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寺庙暗墙内的妇人送了一封信。
第二天全家得到了贵人的恩赏。
夜里,一群黑衣人闯进我家屠杀满门鸡犬不留,却独独留下了我。
我帮忙送信的贵人,探亲归来的永安侯夫人手指勾起我的下巴。
一杯鸩酒结束了我的这一生。
我重生在刚扒开寺庙狗洞的那一刻。
洞内一名脸上挂满青紫的妇人惊喜地望着我。
「小姑娘,你帮我给永安侯府送一封信,事后定有重谢。」
我眨眨眼,挥手用杂草将狗洞原样盖好,确认没人发现后,悄悄回了家。
-1-
前世我就是听信了这人许诺的好处,依言将她用血写在布片上的信交给了永安侯府的赵嬷嬷。
当天京城里就传来罗岚寺有淫僧的消息。
据传,十几年来,这些淫僧偷掳了几十名女子囚禁在寺院深处的密室内供他们玩乐。
这些女子若是怀孕,孩子一生下来就被丢弃在废井中。
这些淫僧胆大包天,掳掠的据说还有不少权贵富户的夫人小姐。
第二天,我们一家就接到了永安侯夫人送来的赏赐,黄金百两。
同那妇人的承诺分毫不差。
晚饭的时候,爷娘兴奋地在饭桌上规划家里的未来。
打算在城北买座一进的小院子,再将阿弟送进学堂上学。
我和阿姊也有了丰厚的嫁妆可以寻个好儿郎。
一家人伴着美梦入睡,却被半夜闯入的黑衣人砍杀而死。
这群人训练有素,杀人干净利落,一刀一个人头,唯独留下了我。
我眼睁睁看着至亲的人头一颗颗滚落在身旁,眼中流下血泪。
「为什么!为什么!」
我被人打晕带到一处精致的小院。
托我送信的妇人在赵嬷嬷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此时的她身穿绫罗,脸上的青紫被厚厚的白粉遮盖,乌发被挽成高高的发髻用一支镂金镶绿宝石孔雀宝钗固定,贵气逼人,那还有之前的狼狈。
她染着血红丹蔻的手指轻挑起我的下巴,眼中满是疯狂和狠戾。
「就凭你这样的低贱之人也配做我的恩人?那我就许你一家在地底享尽荣华。」
一杯鸩酒结束了我这一生。
-2-
鸩酒穿肠肚烂的痛苦伴随着意识的消散而消失。
从黑暗中醒来,我重生在刚扒开寺庙狗洞的那一刻。
洞内一名脸上挂满青紫的妇人惊喜地望着我。
「小姑娘,你帮我给永安侯府送一封信,定有重谢。」
我眨眨眼,挥手用杂草将狗洞原样盖好,确认没人发现后,悄悄回了家。
可七天后,京城还是传来罗岚寺有淫僧的消息。
这次据说是永安侯世子接探亲归家的永安侯夫人,顺路去寺庙为老侯爷祈福时无意间拾到了某位被困女子的求救信,这才发现了淫僧的恶事。
永安侯世子亲自带兵围剿了罗岚寺,并将寺里的恶僧屠戮殆尽,只是寺庙里被困的女子全都被淫僧为掩盖罪证所杀,可怜可叹。
因为这桩义举,圣上还亲自嘉奖了永安侯世子,并封永安侯夫人为三品诰命。
我这才得知,永安侯夫人原来自小就养在太后身边,同当今圣上情同兄妹。
难怪她被淫僧折辱这么多年,永安侯都不介意。
得知这些消息后,我心中隐隐不安,匆忙回到家中,见爷娘、阿姊、阿弟安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求阿爷今晚带着我们一家人出城,阿爷斥责我无理取闹。
阿娘说我闹小孩脾气。
阿姊将我偷偷拉到一旁,手心里变出几粒松子糖,「乖莲儿莫闹爹娘,这些你自己悄悄吃,莫让阿弟瞧见了。」
我反手拉住阿姊的手,「阿姊,今晚你带着阿弟去隔壁黄婆家借住一晚可好?」
最终在我的撒泼打滚之下,阿姊抱着阿弟去了隔壁黄婆家。
夜半三更,一群黑衣人同上世一样闯入我家。
躲在床底的我抖着身子,听见爷娘临死前的惨叫。
最终我被人从床底拖出来,带到永安侯府的那间小院。
永安侯夫人如同上世一般出现在我面前,染着血红丹蔻的手指轻挑起我的下巴,眼中满是疯狂和狠戾。
「就凭你这样的低贱之人也敢拒绝我,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这就让你看看拒绝我的下场。」
阿姊和阿弟被人丢在我跟前,她们的眼中满是惊恐。
我再次看着亲人的头颅在眼前砍落。
似是被眼前的鲜血刺激,这次我被永安侯夫人用匕首生生捅死。
-3-
再睁眼,看向洞内脸上挂满青紫的妇人,我接过了对方手上那封信。
看着带有血书的布片化为灰烬,我拍拍手,提起今天采摘的菌子回到家。
阿娘正在灶屋里烧饭,院子里阿姊正坐在板凳上做鞋。
见我回来,阿姊朝我招手,「莲儿,快来,试下阿姊给你做的这双鞋是否合脚?」
映着落日晚霞,阿姊的周身柔和得镀了一道光晕。
我上前扑到阿姊的怀里,搂着她的腰,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阿姊,这次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有了前两次的经历,此后每天我都缠着阿爷,让他进城的时候带上我。
阿爷上工后,我就做男孩打扮,流连于各个茶馆探听有关永安侯夫人的所有消息。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豪门显贵的八卦就是最好的下酒菜。
也让我打听到了不少真真假假的消息。
比如永安侯夫人的真实身份是长公主的私生女。
永安侯年少时曾有意中人,但迫于长公主的势力只能娶永安侯夫人入门。
据传永安侯夫人性格跋扈,为人刻薄,善妒,凡是和永安侯亲近过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
其中就包括永安侯年少时的青梅,太子太傅家的幺女沈清澜。
沈清澜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因才貌无双是无数少年的梦中人。
可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却在去寺庙礼佛的途中被山匪掳走,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在城门口发现。
当天夜里,沈清澜就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关于这件事众说纷纭,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事与永安侯夫人脱不开关系。
但有一点肯定的是,永安侯夫妻不睦,不然永安侯夫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妾和永安侯闹翻,回家祭祖好几年都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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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家人惨死时的样子成为我每日的梦魇。
我知道,只要永安侯夫人这个隐患不除,危险就随时会来。
我也曾想去罗岚寺将这妇人杀了一了百了。
可我不仅年幼还是女子,最大的可能是人没杀到,自己也陷了进去。
第二天我黑着眼圈拿着一壶灯油悄悄来到罗岚寺后山。
待亲眼看着寺庙燃起熊熊大火,我才循着小路偷偷溜下山去。
忐忑不安中熬到第二天,我强忍内心的焦灼跟着阿爷进城。
果然,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罗岚寺昨天那场大火。
大家还提到了永安侯夫人,她没死,只是容颜被毁!
这一世,因为事发仓促,救火的人太多,没人替她遮掩,被淫僧藏为禁脔的事闹得人人皆知。
我惊慌失措地找到阿爷,让他快些回家带阿娘他们离开。
向来温和的阿爷斥责我不懂事,让我一个人回家。
回到家后,我哭着求阿娘赶紧带着阿姊和弟弟离开。
若是不离开,今夜将有灭门之祸。
可众人皆以为我撞了邪,发了失心疯。
我哭跪在阿姊面前,「阿姊,你相信我,今晚一定要抱着弟弟跟我离开,不然我们全家会死。」
阿姊温柔地替我擦去眼泪,「乖莲儿莫闹,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绝望的我在大家都熟睡后,抱着弟弟偷偷从狗洞溜出了家。
望着家里燃起的熊熊大火,我抱着弟弟仓皇而逃。
一双大手冒出来揪住了我的脖颈,将我和弟弟丢进燃得正旺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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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从皮肉灼烧的痛苦中醒来,鼻尖似乎都还萦绕着皮肉烧焦的香味。
接过妇人递过来的信,我小心地放在怀中藏好。
这一世我不再只为活命,我要让永安侯夫人生不如死。
这次我将信交给了永安侯。
我没想到自己只是说有永安侯夫人的消息就能见到永安侯本人。
惶恐地跪趴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动不安。
绣着金线的皮靴缓步踱到我跟前,温和醇厚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
「那封信在哪?」
没错,我临时改了主意,只将永安侯夫人在寺里的事告知了永安侯的心腹管家萧庆。
这一次,我赌对了。
永安侯果然不想他夫人回来。
以那封信为筹码,我成了永安侯府的第二位妾室。
第一位早在永安侯夫人探亲离开前因和外男通奸被沉了塘。
当我被一顶小轿从家中接走时,阿爷黑着脸坐在院子里抽旱烟,阿娘、阿姊哭得泣不成声。
只有年幼的弟弟不谙世事,捧着一腚银元宝笑得开怀。
走之前我让阿爷、阿娘去城北买座一进的小院子,再将阿弟送进学堂。
如今阿姊有了丰厚的嫁妆,可以寻个好儿郎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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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侯府里暂时没有女主人,从侧门抬进侯府后,我就被安置在一个种满修竹的院子。
我不识字,通过带我过来的婆子介绍,才知这院名叫「绿卿苑」。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交易。
可永安侯他似乎不这么认为。
夜里,永安侯萧霏一身酒气地闯入我房。
他将我温柔地揽入怀中,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栗。
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我知道成为一个男人的妾会失去什么,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潮湿温热的鼻息在脖颈上激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萧霏的头枕在我脖颈旁睡了过去。
我Ťúₑ睁眼到天明,一夜无事发生。
-7-
那夜过后,萧霏只要无事,几乎夜夜都来我这里过夜。
白日时,他还颇有雅兴地来绿卿苑教我识字书写。
每每这时我都百般逢迎。
可萧霏却说:「莲儿,你不必如此,如今你就是侯府的女主人,不用如此拘谨,那些下人若是敢给你脸色,尽管跟我说。」
于是我在萧霏的安排下,在绿卿苑管起了永安侯的家,尽管我大字都不识几个。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自有熟悉老练的嬷嬷从旁协助,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福贵安逸的日子迷人眼,我时时心中警醒自己。
这一切都是那封信换来的。
永安侯夫人楚思宁还没死。
侯府Ṱúₓ虽然很多年都没有女主人,但后院却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水泼不进一滴,也漏不了半分出去。
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暗中盯着,我谨言慎行,用心摩挲萧霏的喜好。
比如他最喜欢我穿白绿色调的衣裙,他不喜我戴太多金银珠钗,说这些太过俗气。
他最喜欢执着我的手,在桌案上书写描画。
情动时,他会在我耳边低喃「卿卿」。
这声「卿卿」缠绵悱恻,让人想入非非。
每当这时我都耳珠微红,侧低着头羞赧不堪。
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
右侧的耳珠突然被一股湿热包裹,羞惊得我忍不住往左微偏了下身子。
耳珠一凉,我心中随之一惊,在那人没离开前,忙转身抱住萧霏的腰,头埋在对方胸前,羞涩低吟道:「请侯爷垂怜。」
「呵~」
萧霏的声音依旧温和醇厚,但没了情。
敞开的门吹进来的凉风吹醒了愣怔的我。
这其实也是个机会。
虽然很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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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约半刻钟,我才失魂落魄地从萧霏的书房回到绿卿苑。
就是侯府中人,也少有人知道,外院的侯爷书房有道暗门直通内院。
加上每次萧霏和我相处时都不喜旁人在侧,因而当我红着脸从暗门中出来时,照顾我的林嬷嬷只是略微有些讶异我这次回来得有点早。
侯府的下人这点很好,从不打探主子的事。
这夜,萧霏没有来。
第二夜,萧霏还是没有来。
第三夜。
……
直到萧霏连着七天没来我这里过夜,除了林嬷嬷,绿卿苑里的下人对我的态度多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尤其是一直贴身伺候我的大丫鬟抚夏。
日常起居照顾怠慢不说,每日里借着训斥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讥讽我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就是披上绸缎,山鸡也变不了凤凰。
珠匣里的首饰越来越少,明知道是谁拿的,我却不敢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
衣着华贵的赵嬷嬷领着一众仆役气势汹汹地闯进绿卿苑。
看到身着水绿衣衫,端坐在院内赏花的我,赵嬷嬷神色微怔,旋即讥讽道。
「这就是新来的莲姨娘,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这主母茶都没敬过,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住在这于礼不合。」
「来人,还不快把莲姑娘请到客房,等主母归来行了妾礼再做安排。」
言毕,赵嬷嬷使了个眼色,两名壮妇上前一人架住我的一只胳膊。
得到消息的萧霏刚踏入院中,就见我被人拖拽在地,鬓钗凌乱,水绿的衣裙满是泥污。
「住手!」
上前将拖拽我的壮妇一脚一个踹到一边,将我搂在怀中,语气中隐含恼怒。
「赵嬷嬷,我敬你是夫人身边的老人,才给你几分脸面,到纵得你不知尊卑了?」
赵嬷嬷面不改色,对着萧霏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福礼。
「禀侯爷,夫人一直未归,原因想必您比老奴清楚。老奴不才,能有今天全凭贵人恩赏。即使跟着夫人从宫里来到侯府,也一直谨遵贵人教导,本本分分,不敢逾矩半步,更不敢以下犯上。」
「你!」
到底萧霏还是忌惮赵嬷嬷特意加重语气提到的那位「贵人」,哼了一声,抱着我出了绿卿苑。
从那天以后,我从绿卿苑搬到了萧霏书房旁边的厢房里。
原来这偌大的侯府内院,即使没了主母,萧霏也做不了主,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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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出来的第二天,我从新安排过来的小丫鬟翠蝶口中得知抚夏被活活打死的凄惨下场。
待见我脸色吓得惨白,小丫头这才停下话头,心满意足地离去ṱū́ₓ向赵嬷嬷讨赏。
她其实不知,这已是我第三回听她讲述扶夏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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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我被萧霏冷落后,一直有上位野心的扶夏按捺不住了。
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扶夏身为侯府的家生子,又是侯老夫人身边长大,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但样样使得,心比天高。
只是迫于侯府主母的威压和上任妾室的下场,这才收拢了心思。
时隔多年,主母一直未归,侯府早有传其死了的谣言,加上我这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女子上位成功,让一直蹉跎未嫁的扶夏看到了希望。
她的那些小心思在我面前没有丝毫遮掩,可惜萧霏的眼中从未看到过她。
其实萧霏的眼中也从未看过我俞莲儿,他只是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沈清澜。
沈清澜字绿卿。
扶夏不知,即使再漂亮的颜色对于这些上位者而言,也只是家里养的毛色漂亮的一只牲畜罢了。
对,就是牲畜,连宠物都算不上。
谁会在意鸡圈里一只毛色鲜亮的鸡呢?
扶夏不懂,她以为自己手上有了筹码,用从我这里偷走的首饰去贿赂赵嬷嬷。
萧霏送我的衣裳首饰,全是依照沈清澜以前穿过的样式打造,上一次出现在赵嬷嬷眼前还是在那位被沉塘的小妾身上。
赵嬷嬷是永安侯夫人楚思宁从宫里带出来的老人,怎会被她巧言哄骗。
先是叫人将她打得半死,问出我的底细,就带人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绿卿苑。
那一次,萧霏没能及时赶来。
我被赵嬷嬷灌了药后,让人用冰冷的井水浇透关进了柴房。
在我发着高烧,却冷得浑身打颤的弥留之际。
小丫鬟翠蝶悄悄溜进柴房,告诉我扶夏的事,结尾她模仿赵嬷嬷的语气道:「人天生分三六九等,低贱之人也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该死。」
她告诉我,贵人的赏罚皆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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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我没有避开萧霏的亲热。
缠绵一夜后,我的吃穿用度都上了一个台阶。
本以为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应对赵嬷嬷,谁知扶夏早就托其兄长暗中打探我家中情况,并找到了阿姊。
若说我有七分像沈清澜,那阿姊便有八分。
就这样,扶夏的兄长为了讨好萧霏,以我的安危相逼,让阿姊成了萧霏的外室。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永安侯夫人的花园里。
她被人削去头顶做成花盆半埋在土中,顶上的凤仙花格外鲜艳。
一位与永安侯夫人楚思宁有些相似的雍容妇人,欣赏着手上刚染好的丹蔻,随口决定了我的命运。
「处置前先揭了她的脸,看着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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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我在见永安侯萧霏前,先去找了一个人。
前太子太傅沈泰。
死过几回的我已不是当初那位无知少女,明白自己和家人在这些贵人眼中如同蝼蚁。
在萧霏的书房中,我看到了他帮当今皇帝暗中搜查前太子下落的密信。
沈泰当然不会随意见我一个农女。
通过萧霏汇报给皇帝的密信,我得知不被重用的沈泰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郊外的庄子小住。
我扮作少年样子,故意摔断一条腿倒在他去庄子的必经之路上。
沈泰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良善,没有对我不管不顾,反而遣他的管家过来询问。
我趁机将写好的字条塞入对方手中,并用口型告知他沈泰旁边有奸细。
在我住进Ṫùₒ沈家庄子的第二天,沈泰身旁一名随侍的小厮因为冲撞了庄子里的女眷被乱棍打死。
虽然我找的说辞经不起推敲,但我不仅帮沈泰抓住了一名奸细,且还有送上手的人质在手,这么好的棋子他怎么会浪费。
我相信,在事没成之前,沈泰会把我的家人照顾得很好。
这次我是被萧霏英雄救美带入侯府的,身份是一名来京城投奔远亲的孤女。
背景自有沈泰安排,我只需要扮演好沈清澜的替身即可。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我故意不小心毁了一幅沈清澜的画,惹怒了萧霏。
扶夏果然按捺不住,在我被冷落的这几天偷了首饰去找赵嬷嬷。
只是这次,她偷的可不是仿品。
有次萧霏酒醉,让我斜倚在榻上作画,一时兴起,从暗格里拿出了一支碧玉雕刻的竹簪,斜插在我一侧松挽的发髻上。
经历几世生死和沈家庄子里的特训,相貌同沈清澜有七分相似的我,加上神韵,与对方已有九分相似。
沉沦一夜,萧霏都没注意这簪子被我带走。
自诩忠仆的赵嬷嬷最恨扶夏这种背主小人,不论哪一次扶夏都没得到好下场。
而她的兄长则因为背地里调查我,死于沈泰手下安排的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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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坐在主位上的赵嬷嬷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浑身上下都透着疏冷,若是不明身份的人见了,定以为这是哪家高门主母。
下首,趴跪在地上的我将卑微和惶恐演到极致。
今早醒来,我的床头插着一把匕首。
这匕首光滑锋利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这是把杀人的利器。
联想到小丫鬟说的话,我悄悄跑到内院找赵嬷嬷投诚。
喝了一口茶,赵嬷嬷这才开始打量我。
「你说,有重要的事同我说?」
「是,我知晓主母大人的下落。」
哗啦,精美的茶盏从桌上跌落。
顾不得被茶水烫红的手腕,赵嬷嬷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拽得脖子后仰。
「把你知道的细细说来,若有丝毫欺瞒,我让你生不如死。」
终于,我再次见到了那位美妇人。
梁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长公主楚怀玉。
上一世将阿姊做成花盆取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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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Ṭű⁷闻,楚怀玉性格乖戾,喜怒无常,前后三任驸马无论何等身世背景都被她生生虐死。
若不是永安侯夫人楚思宁同她长得过于相像,没人能想到,这样一个女子竟然会为男人生子。
「你知道阿宁在哪?」
长长的指甲死死扣住我的下巴,仿佛要嵌入血肉。
我的脸被迫抬起。
楚怀玉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神色,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手,扔在我脸上。
「若你说得有半分出入,我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同年,梁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前太子楚祁竟然没死,在西北起兵要拨乱反正。
当今皇帝楚鹊上位后,先是为太后修建长寿殿,后又为其重修陵寝,导致国库亏空。
后又纵容长公主骄奢淫逸,残害忠良,买卖官职,宠信谗臣,早就民怨沸腾。
因此楚祁振臂一呼,四海皆应。
当他兵临城下那一刻,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是长公主大开了城门。
据说那天正南门大街上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楚祁上位后派人洗刷了七天七夜才将血迹清洗干净。
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过。
长公主知道这次事不可为,还想复制上次的从龙之功,只是楚祁不是楚鹊,结果与预想相差太多。
太傅沈泰辅佐有功任右相,长公主楚怀玉和太后分别被赐白绫鸩酒了却一生。
永安侯夫妇街头凌迟而死。
被人砍去四肢,戳瞎双眼养在大瓮里的我,听到这里,喉咙发出「嗬嗬,嗬嗬」的怪声。
小丫鬟翠蝶将打听到的消息说完,面露不耐道:「好了,能探听的我都同你说了,最值钱的宝贝到底藏在哪,你快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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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长公主其实是楚祁和沈泰制定的一个计策。
他们以我家人为威胁,让我将长公主引出城。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因为他们只是想与长公主做笔交易。
我将永安侯夫人楚思宁在罗岚寺的事情告知。
因晚了一年才被解救,永安侯夫人回来的时候挺着一个大肚子。
此事涉及皇家颜面,因而永安侯夫人回来的事无人知晓。
鼎盛的罗岚寺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山匪屠戮殆尽,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长公主和永安侯夫人将我削去四肢养在瓮中,每日折磨泄愤。
她们不知道我其实是故意为之。
身为农女,我一不识字,二不识人,三不识朝堂政事,我只是大人物Ťúₜ手中的一个玩物和棋子。
于是这世我以身入局,用这世之命,换下世先知。
我借助萧霏从他那了解朝堂关键人物及其之间的关系,留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大事。
被困后,又用提前藏在侯府各处的金银以及萧霏送我的珠宝首饰,换取小丫鬟翠蝶每日给我讲述外界发生的大事。
为了这些金银,京城内乱之时,小丫鬟翠蝶冒死将我藏了起来。
在找到最后的宝贝碧玉竹簪后,我让翠蝶用一把匕首结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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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面对洞内脸上挂满青紫的妇人,我露出了甜甜的笑。
妇人眼中闪过狐疑,但还是将写了血书的布片递给我。
下山回到家中,在入院门那一刻我突然晕倒在地。
阿爷请来的大夫扎针过后,我缓缓睁开双眼,面对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我冷声道:「明日酉时,你孙子会在村东边的一棵槐树上摔下来,摔断左腿,切记要用木板固定休养半月,否则终身是个瘸子。」
说完我眼白一翻,再次晕厥过去。
家里一阵兵荒马乱,过了盏茶功夫我才幽幽转醒。
此时老大夫已走,阿姊说我中了癔症,阿爷去帮我拿药了。
第二天晚上,老大夫突然跑到我家中,问我为何知道他孙儿会从槐树上摔下来。ẗų₅
我说昏迷中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在梦中告诉我的。
通过我的描述,他激动地说一定是太上老君显灵。
阿爷阿娘都笑他魔怔了,老大夫并不是正经大夫,年少时曾在医馆做过杂工,识得了一些药草,偷得了几针针法,日常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他看,久而久之就尊称其老大夫。
老大夫因为会几手治病的本事,人缘极广,很快太上老君在我身上显灵的事就由他口传了出去。
又过了半月有余,我对着一起耍的桂妞道:「明日你阿爷上山,让他不要去山林北面,那里有头黑熊,否则会被熊瞎子咬死。」
桂妞拉下脸,「不许你咒我阿爷。」扭头回了家。
第二日傍晚,村头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阿弟蹦蹦跳跳地跑进院子。
「桂妞姐的阿爷猎了只黑熊,有半间屋子那么大。」
直到敲锣打鼓的队伍走到我家门口,桂妞的阿爷将最珍贵的熊掌送与我,众人才知道他正是听桂妞转述我说的那些话,今日上山不仅带了六个人,准备充足,特意往北山走,果然发现了黑熊的踪迹。
只要一想到他原本是打算一人去那里取陷阱里的猎物,心中就是后怕。
之后,我又预测了村长儿子考上童生,这一届的状元姓童。
我是太上老君座下仙童转世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我家围满了四处前来求断言的人。
我告诉他们,如今我是凡人之躯,一个月只能断言一次,且随缘,无缘者不断。
之后,凡是有缘者,我断言皆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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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年,我终于等到了我要等的人。
第一个上门的不是长公主,竟然是沈泰。
有意思的是,他不问任何事,只是同我喝茶、下棋、聊天。
一来二去,我们竟有了忘年交的友谊。
得亏我死的次数够多,前几世为了更像沈清澜,如今也能写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还有一手不错的棋艺,对诗词文章也有个人的一番见解。
只是其中处处都有沈清澜的影子。
这些若是放在任何一个官家小姐身上都不稀奇,可偏偏我是一个在十四岁之前都还不识字的农家少女,且家中无一人识字。
这一切都被人归咎到了太上老君座下仙童转世上。
有了沈泰的庇护,我家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阿弟被送到沈家的蒙学读书。
阿爷和阿娘也不用四处帮人做工,依照他们的心愿,在京城开了间小小的点心铺子。
阿姊也说了上好的亲事,对方是沈泰一个农家出身的学子,品学兼优,如今已是秀才。
今年九月,是梁国最热的一年,我却放出了断言。
「京城十月飘雪,饿殍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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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言一出,不少百姓都人心惶惶,大家开始疯狂囤粮。
京城粮价飙涨。
沈泰的政敌跳出来,指责对方借我妖言惑众,扰乱民心。
天牢中,我见到了长公主。
她还是如前世见到那般奢靡。
未免牢狱的地污了脚,貌美的婢女从入口开始一路铺了厚厚的地毯,地毯上又铺满了厚厚的花瓣,只因她嫌这里的空气污浊。
地毯两旁每隔一丈皆设有冰盆降温,其间有个犯人因为贪图凉快凑近冰盆,被长公主的侍卫当场斩杀。
喜洁的长公主这次倒没嫌弃污浊,反而夸拿侍卫拔刀时溅出的血花优美。
隔着监狱的栏杆,长公主高高在上俯视我。
「听闻,你能断言?」
「是的,长公主殿下。」
「虽然你这张脸我很不喜欢,但你若真如传闻中断言那般准确,我可以赐你个体面。」
我抬眸看她,眼神无悲无喜,无惧无忧,只剩漠然。
「长公主是为永安侯夫人而来吧。」
「大胆,长公主的心思也是你这等人能随意揣度的!」
随侍在旁的嬷嬷呵斥的同时,我的脖子上多了一把长剑,剑身光华幽暗,是把杀人的好剑。
血顺着我的脖颈流下,我依然端坐,眼色漠然。
长公主轻笑一声,「果然是能言善断。」
「我和宁儿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你们太过大惊小怪了。」
「莲仙童,就给我断断吧。」
我冷声道:「本月断言次数已用,请公主下月底再来吧。」
「大胆!」
脖子上的长剑入肉半分,长长的血线顺着脖子染红了我身上的白衣,我端坐的身子未动半分。
长公主眯了眯眼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莲仙童在这里好生静养,本宫下月再来。」
那日长公主走后,我所在的这层牢狱,惨叫声此起彼伏,除我之外,所有犯人皆被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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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景六年十月刚入,原本炎热的京城骤然转凉。
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将整座京城化作琼楼玉宇。
「莲仙童」之名传遍梁国。
皇帝楚鹊亲自接见我。
望着眼前厚重的宫墙,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不疾不徐地跟在引路太监身后。
我终于来到了梁国权力的顶端。
关于这场百年不遇的雪灾,皇帝问我何解。
我当着所有朝臣的面答道:「血祭!」
满朝哗然。
有人说我妖言惑众,有人说有伤天和,有人说我是邪魔外道。
我被再次押入天牢。
深夜,皇帝带着近侍到访。
密聊一个时辰后,皇帝满意离去。
永景六年十月十五日,皇帝带上除太后外的所有皇亲前往罗岚寺祈福,希望通过诚意感动上天早日停下这场大雪。
罗岚寺方圆十里都被清场,寺内排列打坐,口中念念有词的罗岚寺和尚还不知道,自己就是血祭的祭品。
当皇帝的近卫将刀剑横在主持的脖子上时,长公主楚怀玉脸色变了。
「皇兄,你这是为何?」
「为何?还不是这罗岚寺表面上是佛门清静之地,实际上藏污纳垢。天子脚下竟敢做下此等恶事,害我国运,只有拿他们祭天才能让上天收回惩罚。」
长公主强笑道:「怎么会,据我所知这寺的主持慧缪大师最是德高望重……」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一队禁卫军押着几名武僧,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妇人走过来。
其中一挺着肚子的妇人,见到长公主那一刻突然哭着朝这边扑来,「娘,我是宁儿啊!」
谁能想到,永安侯夫人楚思宁竟然是长公主楚怀玉同和尚慧缪通奸所生。
而这慧缪也是个奇葩,他为人好色纵欲,但除了长公主为他产下一女,就再无所出。
慧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想出将自己女儿绑进寺庙内让自己徒弟和其生子来传宗接代的想法。
也正是因为此,长公主虽然知道罗岚寺的勾当,在永安侯夫人楚思宁失踪后,遍寻京城都没想过慧缪竟会掳走自己的亲生女儿。
长公主一家团聚,皇帝激动又兴奋。
他没想到我竟然料事如此之神。
血祭最重要的一环扣上了。
那就是需要皇室血脉的一家三口来平息上天的怒火。
长公主违背伦常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毕竟没有像今天这般摆在大家眼前。
仗着有从龙之功和太后撑腰,除了皇帝,所有皇亲都吃过她的亏,而明眼人都已猜到皇帝特意带上皇亲家眷来此的目的,因而没有任何人对她施以援手。
见皇帝心意已决,长公主对皇帝怒斥道:「要不是我娘,你怎么会有今天,若不是……」
太监总管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将长公主堵了嘴,未免意外,慧缪和永安侯夫人也没放过。
「呜呜呜……」
这时,永安侯夫人楚思宁才发现皇帝身后的我。
我微笑对着长公主母女道:「这是上天赐下的恩赏,尔等下世必有福报。」
我亲手点燃祭台下的木柴,看着熊熊烈火将这群畜生燃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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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皇帝还想以罗岚寺自愿祭天为天下请愿来解释寺内僧人尽屠之事。
我哪能让这些恶人美名加身,在我的劝说下,改为罗岚寺众僧乃敌国奸细,在皇帝祈福时想行刺杀之事,长公主以身相救,不幸身亡。
深宫内病重的太后得知长公主死了的消息,一命呜呼。
永景六年十月二十九日,雪停天晴。
楚国多了一位女国师,俞莲。
没Ţū́⁻了太后和长公主挟制,皇帝楚鹊做事越发恣意, 不顾灾情还没得到缓解,就要再加赋税建设摘星楼。
他要我断言楚祁的下落。
摘星楼落成那日, 我在楼顶打坐一天一夜,得出断言。
「龙出西北。」
三日后, 前太子楚祁在西北举兵。
《讨楚鹊檄》中历数楚鹊当年连同文贵妃和长公主楚怀玉如何毒杀亲父,弑兄, 在位期间任用奸佞, 残害忠良等罪行。
前太子楚祁竟然没死, 在本就不稳定的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楚祁在西北起兵,也让皇家的一桩丑闻公之于众。
楚祁楚鹊原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楚鹊不甘心一直居太子楚祁之下, 联合文贵妃母女弑父杀兄夺权。
因此楚祁振臂一呼,四海皆应。
当他兵临城下那一刻,这一世城门大开,士兵百姓夹道相迎。
新皇登基后,太傅沈泰辅佐有功,任右相。
朝堂稳定后,我是沈清澜莲花转世的流言四起。
京城的客栈酒肆约好了一般讲起了楚祁与沈清澜的爱情故事。
当年还是太子的楚祁与沈清澜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当时还是永安侯世子的萧霏是太子伴读,三人原本是少年好友。
太子楚祁与沈清澜互相倾慕,爱而不得的萧霏为了一己之私, 泄露了太子楚祁寻访南州的行踪,被楚鹊等人追杀失踪。
沈清澜无意间发现了萧霏和楚鹊的密信被设计杀害。
好在世上自有天道在,不忍世人受这些恶人荼毒, 让本就是太上老君座下仙童的沈清澜在农女俞莲身上转生。
从此佳人再续佳话。
抄家时, 兵卒在永安侯书房中找到沈清澜生前最爱的一支碧玉竹簪,并从中发现了一封密信。
信中内容正是楚鹊等人合谋暗害太子楚祁之事。
全国哗然, 普通民众更是坚信楚祁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不然为何太上老君的座下仙童都下凡辅佐。
不日我就接到了新皇娶我为后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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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圣旨的那一刻, 我心中虽有不甘, 但还是接下圣旨默认了这些传言。
依照他们的安排,我认沈泰为义父,大婚后隐在深宫。
同年楚祁改年号为建武。
建武三年, 我为皇帝诞下一子, 楚谧。
建武六年,楚祁病重, 立楚谧为太子, 左相兼任太子太傅,教导太子并监国。
建武七年, 我以太子年幼, 太傅年迈偶有糊涂为由, 垂帘听政。
期间我大兴民学, 不拘男女, 年满六岁皆可入学开蒙。
京城家家户户为我供上长生牌,百姓称我为莲母娘娘。
建武十年, 我在民间威信日增, 左相沈泰在朝堂上斥责我牝鸡司晨,扰乱朝纲,被激进的青年官员刺死。
紧接着沈泰一党作奸犯科,操纵科举等事被人冒死揭发。
此后朝中沈泰一派旧党抄家的抄家, 入狱的入狱,撤职的撤职。
我趁机安排自己人顶上。
在这世,我终于真正地站在了楚国权力之巅。
再无人能左右我和家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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