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城第一俏寡妇的养女。
十二那年,黄河决堤,江城被淹了。
逃难途中,俏寡妇得了重病,临死前拽着我的手,犹豫许久后让我在她死后去京城找她的相好。
我跟着流民一路走了半个月,终于在洪阳王府里,见到了和我五分像的洪阳王。
-1-
「你叫什么。」
「小茗。」
「梅娘,和你说了什么?」
我抬头,看着主座上的那人,虽然大胡子遮了半张脸,可是剑眉星目和我几乎一模一样。
刚才第一回见面的时候没注意,以为寻人冒犯到主人家了要罚我,吓得我颤颤巍巍把来意全招了。
可没想到大官一听到梅娘子死了,又心平气和的问了十几遍,确认梅娘子真的死了,然后不说话了。
我跪在厚厚的地毯上觉得不太对劲,刚抬头就被下人带下去洗刷干净,等收拾利落了这才又把我带上来。
刚才洗澡的时候,我有些明白梅娘子说的「看你本事」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富贵险中求,可是思虑再三,我还是说道:
「梅娘子说,她旧友在洪阳王府当差,我如果来投奔的话,能够保证我不饿死。」
答案仍旧平平无奇,那人可能失望了,不再说话,身边的狗腿子看着主子不高兴了,催促着我再说点啥。
我便又将刚进来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是江城梅楼老板娘的养女,黄河把整个江城都淹了,老板娘带着我出城逃命,半路染了风寒,病死了,她让我投奔她旧友,给口饭就行,别让我饿死……
「她死后,后事如何处理的?」
「官兵催的紧,说怕是时疫,一把火烧了,我也没什么罐子装,挑了株枯梅,洒那儿了。」
他又不说话了,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第二次进来倒是没让我跪着,可上位者的威压让我如坐针毡。
「她,关于那位旧友,还和你说了什么?」
又来了。
我看着脚下的地毯,是块西域货,梅娘子有一块两尺长两尺宽的,薄薄的也就比围巾厚点,被她挂在大厅墙上当装饰,说能顶我十年的工钱了,但在这王府里,就是块任人踩的地毯。
「旧友有钱,能保证我不饿死。」
「还有呢。」
「旧友一定会管我的。」
「你多大了。」
「十三。」
「生辰呢?」
「不知道,我是梅娘子捡回去的。」
-2-
我被留了下来。
一间不大却有山有水漂亮的院子,不用干活还有人伺候。
对外的身份是王爷旧友孤女投奔,至于另外一层也是有人知晓的。
洪阳王妃温柔和善,对我细细打量的时候差点让我有些后悔撒的那个谎。
但很快,我知道了这里根本没有善茬。
她主动和洪阳王提议,要认我当干女儿,洪阳王感动之余拒绝了,她又说,给我办个接风宴,让大家和我认识一下,这条洪阳王答应了。
也就是在宴会上,我知道了世界上哪儿有大度的人。
王爷王妃有三子一女,最小的女儿思圆才十岁,她戴着一对大东珠,蹦蹦跳跳的像只兔子一样闯进宴会,天真的指着我说和她爹真像。
我看着她,她也直直的看着我。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故意的。
我低头,该吃吃,该喝喝,当什么都没听见。
宴席上安静了许久,善解人意的王妃这才开口道
「你吴叔叔就是因为和你父王想像才结拜的异性兄弟,所以你思茗姐姐和你父王像才正常的啊。」
其他人和思圆一样恍然大悟,而我依旧忙着吃东西没有说话,气氛又尴尬起来,直到身边的侍女偷偷提醒我,我这才傻乎乎的抬头问怎么了。
后来,王妃还找我说思圆不是故意的,还让她和我道歉,思圆可可爱爱的和我说对不起,我诚惶诚恐的说没关系。
下马威给了不少次,一来二去的,我在院子里深居简出,给什么吃就吃什么,给什么穿就穿什么,反正多一分少一分我也感觉不出来,毕竟当初树皮草根都啃过。
就这样,我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性,这才能不碍眼,少了些事端。
-3-
一眨眼,三年就过来了。
府里热热闹闹,据说是哪家夫人来做客,是要给思圆相看未来夫婿的,我身边的大丫鬟对我欲言又止,又要老生常谈了。
我描着大字,今天被先生罚了,没功夫理她。
去年八月十五,洪阳王府阖家团圆外带一个我,席间热闹,某个哥哥姐姐的提议要行飞花令,等到了我,我只有三个字,我不会。
有人打圆场说我谦虚,我诚恳的说我只认识几个字,实在不会做什么诗词,然后不好意思的自罚了三杯。
大家吵吵闹闹的过去了,洪阳王脸色不太好,第二天王妃又对我亲亲热热,总结一下就是她的疏忽,然后让我和其他人一起上学,后来因为我基础太差,又单独给我请了先生,现在是一对一授课。
我没什么意见,毕竟我真实水平真不怎么样,能练好点就行了。
至于成亲的事儿,还轮不到我操心。
因为梅娘子死的太彻底,洪阳王对她念念不忘,这些年不光给了我他女儿用的「思Ŧű̂ₑ」字,在这个王府里我也没受什么委屈。
至于王妃,听说早年和王爷是对恩爱夫妻,后来聚少离多才有了妾室姨娘,可算着日子,梅娘子出现在「聚少离多」之前,所以王妃才对我有些介意吧,但碍于身份,明面上都说的过去。
我觉得,这个洪阳王府里没什么坏人,所以啊,我的亲事肯定不会差。
再说,我觉得我年纪小,晚几年无所谓。
我是很平和,一点也不急,可是他们还是没忘了我,王爷提出让我先思圆订亲。
-4-
我本来心里打鼓,等看到思圆比我还积极,心里就有谱了。
屏风后面是洪阳王麾下的后起之秀,齐巍。
二十岁,沉稳,模样也可以。
思圆被拽出去了,凉亭里只剩下我们俩。
他说他家贫,还有老母和两个妹妹,我问他,我的底细他可听说了。
我们相对沉默。
可我担心的还有一件事。
这些年我张开了点,平时描眉画眼和洪阳王也就两分像了,但毕竟是上司,我担心他看到我会有心理阴影。
我叫丫鬟将屏风撤下。
对面的人宽肩窄腰,坐姿端正,见到我的模样后有些紧张,我善解人意的说,成亲是为百年好合,大人可回去好好想想,不需勉强。
我们相互行了一礼后分别了,洪阳王问我什么想法,我开玩笑的说
「青年才俊,别不是王爷绑过来的吧。」
洪阳王冷哼一声
「有本王牵媒拉线,是那群臭小子的福气,有谁敢不乐意!」
说罢又担心的道
「他家里底子薄了点,要是看不上咱就换一个。」
我摇了摇头
「这倒是没什么,又不是穷的叮当响,再说我会算账做些小生意,能把日子过好的。」
这句话让我们不约而同想起了某个人,空气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我不愿意闹太大动静,省着让别人觉得我挑三拣四,我也相信洪阳王的是为我好的,所以这次相亲的结局,就是我和齐巍订亲了。
一年之后六礼过完,春花正开,我就嫁给了他。
-5-
成亲之后的日子比我想象之中好多了。
齐巍家和王府没法儿比,但也不是一穷二白。
齐巍母亲虽然强势,但并不是不讲道理,她早年守寡,靠打理个豆腐铺子养了三个孩子,厉害些也是没有办法。
果妹儿和桃妹儿是对双胞胎,九岁了,生下来他们的爹就死在了战场上,本来婆婆不想让齐巍从军的,可是觉得洪阳王可靠,便答应让齐巍去闯一闯。
我成亲半个月后,齐巍就回军营去了,我和婆婆平日里打理着我的陪嫁铺子和豆腐铺子,果儿桃儿也会来帮忙。
每月齐巍两天假,回来一桌团圆饭,第二天再走,桃妹儿调侃道,说他大哥成亲前放假可从来不着家的,惹的婆婆追着打她。
舒心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年,我以为千年难得一见的好夫家被我遇见了,夜里做梦都是笑着醒的,直到新年去洪阳王府拜年,王妃拽着个丫鬟说是我的姐妹,今后是一家人,笑着要给我引荐。
-6-
「当初你嫁人的时候我说要给陪嫁,可是你和王爷都说不用那么麻烦,就带了几个小丫头婆子,可是他们男人不懂咱们女人的难处,生孩子就和过鬼门关一样,能有个帮着开枝散叶的姐妹是件多好的事儿啊……
「你那婆婆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现在成亲一年都没消息,再过一阵就该给你脸色看了……
「秋水不光脾气好针线好,还是良家子,给你们家齐巍做妾还是委屈了,你们俩可要好好对她,别欺负她……」
下首的姑娘人如其名,一双眼睛如同含着一汪秋水,更别说在王妃一句句心疼、夸赞下,那汪水就要流出来了。
我该怎么做呢?
「你愿意做妾吗?」
我的发问打断了她们主仆惺惺相惜,秋水反应极快的跪在我脚下,磕了一个头说道
「奴婢听说大人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奴婢是愿意伺候大人和夫人的。」
「你觉得他是个好人,难道不觉得是因为他娶了个好娘子吗?」
我的大言不惭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可我恍若未闻,接着说道
「还有,我这个齐夫人脾气不好,私底下很爱发脾气,你说伺候我,你愿意受我的坏脾气吗?
「王妃说你是来帮我生孩子的,那生完的孩子是要送给我养吗?你真舍得?」
我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好奇对着秋水的目瞪口呆。
「瞧姑娘这话说的,您是顶顶心善的人,等秋水有了齐家的金疙瘩,您还能不放心尖上?您可别吓她了,不然齐家老夫人也不干。」
旁边婆子搭完话又扶着秋水起身,看到秋水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镯子,好像是我那爽利婆婆的。
原来如此。
「哎呦,早说啊。」我笑道
「我还担心秋水姑娘不愿意干做小伏低的事儿呢,毕竟我们家那位才升的校尉,我可是想不到有人会有人放着正头娘子不做上赶着来我们这儿小院子里当小妾呢。
「我啊,要是知道她早过了明路,怎么也要给姑娘请回家去,这无媒无聘的,您也不早说,照着这速度,再晚点孩子都该出来了吧?到时候这谁说的清谁是谁啊。」
我正阴阳怪气,可扶着秋水的婆子仗义执言道
「好饭不怕晚,要是肚子真能争气也不在乎早那几天晚那几天的,毕竟晚十几年的私生子都活的好好的呢!」
「什么?这儿还有私生子?是谁啊?」
屋子里突然安静,那个婆子反应过来一下子跪下,啪啪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瞧老奴这张嘴,奴婢说的是后院的黄狗,十几岁了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这当笑话似的说出来还让茗姑娘较了真,老奴该死,您可千万别和老奴一般见识。」
说罢又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我看着她唱念做打,知道她又把我骂了,可我没再和她吵也没喊停。
劲儿头过了,我后悔刚才失态了。
值得吗?
要闹吗?
得罪王妃值得吗?
我不知道怎办才好,婆子嗡嗡的声音让我烦躁。
我想要离开这个破地方,可屁股偏偏稳坐如山。
「行了。」老好人王妃发话了。
「您年纪大了是该扇一扇,不然嘴上没把门的小心绞了舌头。我这是知道你疼你侄女才口无遮拦,可她将来可是要靠着茗姑娘过日子的,你把茗姑娘惹不高兴了,这不是给她们姐妹俩设绊子吗。」
王妃的话说的通情又达理,说的婆子恍然大悟,又哐的一下跪下了。
她颤颤巍巍的要膝行过来拽我,模样好像折子戏里请官老爷做主的穷苦百姓,要是不为她主持这个公道,那就是个狗官,接下来要被拖出去砍脑袋的。
我演不出来善解人意,干脆起身,谁也不理的走了。
-7-
出了王妃院子,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找洪阳王告状。
可没走两步我就知道不行。
告状之后呢?
他怎么会向着我!
他不光家里有小妾,外面还有梅娘子这类的红颜知己,恐怕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不过了,我去找他有什么用呢……
我有权向他撒娇告状吗?
可给我气,我就该受着吗?
不知道去哪儿,也不想回之前的院子,毕竟也不是我的。
两条腿不受使唤停不下来,我在前院和后院不停的晃悠。
怕人看见我失态,只能找着往假山里钻。
我想起来,这两年齐家上下都捧着我,让我有了难得的归属感,觉得真是嫁对了,要投桃报李把他们都当成自己的亲人,现在一想,简直傻的可笑……
我又想起来,前些天齐巍突然生硬的夸我,说我漂亮贤惠还能干,娶着我是他的福气,我确认他是认真的还决定再多喜欢他一些,没想到是他愧疚心虚……
还有婆婆,怪不得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合着是躲着我呢……
干什么?
觉得我上不了台面,报王妃大腿才是靠谱的吗?
……
脑子里开始瞎琢么,越琢么越委屈。
我被王妃、齐巍、婆婆气的直想哭,不停的往假山里头钻,可哭劲儿刚上来又觉得不值得,不自觉的扒拉着假山上的石头,看着涡进来的一汪死水发起了呆。
-8-
「咳。」
吓我一个激灵,没想到这个犄角旮旯还有人,赶紧背过身擦眼泪鼻涕,结果一不小心把头磕到了假山上。
「嘶——」
脚底下不稳,往一侧歪了点,一只手伸过来稳稳的扶住我。
本想训斥一下谁这么冒犯,可回头一看,没想到居然是思圆的未婚夫,李怀仪。
皇后的侄子,身份尊贵,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公子哥,所以总爱当老好人,一口一个茗妹妹,真把我和思圆当亲姐俩了。
我想甩开他,再和以前一样送几句阴阳怪气,反正他也不会生气。
可话到嘴边,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想起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一瞬间,无数种可能在我脑海中一起炸开。
我仿佛看到梅娘子靠着门,慵懒的摇着扇子,说道「小小年纪就知道糊弄傻小子了,真不知道随了谁。」
我不以为意。
能被我糊弄的,都是上赶着的。
谁对我有意思我还看不出来吗?这可不怪我。
李怀仪……
看着思圆朝思夜想的脸就在半尺处,我心里刹那间闪过一堆坏点子,激动的手脚都在发麻,甚至开始想像王妃气的人仰马翻和思圆嚎啕大哭的样子了。
下三滥虽然为人不齿,但是有效,并且,我真会啊。
让我不痛快,那就一起不痛快!
……
我陷入对未来的畅想里,甚至将来怎么个死法都想出来了,可就在想着思圆怎么折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再怎么报复回去的时候,这种似曾相识让我发热的脑袋一下子凉了下来。
我仿佛看到一个环,将梅娘子,王妃,我,思圆串了起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吗?
不。
我发现,我从根源上与他们不对等。
王妃一句话的事儿,我的生活就能翻天覆地,将来思圆再痛苦,她也是王妃一样的名门贵妇。
因为她给齐巍纳妾,我就要豁出去,靠心机手段报复回去吗?
不至于。
我对未来仍有希望,不干伤敌一百自损一千的事情。
多大的事儿,惹不起,躲得起。
至于齐巍,整不了王妃,还整不了他吗?
-9-
「思茗,你怎么了?」
「与你何干。」
我知道我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变了又变,但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我不敢拿未来进行豪赌,我输不起,
勾搭李怀仪能痛快一时,可会让我陷入无尽麻烦,两家联姻牵扯至深,我的下场可能还不如梅娘子。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闲得慌吗?看见我了不知道避嫌吗?思圆一直念叨你承诺她的八宝如意簪还没给她,怎么?又忘了?所以才躲这儿来了?」
我拿出姐姐架势教育他,张口闭口提思圆想将刚才不对劲的气氛抹干净,但无论我说什么,李怀仪都只是笑了笑,对我仍然包容,然后往我手里塞了一块手帕走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刚想松口气,这时头顶又传来个声音,吓了我一跳。
「你哭完了?」
抬头看到一个半大青年,脸色微红,坐在假山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问我。
不知来者何人,我先点了点头,回道
「哭完了。」
「为什么哭呢?」
「王妃给我夫君送了个小妾。」
「为什么不哭了?」
「哭也没用啊,」
「不是因为你已经有主意了?」
瞧这嘲讽的表情,我知道刚才一出戏他已经看全了。
「是有主意了。」我仰着头丝毫不心虚的告诉他
「我有房有地有铺子,自己也能活的好好的,可不去回去受那气去。」
「你真舍得?」
「齐巍又不是金疙瘩,我有什么舍不得。」
「我是说,李怀仪。」他一手搭在曲起的腿上,微微侧头,自上而下斜视着我继续说道
「还是你打算和离后给他当外室?思圆可是个疯丫头,你将来可有麻烦了。」
「谢谢您提醒,人家身份尊贵,我配不上,省了您操的这份心吧。」
「那齐家呢?你在齐家呼风唤雨吗,也不要了?」
「弃我去者不可留,你年纪不小了,这点书都不知道吗?想看妻妾和睦可以回家找你娘,欣赏你娘那种大家夫人的风范去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拒绝这个半大孩子探究我的心理历程。
干什么呢,轮得到你瞧不起我?
我妥协了,可不代表我是谁都能踩一脚的!
-10-
我没和王爷王妃告辞,直接叫着丫鬟回了家。
不,是回齐家。
刚进门,婆婆眼都不敢眨的迎了出来,我当没看到一样回了自己的屋子。
没有质问,没有闹。
是我大度吗?
我可一点都不大度。
我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恶毒的计划放弃了,可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罪魁祸首我整不了,那齐家我还要忍气吞声吗?
齐家本来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齐巍没娶亲的时候是够用的,可等我们成亲了我带来的婆子丫鬟只能都住一间屋子里,小小的院子挤了有十口人,直到去年我买下了隔壁打通才宽敞起来。
刚宽敞,他就要娶小妾了。
凭什么!
他们怎么敢的!
眼泪差点涌出来,又及时止住了。
都是通透的人,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只不过没把我当回事儿。
我懒得刨根问底,听他们找说辞,是因为王妃出手快准狠,要是八字没一撇的话怎么会把人送到明面上?肯定是板上钉钉了,才会挑破窗户纸,看我笑话。
我揉揉眼角,不掉没用的眼泪,心里想着还得谢谢她,不然要是过个十年八年我还真不一定怎么着了。
我明面上的嫁妆只有两间铺子,家当首饰现银全算起来也只有几百两,还没思圆一套头面贵,可我还是很满意,洪阳王过意不去偷偷塞给我了一沓银票,有几千两了,我压箱底没敢怎么花,但是买房子和一家子的日常开销我都添了钱的。
现在好了,我花钱人家也看不上我,好在时间尚短,宅子也可以转卖,我亏的不算多。
收拾好情绪,我让人将齐巍的衣裳全送到东边老宅子里,再让丫鬟将两个院子中间的门关上,无论是谁都不许进来。
第二天齐巍有事儿回军营去了,临走前传话说想和我聊聊,我没理他。
随后的几天,齐家人各种示好,也没人传纳妾这码事,好像只有我在闹别扭一样。
我知道,他们退步了,也问自己,要不要也退一步。
看着之前给婆婆和桃妹儿果妹儿备下的衣裳料子,思来想去了一大圈,我还是决定这茬过不去。
不是纳不纳妾的问题,是这回事儿重新让我意识到谁也靠不住。
我不想再一次陷入美梦里,然后被人一盆冷水浇醒。
那就干脆,断干净。
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今后谁也不能左右我的情绪,多好。
这次挫败让我对齐家,对王府,对京城都产生了抵触情绪,现在十分想大喊一声「老娘不奉陪了」,然后潇洒跑回江城去,所以等齐巍一回来,我就和他提了和离。
当然,先客气了一下,问了秋水是怎么一回事,他一个大男人扭捏了一阵,刚张嘴就被我止住了。
我说,愿成人之美,退位让贤。
齐巍不答应,由软到硬诉说他的不容易,甚至喝斥我胡闹不懂得体谅他。
我面色不变,只举着和离书等他签字,可他转身就走,然后接连几日玩起了失踪。
无所谓,他不可能一直躲着,房子我已经挂出去了,转手也得等时间,我不着急,齐家剩下的人巴不得躲着也不急,只是有人急了。
-11-
本来准备出门踏青,刚出门马车一个急刹差点将我甩出去。
马夫说有人拦车,突然跑出来跪前面了,我掀开帘子一瞅,居然是秋水。
打扮朴素略有憔悴,见到我后磕了一个头,凄凄惨惨的跪在那儿只哭不说话。
瞧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下了马车,秋水眼见气氛差不多了,猛的磕了好几个头,开始了表演。
嘴里一会儿说着「夫人饶命」,一会儿说着「夫人行行好,给条活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让她家破人亡了呢。
我装糊涂,只问了句「你是谁」。
秋水先是愣住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抹眼泪说她和齐将军两情相悦、情到深处的故事,求我成全他们一对苦命鸳鸯。
大街上,青天白日的,她真豁出去了。
观众们也没想到她这么抹的开脸,什么都拿出来说,不过震惊过后也有人迅速抓到了重点,原来是丈夫在外有了温柔乡,可是家中妻子跋扈,外室女前来逼要名份了。
人群中有几个说我不容人之类的话的,可京城百姓见识多,多数都在说这个架势一看就知道秋水不是善茬,纳进门不得家宅不宁吗……
秋水眼见舆论没有倒向她这边,明显有些慌了神,等看向一个方向后又冷静了下来,嚷着说她也是清白人家,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今生来晚了,希望我们百年好合,只求来世能与齐郎再续前缘。
说罢突然起身撞向路边柱子,头破血流。
她像根面条似的往地上倒,刚倒到一半,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飞快的两步上前稳稳的将秋水接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查看她的状况。
他抬头眼含责备,正欲言又止之际,我干脆也闭眼往后一倒。
接着我的丫鬟嗓门能穿透三条街,见我倒下迅速戏精上身,立刻哭嚎了起来,大声喊着「来人啊,天理呐,狗男女逼死正房太太啦……」
-12-
耳朵震着慌,心里却对她的表现表示无比满意,本想就这样装死,又立刻反应过来不行。
这可是送上门的大好机会啊。
我做西子捧心状幽幽转醒,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好像我是一件瓷器一样。
我仿佛不堪一击,强撑着用柔弱但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好啊,原来如此——
「你想换夫人了,直接给我一张和离书便是,无缘则散,我可以成全,可偏偏你不答应,明面上说舍不得我,却突然给我这么一出戏,原来是想给我安一个恶毒善妒的罪名,好毁了我的名声!」
我扶着丫鬟晃了晃,语气带着哭腔,但还是故作坚强的说道
「怎么!觉得我没娘家,你们就能这样欺负我吗!觉得我孤身一人,就能任你们随便栽赃陷害吗!」
我话锋一转,手往周边一指,慷锵有力的继续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今天这么多乡里乡亲在这儿看着呢,我吴思茗把话撂这儿,请在场的所有人给我做个见证,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便将名下所有产业捐给城中善堂,绝不便宜了算计我害我的齐家!」
说罢一转身,留一个脆弱的背影,走了两步又微微发抖起来,拽着我的丫鬟,说道
「不,我不能回齐家了,今天他们敢这样在大街上算计我,晚上说不定就要毒死我了,走!咱们去府衙,我要和离,我要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立刻!马上!一会儿也不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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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管什么规矩,「虚弱的」由着丫鬟扶着往府衙赶。
齐巍想来拉我,可是怀里还有一个撒不开手的,仗义的百姓拦着他更够不到我,便只能眼睁睁任由我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敲了府衙外的登闻鼓。
府尹应该接到了消息,面都没露,只有衙役请我到后堂等候。
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终于,洪阳王气势汹汹的赶来了。
他想训斥我,手刚一指,我撇嘴做委屈状堵住了他的话头,然后如孩童般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良久,洪阳王叹了口气,在我身边椅子坐下,无奈的说道
「你真不想和齐巍过了吗?」
「嗯,不过了。」
「那你下个夫君也要纳妾怎么办?你还要再闹一回吗。」
「有人见不得我好过,我斗不过,那就躲起来,回江城,我也明白了,别人靠不住,那就不嫁人了,靠我自己活着吧。」
「你,胡闹!」他声音大了些,看我撇着嘴要高一个调的接着哭,便不自觉放缓了语气,说道
「有哪个女子不嫁人的,有哪个女子的夫君不纳妾的,这回哪怕你能顺心意和离了,你的声誉就没影响吗?你若真不开心,等人进了门还不是得听你的吗?非得争这一时之气,闹的难堪,等以后和齐巍还怎么过日子!」
鸡同鸭讲,我嗓子都快哭哑了他还想和稀泥。
我知道,取舍间我是被放弃的那个,可都到这份上了,再不闹以后就没机会了。
「王爷,你怎么只听一半,有人见不得我好过,我嫁谁她都要整我的,还等进门?现在她就敢在大街上来这一出了,要是进门,有人撑腰什么事儿不能出!
「您还在呢,要是您不在了呢?彻底没人在乎我了,我靠王府?靠婆家?我能靠谁啊,我谁都靠不了。
「我知道,您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这些年我干什么都是「好好好」,什么都当无所谓,可我退一尺,对方进一丈。
「这是简简单单纳妾的Ṫũ̂₀事情吗!
「这是我嫁人躲了都不行,追着欺负我来啦!
「这回稀里糊涂的过去了,那下回呢?下下回呢?我是个人,不是随便当出气筒的物件,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知道,这几年我得谢谢她,可她要是放不下心结,那我走,不碍这眼了还不行吗!
「我知道我没本事,她比划比划我就受不了了,是我没用,可要是思圆呢?是其他妹妹呢?她也这样?
「呜呜呜,我求求她,饶了我吧,她动动手指头,我就要被软刀子捅死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14-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哭的眼泪鼻涕横飞,真把对面当成我亲爹了。
洪阳王气的拍碎了一张小几,两步就出了门,一柱香后压着齐巍回了院子。
亲卫压着,洪阳王举着棍子就开始往齐巍身上招呼。
齐巍一声不吭,我也一声不吭,等人晕过去了,洪阳王气消了不少才让人把他抬下去。
我在府衙客房住了两晚,第三天清晨,收到了和离书。
撒泼哭嚎的结局一箭双雕,送和离书的侍卫让我赶紧收拾东西回江城。
可能这次大闹破坏了我在洪阳王心里好孩子的形象,直到到临走前我都没再见到他。
齐家也是反目成仇了,看来我真的六亲缘浅,忙活一场,强接上的亲缘线都这样断掉了。
不过,孤身前来,满载而归,也算收获颇丰吧,断了,那以后就再也不惦记了。
我让人将之前为洪阳王准备的衣裳鞋袜转交,当最后尽孝心了,只是没想到,刚到城门就看到了王府二管家刘伯带着妻子和行李在等我。
「这怎么使得!您二位留在京城享福多好啊,要不,要不我去和王爷说说,就我这点小事情,怎么好意思劳烦两位呢。」
刘伯是洪阳王身边的老人了,年轻时能文能武,后来腿受了伤才回王府当差,手底下打点着许多产业,来给我管家简直大材小用了。
我不好意思耽误人家,一拒再拒,还是刘伯母说他们的女儿均已成家,巧了似的一个在江城东边一个在江城西边,这回去江城定居,等想孩子了去看看Ţű̂₋也方便,不然住的太近还怕婆家不愿意。
她还笑着说,我不用不好意思,他们去江城就是准备颐享天年了,帮我是闲着也是闲着,等我立稳脚跟,他们就要游山玩水去了。
我看他们乐的和善,丝毫不见为难,别的也没多想,客气了客气便答应了,毕竟我多大本事我自己清楚,多个有能耐的帮我掌眼,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回程路上我多了刘伯夫妻两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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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后人烟渐渐稀少,春色渐浓,和记忆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我以为我忘记了,只还在为京城的一切感到有些伤感,伤感完在摇晃的马车里昏昏欲睡,等再睁眼,看到午夜梦回的景色逐渐出现在眼前,饥饿,恐惧,心痛……这些情绪随之迅速蔓延,突然间觉得京城的事情根本都不算什么了。
毕竟活了十几年,我只在那一天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
————
她已经病的走不动了,但如果被队伍落下,后面没有官兵组织,两个女流之辈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我们的马车早就被抢了,梅娘子将身上的所有首饰痛快的给了领头的官兵,后面才得了块木板能让她躺下,我也可以拉着木板继续赶路。
跟着队伍,我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想着任她说我是小胖丫也没用了,等安顿好我一定要使劲儿吃回来,可才走了没几天,好久起不来身的她居然坐起来了。
整理了自己污糟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裳,用着玩笑的语气和我说让我去找她的相好,混口饭吃,至于能混成什么样就看我本事了。
我看着她,想确定她的意思,她和之前逗我一样伸出手指头碰了碰我拉板子磨破的肩膀,看我瑟缩一下后又顺势掐我的脸,不过我这次任她掐着,没再躲。
她不正经的对着我的脸又掐又揉,说难得这么听话,只可惜没多少肉了,手感差了不少,而我预料到发生了什么,只直直看着她,想把她的样子永远刻在心里。
我太过一本正经了,片刻后,她终于收了那副常年玩世不恭的表情,靠在树干上也开始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直到精神渐渐流走,要闭眼的时候突然攥过我的手,说了句千万别和她一样。
她用尽最后力气想够我的脸,我刚将它贴在全是眼泪的脸颊上,它却再也不动了。
……
算着路程,我在看到有三座圆头山挨着出现在视野内的时候叫停了马车。
下车,拎着祭品往路边找了找,想来那株枯梅早就烂没了,只能对着山算个差不多的角度,将东西摆好,点了三炷香又磕了几个头,一壶桂花酒往地上一撒,憋了憋不知道说什么,便又磕了几个头,回马车上继续赶路了。
唉。
梅娘子要是泉下有知,不知道该怎么想。
我努力过了,只是结局不理想。
不知她是要笑我还是佩服我。
不过我非常干脆利落,和她不一样,稀里糊涂的,拿不起又放不下。
-16-
江城和以前大变样。
被水泡过后很多房子都废了,修缮也得一大笔钱,故土难离的早就回来了,剩下部分空房被太守下令在救灾时征用,梅楼就是其中一间。
它质量不错,还坚挺着立在那,不知道被谁盘了下来变成了棺材铺,听说当时没来的及跑走被淹死的乡亲不少被摆在这条街上,梅楼最结实,自然就被征用了,后来见无人认领便被太守做主租了出去,我可以拿着契书要回来。
可要回来也没法儿用了啊。
物非人非,还不如另起一灶。
我没多少伤感,梅娘子早就想重新装一下,她还嫌弃原来的地方小,不够施展,现在正好了。
刘伯去了一趟府衙,回来传了大人口令,大意就是充公的地方我可以随便挑,费用自理,地契房契皆可补办,希望我能为振兴江城出一份力。
然后,我毫不客气挑了原来城南悦来楼的地方。
悦来楼临江而建,快完工时背后的人犯了事儿,产业被查封,还没等再转手江城就被淹了,新上任的太守铁面无私,这块好地方一直没人能盘下。
我拿梅楼的地契换了这个地方,怎么看都是一次划算买卖。
不光占地大,建的时候也是花了重工重料,在原来基础上改一改就行了,只是这样花的钱也不少。
可买卖有几个是无本的?
江城的开河鱼远近闻名,还是重要的水路交通要冲,当年闹灾后新太守一板一眼的花了快五年重建大堤,这才能让我赶上城中重建的机会。
位置摆在这儿,南来北往的人那么多,我相信投资都是值得的,假以时日,江城一定会再现繁华。
-17-
不当家,不知道做生意有多难。
从装修到订菜谱,刘伯夫妻一点点的教我,在经历无数弯弯绕绕之后,我才知道做生意不是只会打算盘就行的。
我押进了所有现银,寻茶买酒挖来了有名的大厨,努力学习经营之道和知人善任,终于在新年前夕,我的汇茗楼开了门。
刘伯像带徒弟一样带着我,不光教我如何应对采买中饱私囊、酒窖以次充好,还教我辨认新招的护院哪个是忠厚老实的,如何收买人心。
等到了第二年,一切步入正轨,蒸蒸日上,刘伯觉得我可以出师了,正巧他们的大女儿又快生了,便干脆利落的将一切交给我,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我兴奋又忐忑,摩拳擦掌,准备正式独当一面,将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
开店,开大店,开分店,这就是我今后的职业规划,然而,我的桃花运似乎比事业线发展的还要迅速。
-18-
抛头露面,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在外人眼中,我是个有点钱、有点颜色、有点身份地位的单身女人,所以理所应当成了某些人的择偶对象。
有找媒婆说亲的,有毛遂自荐的,甚至上戏楼都有花旦给我抛媚眼。
看着那比我还细的腰,我废了好大劲才忍住,决定先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等达到小目标后再养几个这样的,至于那些丧偶甚至想让我当小妾的中老年人,我只有客气的坚决拒绝。
我知道树大招风,开始深居简出了点,只是闲不住,不去酒楼也会去城外看看负责采买的庄子,尝尝周边有没有什么新式可口的吃食。
一日我刚从城外回来,刚进城门的功夫,马车突然被撞了。
-19-
对面下来的人年轻俊俏很有礼貌,十分真诚的赔不是,充满愧疚的道完歉后又说愿意赔偿我的损失。
我们相互客气,交换了名贴,他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吴老板,我恍然大悟说,原来是绸缎庄的杜序杜老板。
马车的问题不算大,我没要他的赔偿,礼貌之后便分道扬镳了。
实话实说,杜序长的不错,这段时间见过的各路人实在太多,我已经开始敢大胆的欣赏美貌的男人了,可是我只有色心,没有色胆,给他打个八分后便和以前遇到的一样,抛之脑后了。
可那次偶遇过后,他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想不再注意都难。
时常来光顾我的生意,有时呼朋唤友,有时孤身一人,一壶茶,一碟点心,找个临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
后来,甚至我不去酒楼,在外面也能碰到他。
逛铺子碰到就算了,看了两眼的珠串,闻了两口的香料,第二天便被送到了手上,我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收下不太喜欢的礼物,然后让人将银子送去杜家。
终于有一天,我受够了,在他又要再我这儿耗时间的时候直接敲了他包间的门,向他热情的推销汇茗楼的年卡会员套餐。
他手足无措片刻后反应过来,无奈的笑了,直接敞开天窗说就是看上我了。
我说,我和离过。
他说,他妻子成亲一年便病逝,老家都在传他克妻命,这才无奈背井离乡,他之前不敢说,就是怕我嫌弃他,之后连多看两眼都不行了。
他说,他知道配不上我,只是他思之念之,梦里都是我,若是我不喜欢他这样,他便不再出现了。
说完这话的时候,那脸,那眼,可真是生动形象的表达了什么叫做含情脉脉,我剩下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随后落荒而逃。
再后来,他仍旧时常出现,还会带来些首饰点心类的小玩意,哪怕他有事出城也会送信,信里说着他遇到的各色见闻,还会夹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一起送来。
杜序大胆示爱后,周边人都知道他对我有意思了,打趣的人也有,可杜序听到后很生气,觉得事关女子名节,他们冒犯了。
我拦着要去找那些人「理论」的杜序,拦着拦着又变成了他的「真情」告白。
他说他是真心的,说他千分万分想和我相伴到老。
他还说,他知道我的顾虑,若是担心他另有所图,可以去找太守做个公正,吴思茗的永远都是吴思茗的,杜序的,也可以是吴思茗的。
仿佛一颗真心捧到眼前,再视而不见,那就是有眼无珠了。
此后我Ŧů₉们会相约出城踏青,周边游历,一起研究新茶新菜式,仿佛一对鸳鸯眷侣。
直到一日我们去给新开业的胭脂铺捧场,一个老婆婆突然出现,拦住我,大声嚷嚷道
「诶,这不是茗丫头吗?梅娘子呢?她也回来了吗?」
-20-
街坊婆婆,叫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因为梅娘子的身份,周边说闲话的不少,她便是看不惯梅娘子的其中一位,被梅娘子称作「聒噪婆子」。
老街变成了殡葬一条街,她的包子铺没几个人,房子也不值钱,日子过得拮据,看到我后仿佛见到了救星,现在天天来汇茗楼打秋风。
一口一个茗丫头,好像和我好了八辈子一样,别人问,还会扯着嗓门说「你不认识啦,就是梅娘子领养的那个丫头啊。」
我不胜其烦,当初出城逃命,大家当然首先只为着自己,怪不了谁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可是你让我毫无芥蒂也是当然不可能。
正巧赶上端午,我干脆给所有探头探脑的父老乡亲发粽子,不出面也收了一堆感恩戴德,拿人手软,没几个跟着说闲话了,除了她,一天嚷嚷八百顿「梅娘子的茗丫头」怎么怎么样。
我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大喇叭,可还没等想出主意,「聒噪婆子」突然不见了。
-21-
什么时候才会总出现巧合?
我当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该如何就如何,只等对方先沉不住气。
杜序开始演绎魂不守舍,在他即将要摔我第二套汝窑茶杯的时候,我配合的追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一脸紧张还在酝酿,我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拍,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始说他干了什么。
他找人把婆子关起来了。
好吃好喝,没敢怎么样,可是她想逃走,跳墙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人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好像也被吓到了,问他该怎么办,要不去自首吧。
杜序连忙说,婆子的事情让我放心,他愿意全担下来,丝毫不会牵连我,可是……
他攥着折扇的手紧了又紧,我静静等待他的下文,许久他才说道
「茗娘,我一京城的朋友,和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他斟酌着用词,仿佛难以启齿,又最终下定决心一般接着说道
「他们说,你和洪阳王……关系匪浅?
「可我听那婆子说,你被梅娘子收养的时候才四岁,算日子,这和洪阳王奉旨南巡的年份根本不符……
「茗娘,那婆子到处说你,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才想把她关起来,是我想错了吗?我多管闲事了?茗娘?茗娘你没事吧……
「你放心,我谁都没说,我会保守秘密的,我会帮你的。」
我用表情回答了他的疑问。
由惊恐变感动,仿佛被说中心事一般,靠在他的肩膀上,瑟瑟发抖般哭了起来。
而杜序,毫不保留的敞开怀抱,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仿佛就是我唯一可以倚仗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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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秘密,我们的关系进了一大步,杜序可能觉得我们俩肯定能成,除了对我动手动脚,还开始谋划和我成亲的事情了。
天气炎热,我提议去湖上泛舟,临出发天气突变,杜序看着阴蒙蒙的天本想改主意,可等看到船上只有我与他外加一个掌舵的船夫时,便笑的别有深意,痛快的和我上了船。
我在船舱里备了酒菜,邀着他一杯一杯的下肚。
杜序对我已经懒得伪装了,觉得此时天时地利更是处于发情状态,可我真正的客人还没到,只能先和他找话聊,拖延会儿时间。
「我出生就被扔了,在遇到梅娘子前,是被西北街一个孤寡婆婆养大的,也没起名字,一直被街坊四邻丫头丫头的叫着。
「等婆婆去世了,她的侄子来处理了后事,房子铜板都拿走,就剩下了我。
「他们商议要将我卖掉,可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肯定还有人管的。
「她长的年轻,漂亮,总是躲起来偷偷瞧我,有时是停在路边的马车里,有时在某个铺子的二层窗户边。
「她以为隐藏的很好,可西北街是穷巷子,一点漂亮的东西都会被我捕捉到。
「我不敢追上去问,怕她以后再也不来看我了,时间一长,哪怕我们从未说过话,我也敢猜她是谁了。
「果不其然,梅娘子现了身,讨价Ṫū₅还价一番,几个铜板就将我买了回去。」
我五岁,比账房先生四岁的孙子还小一圈,她将我领回去后将我的来历全编了一遍,自作主张的全定了。
梅茗……
没名字。
没名字就没名字,我也明白了,她没法儿认我也不想认,那管养就行了,她说我是谁我就是谁,遇到她当她可怜我,所有的一切都当自己白得的,没期望,也就没野心,给我什么我都开心。
所以,无论在王府里怎么被对待,我都没有不满过。
都不想认我,那我就当都和我没关系。
我是个假货,一切都是骗来的,白得的,所以给我多少我都满意,反正我根本不配和他真正的女儿比……
我揉揉发酸的眼角,看着瘫在椅子上如同待宰牛羊般的杜序。
他本来毫无坐相的偎在椅子上,一只手拄着下巴,像看势在必得的猎物一样看着我,等发现话风不对,药劲儿也上来了,挣扎半天也就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瘫着。
「瞧我,只想和你说一点着,结果嘴上没把门的说了这么多。我还是太善良了,想让你做个明白鬼,谁让你哄我哄的还不错,长的也挺养眼的,要不是你太着急了,我还想再养养你的。
「唉,你说你,要是好好过过脑子,想一想洪阳王光听我一面之辞可能吗,肯定早将我底儿查翻了才养的我,就不会冒险来招惹我了,现在好了,你之前骗了那么多钱,有命挣,没命花了……」
刚刚船停了,想必是到了约定好的渡口,我等的客人应该也到了。
整理整理衣冠,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人身形高大,穿着蓑衣斗笠如同座山一样,在我让开位置后沉默的进了船舱。
岸上有一行人差不多的打扮,旁边还有几个泛着血迹的麻袋,数量和查到的不多不少。
刘伯打着伞在等我,见到他我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讪讪的走了过去。
-23-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接二连三,只能说明我被盯上了。
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哪儿有那么大的魅力惹得人对我一见倾心,所以在发现杜序要缠着我的时候,我就派人去打听他了。
虽然报的名字和老家都是假的,可他这张脸这么显眼,多花点时间与银子,也就查出来了。
来头还不小,沿海有名的花蝴蝶。
本来专骗高门妇人,哄的她们全心全意之后再自导自演东窗事发,拿着钱财一走了之,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被骗的有的到现在还对他痴心一片,有的反应过来人财两失也不敢报官,他们一行人越发肆无忌惮,直到骗到了贺正来将军家。
贺将军常年在西北驻边,他的寡母幼妹受不了边关气ṭũ⁰候,回了南方老家定居。
刚及笄的姑娘,一出英雄救美就被骗得死心塌地,又得母亲溺爱,要死要活一番后迅速嫁给了来历不明的「贵公子」。
婚后被哄的移居外地,忠心的侍从都被排挤走,成亲不到一年,贺老夫人病逝,贺姑娘难产而亡,「杜序」变卖了贺家所有产业,在贺将军赶回来前一跑了之。
Ţūₐ
我以为只是来骗财骗色的,等查下去才发现他们一伙人坑蒙拐骗谋财害命皆有涉及。
我已经周旋的他没什么耐心了,出了人命,辛苦找到的苦主也不想来作证,商户身份更是找不到贺将军在哪个大营,只能再去求助刘伯。
还想靠自己本事解决,让官府给他定罪,或者让那些女子手刃仇人,可我太过理想化了,身份所限,有些事情还得专业的人来。
刚下船走了没两步,身后便传出阵阵惨叫声,听得人心发麻。
喂了强效软筋散还能喊出来,这得多疼啊。
啧啧。
只能说,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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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让我上马车等候,我犹豫不前,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已经做好被训准备了。
刘伯看我这副怂样,无奈叹了一口气,说给我留下几个人,下次别耍小聪明了,不然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点头如捣蒜,也是一阵后怕,保证以后一定退避三舍,再也不玩铤而走险了。
我问着刘伯母和他女儿外孙的情况,说着这些刘伯的脸色才略有缓和,还说我逢年过节送去的新菜式都不错,是个会吃的,刘伯母直夸我细心又贤惠……
我们唠着家常,等良久后船那边才没了动静。
贺将军先从船舱出来,他身后的侍卫随之拽出一个麻袋,利落的绑上石头,然后和之前的麻袋一起扔湖里去了。
两拨人遥遥相望,一人跑过来双手递出块令牌,说了些若是我以后遇到麻烦,一定鼎力相助的客套话。
我收下后行了一礼,贺将军还了一礼,然后上马的上马,回家的回家,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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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没多大变化。
之前起哄的多数是和杜序一伙的,现在他们一起消失了,偶尔有老主顾会突然想起来问上一句,在我笑而不语下也就不会再追问了。
中秋将近,螃蟹和黄酒订的订囤的囤,我还计划搞个题字作诗的活动,整点墨宝,提升下汇茗楼的格调。
虽然又忙又累,可刘伯给我的人一个顶仨,好用的很,我感觉号令着千军万马,特别想大展拳脚一番。
天天忙到晚上,干脆就住在楼里了,里面有我的房间,收拾的规整还干净,只是忽略了安全防卫问题,被大变活人吓了一跳。
-26-
眼熟。
我按照流程客气的问道
「客人是走错房间了吗?是我们的疏忽,我这就叫小二来招呼您。」
说罢转身去开门,而门纹丝未动。
我转头,看着鸠占鹊巢的青年,继续有礼貌的问道
「请问阁下是……」
「茗娘」他摆弄着我新收的牡丹茶杯
「再装傻就是浪费时间了。」
「六皇子有何贵干?」
「你怎么知道,我是六皇子呢?」
……
我无语。
不是说再装傻就是浪费时间吗?还问这种问题。
李怀仪姑姑是皇后,之前一直没儿子,就抱了个宫女的儿子来养,后来老蚌含珠,自己生了个儿子,那抱养的自然就尴尬了。
当初在洪阳王府假山里见过,虽然不知道是谁,可是衣着打扮、年纪都摆在那,李怀仪还出现了,那不就往那儿猜吗?
虽说一面之缘,身形还长了不少,可这人也算见证了我的难堪,脸自然就记住了。
-27-
我不说话,对面也不着急,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膝盖,慢悠悠的说道
「听说你前一阵遇到点事情,所以过来看一看你。」
「谢谢您关心,现在看完了吗?没缺胳膊没缺腿,还能活蹦乱跳,用现场给您蹦几下吗?」
我怼的对方沉默,他也终于放弃了开场白,不再卖关子,说道
「你就没想过,世间这么大,为什么杜序会盯上你呢?」
不需我回答,他自动解答道
「他不是王妃找来的,你走之后洪阳王夫妻仿佛和解了,现在是一对恩恩爱爱的老夫老妻,早就把你给忘了。」
那只剩下一个我不想承认的答案。
「思圆……
「为什么?」
「你知道。」
……
「李怀仪一直对你有意思,没成亲的时候藏的好,成亲了朝夕相处就露馅了,思圆怎么可能愿意受这个气,自然就把你当出气筒了。
「现在思圆有了身孕,把你大卸八块都不会怎么样,或者,等下次他们再因为你吵架,思圆出个意外,你觉得王妃还能留着你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良禽择木而栖,茗娘你说呢?」
他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我可比你大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
「我是和离过的。」
「太宗皇帝的母亲,也是二嫁之身。」
「我身世……」
「我的身世就好吗?」
不好,非常不好。
权利中心,却非长非嫡,更没有母家撑腰。
可再差,也是皇帝的儿子。
看着这张越来越近的脸,我许久未转的脑子又开始自动开始为未来延伸了……
答应他,那我今后也是正经八经皇亲国戚了,甚至如果他今后当皇帝,那我至少也是个妃子,和王妃平级,思圆见到我也得行礼,甚至,等思圆孩子出生了,我可以为她的孩子瞎指婚……
风水轮流转,有了身份地位我也可以随便摆布她们,就像,如果思圆生个男孩,就赐给她一个母夜叉当儿媳妇,要是生个女孩……
等她嫁人,也塞小妾吗?
我好像又看到那个环了……
我答应梅娘子和她不一样,可辛苦挣扎之后还是将上一辈的命运再重复一遍。
有意义吗?
可是她害我,我不择手段的报复回去,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可怎么报复啊?
我除了投靠身份地位高于他们的人,似乎没别的选择了。
因为火坑烫我,我就要跳进另一个火坑吗?
不行。
我努力让脑子清醒,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和她们才是一类人。
何况靠山山倒,谁也靠不住。
「你到底因为什么来找我?」
「不再想想吗?」
「不了。」
「哪怕思圆要你命,你也认了?」
「思圆要我的命,你呢?你要什么?」
我止住他的话,说了差点受他引导、忘掉的一点。
「我和思圆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几年不见,她坏到这种Ṱû⁽地步了?至于这样害我?一面之缘,我值得你大老远跑一趟,就是为了来救我于水火的?我有自知之明,六皇子要是还想聊,那请麻烦说真话。」
「思圆是没想害你,她发悬赏,想找情场高手让你赶紧再嫁。
「可她出的钱太多了,杜序本来都金盆洗手了,被勾的又来做了你这一票。
「怎么?因为她不是故意的,你就一点不介意吗?非得等下次弄巧成拙了再后悔吗?
「她们母女救了你命不成,你这么没骨气的任她们揉捏?」
-28-
「噗……
「哈哈哈哈……」
听到这儿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说过什么来着?
我不干孤独一掷的事儿,因为我对未来还有希望。
可到了如今,让我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给我的生意泼脏水,还是各种栽赃陷害,让我彻彻底底体验下什么叫走投无路,逼得我彻底发疯才会停止吗?
王妃,思圆……
还有眼前这人,他有没有参与?还是等我彻底陷入泥地里,他再扮演救世主?
值的么!
「你们这些大人物这么无聊,除了我没消遣了?费心费力,可着我一个祸害?」
我笑完又想哭。
我想活的肆意精彩,想脱离自带的阴影,可因为出生的原罪,便一辈子都又走不出来了?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贪图荣华富贵,知道对方是洪阳王,就应该直接去大街上要饭的。
好过现在,又要又不要,可我哪里来的资格挑三拣四……
「茗娘」他看到我有发疯的趋势,微微皱着眉头,似是劝慰的说道
「你不要妄自菲薄,若你如你所说一无是处,李怀仪怎么会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齐巍又怎么会与你和离后至今未娶妻。
「或许应了那句老话,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总会念念不忘,可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要娶妻了,妻子不会有显赫的身份,不会聪慧,也不会美貌。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娶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呢?
「你需要高嫁,我需要低娶,我们对利益的衡量大于感情,这难道不是最稳定的关系吗?
「茗娘,我没有隔岸观火,半月前李怀仪醉酒后说漏嘴我才知道的。
「我更不会害你,四周都是刘伯的人,我做的也只是把他们支开一会儿。我想和你议亲,希望你心甘情愿,不希望你受其他因素影响。
「我可以再拖延两年,你好好考虑下行吗?」
我满身防备,对他的说辞仍然存疑。
而他,明面上摆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递给我一块玉佩,见我不收,又红着耳朵又塞进我的手里。
只是临走说了几句好像不相关的话。
什么黄河决堤快十年了,是个大事情……
什么南边山里有个湖,风景不错,抽空可以去逛一逛……
-29-
六皇子走后,我发了半宿的呆,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一想到忙忙碌碌了十年,还和只蚂蚁一样被人随便碾死,我一点干劲儿都没有了。
怎么办呢?
给思圆写信?
说什么?她不会觉得我做贼心虚吧?别适得其反,动了胎气再赖我身上。
那还能怎么办呢?
杜序的事情我起初不想告诉刘伯,就是怕再惊动王府那边,直到发现自己扛不住了才吱的声。
刘伯知道杜序为什么找上我吗?
洪阳王知道吗?
我把脸往被子里一埋。
肯定都知道。
……
自暴自弃,想瘫床上睡到日上三竿,什么都不管了,可第二天天刚亮就自然醒,一开门,手底下的一堆伙计都在等我发号施令。
我如同个羊皮筏子,在一声声老板娘中被一下下打起气来了。
张罗了这么大架势,怕挨整就先躺平吗?
真不甘心呐……
我一边开始日常忙碌一边心里默默流着泪,想着这就是不见棺材不死心了。
好吧。
天要是塌了,我顶着,绝不牵连他人,要是不塌,那就接着干。
我无法摆布结果,那就把眼下过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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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闹灾后的第十年。
年前我便在商会和城中游说,提议办些纪念活动,毕竟江城从破破烂烂到重现繁华,离不开大家伙所有人的努力。
敬神,求神,祈愿祈福。
今日开坛做法,明日傩戏游神,请一大群文人墨客去黄河边作诗立传,题碑刻记。
总之,要表现出当下生活的蒸蒸日上和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最重要的,活着的百姓之所以能安居乐业,除了老天保佑,还和当今陛下的英明神武分不开的。
我拉着江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一起组织,不当显眼包,但是该露的面一点没少露,等到了半晚太守府宴请,低调的找个角落一坐,和其他几位女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
宴会过半,我被侍女请到书房。
进门我干脆利落,直接跪下行礼。
「民女吴思茗,拜见大人。」
「你若真是吴家女,那便好办了。」
……
「说罢,你想要什么。」
「民女这些年在江城做些小生意,南来北往的人见了不小,听着他人描述西域的异域风情,心存向往,想扩宽下眼界和生意,奈何能力有限,正缺东风。」
「还有呢?」
「没有了。」
「朕听说,老六看上你了。」
「民女和他不熟……」
「朕可以为你指个你心怡的婚事,无论对方是何身份,有无娶妻都可以,有朕指婚,你可以放心嫁过去,无人再敢对你有非议。」
「民女脾气古怪还暴躁,不擅长应付家长里短,尤其是这些年在外行走,长了野心,不想加一个「妻子」身份束缚,天高地远,民女只想尽所能的去闯一闯。」
「你可想好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再次行礼,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想好了。」
-31-
成了。
皇商,御赐通关文牒,还能申请士兵护送。
我攥着圣旨一阵激动,觉得这想飞的翅膀终于是长出来了,又想起某人说的两年之约,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下来决定忘了它。
————
我本想当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可临走的那几句话一直在脑子里绕,于是干脆往他说的地方跑了一趟。
风景的确不错,还碰到个同样来赏景的老太太,见到我就愣在那儿了。
我看她徒步上山只带了两个童子,客气的问她回程要不要同行,她点头,我们就一起下山了。
老太太身体康健,我们相谈甚欢,她一直看着我,等分开的时候还摸起了眼泪,说想起了故人。
她住在山脚村子那间最大的房子里,来历很好打听,信息左一码右一码的,大胆猜一猜,我便明白六皇子的意思了。
出宫养老的嬷嬷,看着皇帝长大,我还能像她哪个故人呢?
陛下,年少时被洪阳王太妃抚养了很多年,而梅娘子,生了个「婆婆」出来……
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啊……
所以也算解答了我哪儿来的魅力让皇子求娶的。
大家都在权衡利弊。
那我当然也要将利益最大化。
我谢谢他,仅此而已了。
-32-
接下来的一年,我开始做开新店的准备工作。
除了组织往返西域的商队,还在玉门关买了两间铺子。
一间汇集西域波斯的马匹香料和中原的茶叶丝绸,做中西两拨人的买卖,另一间是小型的饭庄,除了卖商队的干粮,也卖几道江南的特色点心。
准备的差不多,我便亲自去西域走了一圈。
可能是小时候饿怕了,我对吃食更感兴趣,研究着将当地的水果做成蜜饯罐头,运回来卖一卖,或者直接带回些种子,尝试着在中原种起来。
我顶着皇商的名头,主要经营在他人眼中是薄利的食品方面,不乱抬价格瞎抢生意,过了几年便立住脚跟了。
然后,我便准备向更远的地方出行了。
此间也听到商队带来些中原消息,例如,前不久陛下生了场病,立长立贤还是立嫡已经吵起来了,不知道最后谁能赢……
我跟着咋舌,反正顶层的权利倾轧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剩瞎八卦的份儿了。
我还收到了思圆的信。
她又有身孕了, 找我订了一大堆的货, 说照顾照顾我生意,信中还说了她近期生活, 又说女人还是得成亲生子,我要是疯够了就回来吧,趁着不算老, 她在京城还能够给我介绍几个能当夫婿的人。
我回信,谢谢她的好意, 夸她治家有道,妻妾和睦,说我越发受不了规规矩矩,她这种主母风范我是学不来了,只能当个疯猴子继续在外野着……
将信交给信使, 出了房间,西域的舞姬热情奔放,扭着腰肢过来塞给我一颗葡萄,毕竟她刚刚接受我的邀请去汇茗楼表演,我也算是她老板了。
驿站里各地商人汇集在此, 七嘴八舌的说我不够意思,今后他们再也见不到古赞丽跳舞了,我笑着说大家可以去江城汇茗楼, 不光能见到古赞丽,我还会请大家喝酒呢。
大家高声叫好, 说着说着又聊到了自己的各处见闻。
西边波斯,南边的天竺, 那里有和中原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我静静听着, 想着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呢?
曾经的我畅想未来,只看到恩怨情仇串成的一个环, 恨来恨去爱来爱去最后回到起点, 然后向下一代延伸。
而我,差点为了一时之气,将自己融进这个环里。
我又想起了梅娘子。
她本与夫君恩爱,可成亲后不到一年便阴阳两隔, 亲戚不管她大着肚子, 将她扫地出门, 更有人要斩草除根,差点让她一尸两命。
此时,奉旨南巡的皇亲国戚仿佛从天而降般救了她,帮她调理身体,帮她出了恶气,代价自然就是以身相许了。
以身相许便以身相许, 她当露水姻缘,拒绝了和风流王爷回京,两人赌气般分开没两月,梅娘子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 想起之前的孩子, 这才发善心留了下来。
她何尝不想活的肆意自在?
可放不下的太多,女子身份和美貌更是原罪,最后为了活命, 还是让我去找了洪阳王。
幸好,我跳出来了。
天高任鸟飞,我的未来将充满未知与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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