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我坐月子的时候,妈妈给我转发了一个视频。
视频中,博主把金棕子藏在薯片盒中送给母亲的视频,赢得网友一致点赞。
我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
以往过节的时候,不需要妈妈表示,我就会第一时间给她制造惊喜。
三八妇女节、母亲节、生日、闰月等等。
妈妈永远都是朋友圈第一批炫耀礼物的人。
但如今端午节都到了,我却没有任何表示。
妈妈终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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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发完视频,她紧跟着给我打电话。
「苒苒,你看我给你转发那视频了吗?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会哄我们长辈开心了。」
涨奶导致发烧,我浑身酸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于是只回了一个「嗯」字。
妈妈愣了一瞬,才继续开口:「你要是给我们送礼物,可别给我们藏在什么蛋糕、零食里面,更别给我们录视频哈,多不好意思啊。
「就大大方方的,直接把礼物给我们就行,咱也不图拍视频博流量。」
我直接了当:「大可不必担心,我没给你们准备端午节礼物。」
妈妈嗷地一嗓子哭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怨我们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替我们想想呢?人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你如今孩子都生了,怎么还不能体谅我们父母的不易呢?
「你哥哥嫂子要上班,你小侄子虽然上高中了,但也是孩子啊,我如何能把他丢下,去医院陪你?
「再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因为我没去医院陪产,你就当真生我的气?」
胸口像坠了块石头一样疼。
我闭了闭眼:「妈,你知道吗?我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如果不是我命大,可能你就见不到我了?」
妈妈哭得越发大声:「还说不是生我们的气。我该死,我有罪,我撇下你在医院生孩子不管,行了吧?
「让我跟你爸自生自灭吧!还要什么礼物惊喜,我们不配。」
我知道,我应该软语安慰她,应该跟她承诺,待会就把端午节礼物送到家中。
还有接下来的儿童节,我也应该给小侄子准备好惊喜。
但这一刻,我只觉得疲惫,不想再粉饰太平了。
我听见自己冷声开口:「您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但我可能跟别人不一样,我是生了孩子才发现,您和爸,并不爱我的。」
这话仿佛一根刺,刺进了妈妈的心尖。
她不可置信:「你说我不爱你?任苒,你说话要凭良心,你小时候发高烧,下着大雨,你爸爸不在家,是我背着你深一脚浅一脚去的医院。
「下雨天,我打伞去接你,回到家的时候,你身上干爽,我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你来例假,我教你用卫生棉,你还有没有良心,就因为我有事要忙,没去医院陪产,你就空口白牙说我不爱你?」
是的。
妈妈历数的这些,是我这么多年甘愿成为爸妈情绪供养机、惊喜制造者的根源。
哪怕有无数次失落伤心,想起这些,我都能轻易原谅并继续捧着一颗真心奉献。
但看着婴儿床上睡得香甜的女儿,我却忍不住哭出了声。
不是这样的。
真正的爱,是想为她遮挡一切风雨,是想要为她兜底,是想要带她体验这世间的美好。
我生的孩子,发烧带她去看病,是应该的。
下雨天为她遮雨,是必ṭű̂⁴须的。
来例假教她用卫生棉,也是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
爱是常觉亏欠。
我会因为自己堵奶,害女儿喝奶粉而自责。
我也会因为自己身子弱,进重症监护室,差点害得小小的人儿无人庇护而后怕。
和这些相比,妈妈所谓的爱,太单薄也太不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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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约的催乳师到了,我懒得再跟妈妈掰扯爱不爱的话题。
「妈,其实我也觉得好奇,从小到大,您没给我过过一次生日和儿童节,您说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纯浪费钱。怎么如今你们老了,又开始要求我给你们准备仪式感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好不容易疏通奶,女儿又因为用惯了奶瓶而拒绝母乳。
我焦头烂额,女儿哇哇大哭之际,爸爸再次打来了电话。
这次我直接按了拒接。
好不容易哄着女儿喝了一点奶,小家伙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吃饱了,总算又进入了梦乡。
我小心把她放进婴儿床,才发现手机上有爸爸发的几十条语音。
我懒得点开,直接给他回去了电话。
一接通,爸爸就破口大骂:「任苒,就因为我跟你妈没去陪产,你就要气死你妈妈吗?
「你知不知道,她眼睛都哭肿了,你没良心ƭũⁿ啊,你还说我们不爱你,我们不爱你,你能长这么大吗?
「还说我们小时候不给你准备生日和儿童节,以前能跟现在一样吗?我们那时候,不还是穷吗?」
哦,那时候穷啊。
那现在总不穷了吧?
一想到待会爸爸的嘴脸,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爸,以前条件有限,我理解。那如今我们囡囡满月酒,你身为外公,准备给多少见面礼?」
显然,爸爸没想到我会大咧咧问满月酒的事,直接被我问愣了。
他结结巴巴:「现在是说你不孝顺,惹你妈妈伤心的事。」
「哦,我知道了,你也说完了。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准备给囡囡多少见面礼了吧?」
爸爸恼羞成怒:「任苒,你掉钱眼里去了?开口钱,闭口钱。」
嘶。
真双标啊。
过年让我送三折叠手机的时候,说什么红色喜庆,开门红。
闰月让我带买衣服买鞋的时候,说什么新年新气象。
怎么到给我女儿见面礼,就成掉钱眼里了呢?
「爸,瞧您说的,分明是你们作为长辈对囡囡的心意啊,这怎么能说我掉钱眼里呢?
「不会您没准备吧?您要不懂怎么准备,我待会给您转发几个视频,您学习一下?」
爸爸落荒而逃,直接挂断了电话。
老公章程无奈:「你呀,坐月子就好好养身体,何苦跟爸妈过不去?」
刚刚跟爸爸对峙我没哭,此时听到章程无奈的语气,我忍不住泪水哗啦啦往外流。
「我生孩子大出血,你一手抱孩子,一手和护士推着我进重症监护室。
「囡囡没人照顾,为了帮我输血,你去献了两次血,我差点就死在手术台了!
「他们呢?他们一个电话都没有,如今倒好意思跟我要礼物了,他们不配!」
那天我哭了很久,直到月嫂说月子里哭多了,对眼睛不好,我才勉强收住眼泪。
其实之前,闺蜜也点过我,说我爸妈重男轻女ţũₙ,让我凡事多为自己考虑。
但那时候我觉得,虽然十根指头有长短,爸妈终归是爱我的。
更何况章程又是孤儿院长大的,所以天然的,我们对父母就多了几分看重。
但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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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这次闹掰,爸妈会赌气很久不理我。
但我没想到,他们竟大咧咧到家里来了。
「我们承认,没去医院陪产,是我们的错,如今我跟你哥嫂商议过了,干脆我们在这伺候你月子。
「这月嫂上哪有我们靠谱,你把她辞了,月嫂的钱转给你嫂子,这样我们回去也好交代。」
爸爸一边说话,一边坐在沙发上吃起了香蕉,脚还跷在茶几上:「你妈妈带大了你跟你哥,她比谁都会照顾孩子。」
妈妈已经从月嫂手中抢过了囡囡:「这孩子好看,怪不得都说外甥肖舅,这孩子跟她舅舅小时候一模一样。」
月嫂尴尬望向我:「小任,不然我今天下户?」
我赶忙阻止:「阿姨,您别听他们的,你照顾囡囡细心,做饭又好吃,您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爸爸在蛇皮袋子里掏啊掏,掏出一罐辣椒酱:「你这孩子,你妈妈知道你爱吃辣椒酱,专门给你带了一罐,再给你煮点面条,不比什么都下饭?
「这孩子也不能养的太精细,别饿着就行。哪就用得着两万块钱的月嫂费了?」
月嫂阿姨满眼震惊:「不是,大哥,你准备让小任月子期间吃辣椒酱?」
妈妈温柔拍了拍囡囡:「苒苒自小就喜欢吃这口辣椒酱,你就算做山珍海味,也比不上这瓶辣椒酱。」
我看着那瓶红艳艳的辣椒酱,盯得眼眶赤红,努力眨巴眼睛,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妈,您知道我为什么爱吃辣椒酱吗?」
妈妈理所当然:「爱吃就爱吃,哪有为什么?」
怎么会有人从小就爱吃辣椒呢?
我深呼吸一口气:「那是因为,小时候我一吃菜,您就说哥哥还没吃饱。只有我吃辣椒酱的时候,您才会开心。
「为了你的笑脸,我慢慢就爱上了这味辣椒酱,一吃就吃了这么多年。如今我坐月子,您也要让我吃辣椒酱吗?」
妈妈不耐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爸爸眉头紧皱:「你这孩子真没良心,你妈妈惦记着你爱吃辣椒酱,每年都要腌,到头来又成我们对你不好了。
「我算是发现了,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也讨好不了你了。」
恰好章程下班回来。
爸爸立马拉过章程:「女婿,你来说,我和你妈心疼苒苒,专门给她带了辣椒酱,她非说我们不疼她,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没良心?」
章程也愣住了:「爸,妈,苒苒前几日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如今身子都虚弱,你们居然让她吃辣椒酱?」
爸爸满不在乎:「哎呀,说得吓人,谁还没Ţṻ⁶生过孩子,你妈那时候在卫生院生孩子,也没你们这么多事。」
我忽然又想起那日,被拉去重症监护室的时候。
我拉着章程的手:「爸妈还没来吗?」
章程避开我的视线,跟我说爸妈堵车。
在重症监护室难得会见的时候,我追问章程:「下次让爸妈进来好不好?」
可我等啊等,盼啊盼,直到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再到出院,我也没有等到我心心念念的爸妈。
如今我好不容易好一些了,他们拿着辣椒酱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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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囡囡抢过来给月嫂,拉扯爸妈往门外推:「你们走!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来,如今我用不到你们了,你们来添堵了。」
身体虚弱,激动的推搡让我满头大汗。
爸爸转头对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你长本事了,敢撵我们走了。」
我瞬间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晕乎乎,要不是章程及时扶住我,我大概会直接摔倒在地。
章程脸色阴沉的难看:「您就算是苒苒的父亲,也没有资格在我家中,伤害我的老婆。」
爸爸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老婆是什么宝贝?你知道她为什么难产吗?」
我猛地去捂他的嘴。
不要说!
求求了,不要说。
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章程,我不希望他知道我那些难堪腐烂的过往。
爸爸怪异的笑了:「你还知道怕!刚刚赶老子走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
我求救看向妈妈。
妈妈却把视线瞥开:「我们来的时候,跟你嫂子说了,你会给她转二万块钱。如今你什么表示都没有,我们空手怎么回你哥哥家?」
我泪水忍不住往下流。
心底比嚼了黄连还要难受:「你们非要吸干我的血吗?我住重症监护室,光医药费就花了十几万,囡囡早产住保温箱,又花了四万多。
「我和章程没人帮扶,如今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上哪去找两万块。」
妈妈瘪瘪嘴:「周承可是给了你五十万的营养费。」
我头皮瞬间炸开了。
周承。
像噩梦一样的存在。
我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人提起的名字。
就这样被妈妈轻飘飘提出来了。
还有那屈辱的五十万。
我崩溃抱头蹲在地上:Ṫŭ̀⁺「那脏钱我都换成卫生棉捐给了贫困山区。不是说不要提的吗?为什么还要提?你们是想逼死我吗?」
章程抱住我:「任苒醒醒,别怕,你现在长大了,有工作有自己的家,你不必再怕那些魑魅魍魉。
「你更不用怕我知道,当初你那场官司,我就是律所的实习生。我被你的坚韧和倔强所打动,一步步走到你身边的。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医生说了,难产和很多因素都有关系,但受害者从来都没有错。」
对,我没有错。
错的是偏见,是舆论。
错的是施暴者。
我深呼吸一口气,抬起赤红的眼睛盯着妈妈:「我没有错!
「错的人从来都是你们,你们引狼入室,你们为了名声要息事宁人,你们还责备我闹上公堂。
「错的明明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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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的时候,哥哥已经大学毕业,爸妈自觉任务完成了。
每日带很多人在家中打麻将,我抗议过,但无人在意。
我每日尽量在学校完成作业,回家也尽量躲在卧室,隔绝门外的乌烟瘴气和爸妈麻将搭子赤裸裸的眼神。
但那日,爸妈赢了钱,从对面饭店叫了几个小菜,买了一些酒,大家喝得七荤八素。
我明明已经反锁了门,却被周承一脚踹开了。
隔着门外醉醺醺躺在地上的众人,他压在了我身上。
我歇斯底里的尖叫,拒绝。
却被一拳砸在头上,晕死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面对的是妈妈冰冷的眼神:「你就这么下贱吗?这么小就勾引男人?」
爸爸眯着眼:「周承家里有钱,他老婆还不能生,要我说干脆···」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恶心的吐了满床。
屋内的气味、身上的痕迹都让我作呕。
我赤着脚跑去了警局。
因为我是未成年,警察对此非常重视。
妈妈跌跌撞撞追到警局拉我:「警察同志,孩子跟我们开玩笑呢!
「没有的事,警察同志,孩子还小,还有长远的未来,您就当今天没见过她,求您了。」
警察自然不会听妈妈的。
但我却信了。
我以为妈妈阻止我,是为了我的未来,是怕我名声有损。
为了拿到谅解书,周承老婆到家里来了无数次。
爸妈从一开始的坚决不搭理,到后面含含糊糊说女儿不能白受了委屈。
周承家里确实有钱,周承媳妇给了爸妈一百万,只求一个谅解书。
更令人崩溃的是,我查出了怀孕。
周承媳妇结婚多年一直不孕。
她跪在爸妈面前,求他们答应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会再给我们五百万作为营养Ṫū́ₜ费。
爸爸期期艾艾看着我:「苒苒,你就算考上大学,工作很多年,也未必能赚到这笔钱。」
我直接站上了天台。
「你们再逼我,我就去死。」
当时是妈妈紧紧抱住了我,她哭求我,看看自己可怜的妈妈,早已满头白发。
她求我看在她的面子上,好好活着。
也是妈妈带着我去打了胎,并把那一百万一分为二。
她满眼含泪,抚摸我的头发:「好孩子,我知道你怨我们拿了这笔钱。但妈妈是为了你好。
「就算我们一分钱不要,我们委屈也受了,那何不如敲他们一笔,反正这是刑事案件,周承必须要蹲劳役的。」
妈妈带着我去找法律援助,我亲手把周承送进了监狱,判了六年。
直到我高中毕业,考上离家几千里的大学,妈妈用剩下的五十万给哥哥交了首付。
家里一直都没有再过问我手里五十万的去向。
而我,在刷到大山里面小姑娘连卫生棉都用不起的时候,把那五十万换成卫生棉,给她们寄了过去。
我以为妈妈忘记了这笔钱的存在。
原来她记得,并一直惦记着。
之所以没跟我要,是怕我怨恨他们签谅解书。
如今穷途匕见,就哪儿痛往哪儿扎了。
我拿起墙边的扫把就往爸妈身上砸:「滚!
「都给我滚出去!」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直接把爸妈拉黑了,总算坐了个安静的月子。
囡囡的满月酒,老公坚持好好办。
他说我和囡囡吃尽了苦头,就得热闹热闹,去去晦气。
我们默契的没有通知爸妈,只通知了一些朋友和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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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囡囡满月酒上,爸妈却不请自来。
他们到的时候,我正抱着囡囡配合摄影师拍照。
爸爸兜头把一桶鲜红的油漆泼到了我身上:「还有你这样的姑姑,侄子高考你不表示,还有心情在这里办满月酒!还敢把我跟你妈妈拉黑了,没有心肝的玩意。」
油漆黏腻又刺鼻,幸好我刚刚反应快,把囡囡挡在了怀中,不然小婴儿皮肤沾上油漆,还不知道有多受罪。
我手脚麻利把囡囡交给月嫂,狼狈接过章程递过来的湿巾擦拭。
妈妈红着眼,束手束脚站在那里:「苒苒,不怪你爸爸生气,这次确实是你做的太过了。
「你之前明明答应,你小侄子考好了,会给他奖励的。我也跟你嫂子吹嘘过了,说你会给买苹果三件套。
「你小侄子都拿到成绩了,你居然直接拉黑了我们。好,就算我们俩老东西得罪了你,你哥嫂总没得罪你吧?你至于把事情做这么绝吗?」
油漆贴在皮肤上,有一股灼烧感,非常让人不适。
我忍住想要吐出来的冲动,深呼吸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要给小侄子买三件套了?我说给他奖励,就不能是一束花、一份零食大礼包?非得是三四万块钱的苹果三件套?
「妈,你是不是以为我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爸爸小声嘟囔:「你那五十万都没花完,你跟谁哭穷呢?」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疼了起来。
在场宾客好奇的打量,还有囡囡受惊尖利的哭声。
我办这场宴席是为了去晦气。
为什么我亲生的爸妈却不放过我,偏要来触我的霉头。
我猛地拉过妈妈的胳膊:「你问我为什么把哥嫂也拉黑了,你说哥嫂从未得罪过我。我问你,母亲节我给你买的大金镯子呢?
「当时我说要给你买那个福寿双禄的,适合老年人。你不同意,你偏要轮胎款,你说你就喜欢那样的。回到家,你吊牌都没拆,就把轮胎款手镯给了嫂子!哪怕你戴两天呢!
「哥嫂是没直接得罪我,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首付用的是我受委屈的钱。车子是用的我彩礼。
「小侄子更不用说,从小到大,但凡给我发消息,全部都是:『姑姑,钱钱!』,他觉得自己很可爱吗?我大学勤工俭学,他还天天跟着我要钱。
「我拒绝,你就说我心冷,说孩子是跟我亲密。我可去你的亲密吧,立刻马上跟爸离开我女儿的满月宴,不然就拿出三万八的红包给孩子当见面礼!
「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头脑发昏,跑去嫂子的公司说她霸占我买给妈妈的金手镯。」
看到爸妈脸上不以为意的神色,我突然笑了。
我真是傻了。
嫂子算什么。
打蛇要打七寸。
我笑得越发灿烂:「小侄子得办升学宴吧?你说到时候我要是去闹,你们面上有光吗?
「我要是去哥哥公司,说他霸占我彩礼买车,啧啧啧,他们领导会怎么看他?
「还有小侄子,好不容易考上个好大学,我要是去给他办退学,或者在学校胡说八道,你们说,小侄子能安生上大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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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直接「呸」了一口。
「有本事你就去!自古以来,男婚女嫁,彩礼是古往今来就有的习俗。
「你给你妈妈买个手镯,你妈妈爱给谁就给谁,你送你妈妈了,就是你妈妈的东西。
「至于你小侄子的升学宴,有本事你就来闹,你看看家里这些长辈能不能撕烂你的嘴!出嫁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把你能耐的!」
妈妈小心翼翼来拽我:「你这孩子,跟你爸犟什么?你埋怨我把金镯子给你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是什么人?
「你那彩礼之所以买车,还不是你嫂子不依不饶!唉,她凶悍不讲理,我跟你爸也是被她磨得没法子!
「这些年,自她知道我们把五十万给了你,她就一直在我们面前阴阳怪气。
「我让你给你小侄子买东西,还不是为了堵你嫂子的嘴!好孩子,你嫂子是外人,可你是我亲生的,你总该能体会父母的不容易吧?」
好像很有道理。
以往每一次,只要我提意见,说爸妈霸占了我的彩礼,或者说爸妈把我给她们买的东西给了哥嫂。
爸妈总要拿嫂子说事。
嫂子蛮横不讲理。
嫂子得理不饶人。
家和万事兴。
为了凑成一家人,我们受点委屈也没关系。
这样的话我听了一次又一次。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为了哥哥的圆满,我就要一次又一次受委屈呢?
过年期间我给爸妈买的三折叠手机,过完年就跑到了哥哥嫂子的手上。
爸妈偏说他们年纪大了用不惯。
闰月我买的衣服,嫂子转手就拿去了她妈妈家。
爸妈说他们衣服太多了,穿不完。
用不惯、穿不完,为什么要让我买!
无非是为了帮哥哥买呗!
花了我的钱,就不用再花哥哥嫂子的了。
占尽便宜的人,从来都是哥哥。
为什么要一直把嫂子杵在最前头当孬种呢。
我突然伸出手:「妈,你知道的,我向来最能体谅你,我也知道你爱我。如今我孩子过满月酒,周围这么多朋友同事看着,您身为外婆,给囡囡准备了多少红包?掏出来让大家也沾沾喜气?」
妈妈亲昵的神情一僵。
我满脸不可置信:「不会吧?我是您亲生的,我最能体谅你!你不会连我孩子过满月酒,都没准备红包吧?」
眼看爸爸又要发挥。
我立马凑到他跟前:「爸,妈就算不懂,我可提前跟您说了吧?
「你不会空着手就来我孩子的满月宴了吧?您之前还说,小时候不给我过生日和儿童节是因为穷,怎么?如今有钱了,也舍不得给我家囡囡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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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留下一句,红包落在家里了。就落荒而逃。
我从月嫂手中接过囡囡,摸着女儿软绵绵的小脸蛋,心酸的一塌糊涂。
小侄子满月宴,恰逢我大学报道。
爸妈用五十万给哥哥付了首付,把手中仅剩的六万六给了小侄子做见面礼。
当晚,妈妈拉过我的手:「苒苒,你嫂子娘家有钱有势,人家一把手给孩子三万八见面礼,我和你爸不能给你哥哥丢人。你的学费还有生活费,原谅爸妈无能为力了。」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很荒诞:「可是外公外婆给三万八,你们给四万八也可以啊,没钱我怎么去上学?」
那时候妈妈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题,又漫不经心提起了助学金和助学贷款。
如今再想,那时候他们分明是为了逼迫我花那五十万。
可那钱那样肮脏恶臭,我但凡花一分,都是对自己身体的背叛。
他们爱哥哥,所以哪怕哥哥不要,他们也会倾尽所有给哥哥。
他们不爱我,所以他们演都不演了,今日甚至看都没看囡囡一眼。
一直自欺欺人的心,这一刻突然就硬了起来。
毁了我女儿的满月宴,还想高高兴兴给小侄子办升学宴?
脸真大。
我花钱又续了两个月的月嫂服务。
把女儿交给月嫂照顾后,我拉着章程忙碌了起来。
章程中途问了我好几次:「你确定要这样做?
「毕竟是你在这世上的亲人,真要做这么绝吗?」
可先绝情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我捏了捏老公消瘦下来的脸:「你忘了我大出血,你在医院为难的时候了?
「这些日子,我不求他们对我多好,哪怕关心我一句?哪怕给我倒一杯温水,有吗?
「他们闹囡囡满月宴的时候,可有顾虑过我们是他们在世间的亲人?」
老公还是不踏实:「可,这事你也只是听说,万一弄错了,多尴尬。」
我晃了晃手中的亲子报告:「你以为我上次回家给小侄子送零食大礼包,纯纯为了恶心他们?
「我是回去收集材料,拿去做亲子鉴定的。这可是花大价钱加急的,好在,赶得上小侄子的升学宴。」
哼。
不知道妈妈看到这份亲子报告的时候,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跟我说什么:哎呀,任家九代单传,不是妈重男轻女,实在是任家男丁单薄。
啧。
真是一出大戏。
想到宴席上众人会出现的反应,我唇角就控制不住上扬。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抓马的事呢?
要不是我担心爸妈年纪大了,专门在家安装了摄像头,大概这秘密要埋藏一辈子了。
但苍天有眼。
小侄子升学宴办得很盛大。
专门在我们县城最高端的酒店。
哥哥穿戴整齐,和嫂子手挽手仿若一对璧人站在那里。
爸爸眼底都是骄傲和神气,妈妈就没松开过小侄子的手,眼底的疼爱都要溢出来了。
任谁来,她都要笑眯眯说上一句:「我们琛琛读书,没让家里操一份心。」
嗯,真是个争气的好大孙。
希望待会真相曝光的时候,她也能如此骄傲。
-9-
宴席上,爸爸、哥哥轮流上台发言。
他们说十年寒窗苦读。
他们说老任家祖坟总算冒青烟了。
哥哥对着嫂子,深深鞠了一躬,感谢她给任家生了这么个争气的孩子。
然后,他们打开 vcr,按照正常升学宴的流程,准备播放小侄子任琛寒窗苦读的成长视频。
可偏偏,众人抬头看了半晌,大大的屏幕上却放出了一张加红加粗的亲子报告。
最后一行着重放大:任大春和任琛,基因位点比对符合率超过 99.99%。报告支持双方是父子关系。
众人哗然。
「啊?任大春不是任琛的爷爷吗?这报告怎么显示是父子关系?」
「呜呜,幸亏我替我妈来参加升学宴了,不然上哪能吃到这么香甜的瓜!」
「等等,我捋一捋!这孩子和爷爷是父子的话,那老公公和儿媳是什么关系?」
「这老婆婆和老公知道不知道?」
······
猜忌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爸激动地大喊:「拉电闸!去把电闸拉下来!」
妈妈猛ţũ₀地松开任琛的手,扑上去就抓嫂子的脸:「你这个贱货,烂货,亏我对你那么好,把我退休卡给你。我女儿给我买的金银首饰我都给你,你就这样报答我和我儿子的?」
嫂子被抓得狼狈逃窜。
哥哥缩在角落,抱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哦,原来这事,哥哥竟是知道的。
我立马拿过话筒凑到哥哥面前:「哥,您还是不是男人,就眼睁睁看着爸跟嫂子···」
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爸爸这才发现我的存在,他气得跳过来就要打我:「原来是你这个小婊子在背后捣鬼。亲戚朋友们,你们听我说,这纯纯是误会。
「前些日子,任苒生孩子,我担心任琛上高三没人做饭,就没去陪产,谁知这丫头记仇了,专门赶在任琛升学宴上来造谣。咱们该吃吃该喝喝,等宴席结束了,我好好收拾她。」
妈妈浑身颤栗,却在触及到哥哥祈求的眼神后,忽然像被戳破的气球,讪讪摸了摸嫂子被她抓花的脸:「疼了吧?妈真傻,居然什么都信。」
嫂子整个人都神游太空,眼底闪过悲寂:「我也被这假消息吓傻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看不出来,这一家子抗压能力还挺强。
怕有人断电。
我对着老公打了个手势,章程立马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了起来。
瞬间,整个大厅都响起了爸爸和嫂子熟悉的声音。
爸爸:「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任宇那完蛋玩意满足不了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你妈被我打发去城里给任琛陪读了,快过来让爸好好疼疼你。」
嫂子声音莫名娇俏了起来:「空口白牙,你能怎么疼我?端午节都快到了,粽子都舍不得给我买几个。」
爸爸的手在嫂子身上游走,眯着眼睛:「粽子有什么好吃的,等着,端午节我让你妈跟苒苒要金棕子,到时候你戴着,咱们再玩点有意思的。
「等琛琛上大学,就让你妈去陪读,这样咱们···」
剩下的画面太过限制级,我怕警察说我传播淫秽视频,只截取了这么一段。
但这已经足够了。
-10-
在场众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掏手机的掏手机,打视频的打视频。
我相信宴席还没结束,这段视频就会上同城热搜。
妈妈抱头尖叫:「任大春!我说你怎么对儿媳妇和孙子那么好!原来你竟把儿媳妇拉上了床。
「我女儿给我买的金手镯、手机,我真傻,我居然全都给了这个小婊子。」
妈妈再顾不得体面,一把把嫂子撞倒在地,骑在嫂子身上,专拣敏感位置打:「我让你勾引男人,我让你勾引男人,今天我就打死你,我看你拿什么勾引男人。」
哥哥不可置信,他一拳捣在爸的脸上:「爸!你不说只要燕燕怀孕就停手的吗?
「如今任琛都十八了,你居然还跟燕燕搅合在一起,你让我情何以堪?」
爸反手对着哥哥就打了回去:「你不中用,燕燕年纪轻轻,就算没有爸,也会有其他人。那还不如便宜了爸,最起码肥水不流外人田。」
爸和哥哥扭打在一起。
妈和嫂子在撕扯。
周围的宾客议论纷纷。
小侄子任琛,哦,应该说弟弟任琛,环顾四周,目光触及到同班同学嘲弄的神色后,面色涨红,转身跑了出去。
爸嗷地一嗓子:「琛琛。」
哥哥也放下了手。
嫂子焦急大哭,妈妈却不松手。
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我产后体虚,到底没跟上狂奔的任琛还有爸和哥哥他们。
还是章程跟我转述的。
「任琛爬上了护城河,爸去追他,二人争执间,一齐掉到了河里。
「哥哥立马跳下去救。可河水太深了,等工作人员把他们救上来的时候,人都肿了。」
迫害我,牺牲我的人受到了报应,我应该感到开心的。
但并没有。
我只觉得鼻酸。
浑浑噩噩回到酒店,众宾客走的走,散的散,唯有妈和嫂子还在主席台上撕扯。
装饰豪华的灯光下,妈和嫂子就像被抽去精气神的蛇怪,扭曲又瘆人。
我用扫把分开了她们:「别打了。他们仨,淹死了。」
妈妈机械性在嫂子身上捶打。
嫂子迷茫了一瞬,才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把妈妈从身上推开:「不可能, 我琛琛才考上好大学, 他还有光明的未来。」
「可你给了他最龌龊的出身。」
嫂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能怪我吗?你哥哥不行,我嫁过来才知道。
「我爸妈收了你们家十八万的彩礼,我拿不出来, 我退不了婚!
「是你哥哥求我的,他让你爸爸爬上我的床, 我是为了你们老任家,我有什么错?」
妈妈受不了刺激, 对着嫂子又开始扇:「你为什么不求我!我会让你跟我老公滚在一起吗?」
嫂子瘪瘪嘴:「你连自己女儿被人侵犯,你都愿意为了五百万,让您女儿给人家生孩子。看你女儿要跳楼了, 你又装好人。给欺负自己女儿的人签谅解书, 你能是什么好玩意?
「还话里话外跟我说,苒苒手里有五十万, 让我想法要过来。这是你女儿的卖身钱,你也好意思惦记!」
我不可置信看向妈妈。
所以, 当初,想要把我卖给强奸犯生孩子的, 不仅仅是爸爸。
他们二人一个当白脸, 一个装黑脸, 演得我都相信了。
哈, 想起我每年准备的礼物和惊喜,我就仿若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我凑到妈妈面前:「妈,你没见,哥哥的脸都泡烂了, 浑身青白, 太可怜了。」
妈妈眼神骤缩, 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我无声笑了。
总得让她亲眼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的惨状,才能让她明白我曾经有多痛。
但我没想到, 妈妈疯了。
她刺激过度,从太平间出来后,就疯了。
逢人就说:「你看到我的宇宇了吗?我宇宇长得特别好看, 人也乖巧, 但他走丢了, 我找不到他。」
警察问过我的意见。
我很平静签署了送她进精神病院的同意书。
而嫂子, 卖掉了她和哥哥名下的车子和房子,专门到我家楼下来找我。
我思考良久, 还是去见了她。
她给了我一把钥匙, 还有一张房产证:「这是你爸妈老房子的钥匙和房产证。
「你爸爸那畜生欺负我的时候,我强迫他给我的。如今我要离开了, 也用不到那套房子。这些年,我ţúₗ也跟着占了你不少便宜, 这房子就给你吧。」
我抿抿唇:「升学宴···」
嫂子摆摆手:「这就是颗定时炸弹, 我知道早晚有爆炸的一天。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今晚的飞机。」
当晚,晴空万里。
我逗弄着怀中软糯的女儿, 把那套房子挂在了二手房销售网。
以后就用那笔钱给妈妈缴纳精神病院的住院费用吧。
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好不容易把数据都上传好,囡囡小小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指。
我温柔抱起她亲了一口。
我不曾得到的爱。
我会全部都给予我的女儿。
全部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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