。」陆远舟重重握了握我的手,轻声道,「一路顺风。」
我嗓音有些哑,「你还会回来吗?」
没有想到,来去两次,我问他的竟然是同一个问题。
陆远舟失笑。
「别担心。」他说。
我没有搭腔。
不管他如何宽慰,我心知肚明我欠他的。
没有一个读书人不爱惜羽毛,但从一开始,陆远舟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和公主不清不白的关系,会成为他向上的枷锁。
史笔如刀,他没有以后了。
而这一切,源头是我。
但我也只能说句对不起。
一路南下,我归心似箭,盼着快一点回去救陆衍。

-14-
但扬州城里等待我的,却是满院的白幡。
棺椁已经提前停在前厅。
陆家族老们吵吵闹闹,争着要把自家的孩子塞给嫡支做儿子。
而这次,陆衍没法再站起来,遏制住他们的贪欲。
陆夫人眼睛红肿,坐在床榻独自垂泪。
陆衍沉睡不醒。
我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很凉,很冰。
像死人。
但我不在乎,我把他的手贴在脸颊,喃喃叫道,「陆衍。」
陆衍没有回应。
我又把头贴在他的心脏,扑通声,微弱得几不可闻。
我说,「陆衍,你不跟我告别吗?」
眼泪不值钱,漫过脸颊,落在嘴角。
比在京城流下的眼泪还要苦。
良久,陆衍睁开了眼睛,语气很倦。
「怎么回来了?」他说,「留在京城多好,回来,都是麻烦。」
前厅的喧嚣他都知道,陆家的变故他始料未及。
陆衍的神色有遮掩不住的恨意。
「还是晚了。」他说。
不晚,永远都不晚。
我掏出药,嚼碎了,伴着眼泪喂到他的嘴里。
「你不会死的。」我哀求,「陆衍,你咽下去。」
「你会活下来的。」
可陆衍只是摇头。
「知知,我后悔了。」他说,「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
「我啊,果然也是凡夫俗子。」
「所以,你不必留恋。」
他指尖抹掉我的眼泪,示意我拿出枕头下的东西。
是一封休书。
「走吧。」陆衍说,「上京或是回家,你自己决定,我安排的未必好。」
「宋知,我不为你做主了。」
多少次,我盼着他让我自己做主,可现在真的听到了,我却求着他再管管我。
「不行。」我哽咽,「你不能不管我。」
「陆衍,你还没有给我找一个好人家,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但陆衍只是缓缓一笑。
他太累了。
靠着一副残破的躯体,撑住了陆家门楣。
如今还未咽气,亲族就咄咄相逼。
世事不由人。
陆衍倦了,所以闭上了眼睛。

-15-
陆衍停灵四十九日。
入葬后的第二日,陆家族老登门。
他们逼陆夫人做选择。
「……孩子嘛,不能选太小,难养,最好选一个年纪大的,立刻就能把生意接过去。」
另一人说,「哪有嗣子选年纪大的,当然是小的才亲,大的都是给别人养儿子。」
吵吵闹闹,各怀鬼胎。
嗡嗡嗡嗡,像一群苍蝇。
我站在不远处,看够了这闹剧,抄起了一根棍棒,挡在了陆夫人跟前。
「知知!」陆夫人死死握住我的手。
我侧头,说,「别怕。」
陆衍不在了,我得替他守着他母亲。
族长冷哼,「你已经是个休妇,陆家的事不关你的事!」
「我是陆衍名正言顺的妻子,陆家的事,当然跟我有关。」
「要是没记错,陆衍已经给了你休妻书!」
我闻言,从袖子里掏出那封信,扔进火盆。
「现在,我有资格了吗?」
人入绝境,就会为求一条生路,逼自己撑住。
就像那年,我走出家门,义无反顾地跪在四邻的门槛,求一袋口粮。
陆衍把我保护得太好。
却总是忘记,我自小困苦,皮糙肉厚,耐摔打。
族人软硬兼施,我始终没松口,作为陆衍的妻子,我不点头,谁也进不来。
他们见我不从,开始下作地造谣,「……就是贪图陆家富贵,被休了还死赖着不走!」
「听说已经找好了下家,说不准,陆衍就是被她气死的!」
扬州城里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热闹。
陆家门口,每日来来往往,都是好奇窥视的人。
叔叔和阿弟闻讯赶来给我撑腰。
叔叔欲言又止,想劝我回去,我当看不见。
十岁的阿弟就比较直接,他操起砖头砸向看热闹的人,怒吼:「滚,都滚开!不准欺负我姐姐!」
但这不是他能管的事。
「回去。」我扯住他,「这是陆家家事,你不要插手。」
「听话!」
「听话!」
陆家家事,只有陆家人内部解决,让谁插手,都会落人把柄。
阿弟不甘心,还要再说,街角突然传来锣鼓声。
「探花郎回来了!」
有小儿欢呼,「探花郎当了大官,回来了!」
「探花郎骑大马咯!」

-16-
新任的江南刺史回来主持家务,陆家的这场闹剧终于落了幕。
从陆家宗祠离开后,我送陆远舟。
「多谢。」我说。
选择站在我这边,对他是一件很为难的事。
毕竟他由族里养大,如今这样背刺,难免被人议论忘恩负义。
但陆远舟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他变得有些不一样。
京中的生活一定很辛苦,但我不想问。
对他对我,这两个月都是一段艰难的日子,没人想缅怀。
「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
公主的性格,不像是会放手的人。
可陆远舟说,江南正好有缺。
这话不尽不详,我一听,也就打住了继续探寻的意思。
和公主又达成了什么协议,以后怎么样,会在扬州留多久……每个问题对他都是折磨。
但凡有一点眼色,都不会去戳他的软肋。
所以我看着他,真心诚意说了句,「欢迎回来。」
陆远舟一怔,继而失笑。

-17-
陆远舟是一个好官ŧŭ̀₌。
他上任半年,一扫官场颓靡之风,整顿商业,开垦淤田,让江南繁荣更胜从前。
我与他见得不多。
他忙碌,我也忙。
陆夫人身体不好,陆家的生意我代为接管。
从头开始,万事艰难,好在都是陆家的老伙计,受过陆衍生前恩惠,愿意给我一点薄面。
至于陆远舟……
京中快马,每月一次入扬州城,带来的除了荣耀,还有流言。
在公,他勤政爱民。
在私,言论不堪入耳。
他们说他是公主裙下之臣。
「没有公主,哪有刺史。」
「江南刺史,只是公主门下一条狗。」
市井喧嚣,嗡嗡聒噪。
我不往心里去,但不知道陆远舟是不是也能看得开。
年末祭祀,陆家阖族都在。
家宴结束的时候,已近半夜,院子里寂静,只有脚步声。
我停在角门,说了句多谢,「你也早点回去吧。」
陆远舟身上酒味浓厚,眼角微红,闻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烤红薯递给我。
「拿好。」陆远舟说,「今晚看你没怎么吃饭。」
红薯香甜,用手帕包着。
「你……」我愣住,「……你什么时候……」
这一整晚,他从未离开,东西只能是来之前准备好的。
掌心温热,红薯并未凉透,必定是一直贴身存放。
陆远舟在赴宴之前,烤了一个红薯,带给了我?
我,「……」
陆远舟似乎没注意我的失态,他帮我推开门,又弯腰取走我手中的灯笼。
「夜深了,这盏灯就借我一用吧,明日还你。」
我心里很慌,不自觉后退一步,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又逼着自己镇定。
「不用还了。」我语气慌张,「送你了。」
说完,我转身跑进门。
陆远舟却一把握住我的手。
「知知。」他唤。
「放开!」
陆远舟没放,他说,「陆衍的遗愿,你还记得吗?」
陆衍的遗愿?
「我没忘记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陆家。」陆远舟说。
他是陆远给我找的丈夫。
但……
「我没同意!」我说,「我从来没同意。」
陆远舟闻言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原来你嫌弃我。」
「不是!」
陆远舟说,「那是什么?」
「我……」
我哑口无言,百口莫辩,一脸无措。
而陆远舟从容以对,说会给我时间。
话毕,他果然转身离开,不做一丝纠缠。

-18-
我隔绝了陆远舟的所有消息。
他在第二日还回来的灯笼,也被我搁在了库房。
陆远舟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讨厌?
并不讨厌。
可若是谈喜欢……除了陆衍,我还没有想过去喜欢别人。
一晃六月,再次听闻陆远舟的消息,是坝上决堤。
上游发了水,陆远舟亲自上坝。
然后,失足落了水。
江南百姓自发搜人,我也在其中,一连三日,我徘徊在芦苇泥浆中。
步履蹒跚,神志游离。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我要找到他。
我要找到陆远舟。
我要救回他。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总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我爹娘,陆衍……够了。
至少,留一个给我,只要一个。
不知是否听到了我的祈求,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喊:「找到了!」
「陆大人在这!」
我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溅起一身的污泥,扑在了陆远舟的身上。
他闭着眼,脸色苍白,手心却紧紧攥着一块破布。
那是一个笔袋。
玉竹绣样。
「……陆远舟。」我轻唤。
像回到了陆衍离开的那日,我真怕眼前的这人,也会永远闭上眼睛。
「别死。」我祈求,「别丢下我。」
不要像他们,丢下我一个人。
眼泪一颗颗掉落,苦的涩的,也是疼的。
我其实很少哭,因为眼泪从未留住我在乎的人。
但这次不一样。
眼泪替我留下了陆远舟。
「……知知。」陆远舟睁开了眼。
我一怔,继而哇的一声抱住了他。
我抱得很紧,勒得陆远舟剧烈咳嗽,但他没松开我。
「别哭了。」他声音无奈。
「……公主……公主会放过你吗?」我哽咽着问。
我和他的事,从来不止我和他。
中间还有公主。
能做决定的从来不是我。
陆远舟一愣,随后像是明白过来,闷声笑了笑,「我会想办法。」
「知知,我会想办法。」

-19-
陆远舟身体好了后,京城来了旨意,要调他回京。
是公主的意思。
「正好。」陆远舟看着我,「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
「等我回来。」
我有些不信,「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陆远舟为什么有这样的自信,在我看来,他脚上锁着的黄金链,是祸也是运。
一旦挣脱,万事休矣,名与利顷刻化为泡影。
除非他心无大志,否则他会后悔。
陆远舟无奈,「你似乎总是小看我。」
我没有。
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战胜一个公主。
况且,我觉得自己不值。
十年寒窗,名垂青史,我不值得陆远舟放弃这些。
但悲悯并没有持续太久。
陆远舟还未走出扬州,边关的急报就到了。
边关大败。

-20-
边疆多年未有战事,这次突然遇袭,失了三城。
消息传回京城,朝堂上吵翻了天。
大多是求和,因为兵甲生了锈,他们没信心。
求和派寡廉鲜耻,说不如就送了那失掉的三城,可再附加土地银两,说到最后,不知怎么,又提议和亲。
昭惠公主正合适。
孀居的公主,声名狼藉,嫁过去和亲,也算是给朝廷尽最后一点力。
这消息很快传回扬州。
我承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些高兴。
昭惠公主要是去和亲,陆远舟就得救了。
可陆远舟说,公主不能和亲。
「太平盛世,岂能用女人做交换?」
「边关不战而怯,是户部没有银子。」陆远舟说,「江南千亩良田,难道还凑不齐这笔银子?」
他主战,并且上书,江南一地会筹备银两军需。
我没有多说什么。
读书人的心里自然该装着天下乾坤。
陆衍当年便是想做这样的人,可他没有机会,好在陆远舟有。
何况陛下也主战。
他疼爱公主,对着和亲的折子发了大怒,陆远舟的请战,算是解了君急。
后面一个月,陆远舟忙得不见人影。
宴请江南盐商,奔波各个府衙,钩心斗角地要银子。
我看在眼里, 拨了拨算盘, 去见陆夫人。
陆夫人像是预料到我会来,冷着脸将桌子上的锦盒推给我。
「钥匙都在里面。」她口气很坏,「你要败家, 就去败吧, 反正我也管不住你。」
「……夫人。」我嗓子发干,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陆衍死后,我与她相依为命。
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人。

-21-
陆家家资,加上江南粮仓,凑齐了边关需要的银子。
尽人事, 听天命。
后面的事, 不是我或者陆远舟能左右的。
边关战火纷飞, 但江南总是波光粼粼。
我与陆远舟站在河边。
今日是乞巧节, 许多人在放河灯。
「要放一个吗?」陆远舟问我。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陆远舟买了两个。
其实我没什么求的。
曾经求有饭吃, 遇见了陆远舟, 完成了心愿;后来希望陆远舟健康长寿, 但未能如愿。
若真的要求点什么, 就求这一战旗开得胜吧。
赢了, 加官进爵。
陆远舟才有与公主谈判的筹码。
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希望陆远舟此生光明正大。

-22-
京城的快马再次进入扬州城,带来的是对陆远舟的封赏。
他助力边关大捷, 官升一级。
但陆远舟并没有特别高兴。
公主没有和亲, 那么悬在他头顶的刀片就没有落下。
我们在等。
等啊等, 等了两个月, 都没有等到公主的特使。
倒是等来一辆普普通通的青布油车。
那车停在陆家酒肆, 下来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婢,送了我一匣子东珠。
「公主说, 你赢回来的东西,该归你。」女婢说。
我不自觉望向马车。
车帘不动, 看不清里面的人。
「公主还说,劳你转告陆探花, 她活着一日, 就不许他再上京。」
「江南既然这样好, 你们就在这儿养老吧。」
我一怔,随之忍不住一笑。
到底是天家公主,放人生路也这样霸道。
「好,我记住了。」
「那替我谢谢公主。」顿了顿, 又说,「……也愿公主觅得如意郎君。」
婢女看我一眼,点头, 「我会带到的。」
马车离开的时候, 陆远舟正从城外回来。
他与马车擦肩而过, 并未留意。
到了我跟前, 问:「你在看什么?」
眼前人声熙攘, 没有什么特别,陆远舟不解。
我笑了笑,摇头:「没什么。」
只是觉得, 江南秋意浓,湖水绿如蓝。
如此好景,愿留一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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