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爽文女主的丫鬟。
她身披各种马甲,一路打脸,俘获所有男人的心。
而我即将跟男主的侍卫配对,然后蜜里调油,三年抱两。
可我觉醒了人物意识,发现侍卫喜欢的其实是女主。
没关系。
我会发疯。
-1-
楚琳琅会很多东西。
她是鬼谷谷主、医圣传人,书画双绝。
不过表面上,她只是个相貌平平的相府庶女。
文墨不通,粗鄙又招人嫌。
我在她身边很多年,替她沐浴更衣,添茶倒酒,再时不时穿上夜行衣去杀个人。
五皇子的侍卫是个很冷峻的人。
他不怎么说话,像个面瘫一样。
只有一身武艺还算让人看得上眼。
我们不打不相识。
他替五皇子送信,我帮楚琳琅跑腿。
空闲的时候也会一起说说话。
他说我今天穿的衣裳很好看。
我说他的脸很白。
一来二去地,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送了我一盒芙蓉酥,然后生硬地憋出来一句话:「今日路过玉桂坊的时候买的。」
玉桂坊啊。
鬼谷的产业。
很会买,也挺甜,我怪心动的。
回去的路上心跳得快要飞出来。
楚琳琅也尝了一口,然后笑着告诉我:「萧易喜欢你。」
我问她:「为什么?」
她晃了晃手上的芙蓉酥,皓腕纤纤:「我可没听说过,他是个会送姑娘家糕点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
五皇子身边的人嘛,都很难亲近。
萧易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他没家人,也没什么亲近的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属下领命。」
楚琳琅又跟我说:「心意这回事,得有来有往,你要不要也送他个东西?」
于是我熬了两个大夜绣了个香囊出来。
针脚有点粗糙,萧易拿到以后,脸上微不可见地红了红,然后问我:「上面为什么要绣两只鸭子?」
我追着他跑了京都两圈。
什么鸭子?
没眼光的家伙,那是鸳鸯!
鸳鸯懂吗?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我们就这样越走越近。
楚琳琅也跟五皇子定亲了。
这个时候的她才在天下楼作诗一首,才华惊众人。
亮瞎了很多人的狗眼。
其中就包括那个之前退了她亲事的国公府世子。
他简直悔断了肝肠。
可是楚琳琅早就不愿意见他了。
于是他在一个小巷子堵住了我,俊朗如玉的脸上带着恳求:「意姑娘,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琳琅?」
说着,他递给我一封信。
我没理他,更没瞧那封信,直接翻了个白眼。
「别做白日梦了,她看不上你。」
世子脸色发白,萧易从不远处的树上落下来,然后难得地打趣我:「好利的嘴。」
我瞪他一眼:「是啊,我家姑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上的。」
世子的脸色由白转红。
旁边的萧易也沉默一瞬,然后应和我:「对。」
-2-
楚琳琅说,在她出嫁之前,想先把我跟萧易的婚事办了。
虽没明说,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们心意相通。
萧易就在五皇子的身后站着,听了这话,暗暗地觑了眼楚琳琅,然后才迈步出来,依旧是一句:「属下领命。」
楚琳琅瞥他一眼:「你要是敢对阿意不好,我可不会饶了你。」
我跟萧易并肩站在一起,笑嘻嘻地说:「姑娘,有你在,他不敢的。」
说着,就悄悄去牵萧易的手。
我想。
既然我们都快成亲了,那做什么都是合乎情理的。
可萧易的手却很僵,一动不动地任我握着。
真奇怪。
我看楚琳琅每次这样,五皇子都会回握她,然后再轻轻揉搓两下啊。
可第二天,鬼谷就出了事。
楚琳琅抽不开身,只能让我回去一趟。
我有些舍不得萧易。
于是在离开前夕,我爬了他的窗。
月色如练,他刚沐浴完,衣襟还微微敞着,我看着他,不自觉地有些窘迫:「那个,我……我先出去。」
他抿了抿唇,拢了下衣襟,然后点头。
我正要离开,却看到他桌上的一幅画。
只有一半,另一半被遮住了,可依旧能看得出来,上头是个女子。
萧易在这方面有些造诣,甚至很追捧画技高超的人。
当初就是因为他要买楚琳琅的一幅画,我才认识的他。
可我却从没见过他亲手作的画。
还是个女子。
我有些好奇,走近了两步,想拿起来看一看。
萧易的脸色却突然变了,挡住我的视线,垂目看我:「阿意。」
我有些懵,抬眸,还没来得及细看他的神色,眼睛就被他的手盖住,紧接着,鼻尖传来一阵好闻的沉香,有一抹冰凉的触感贴到了我的唇上。
他在亲我。
亲着亲着,他慢慢揽住我的腰,良久,才放开对我的钳制,然后哑着声开口:「阿意。」
这样一个晚上,两声「阿意」,让我恨不能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全捧到他面前来。
他的眸光也好亮好亮。
所以我又主动凑上去亲了他一下,然后开口:「我要离开一趟,大概半个月以后才会回来。」
这话落下,他笑了笑,说:「没关系,我等你。」
「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我越发高兴了,也是真的不想再离开他,于是我说:「姑娘说了,等我们成了亲,也就不用跟在她身边了,我有好多想去的地方,你到时候都陪我去,好不好?」
我说完,他愣了好久,捏着我胳膊的手不自觉地发了狠力。
其实是不痛的。
可我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心慌,不由自主地呼了痛:「萧易,你捏疼我了。」
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连忙掀开我的衣袖去瞧,然后跟我道歉:「方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对不起,阿意。」
我摆了摆手:「没事。」
他敛眉,思忖片刻:「可五皇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暂时还不想离开他,再等等好吗?」
我恍然:「哦,你是担心这个啊,没事,我正好也多陪陪姑娘,至于我们,来日方长嘛,只要还待在一处,多久都使得。」
我确实不觉得他这想法有什么不好的。
也不一定现在就要同他奔走天涯。
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说完这句话,萧易仿佛瞬间松了一口气。
好似不能接着跟在五皇子身边,于他而言,是天大的遗憾一般。
-3-
鬼谷远在旬阳。
我孤身跋涉,片刻也没敢停歇,却仍没忘了给萧易寄信。
我见远方的碧云照树想他,听江坊弄弦的月琴声想他。
所以我在寄出去的第五封信中写道:「萧易,你不许不想我。」
可他大概太忙了,很久都没有回我。
而我回京都,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说实话。
我心里有些愧疚。
毕竟我离开之前同萧易说了,半个月就会回去的。
楚琳琅见到我很高兴:「阿意,你可算回来了。」
「姑娘,这次的事情比我们想象中棘手,我多费了很多时日才算解决,不过我觉得,来日你还是得回去一趟。」
她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我知道。」
说完,又想起什么来,拍了拍我的手,眉眼带了点笑意,衬得此刻平平无奇的五官都清丽生辉起来:「对了,还没告诉你呢,你走以后,萧易隔两日就会来府上一趟,明着是帮傅砚送东西,可我瞧着,分明是想看你有没有回来。」
我愣了片刻,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一个萧易。
这样想我,竟然还不回我的信。
不过世上应当是真的有心有灵犀这回事的。
因为我刚这么想,就听到五皇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冽又好听:「琳琅。」
这两个字,由他唤来,显得很是情意绵绵。
我转头,一眼就看到五皇子身后的萧易。
他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见我望向他,眼神多了点波澜,握剑的手也微微动了一下。
楚琳琅对我眨眨眼,然后说:「去吧。」
我对着五皇子行了礼,然后拉着萧易一起出了院子。
总要给楚琳琅和五皇子也留些独处的空间嘛。
此时日头不错,天公也作美。
我们刚走到桃花树下站定,就有风拂过ƭṻⁿ来,我仰头,接住飘落下来的粉红色花瓣,然后笑弯了眼,对他说:「萧易,我们去永宁寺吧。」
回来的路上,我曾在茶楼听人提起过,那里的姻缘最灵验。
萧易有些不解,皱了下眉:「你想求什么?」
我随意找了个借口:「去拜拜佛祖啊,顺便帮姑娘求个平安符。」
他的面色缓下来,然后抚了下我的发丝:「好。」
萧易是真的把我的话放在了心上。
隔日一早,他就来府上接我了。
我同楚琳琅告了别,就跟萧易一同往永宁寺去。
寺中有钟声长鸣,青烟缭绕。
我同萧易一人写了一个心愿,然后挂在了祈愿树上。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掩住内心的喜悦,问他:「你写了什么?」
他护着我避开拥挤的人群,低头看我一眼,眸中有微光:「你猜?」
我轻哼一声,然后说:「我才不猜。」
那他也别想知道,我究竟写了什么。
-4-
不过我没想到,就短短半日的工夫,楚琳琅居然又在京都掀起了波澜。
我们下山不久,就听说老首辅在七弯巷晕倒了,相府的三姑娘正巧路过,说她可以尽力一试。
可所有人都知道,老首辅那是陈年旧疾,哪有那么好治?
这样的事不是人人都能揽的。
「这个三姑娘,是叫楚琳琅?听说她作诗很厉害。」
「是啊,五皇子也喜欢她喜欢得紧呢,还亲自要了圣旨,说要娶她。」
「不过她这次也太不自量力了点,老首辅这病,据说只有医圣传人能治,她一个闺阁女子……」
听到这些议论声,我倒不怎么担心,萧易却显得有些慌乱,他拉着我的手,然后问我:「我们去看看吧?」
我点头:「好。」
也好。
去看看楚琳琅是怎么打这些人的脸的。
世人不知道这医圣传人是谁就罢了,我还能不知道?
我们赶到的时候,楚琳琅正在施针。
这么多人的目光下,她依旧气定神闲,动作也很利索,半点都看不出别人想象中的无措。
萧易看着那个方向,神情很专注。
不知情的,或许还以为老首辅是他家中的什么长辈,才会惹得他这样担忧。
我往四周看了看,居然又看到了那个国公府世子。
他应当也是路过,穿着楚琳琅喜欢的白色,腰间还配着块翡翠龙鱼佩,一动不动地盯着楚琳琅的身影。
啧,还挺痴情。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楚琳琅的最后一针落定,老首辅悠悠转醒,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萧易。
他好像也笑了一下,平素清冷的面容显得柔和许多。
我的心微微一动。
想起不久前在红绸上写下的那句话。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5-
ṱů⁶楚琳琅妙手回春,老首辅的病大好,当日便派人送来了谢礼。
她在京都的声望自此更上一层楼。
我跟萧易的婚期也要近了。
楚琳琅亲自帮我们看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十六。
萧易却不像楚琳琅告诉我的那样,来相府来得那么殷勤了。
我掌管着京都的情报网,知道很多事情。
譬如西陵要派使者来京都了。
还有那个温润如玉的五皇子或许要当太子了。
而楚琳琅始终运筹帷幄,静静地在府中待着,然后看外界风起云涌。
她有她的鸿鹄志。
西陵使者来的当天,我随楚琳琅赴宴。
京都有名望的人几乎都来了。
楚琳琅才治好了老首辅,又是五皇子的未婚妻,无疑是人群中的焦点。
我听到有贵女在偷偷议论。
「这姓楚的生得也不怎么样,五皇子怎么能看得上她?听说行为也粗鄙,不知道琴棋书画学得如何。」
「她啊,城外庄子长大的,能有什么才华。」
我暗暗看着,觉得这些人很无知。
什么城外庄子?
楚琳琅老早就不在那了。
她走遍了很多地方,那些年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手底下能人无数,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人物,到了她们嘴里,居然只落得一句「粗鄙无礼」。
我正想着,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然后有一道声音响起来,带了点风流揶揄:「小丫头,你让让,本侯要过去。」
我侧眸,看到一张丰神俊秀的脸庞,他微微挑着眉,看着我Ţŭ̀ₛ的目光暗含笑意。
我又看了眼他身后的空地。
那样宽敞的地方,哪里不够他走的?
不过这人我还得罪不起,于是只能往一旁让了让。
「侯爷请。」
这是西陵的轻衣侯,少年意气,剑挑汴州,很早的时候就声名在外,没想到这次也来了。
还有,谁是小丫头?
我在他身后瞪他一眼,有些不服气。
我号令手底下几万人的时候他没见到而已。
萧易也来了,就站在五皇子的身后,我抿了抿唇,冲他笑了下,无声开口:「我等会想吃芙蓉酥。」
他听懂了,对着我内敛地点点头,算是应下。
没多久,群臣落座,有人开始挑衅起楚琳琅来,让她出来表演些才艺。
楚琳琅故作谦虚,却成功地让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她轻摆云袖,舞了一曲《踏金莲》。
ŧű₆女子身影纤纤,烛火照纱,犹夜寒乍起,霜华零落。
这样的舞姿,足以让很多人魂牵梦萦了。
-6-
散宴后,五皇子直奔楚琳琅而来,眸中全是柔情,然后邀她一同去看花灯。
我跟萧易也陪同在侧。
或许是为了向西陵彰显京都的繁华,这晚的花灯格外热闹,朱栏画栋金泥幕,一眼望去,好像笼着一层层彩云。
萧易没忘了要为我买芙蓉酥的事,温声让我等一等他。
我高兴地点头,然后跟在五皇子和楚琳琅的身后去猜灯谜Ṫű̂ₖ。
她很聪慧,不一会的时间就接连答对了很多道题目,引得很多人侧目。
五皇子看她的眼神里也全都是欣赏和喜爱。
楚琳琅赢了彩头,娇声让五皇子去拿。
五皇子在楚琳琅面前一向没什么架子,二话没说就上了台去取彩头。
可他刚走没一会,我跟楚琳琅上方的灯架不知为何竟塌陷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我们身上。
人群瞬间慌乱起来,我同楚琳琅对视一眼,正要避开,就看到一道身影冲过来,然后直直地挡在楚琳琅身前,护着她往一边去。
我认出那道身影,一时间有些愣住,等反应过来时,灯架险些要砸中我一边的胳膊。
火树银花中,我看到萧易急切地问楚琳琅:「你没事吧?」
楚琳琅摇了摇头,然后朝我的方向望过来。
萧易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下颌线微微绷起来:「我刚才是……是因为你家姑娘不会功夫。」
我恍然。
也是,在他眼里,楚琳琅手无缚鸡之力。
先护着她也是应该的。
五皇子疾步跑过来,担忧地看着楚琳琅,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萧易却像个锯嘴葫芦一般,也没问我究竟有没有事,只是深深地看了眼五皇子和楚琳琅的方向,然后张了张口,解释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对五皇子抱了抱拳:「属下告退。」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一阵发冷,再垂目,便看到地上已经被踩得变了形的芙蓉酥。
是方才情急之下被萧易扔掉的那一盒。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要吃芙蓉酥了。
楚琳琅随五皇子走了,我独自一个人回府。
夜色渐深,我看着幽幽皎月叹了口气。
正好有马车从我身旁经过,却没走,反而停了下来,像是刻意在等谁,我狐疑地望过去,就看到那位轻衣侯撩帘笑问我:「小丫头,五皇子身旁那个侍卫,是你的情郎?」
我不大想理他。
他又不依不饶地开口:「我怎么瞧着,他方才那副情态,是在落荒而逃?」
我蹙了蹙眉。
他看见了?
「关你什么事?」
他散漫地回我:「你这丫头,看起来漂漂亮亮的,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7-
西陵的人只待了半月便离开了,还带走了一位县主,要去给他们的皇帝做妃子。
他们走的那天,我收到一张帕子。
上面用狷狂的字体写了几个大字——「等我回来找你。」
莫名其妙的。
我跟萧易也要成婚了。
楚琳琅特地找绣娘给我做了嫁衣,绣工很精美,袖口还有蝴蝶,金线昳丽,我很喜欢。
可成婚当日,竟生了变故。
楚琳琅去外头办事,却被很多高手围堵,回来时还受了伤。
好在我跟着楚琳琅也学了点医术,帮她包扎好后,倒也没什么大碍。
五皇子怒不可遏,要领人去追查。
楚琳琅拦住了他,摇头说无碍:「阿意和萧易的婚事要紧。」
可萧易却开始魂不守舍起来。
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楚琳琅了,显得很是担忧。
于是在我问他,我之前落他那里的那支簪子在哪里时,他没怎么思索就回了我:「还在我房里,就在桌上,你去找找。」
那簪子是他之前送我的。
我瞧着倒和今日的嫁衣很配,才临时起意,想了起来。
周围人都在忙,忙着操办婚事,忙着照顾楚琳琅。
我想了想,离得也没多远,我轻功又好,便干脆亲自去了一趟。
我找到了他的房间,然后来到了他的书桌前。
那簪子果然就在桌上,还被小心地包了起来。
我笑起来,想萧易还真是个呆子。
可下一秒,我的笑僵在脸上,觉得自己险些要站不住了。
因为我终于看到了那幅画。
女子发簪蝴蝶珠钗,身着白色罗裙,眸子清丽又冷淡,亭亭地倚在廊下。
这不是我。
是楚琳琅。
我看到上面写了一行字。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原来楚琳琅才是让他辗转反侧、寤寐求之的梦中人。
芙蓉酥或许不是给我的。
当日祈愿所写,应当也与我无关。
更不是因为楚琳琅不会武功才选择先救她。
而是情之所系,心之所向。
可他为何要骗我啊?
那时月下缱绻,亲昵耳语,原来都是假的。
我咬着唇,站直了身子,正欲离开的那一刻,脑中突然凭空冒出了许多东西。
很多很乱。
我怔了很久,然后在一瞬间哑笑出声。
哦,原来不只情是假的,我们这个世界都只是一本书而已。
楚琳琅是女主,所有见过她的男人都会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而我这个丫鬟,在书中不过只出现寥寥几句而已。
我跟萧易的感情在书中其实很顺利,算得上蜜里调油,成婚后也很快有了孩子,只是在十几年后,他才在酒后无意中说漏了嘴,说他当初娶我,其实是不想让五皇子生疑。
再有,便是想离楚琳琅近一些。
不过那时候,前尘早就如烟,他在次日清醒后便抱着我忏悔,说从前只是看不破何为真正的心动,多年夫妻,他心里爱的人早就成了我。
只是我如今提前知晓一切,不由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需要吗?真的需要吗?这样的虚情假意,言不由衷。
我也只是年华正好的姑娘家,当初也曾凭栏看戏,一身孤勇,凭何要被人这样利用,当作一块踏脚石呢?
-8-
我悔婚了。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扬手给了萧易一巴掌,然后毫不犹豫地拆下了发上的珠钗。
珠钗坠地的那一刻,发出清亮的响声,像是又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萧易的脸上。
他白皙的脸瞬间变红,然后敛着眉,一瞬不动地看着我,低声质问:「你疯了?」
我啧了一声,似笑非笑:「或许吧,不过你是真的可怜。」
他虽然看起来只是五皇子的侍卫,官衔却很大,算得上统领一方的将帅,娶世家贵女都使得。
可他为了楚琳琅,竟要娶我——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
楚琳琅走到我身边来:「阿意,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是你们成婚的日子,你方才不是还很高兴吗?」
我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女子,弯了弯唇:「姑娘,我昨日觉得他仪表堂堂,今日却不这样想了,我觉得他面目可憎,是个小人,你跟五皇子留这样的人在身边,还是得提防提防。」
楚琳琅愣住,扶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大概是想不通的,我那么喜欢萧易,现下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对傅砚忠心耿耿,你……」
我看着楚琳琅,低低笑了一声:「姑娘,就这样吧,我看不上他,他心里也有别人,我亲眼看到的。」
我大可以把那幅画公之于众,让萧易从此再也抬不起头。
可楚琳琅也会受到影响。
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一路扶持,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
楚琳琅一向信任我,听我这样说,脸色变了变,大概也没想到萧易会另有心上人,立刻便要终止这场婚事。
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萧易心悦的原来另有其人。
「其实我之前就发现了,萧侍卫对阿意不怎么好,也不常来看她。」
「阿意是个好姑娘,萧侍卫心里有人却还要娶她,这不是要害她吗?」
「是啊,这分明是在耽误阿意。」
萧易穿着红衣,死死地盯着我,说不清是不甘还是不耐:「阿意,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扬唇,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不好意思,现在不喜欢了,我觉得你恶心,就连配猪配狗都是平白折辱了它们。」
又何谈配我呢?
便只当我痴心错付,大梦一场。
余光中,我看到萧易的脸色一寸寸难看起来,紧握的拳头也溢出了血。
然后我又问:「那你呢?你敢指天誓日地说,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他默然良久,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9-
所幸这场婚事办得不算大,鬼谷的人也还不知道。
不然我觉得自己会被笑死。
第二日,我便像没发生这回事一般,又神清气爽地出了府。
所过之处,偶尔也会听到有人在低声地骂萧易。
无非是说他空有其表、不负责任一类的话。
出乎意料的是,我才刚出府,便又收到一张手帕。
依旧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我来了。」
我再抬眸,就看到陆轻衣骑在马上,紫衣潋滟,风骨卓然,正垂目望向我:「别看帕子了,看我,我来了。」
他来得倒快,竟然跟提前备好让人送来的帕子一同到了。
我失笑,觉得他真是好轻狂的一个人。
听闻他之所以被称作轻衣侯,便是因为他名为轻衣。
西陵陛下疼他,为给他封侯想了很多称号,他却没一个看得上的,只是说:「这些太俗,就轻衣吧。」
我又想起那本书来。
却发现那上面好像没怎么提到他。
只说他银钱无数,喜好四处游玩。
大概也因为他同楚琳琅没什么纠葛吧。
陆轻衣来得很明目张胆,丝毫不觉得身为西陵人,明晃晃地出现在京都有什么问题。
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皇子也权当没看到,便任由他在京都横行。
他日日都来寻我,让我带他去街上逛。
我没时间。
他便用银子买。
一个时辰万两银子。
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挥金如土,豪气得很。
这钱傻子才不赚。
我问他:「我们又不熟,你为何要给我帕子?」
他挑了挑眉,有些漫不经心:「看你顺眼。」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信。
再顺眼,也不至于摆出一副迫不及待要见我的姿态吧。
我喜欢看戏,一边拿着他的银子,一边让他陪着我做自己喜欢的事。
一时间,他好像才是那个被雇佣差遣的人。
他斜倚在座上喊我,声音有些慵懒:「纪云意,斟茶。」
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个会这样唤我的人。
别人都只叫我阿意。
很长时间里,我都忘了自己还有这样好听的一个名字。
我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盯着台上的戏子,也没看茶盏,直接就要往杯子里倒。
陆轻衣轻叹一声,按住我的手:「好了,我的大小姐,我自己来。」
我听到这个称呼,怔了一下,然后点头:「行。」
看完戏,下楼的时候,我只顾着跟陆轻衣说话,一不留神撞上了个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轻衣往后扯了一下,带到他身边:「啧,你慢些,撞坏别人就算了,把自己磕伤了可怎么好?」
我正想同他分辩,就听到有人叫我:「阿意。」
这道声音太熟悉了。
我看向对面的萧易,眸子瞬间便冷了下来。
要开口的那句道歉也不用说了。
那天以后,我们其实还见过一面。
他在当日夜里闯进了我的房间,然后沉默地站在我的面前,显得很颓然:「你都看到了。」
我说:「是啊,画得还不错。」
他像是没听到想听的话,执拗地站在原地不肯走。
我悟了,于是又说:「诗也还行。」Ṱū́₊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冷了脸,然后问他:「你还要脸不要?夸也夸够了,别逼我扇你。」
他终于明白了。
我一朝醒悟,对他再没有一丝情愫。
然后他离开了。
我也没再帮楚琳琅跑过腿,一门心思要挣陆轻衣的银子。
却没想到,今日出门竟又撞上了。
萧易是一个人来的。
他头一次用这样不知所措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开口:「我……我来办点事。」
我嗯了一声,扯陆轻衣的袖子:「走吧。」
萧易却突兀地开了口:「阿意,你等等,这附近就是芙蓉酥,我去买来给你吃。」
我的心突然密密麻麻地疼了一下。
有些心疼以前的自己。
陆轻衣的神色沉下来:「芙蓉酥有什么好吃的,本侯给你买金子做的糕点,要不要?」
我被逗笑:「要。」
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那还不快走?」
我说「好」,然后当着萧易的面跟陆轻衣一同下了楼。
侧身而过时,我看到他放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手,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了?
是没有我做借口,没机会靠近楚琳琅了吗?
-10-
楚琳琅打趣我:「其实我瞧着,这轻衣侯倒不错,也宠你,你当初悔了萧易的婚,或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我喃喃:「宠?」
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同我分析。
「是啊,你还不知道吧?他今日托人来问我,你的身契在哪里。」
这样的问题,萧易可从没问过。
我失笑:「那姑娘怎么说的?」
楚琳琅回我:「我自然是实话实说,说你并没有身契,你不是什么丫鬟,是我妹妹。」
我被这句「妹妹」戳中心房,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靠了靠:「姑娘。」
是啊。
当初我险些被人毒死,是她救了我。
她待我,恩深似海。
没多久,五皇子终于入主东宫,成了太子。
我在书里也看到过的。
楚琳琅会一路平顺,当太子妃,再成为皇后,荣华加身,凤仪天下。
她会得到一切她想要的。
因为她是楚琳琅啊。
骄傲又厉害的楚琳琅。
他们的大婚之日也来得很快。
我为楚琳琅穿上了嫁衣,然后送她出嫁。
太子府上,却有人对楚琳琅提出异议,说她仪容不堪,不能为妃。
然后楚琳琅掀了盖头。
不复从前的普通,是一张绝美倾城的面容。
很快又有人认出来。
这是传闻中的鬼谷谷主、医圣传人。
可医死人,肉白骨。
于是有人说:「难怪,她那日能让老首辅醒来。」
「原来她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被世人寻了多时的医圣传人,这样一来,一切便说得通了。」
「这样的女子都不堪为妃,那天下间,再没什么女子配了。」
这些我早在书上看到过,也不怎么意外,只是觉得,她确实配得上。
所有人惊艳的目光都放在了楚琳琅的身上。
可这些目光里,却没有萧易的。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目光有些怔愣。
我淡淡地移开视线,然后听到身侧的陆轻衣问我:「今晚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今日高兴,想饮香云楼的罗浮春。」
他点头:「行,我让人去准备。」
萧易的眼神黯淡下来,很快又侧过头,没再看我。
-11-
我没跟着楚琳琅去东宫,而是准备回鬼谷。
那里有很多我认识的人。
我在陆轻衣那里赚够了银子,然后都留给了楚琳琅,告诉她:「这是我给你的嫁妆。」
她领了这份心,尽数收下,然后戏谑问我:「轻衣侯若知道贿赂你的银子最后都到了我这里,不会气得跳脚吧?」
我想起陆轻衣一掷万金的模样,摇了摇头,然后说:「不会。」
陆轻衣没了用途,我也就没再管他,直接骑了匹马就往鬼谷去。
他这次却是真的被气得跳脚了,一路马不停蹄地追上我,然后问我:「纪云意,你这是什么意思?卸磨杀驴?」
我想了想,认真地点头:「好像是的。」
他咬牙切齿:「那我不管,从今日起,我要当你鬼谷的座上宾。」
我掀了掀眼皮,看向他腰间的荷包。
「可以啊。」
「不过我们这养一个人很贵,一顿饭一千两,一间屋子就更……」
他捂住我的嘴,然后颇有些气急地应下来:「行,我知道了,一日万两,我付,倾家荡产也付。」
我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
他这副样子,倒像在跟女子提亲,然后不耐烦地全都应下来,说:「行,只要能娶你,我出,倾家荡产这银子都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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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过了一年半。
有消息被太子府的人带了过来。
楚琳琅要生了。
我高兴极了,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让人准备马匹:「我要回京都一趟。」
陆轻衣在旁边幽幽地看着,有些不大乐意:「你不是讨厌他吗?」
我问:「谁?」
他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回我:「萧易。」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是回去见楚琳琅,又不是寻萧易。
陆轻衣抬眸,抿了口茶:「哦,你不知道吗?这次太子府来捎口信的人是他。」
我的兴致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好晦气。
果然,这话落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找我:「意姑娘,那位太子府来的大人说要见你。」
我闷闷地应声:「不见,让他滚。」
门外的人为难起来:「可那人说了,他有要紧的事同你说,请你务必见上一见。」
我随意应付道:「那这样,你去把今日给旺财准备的吃食端给他,他若是吃了,我就去见他。」
旺财,是我身边养的一条狗。
其实旺财吃得也不错。
可萧易这人有些心高气傲,必然不会吃狗吃的东西。
陆轻衣笑得有些停不下来,看起来很高兴。
我有些无语:「再笑,等会脸抽筋了我可不管你。」
陆轻衣眨了眨眸,唔了一声:「行,听我们意意的,不笑了。」
他这人……
我可没忘了,第一次见面,他喊我「小丫头」呢。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萧易吃了那碗饭。
不得不说,我很震惊。
这么一来,还真是挺想见见他的。
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刚吃完旺财午饭的萧易,脸有没有涨成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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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迈步进来的时候,萧易的手上正端着一杯茶,他神色很冷淡,英俊的面容半遮半掩,似乎在看杯壁上的花纹。
我笑他:「方才给你的吃食,滋味还不错吧?」
他不置可否,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盏,然后对我说:「阿意,我来接你回去了。」
我没笑话到他,得不到想象中的趣味,有些意兴阑珊:「不用你接,我本来就是要回去的。」
他沉眉:「阿意,你当初问我,敢不敢指天誓日地说一句喜欢你,我现在有答案了。」
我的目光淡淡地扫向他,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就是你要同我说的事?」
他点头,很坚决:「是。」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早就不想听了。
萧易嘛,果然是个贱骨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他又想起什么来,指了指一旁的茶盏:「这是陆轻衣送你的吧?」
我看了会,暗暗地想: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把这个给萧易用!
真是糟蹋了。
不过这确实是陆轻衣送我的。
据说全天下只有这一个,很是珍贵,他砸了不少银子才到手的。
他笑了一下,看着我:「我都听说了,这一年多来,陆轻衣一直陪在你身旁,可他身份尊贵,来日迟早要配西陵的贵女,他不会娶你的,你跟我走吧,我来之前已经同太子说好了,等回去以后,我便另立门户,然后迎你过门。」
我恨不得一脚把萧易踹飞。
他凭什么来指摘我的事?
我冷笑:「谁跟你说我要跟陆轻衣在一起了?我不过觉得他很有意思,解个闷罢了。」
这话说完,空气静默一瞬,萧易哑了声。
我这才提步往外走:「你最好早点滚,不然我让人来撵你。」
萧易还算是个识趣的人,没等我让人赶他,便离开了鬼谷。
可陆轻衣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开始闷闷不乐起来。
不过我也没什么空管他,一门心思要回京都看看楚琳琅。
可回京的路上却遇上了叛军。
是前太子手底下的人。
他们认出了我,知道我同楚琳琅情谊深厚,便想抓住我,也好多一重保障。
我跟陆轻衣被堵在山林处,他引走了大半的人,可双拳难敌四手,我很快便落了下风。
紧要关头,是萧易推开了我,然后拔剑杀了那些人。
可他却生生受了一刀,右侧的胳膊断了。
我看着触目惊心的红色,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陆轻衣回来以后看到这一幕,也沉默了很久。
我看着萧易,却没管他的伤,只说:「从今往后,你不欠我的了。」
他面色全失,没了前几日见面时候的淡定从容,看了我跟陆轻衣很久,才颤抖着唇点头说「好」。
听到这句「好」,我转身就走。
陆轻衣跟上来,试探开口:「不管他了?他伤得好像有些重。」
我摇摇头,觉得他口是心非:「你想管的话就自己去吧。」
他自然没有这样的好心,哦了一声,便再也没提过类似的话了。
我紧赶慢赶,到京都的那一日正好赶上楚琳琅临盆。
太子急得眼角都泛红了,在门外连连踱步。
书上说了,她这一胎会很顺利地产下个男孩。
我本来不怎么担心的,看他这样,也莫名开始焦躁起来。
不过好在,一切确实很顺利。
楚琳琅生下了皇长孙,取名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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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京都逗留了很久,这才准备离开。
陆轻衣拉着缰绳问我:「回鬼谷?」
我摇了摇头ťŭ̀⁶:「不是。」
他沉默片刻,挑眉:「那你说,去哪,本侯都奉陪。」
我在日色下仰头问他:「我那日同萧易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他的眉心深锁,许久,才嗯了一声。
「我只是觉得你有些意思而已,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搭伙玩乐罢了,现在我想到处走走,你也别跟着了,我们该散了。」
他嗤笑,紧紧地盯着我:「纪云意,这么多天了,我都快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你干嘛又旧事重提?」
我沉默下来,没回他。
他轻轻叹了一声:「你只是不信我罢了。」
「你觉得我跟在你身边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者认为我别有所图,对吗?」
我抿唇,莞尔,也没避讳:「对啊。」
他侧眸,神色有些风轻云淡:「可我早见过你。」
「什么时候,在哪里?」
他说:「跟西陵使者来这里的前三日,在梦里。」
「我看着你从青葱少女到年华老去,后半生所托非人,郁郁而终,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样貌,没有不来见你一面的道理。」
我的心猛地一跳,看着他俊雅无双的脸。
蓦然间想起这一年多来同他发生的种种,也想起那日同萧易的大婚。
按书里说的,那幅画其实并没有被我看到,而是被放在了暗格里。
若不是看到那幅画,我或许不会知晓一切。
所以我问他:「那幅画?」
他目光清亮,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我找出来的。」
他知道我在那个时候会去萧易的屋里。
所以早就把画找了出来,只待我发现。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上了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Ŧű₌那你为何不早说?」
这样的陪伴,我如何会不心动呢?
只是跟以前比起来,到底要谨慎了很多。
所以不肯轻言,不愿交心。
他有些委屈:「这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谬,我怕你不信。」
我扬鞭,轻笑一声,策马往前疾驰,裙裳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陆轻衣,你追上我,我就信你。」
后来槐松正翠,冠盖如林,我见回文万字,山水重重,却再没听到过萧易的消息。
作者:别来春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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