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所有人都说我有望今年的影后奖杯。
不承想颁奖典礼当天。
我的黑稿满天飞,更有贺氏实名举报,今年我爆的那几部电影都是暗箱操作得来的,以至于本该属于我的奖杯花落别家。
贺绥来找我时,忽略了我低沉的情绪,说:
「乔晚得了癌症,拿影后是她唯一的心愿,她曾在我低谷时为我雪中送炭,所以——」
「时鸢,我不能让她留有遗憾。」
我又哭又闹,满心不甘。
贺绥又低声哄我:「时鸢,乖,你还有明年,可乔晚没有了。」
后来他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了我,给足了我补偿。
上一世也是如此,我以为在他心里,他还是爱我的。
直到我被乔晚的私生饭绑架,打电话求救,被发现后打断双腿叫得撕心裂肺时。
贺绥一句「时鸢,再闹就过了」。
才彻底明白,我爱贺绥的八年,不过是飞蛾扑火,最终一败涂地。
再次醒来。
我宣布了退圈的消息,毫不犹豫地假死离开。
-1-
「时鸢,这次就让给乔晚吧,好吗?」
「以你的能力,明年也能轻松拿到影后的位置。」
贺绥低声哄着我,不厌其烦。
灼热的掌心安抚性地拍着我的手背,眼里的深情都快溢出来了。
可惜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我能够心甘情愿地妥协。
就在公布奖项的那一瞬间。
我重生了。
目睹了乔晚拿奖项的第二次,我的心竟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她笑着站在舞台上,捧着奖杯向所有人致谢,最终满是感激的目光落在了嘉宾席上的贺绥。
贺绥也是嘴角带笑。
只是在触及我视线的那一刻,有过半分的僵硬,但又很快掩下。
上一世在听到是贺绥拦截了我的奖项时。
我崩溃到了极致,哭到失声,明明在颁奖的前一刻我还在和他说:
「贺先生,看我今晚大杀四方,等我获奖后,第一个感谢的,一定是你。」
贺绥没有回我。
那时我以为他是没有看见,后来才知道,他是不知道怎么回复我。
这些年凡是乔晚想要的,我都得给,代言我让了,她想要的女主角我也给了,可这个奖,是我陪跑了五年,在寒冬烈日里摸爬滚打才得到的。
凭什么贺绥说拦截就拦截,说让就让。
我不甘心,抬手扇了贺绥一巴掌,想找我哥哥帮忙ŧũ̂ⁱ时。
贺绥却握着了我的手腕,弯下腰低声细语地哄我:
「乔晚得了癌症,我不能让她留有遗憾。」
「时鸢乖,我们等明年,好不好?你拿奖杯那天,我们就结婚。」
一句结婚。
我还是妥协了,哪怕留有遗憾,也因为爱贺绥,所以为了他成全了乔晚。
「时鸢?」贺绥又低低叫了我一声,拉回了失神的我。
我弯唇笑了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贺绥,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永远爱你?」
「永远不会离开你,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啊?」
乔晚帮过贺绥。
所以我也愿意帮帮乔晚。
可这不该是贺绥得寸进尺的理由,不该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妥协的结果。
「时鸢,你在说什么?」
贺绥的表情微愣,眸中多了几分茫然。
我只是又笑了下:「没什么。」
「这个奖乔晚要,就拿去吧。」
奖我不要了。
人我也不要了。
-2-
我回到郊区的别墅后,有些心力交瘁地坐靠在了沙发上。
现在社交平台上全都是在说我带资进组,耍大牌,抢女主,乱改剧本的负面舆论以及暗箱操作准备拿奖的事情。
更有过分的黑粉已经开始在造我的黄谣。
上一世,经纪人急得连夜想找公关处理,却被贺绥拦了下来,他说:
「他们把精力放在时鸢身上,就不会去考究乔晚之前的作品。」
「热度总会下去的,再忍忍。」
我听到后也没有生气,还笑着替贺绥找借口:「贺绥只是在弥补乔晚的遗憾,她快死了。」
「我没必要和一个死人去争什么东西,不是吗?」
「被骂几下换来些好资源,也算是赚了。」
经纪人看着我,欲言又止。
那时我总以为我和贺绥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可后来我死了,乔晚却还好好地活着。
这次我没让她找公关,而是直接发了一条最新动态后,注销了账号。
【十八岁的愿望落空,很遗憾,没能登顶。】
只是我没想到,贺绥会找到郊区来。
我原以为是经纪人。
当开门看到他时,怔愣了两秒,我皱眉正要开口,贺绥质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公布退圈的消息?」
「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舆论发酵得多严重,全都是在讨伐乔晚的。」
「都是在说乔晚抢了你的奖杯,你气不过才退圈。」
他望向我,声音冷漠,眸中全是失望的情绪。
「你是不是要逼死乔晚,心里才舒服?」
我没说话,只是平静抬眸,视线落在贺绥身上。
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比我大了五岁,也是我十六岁一眼就喜欢上的男人。
当初所有人都认为我追贺绥,只是三分钟热度。
没有人料到过。
我真的心甘情愿地追了贺绥八年,不顾一切地爱了他八年。
二十二岁,我和贺绥确认关系那天。
哥哥冷着脸找贺绥打了一架,他始终不同意我和贺绥的交往。
可我执拗地非要去撞南墙,甚至不惜和哥哥一刀两断。
哥哥失望移民美国。
我仍旧记得临行前他说:「小鸢,贺绥不适合你。」
「爱你的人,不会舍得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身边有一个乔晚,你知道代表什么吗?代表他会在无数次选择中舍弃你,他哪怕不喜欢乔晚,可乔晚于他总归是特殊的。」
我一直不信。
可后来哥哥说的,都成真了。
当初爱贺绥时,只是见到他一眼又或是听到他的声音都会愉悦得彻夜未眠。
如今再看贺绥,只剩下陌生,甚至带了一丝……厌恶。
-3-
我迟迟没有说话。
贺绥身后的乔晚咳嗽了好几声。
她身上依旧穿着今晚的那套白色高定礼服,眼尾泛红,脸色有些许的苍白。
港城夜间的风很大,吹得她似是有些摇摇欲坠,眼神全然是受伤委屈的神色。
「贺绥,你别为难时鸢了。」
「确实是我过分了,我不该为了自己不留遗憾抢了时鸢的奖……」
话还未说完,乔晚垂下眼眸时,一行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贺绥动作极快地抬手替乔晚顺了顺背,随即又亲密无间地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轻声说:「这件事情是时鸢做得不好,跟你没关系。」
「她就算要退圈,也不该选择今天。」
闻言,我不由低笑了一声。
贺绥望向我时,眉宇间明显多了几分烦躁:
「时鸢,我不想为难你,所以你也别让我为难行么?」
「我希望你能开记者会澄清一下,这所有一切和乔晚无关。」
「否则我们——」
我又是一笑,再次对上他视线时,贺绥后续的话,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要说:「否则我们分手。」
「时鸢,你知道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乔晚在遭受病痛的折磨时,心灵上也得不到满足。」
「非要闹到不可开交的那一步,输的只会是你。」
「从前你有霍蕴川兜底,可如今在港城,你只能倚靠我。」
这才是贺绥,是所有人眼中的贺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从前的我一叶障目,当他伤害到我的利益时,还笑着替他找遍借口。
「你知道的,我帮乔晚,只为还情。」贺绥又说,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威胁。
对峙良久,最终我还是答应了。
答应出席这场记者会,答应替乔晚澄清。
贺绥听到我说「好」时,愣了有片刻,但紧绷的后背明显松了下来。
他放软了语气说:「时鸢,这次是你受委屈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
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贺绥的保证,永远都不作数。
只要乔晚还活着,就永远会有下一次。
-4-
贺绥带乔晚走了。
今晚还有乔晚的庆功宴,他留不久,只是临走时又留了一句话:
「明天我让助理来接你出席记者会。」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凌晨三点的时候,经纪人又发来消息问我:「时鸢,你真的不是赌气退圈吗?」
我回得很快:「不是。」
其实没有人知道,我是为了贺绥才进的演艺圈,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只是真心错付,贺绥、不值得。
现在没有了贺绥。
我想做一回自己,想去看看从前没看过的风景。
也想——
我垂眸看着手机界面,与哥哥霍蕴川的聊天框是空白一片。
两年前我不顾一切要和贺绥在一起后,他离开港城移民美国,我们就没再联系过了。
但每个月,我的账户都会有个陌生账号打来一笔钱。
我知道,那是霍蕴川。
犹豫许久,我还是没把编辑好的话发出去。
【哥哥,我能不能去找你……?】
正打算退出聊天框暗掉手机时,霍蕴川的信息弹了出来。
【纪时鸢,你就是窝里横。】
【等你两个小时了,发不过来一个字?】
一瞬间,我的心脏缓慢地停滞了一下,鼻尖微微发酸,喉间疼得发紧。
上一世我被网暴时,霍蕴川也找过我,想带我走。
只是那时的我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在一次又一次被贺绥放弃的时候仍旧选择爱贺绥。
哪怕知道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我依然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包容和原谅。
霍蕴川骂我蠢,我却不依不饶地哭着问:
「我只是爱上了贺绥,只是想和贺绥在一起,我做错什么了?」
他被我气疯了,强硬地要把我带到美国去。
我死活不肯,甚至拿自杀威胁霍蕴川。
他看到水果刀时,无可奈何地低头妥协,眼里的痛楚和失落如今还是历历在目。
后来霍蕴川离港那天,也是我被乔晚的私生粉虐杀的那天。
我没能再见霍蕴川最后一面,也没能好好地跟他道一声歉。
良久,我回复道:
【哥哥,以后我不会再为了贺绥犯傻了。】
霍蕴川过了好久才回复了我一句:【希望你说话算话。】
-5-
霍蕴川要来接我,但被我拒绝了。
从美国飞港城要十六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了。
只是我让霍蕴川替我安排了一场假死的戏码。
上一世到后来。
其实我已经分不清楚,我是舍不得贺绥,还是舍不得我付出的八年青春。
但现在我已经不纠结了。
我能一腔孤勇地爱贺绥八年,也能学会顺其自然地放下。
记者会开始前的三个小时,贺绥的助理就来接我了,他看我时,欲言又止。
他跟贺绥时间最久,也知道我和贺绥的一切。
从前他若是这样,我早就追问了,只是今天我始终神情淡淡的。
最终倒是他先忍不住说:「乔晚小姐昨晚在庆功宴晕倒了,贺总照顾了一夜。」
「不知道怎么就被狗仔拍到了,早上……」
「贺总为了安抚乔晚小姐的情绪,直接公开他们正在恋爱中。」
助理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不敢看我。
我原以为我的心情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了,但是在听到公布恋爱时,心口还是抽疼了一下。
突然觉得自己付出的八年,廉价又可悲。
贺绥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一直以为他都担心公布恋情影响我的发展,哪怕我说:
「我不在意的,我是个演员,不是流量明星,不需要立人设。」
可贺绥还是拒绝了公开。
除了身边人,没有人知道我曾毫无保留地追了贺绥八年。
贺绥为了乔晚,当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可又偏偏贺绥不爱乔晚。
这样的偏心,真叫我无地自容。
记者会安排在了贺氏大楼,乔晚是挽着贺绥的胳膊出现的。
一袭白裙,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倚靠在一米八的贺绥旁边时,显得更加娇弱动人。
记者蜂拥而至,话题层出不穷。
而刚走进贺氏的我也很快被记者的长枪短炮给堵住。
「纪小姐,你退圈是否另有隐情,今年的影后奖原本你才是众望所归,但却成了乔晚的囊中之物,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今早贺先生公布了和乔晚小姐的恋情,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我抬起头时,视线正好落在了贺绥的胳膊上,他似是也注意到了我,拧起了眉头,表情凝重。
八年相处的时间,我太了解他了,他在警告我:
「不要乱说话,不要造成没必要的麻烦。」
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坦然对上了记者的镜头。
「我和贺先生只是合作关系。」
「他与乔晚小姐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退圈,也与他们无关,只是——」
不想纠缠了。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不远处的乔晚突然就呕出了一口血。
记者瞬间全都涌了过去。
我的周围在顷刻间空荡荡地一片,贺绥的从容稳重也全然褪去,慌乱无措地将乔晚抱起。
「保镖,清路!」他低吼了一声。
保镖在清路的时候不小心推了我一把,一个踉跄我险些摔倒,幸好被助理扶住了,但我的小腹还是被旁边记者的设备撞了一下。
贺绥越过我时,我正疼得皱紧眉头,抬眸时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一刻,我明知贺绥不会为我停下来,却还是本能地期待,甚至脱口而出:
「贺绥,我疼……」
疼得我快要死掉了。
可惜,贺绥错开了视线,连余光都不再分给我,快步离开。
我望着被人海湮没的背影,失神地笑了。
直到助理脸色难看地出声:
「纪小姐——」
他低头看向我的双腿间,我有些迷茫,低头时,愣住了。
「纪小姐,你怎么也流血了……?」
-6-
贺绥安置好乔晚后,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看到躺在病床上虚弱的乔晚,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纪时鸢的脸,刚才她无助又难过地站在人群里,眼眶似是有些湿润。
薄唇翕动着好像说了什么。
可是他没听见。
现场太吵了。
当他拿起手机正要给助理打电话问问纪时鸢的情况时,助理却着急地跑了过来。
身上穿着病号服,脸上几处擦伤。
贺绥皱着眉,心口隐隐不安,直到助理哽咽出声:
「贺总,纪小姐……在来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
「一尸两命。」
登时,贺绥的眸中尽数都是茫然,他生硬地问:「什么叫一尸两命?」
「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出车祸?」
助理咬紧下唇:「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纪小姐。」
「纪小姐怀孕了,今天记者太多了,又发生了乔晚小姐的突发事件,小姐被撞到了,有流产迹象,我带小姐上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
骤然间,医院的长廊安静了下来。
良久,贺绥像是想到了什么,掐了掐眉心,轻笑出声:
「林助,我知道你和时鸢关系好,可你要记住,我才是你的老板。」
「时鸢肯定是因为今天我和乔晚公开恋情的事情再闹脾气,你去告诉她,这都是假的。」
ťų⁻「等乔晚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我会——」
助理向来懂规矩,这是第一次打断了贺绥的话。
「贺总,纪小姐真的死了。」
他的嗓音喑哑,眼睛里透ṭúₙ着对贺绥的无奈,眼眶泛红。
也是这一刻。
贺绥的笑彻底僵硬在了脸上。
这时社交平台全都是关于纪时鸢出车祸的热搜,现场的视频、照片都在告诉贺绥。
纪时鸢死了。
车祸而亡,一尸两命。
不少娱记都在纪时鸢肚子里孩子的丈夫是谁,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没有人往贺绥身上猜。
毕竟他为乔晚做的事情,人尽皆知,在娱记的眼里,乔晚是贺绥唯一的例外和偏爱。
数几年不公开,都是为了保护乔晚。
如今公开,也是为了乔晚在短暂的余生中能够安稳快乐地度过。
-7-
贺绥盯着车祸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双眼猩红,心口是无尽的悔恨,他不敢去停尸间,不敢去见纪时鸢。
他试图麻痹自己,试图告诉自己。
纪时鸢没死,视频里的人不是她,可热搜一遍又一遍地都在告诉他,他的时鸢死了。
「贺绥,时鸢的死,是意外。」
「这不是你的错……」乔晚从病床醒来时,就看到贺绥看着手机在发呆。
不由安慰了几句。
贺绥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见了新弹出来的热搜。
是纪时鸢的大粉剪辑了一段关于纪时鸢生平的经历,从寂寂无名的演员又陪跑了五年,好不容易今年有望影后之位,却失之交臂,满满遗憾。
视频的最后是纪时鸢望着舞台满眼期待直至听到乔晚的名字时。
错愕、震惊、到失望。
她眸中含泪,却还是隐忍着什么都没说。
贺绥被这一幕刺得心口痉挛,疼得窒息。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贺绥,你没事吧——」
良久,他嗓音喑哑地说:
「今年的影后奖杯还给时鸢吧。」
瞬间,乔晚愣在了原地,表情失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贺绥,要是现在爆出ŧű̂₇我抢了时鸢的奖杯,你知道我会面临什么吗?」
「我快死了啊,贺绥……」
她含泪看向贺绥。
满心都是不甘,她一路走来,什么都不如纪时鸢。
明明是她先遇到的贺绥,是她替创业失败的贺绥还了债,是她帮了贺绥。
可最终贺绥却爱上了纪时鸢。
凭什么啊?
后来她生了病才分得了贺绥一点点的目光。
贺绥抬头看向乔晚,苦笑道:「可我的时鸢也死了啊。」
因为乔晚当年的雪中送炭。
他不希望让乔晚带着遗憾离开,可如今,带着遗憾死去的,却是他最爱的人。
他一直以为。
哪怕现在纪时鸢受了委屈,他也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
可他没想到,他和纪时鸢的一辈子,只是短短的几年。
他后悔了。
-8-
霍蕴川出现在纪家老宅的时候,是在凌晨三点。
我流产的消息传到他耳边时,他立刻推掉了所有的行程从美国飞了回来。
他看到我时。
我正坐靠在床上发呆,手心轻轻地放在小腹上。
原本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可我和霍蕴川都没料到,我会怀孕。
明明这是在上一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和贺绥交往了两年,但我们很少做亲密的事情,就算是有,每次都是做好措施。
这个孩子来得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孩子就已经离开了。
「小鸢。」
霍蕴川站在卧室门口,胳膊上搭着件风衣外套,眸中尽数都是不忍。
在触及他的目光那瞬。
我的心口骤然间有股暖流滑过,鼻尖发酸,眼眶登时就红了。
「哥哥……」
「我的孩子没了……」
明明不该可惜的,可我还是好难受。
霍蕴川快步走近我,什么话都没说,将我抱进了怀里,一瞬间,我失声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只有我,哥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霍蕴川心疼极了,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哭得一抽一抽的,整个人都陷进了痛苦和绝望里。
「小鸢,你没做错什么。」
「你只是爱错了一个人,这不要紧的。」
「哥哥在呢。」
霍蕴川低声哄着我。
听着他的声音,我却更加委屈,所有压抑的情绪在顷刻间得到了释放。
霍蕴川是我养兄。
在三岁的时候被我妈从海边捡回来的,我出生后,我爸妈忙于工作,把我交给了霍蕴川养。
自小到大,和我相处最多的就是他。
他宠我疼我,把我娇养成了最嚣张跋扈的姑娘,我做错事,总有他为我兜底。
后来爸妈去世后,我和他就成了这世界上彼此最重要的,唯一的亲人。
这些年,我仗着霍蕴川宠我,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甚至为了贺绥和他决裂。
思及此,我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我。
如果霍蕴川知道我是被活生生地虐杀而死的,他该有多难过……?
「哥哥……」我吸了吸鼻涕,红着眼睛看向霍蕴川。
他垂眸看我:「我在。」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
「你不会死。」没等我说完,霍蕴川打断了我的话,他灼热的掌心捧着我的脸。
声音很轻很轻地说:「我的小鸢长命百岁。」
-9-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五天了。
霍蕴川在老宅住下了,这些天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黏着他。
几乎是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一开始我以为霍蕴川会不习惯,意外的是,他什么都没说。
甚至有时他在书房处理工作,会提前帮我洗好水果,准备好平板放在沙发等着我来。
只是我没想到。
贺绥会主动来纪家老宅,管家说,贺绥是来找霍蕴川的。
听到这话时,我下意识地看向正在替我剥橘子的霍蕴川,他的动作未停,只是唇角勾起讥讽的笑:「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霍蕴川说着,把橘子掰成片喂到了我的嘴边。
我习惯性地张嘴,投喂完我后。
霍蕴川才慢条斯理地起身:「你先好好休息,我收拾完贺绥,再来陪你。」
话落,他要走,我下意识地拽住霍蕴川的衣角,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怎么?还想替贺绥说什么好话?」
我「啊」了一下,当反应过来霍蕴川以为我是想为贺绥说话时。
正要开口解释。
霍蕴川突然问我:
「小鸢,我很好奇,贺绥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这样子?」
「你掏心掏肺地爱了他八年,最终得到的是他为乔晚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奖杯,让你被骂上热搜,甚至因为那破记者会流产。」
「这些年他为了乔晚做了多少伤害你的事情,你都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纪时鸢,你倒是告诉我,你爱上贺绥什么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他低头看向我,眸中全是茫然不解。
我沉默了。
我爱上贺绥什么呢?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可答案无解。
良久,霍蕴川叹了口气,低声说:
「爱一个人不是这样子的,小鸢。」
霍蕴川出去了。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口莫名地抽疼了一下。
上一世也是如此。
他问我很多次,后来又哄着我,求着我别为了贺绥那么委曲求全。
霍蕴川说,他看不得我受委屈。
明明我是被他好好养在手心里的小姑娘,怎么可以让别人这么伤害。
霍蕴川在港城也好,在美国也好,地位实力都不容小觑,他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可偏偏——
对我无可奈何,一让再让。
还站在旁边的管家不由也开了口:「小姐,少爷是真心疼你。」
「除了先生和太太,少爷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了。」
「我们都看在眼里,小姐难道感受不到吗?」
「你就听少爷一次吧。」
霍蕴川对我的好,我怎么会不知道。
……
-10-
霍蕴川没让贺绥进门,甚至连院子都没让进。
他看向贺绥时,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薄唇翕动,语气冷漠:
「贺绥,你哪来的脸,找到我这里来?」
贺绥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但还是镇定地说:「蕴川,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意见。」
「但我只是想见见时鸢,我知道时鸢没有死。」
尾音落下,他看向霍蕴川,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
在他知道霍蕴川回国的消息后,立刻就从纪时鸢从前住的别墅里赶了过来。
霍蕴川疼纪时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以他的性子,如果纪时鸢真的死了,霍蕴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更不可能放过他。
所以他在赌。
赌纪时鸢还活着。
「蕴川,求你了。」
「看在我们兄弟一场——」
突然,霍蕴川没压下怒气,一脚踹上了贺绥的胸口,贺绥没防备连连退了几步,最终后背撞上了身后的车子,他没忍住疼得闷哼了声,嘴角溢出了血。
「贺绥,现在来和我谈兄弟情,晚了。」
霍蕴川勾唇冷笑:「当年我警告过你,不喜欢小鸢就离她远一点。」
「你倒好,把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肆意糟践。」
「贺绥,如果不是因为小鸢,我早就弄死你了。」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认真的。
如果不是怕纪时鸢难过,怕纪时鸢恨他,他哪怕是下十八层地狱,也要弄死贺绥。
贺绥凭什么这么糟践他护了二十多年的姑娘?
凭什么!?
「霍蕴川,你骂我打我都行,我只是想见见时鸢。」
「从前是我错了,我不该仗着时鸢爱我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是我错了,我喜欢时鸢,我爱她。」
「我不能没有她,你替我告诉她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贺绥捂着疼痛的胸口,红着的眼眶带着一丝希冀。
他望向霍蕴川。
而霍蕴川却嘲讽地笑了:「你的爱,真他妈廉价。」
说完这话。
他头也没回地进了老宅。
贺绥追了进来,快靠近霍蕴川时,却被外围的保镖拦住了。
「蕴川,你就让我见见时鸢好不好,哪怕一面……」
「我只是想看看时鸢,这些天我快疯了,我求你了……!」
他崩溃的叫喊。
可霍蕴川都没有理他。
直到贺绥口不择言:
「霍蕴川,你也喜欢时鸢,对吗?」
「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拆散我们!」
霍蕴川顿住了脚步。
也正巧,我刚好走到了玄关的位置。
听到了这句话后,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眸中满是错愕。
霍蕴川的表情也在那一瞬变得阴鸷了起来,眸色黑得纯粹,带着戾气。
却还是温柔地对着我低声道:
「别听。」
「贺绥疯了。」
-11-
贺绥看到我时,双眼都亮了。
他不顾一切地想挣脱开押着他的保镖,但无果。
「时鸢,你还活着,真好……幸好你还活着。」
霍蕴川过来牵我,我下意识地避开了。
他愣了下,掀起眼皮看我,眸中情绪不明:「你又要跟他走了是吗?」
见我迟迟没开口,他叹了口气:
「纪时鸢,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瞬间,我的心颤了一下。
霍蕴川无奈Ṭůₙ地自嘲一笑,失望地收回了视线,越过我正要进屋子的时候。
我勾住了他的尾指,抬头:「哥哥,我不走。」
「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了。」
上一世我一错再错,上天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爱我的人。
那样,我跟贺绥又有什么区别。
顿时,霍蕴川目光一滞。
贺绥也同时呆愣在了原地,似是我的话难以理解。
他惨白着脸,翕动着唇,有些失声:「时鸢,你不要我了吗……?」
一开始贺绥也是真心疼我的。
他和霍蕴川一样,把我捧在手心里,那时候我不在乎他的所有,也不在乎他身边有个乔晚,心甘情愿地爱着。
后来乔晚查出癌症,他把乔晚放在优先级,我还是没怪他,继续爱着他。
我知道,贺绥只是为了还当年乔晚的情谊,他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
所以上一世哪怕我会因为他无意间的偏心难过,流眼泪。
哪怕他为了乔晚拿走我的奖杯,把我推出来当靶子。
我还是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机会,坚信着这段难过的时光总归会迈过去的。
我不想贺绥为难。
但我高估了自己。
一次又一次毫无保留地付出,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一点点的回报。
可都没有。
良久,我坦然地对上了贺绥的视线,眸中的爱意早已经褪去。
平静得掀不起任何波澜。
语气淡淡地说:「贺绥,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承ṱŭ̀₂认,一眼喜欢上的人真的会喜欢很久。」
「但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也是真的。」
贺绥的神情恍了一下,强扯出笑:「时鸢,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你怎么会突然间就不喜欢我了呢……?」
我轻笑了下,如果在记者会那天,贺绥能够停下来,我的孩子没有死。
或许、我还是会动摇的。
可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替我做了决定。
所以啊,这道坎我应该迈过去了。
我没再看他。
也没再回应他的任何话。
只是和霍蕴川一起走进了屋子。
重生后我以为假死脱身就能断了和贺绥的所有,其实——
那只是逃避的另一种方式罢了。
如今,压在我心口的阴霾才彻底散去。
-12-
纪时鸢和霍蕴川走后。
贺绥彻底失了力气,双膝跪在了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些天他真的快疯掉了。
自知道纪时鸢出事后。
他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梦境与现实发生的事情杂乱交错。
他在梦里亲眼目睹了纪时鸢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抱着乔晚离开后而悄然落泪的画面。
又目睹了纪时鸢被网暴时,明明害怕得快死掉了,经纪人安慰她说:「我去找贺总处理这件事情,时鸢,你没必要自己硬扛」的时候。
她却仍旧强扯出笑意,懂事地说:
「没事的,贺绥他很忙,他要忙着陪乔晚做手术,还要忙热搜的事情。」
「姐,我不想成为贺绥的累赘,当年他在低谷时,是乔晚帮了他。」
「他现在帮乔晚,只是为了扯平而已,我不想……」
「让贺绥为难。」
说到最后,纪时鸢哽咽住了,错开了经纪人的视线,低下头,委屈得让人心疼。
他下意识要去纪时鸢。
却从她的身体穿过,什么都摸不到,说不了。
难受的情绪涌在心头,喉咙疼得发紧。
明明纪时鸢是骄傲绽放的玫瑰,怎么在他身边却慢慢在变枯萎。
转眼一瞬,他又看见了纪时鸢整夜整夜地失眠,在无数次噩梦中惊醒。
一开始吃安眠药,后来又开始偷偷地吃抗抑郁的药,没有人知道。
所有一切,她都是自己在扛,她知道,她自己能够扛过去的。
贺绥心疼得快死掉了。
想告诉纪时鸢Ṱùₒ,去找他,去告诉他,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不管他怎么撕心裂肺地说着话。
纪时鸢都听不见。
他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去看纪时鸢痛,看她盯着他们的合照发呆,最终无声地落泪。
贺绥原以为这已经足够让他崩溃了。
直到他看见。
纪时鸢被绑架,被扇巴掌。
好不容易偷到了手机拨出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时,他比纪时鸢还要紧张,和她一样等着电话被接通,等着梦里的贺绥来救他。
却在电话接通的前一秒,那几个男人发现了。
他们活生生地敲断了纪时鸢的双腿,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碾断,撕心裂肺的疼他感同身受。
纪时鸢在求救。
却听到梦里的贺绥在说:「这些天,我已经给足了你资源,换一座奖杯,值了。」
「时鸢,再闹就过了」
那一瞬间,他亲眼看见了纪时鸢眼中的光亮在一点点地消失。
原本还在挣扎的她,还在求救的她,哽咽住了,泪水从她的两颊滑过,她痛苦而又绝望。
他不懂,为什么?
就算是一个梦,就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爱纪时鸢,怎么可能会听到这么痛苦的声音依旧无动于衷……?
最终随着纪时鸢死去,他也从漫长而又无望的梦里惊醒了过来。
后来他公开了与纪时鸢的恋情,又澄清了与乔晚的事情。
奖杯也好,黑料也罢,都是他一个人在操作,一夜间,舆论四起,贺氏受到了创立以来最大的冲击。
股价至今还在跌。
乔晚说他疯了, 为了纪时鸢搭上了自己十多年的心血根本不值得。
他的朋友、霍蕴川也好, 他们都只知道纪时鸢爱了他八年, 可没人知道。
其实他爱纪时鸢更早。
只是那时, 他不敢承认, 自己像个畜生一样爱上了个小姑娘。
纪时鸢笑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明明他最喜欢看到纪时鸢笑了, 可后来他却总是让她哭,让她受委屈,让她流眼泪。
霍蕴川说得没错。
他的爱, 太廉价了。
但他会改的。
他不会再让纪时鸢伤心了, 只要她愿意原谅他……
可是。
纪时鸢不要他了。
-13-
进了屋子ţű̂ⁱ。
我停下了脚步,霍蕴川有些困惑地转过身看我。
「怎么——」
「哥哥,贺绥说的是真的吗?」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从未多想过与霍蕴川还有其他关系的存在。
一直以来我都是把他当成哥哥, 也理所当然地以为。
他对我所有的好, 都是哥哥对妹妹的好。
所以忽略了太多太多的细节了,忽略了兄妹之间也是需要有界限的。
可这段时间,我们越界的事情太多了。
牵手,拥抱, 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
霍蕴川无底线地纵容着我,而我也习惯了这一切。
在意识到, 我和霍蕴川也许会产生新的关系时,我原以为我会膈应又或是觉得恶心。
但都没有——
霍蕴川抿着唇。
「哥哥……」
「纪时鸢, 我们就这样, 行么?」
「我永远做你的哥哥, 行么?」
他克制着情绪, 可眼中毫无保留的爱意早就出卖了他。
霍蕴川以为, 只要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们就还能像从前一样,所以他在害怕。
害怕我们最后连兄妹都做不成。
可我不想, 不想我的哥哥一直为我妥协,退让。
不想霍蕴川明明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却总为我低头弯下脊梁。
我也会心疼, 会难过。
所以——
我看向霍蕴川, 嘴角扬起笑说:「哥哥,我们结婚好不好?」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谁也分不开我们。」
我的哥哥应该永远坐在高台。
霍蕴川目光慢慢灼热了起来, 轻轻地将我拥进怀里, 喑哑着嗓音说:
「好。」
我和霍蕴川领证那天。
贺绥就站在民政局的门口, 眼睛里的光亮在触及我们十指交扣的瞬间, 彻底泯灭。
他苦笑地望向我。
合动着唇。
最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无声地落泪。
在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感受到, 纪时鸢再也不属于他了。
那个会跟在他身后, 甜甜地喊:「贺先生」的女孩。
被他彻底地弄丢了。
后来我再听到贺绥的消息。
是和乔晚一起的。
乔晚原本癌症中期是可以治疗的。
却为了得到贺绥的爱, 将病情一拖再拖,最终发展到了晚期。
在化疗的痛苦中。
她拉着贺绥,一起跳楼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我有些唏嘘,但也只是当成个八卦。
听完就翻篇了。
从前过往,恩怨两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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