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桉极其厌恶我以未婚妻的身份约束他。
为了气我,他故意飙车惹事,极尽荒唐。
我一一替他善后。
直到裴时桉身边出现了一个叫乔语的女孩。
在他为了乔语满城寻找一个普通的蛋饼而缺席我生日宴时。
我做好所有准备,向家里提出更改婚约。
「也不一定非裴时桉不可了。」
想起梦中那个自始至终都对我隐忍爱意的冷漠男人。
我笑了笑,轻声:
「他不是还有个小叔叔吗?」
-1-
裴时桉缺席了我的生日宴。
就在所有人都猜测裴家这位小少爷压轴出场是在给我准备怎样的生日惊喜时。
他只是打来一通电话。
语气散漫:
「今天小语心情不好。她想吃小时候的蛋饼,我在帮她找那家店。」
「连大小姐平时不是最爱经营温柔体贴的未婚妻人设么?想来这点小小的善心和理解应该是有的吧。」
或许是没有想到我会开外放。
裴时桉说这些话时没有一丝伪装。
极尽嘲讽。
也不等我开口,那边电话已经被挂断。
就好像这并非解释。
只是一个通知。
裴时桉在我面前向来如此。
也因此错过了他父亲那一声暴怒的「混账东西」。
「这小子实在过分了!」
他母亲安慰我:「楠楠你别气,我明天就压着他来跟你赔礼道歉。至于那个叫小语的女孩,不过就是外面打发时间的小猫小狗。阿姨和你保证,她绝对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我安静听着,勉强扯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今天是我的生日。
也本应该是正式宣布我和裴时桉婚期的日子。
可很久之前信誓旦旦说会陪我过每一个生日的主角没有到场。
我父母也铁青着脸。
但我知道,他们是在思考该如何利用今天这一场意外来逼着裴家在接下来的合作里让出更大的利。
所以当我提出要退婚时。
不出意外得到了训斥。
一切都和那场梦里发生的一模一样。
「胡闹!」
我爸皱着眉,语气不悦:「连楠,男人在外面有些花花草草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记住你才是裴时桉要娶进门的妻子,何必跟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斤斤计较?」
就连以前无数次对我爸在外找人而歇斯底里的妈妈也劝我不要这么小心眼。
是我小心眼吗?
我垂眸,无声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半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也不一定非裴时桉不可了。」
回忆起梦中那个自始至终都对我隐忍爱意的冷漠男人。
我笑了笑,轻声:
「他不是还有个小叔叔吗?」
-2-
我和裴时桉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
长大后ţṻₖ理所应当地订了婚。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裴时桉开始对我变得冷漠疏离。
他讨厌我的靠近。
更厌恶我以未婚妻的身份来处处管束他。
为了气我,裴时桉做尽了荒唐事。
我不知为他善后了多少次。
也曾看到有朋友劝裴时桉不要对我这么过分时。
面容俊美的青年垂眸倚靠着墙。
指尖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半晌后,他掐灭了烟。
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她不是就爱干这些事吗?」
「连大小姐费尽心思营造这幅温柔体贴的样子准备着嫁入裴家,你们可别多管闲事。要是坏了她的算计,人家不领情指不定还要来跟你们算账呢。」
带着明显的嘲讽和恶意。
我愣在原地。
心脏瞬间像是被无形的大掌攥紧。
疼得近乎窒息。
甚至都忘记了手掌上被玻璃碎刺进的疼痛。
那是先前为了拦下裴时桉受的伤。
可裴时桉没有发现。
他只是在看到我摔倒时下意识往我这边走了几步。
却又生生停住,最后皱眉不耐:
「多管闲事。」
我顾不上伤口,想着先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再去找裴时桉聊聊。
却没想到他一直是这样看我的。
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想我和裴时桉应该是有了误会。
有误会就应该解开。
可还没等我调查清楚。
裴时桉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叫乔语的女孩。
他把那个女孩保护得极好。
对她更是有着我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的温柔和耐心。
也就是在我见到乔语那天。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裴时桉最后还是娶了我。
他收敛起混不吝的性子,成长为极为出色的裴家继承人。
却对我这位妻子是尊敬有加,亲近不足。
我也努力过。
好不容易让裴时桉对我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
却在某天不小心碰到了他放在书房里的一个手作相框时。
裴时桉对我发了一场好大的火。
「连楠。」
他叫着我的名字,看向我时眼底一片冰冷。
怒气冲冲:「我都已经和你结婚了,你还想怎么样?」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乔语在离开前送他的新婚礼。
相框的背面还藏着乔语的一封信。
多么讽刺的礼物啊。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
直到今日生日宴上发生的事情都对上了。
缓过神来。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如果真要在裴家选择一个合作对象,裴庭越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裴庭越。
裴家那位智多近妖却又生性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商业天才。
就连裴时桉的父亲都得看那人的脸色。
他远比裴时桉出色许多。
却也是连家高攀不上的存在。
「在你有足够的把握后。」
我爸沉默了许久,最后冷冷地甩下一句话:
「再来和我提这件事。」
-3-
第二天,裴时桉没有来登门道歉。
甚至连条解释的短信也没有。
意料之中。
作为裴家的晚来子,他向来都备受宠爱。
反倒是他母亲打来了一通歉意的电话。
等通话结束,我爸就让我原谅裴时桉。
但他大概也是被我昨天的话勾起了野心。
所以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让我先主动发求和短信。
我不动声色地松下一口气。
可狠话是放出去了。
实际操作起来却极为困难。
先不说我没有裴庭越的私人联系方式。
目前这人还在国外。
便是蓄意偶遇都没有一点机会。
如果只凭着那场梦——
我隐隐有些头疼了。
只是还没等我想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裴时桉那边又出事了。
-4-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裴时桉的情绪如此暴虐。
我曾被绑架过。
是裴时桉带着警察找到了在废弃工厂里的我。
「阿楠……」
他眼眶泛红地看着我脸上的伤,伸出手却又不敢碰我。
生怕会弄疼我。
最后暴怒的情绪彻底压制不住。
裴时桉咬着牙,一拳又一拳地往死里揍着绑匪。
场面凶狠到几乎没人敢上去拦下他。
直到我忍着疼叫他:
「时桉,我疼。」
「裴时桉,你别打了!」
相似的场景。
一样的出声阻拦。
但这次能拦下裴时桉拳头的却不是我。
心里的难受一点点蔓延。
但好在还能控制。
久而久之也就淡了下去。
我平静地看着裴时桉狠狠地踹了一脚那男人后。
焦急地去看乔语有没有受伤。
珍视的态度一目了然。
「这你都能忍得下去?」
带我出来散心的朋友在一旁惊诧。
又气极:「这狗男人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是有未婚妻的!」
我阻止了她。
本来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结果却被裴时桉的朋友眼尖发现了。
「嫂子现在来得可真是越来越及时了啊!」
那人挡在我面前,故意大声。
又嬉皮笑脸地劝着裴时桉:
「行了裴哥,你先带着小语去处理伤口吧,这边有嫂子盯着呢!」
他们默认了我又是来替裴时桉擦屁股的。
我被迫停下脚步。
裴时桉也抬头看到了我。
他一愣。
下意识松开握住乔语的手,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自然。
但很快就化为一片了然和愤怒。
「连楠。」
裴时桉勾了勾唇,笑意不及眼底:「这又是你做的吧?」
我皱眉:「什么?」
「因为我缺席了你的生日宴,所以你故意找人来欺负小语。」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面色变得越发冰冷骇人。
直到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
「这不就是你惯用的手段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至极!」
我愣住。
越过裴时桉。
我注意到本应受惊的乔语有些慌张地避开了和我的对视。
原来如此。
我了然,于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和裴时桉解释:
「我没必要这么做。
「这次碰到也只是一个巧合。如果早知道你们会在这,我连家门都不会出。」
这是实话。
可裴时桉不信。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语气嘲讽: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这些鬼话吗?
「连楠,你不是费尽心思都想嫁入裴家吗?这还没成为裴太太呢,就摆起架子来教训人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疼得我眉头紧皱:「放开!」
可裴时桉没有松手,神情愈发暴躁不耐。
裴庭越那边没有一点把握。
我暂时还不能和裴时桉、和裴家撕破脸。
可又突然觉得很可笑。
以前那个小心翼翼把我当瓷娃娃一样保护着的人如今却是想着法子让我更疼些。
于是我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裴时桉,你——」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话。
也打断了裴时桉幼稚的惩罚。
在注意到我疼到有些发红的眼眶时,这人大概是找回了一些理智。
他不自觉卸了手上力道。
却依旧没有松开。
我挣脱不开,只好冷着脸当着他的面接起电话。
「连楠小姐你好。」
没等我开口。
对方已经冷淡地打了个招呼。
低哑磁性的声音如同电流。
丝丝缕缕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我是……裴庭越。」
-5-
有关裴庭越的信息。
我大多是从父辈口中以及财经新闻上得知。
年轻有为的裴家掌权人。
真正的天之骄子。
似乎无论是怎样夸张的赞美词冠在他头上都能变得格外理所应当。
但裴时桉却不喜欢自己这个小叔叔。
他冷嗤:「你知道家里人都怎么形容他的吗?」
「什么?」
「一个出门都要考虑先抬哪只脚才能获得更大利益的标准商人。」
台球碰撞发出声响。
裴时桉收起杆。
皱着眉认真叮嘱我一定要离那个人远些。
「在他眼里,所有人和事都只可以被分为可利用的和没用的。
「这样的人,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默不作声。
却又忍不住回忆起上次和裴庭越的见面。
虽然只是碰巧。
我避开人群想去阳台上吹吹风。
但那儿似乎早有主人。
本应在宴会中被众星捧月的男人站在阴影处。
梳理好的额发凌乱地散落在轮廓深邃的眉骨上。
烟雾缭绕中。
我对上那双难掩侵略性的黑眸。
很快又化为熟悉的冷淡。
「抱歉。」
大概是注意到我不自觉拧起的眉。
裴庭越掐灭了烟,又主动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我礼貌询问:「您要回去了吗?」
他一愣,有些不甚熟练地扯了扯嘴角:
「这里难得清静,我以为只会有我一个人。」
我笑了笑。
即便我和裴时桉是青梅竹马。
但对裴时桉的这个小叔叔,我也谈不上多熟悉。
所以客套几句后。
裴庭越就又回到了宴会厅。
我以为这就到此为止。
直到有个女侍应生突然送来了止痛片和热水。
「那位先生说,比起显眼的外套,或许您会更需要这个。」
我讶然,反应过来地看了眼周围。
这才发现裴庭越让出的这个位置是阳台上唯一一处吹不到风的。
小腹处疼痛剧烈到无法忽视。
我忍着耳后根处的烫意,低声说了句谢谢。
又不自觉地看向人群中那个极为耀眼的存在。
我直觉裴庭越并非他们口中那般不近人情。
可到底那时候我只在意裴时桉。
又见他吃醋似的要我更不能因为裴庭越那张脸就对他态度好。
我有些好笑。
但都一一应了下来。
直到转身对上一道沉沉的目光。
是裴庭越。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我有些尴尬。
更多的是莫名而起的心虚。
裴时桉倒像是个没事人样,挑了挑眉:
「哟,大忙人也来玩了?」
裴庭越错开目光,平淡地「嗯」了声。
又去拿杆:「来一局?」
「求之不得。」
错身经过时,裴庭越态度寻常地朝我微微颔首。
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松下一口气。
猜测他应该是没有听到的。
后来没过多久这人就去了国外开拓市场。
我就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可如今裴庭越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反倒又让我记了起来。
不免心虚。
但这对我而言又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于是我也顾不上旁边还站着的裴时桉:
「裴先生。」
震耳的音乐声乍响。
正好掩盖住那一声「裴先生」。
乔语那边似乎又出了什么意外。
她面露焦急地频频往裴时桉这边看。
裴时桉犹豫了下。
最后冷冷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后。
就松开我的手,走向乔语。
我也懒得再去看这两个人,脚步匆匆地往门口走去。
等到音乐声小了下来。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开口:
「你上次和裴氏合作时提出的方案不错。」
我:「?」
「前不久李书告诉我,说你希望能有机会向我请教。」
那人停顿了下。
大概是实在想不到什么能够编下去的话了。
他低声说:「我后天回国。」
话音落下。
突然陷入一阵沉寂。
方案是半年前提出的。
和李书说的那句话不过是合作结束后的一句客套话。
有几分真心彼此都心知肚明。
可裴庭越却偏偏用了这两个借口。
又打来了这通电话。
我一愣。
先前所有的焦躁和不安却仿佛都落到了实处。
我没忍住笑弯了眸子。
又故意换了一个更亲近的称呼:
「好,那我等小叔叔回来。」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东西被打翻的声响。
我故作不解:「小叔叔怎么了?」
「没什么。」
裴庭越的声音重又响起。
嗓音沉了几分: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我敏锐地察觉到裴庭越的情绪比先前冷淡了不少。
动作一顿。
怎么感觉……裴庭越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6-
因为乔语这件事。
裴庭越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他似乎是想借此让我好好长个记性。
我也没在意。
干脆利落地把人也拉黑删除后。
我跟着李书一块儿去接机。
飞机晚点。
抵达时近凌晨三点。
裴庭越似乎是刚参加完一个宴会就匆匆赶了回来。
额发往后梳起,露出冷冽凌厉的眉骨。
一身西装剪裁合体,从领子到袖口都带着手工制作的服帖精良感。
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我。
手上平板递给李书,冷淡的声音中隐隐疲惫:
「这份合同你再——」
戛然而止。
男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难得愣怔:「连楠?」
「裴先生,好久不见。」
我笑着打了声招呼。
真见到人时不免有些尴尬。
但这点情绪很快就消散。
因为裴庭越看上去像是比我还要无措。
他下意识收回手,轻「嗯」了声。
虽然极力掩藏。
可我还是眼尖地瞥见了裴庭越手腕上的浅蓝。
像是一根小姑娘用的发圈。
和旁边那只价值千万的腕表极其不搭。
我一愣,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却又无声叹了口气。
原来裴庭越有女朋友了啊。
那我先前所有的打算——
「等了多久?」
略显沙哑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李书拖着行李箱走在最前面,假装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于是我摸了摸鼻尖,含含糊糊:「其实也没有多久。」
裴庭越沉默地看着我。
他不自觉地皱起眉。
唇角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
似乎是生气了。
总不能是在不高兴我没有提前告知就冒昧过来接机这件事吧?
我心一沉。
张嘴刚想解释什么。
结果一不留神被路过的行李箱狠狠撞了下。
「当心!」
后背撞上温热的身躯。
裴庭越下意识揽住我的腰,嗓音里多了几分明显的焦急:
「有没有什么事?」
我没吭声。
而是低头愣愣地看着裴庭越手腕上那根不小心露出全貌的发圈。
发圈上串着一朵粉白色的水晶小花。
先前匆匆瞟了眼也没细看。
现在却是越看越眼熟。
越看越心惊。
「脚崴到了?」
见我迟迟不开口。
误以为我是崴到脚的裴庭越微微拧眉。
他干脆直接蹲下身。
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着我的脚踝,轻声问我:
「这里疼?」
接触的掌心滚烫灼热。
一触即离。
却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和克制。
就好像曾经有个人也是这般极为忍耐地握住我故意使坏的脚。
沙哑着声音不甚熟练地哄着我:
「我身上硬,别踩疼了。」
看着还在低头检查我有没有受伤的裴庭越。
一个大胆而又不可思议的猜测逐渐浮了上来。
鬼使神差地,我开了口:
「两年前的那个冬至,裴先生在哪里?」
话音刚落。
裴庭越的身体倏然僵硬。
「在国外。」
他头也没抬,故作冷淡地开口。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的可信度。
裴庭越又补充:
「当时在处理和一家生物公司的跨国贸易。」
去他妈的跨国贸易。
我盯着裴庭越耳后那点熟悉的小痣,被气笑。
出声时没忍住带上了一丝嘲讽:
「那裴总真是好记性,两年前的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啊。」
裴庭越抿了抿唇。
不再吭声。
-7-
我有过一次酒后乱性。
在裴时桉的别墅里。
那时候我还能随意出入裴时桉名下的任意一处住所。
喝到后半夜时,有人回来了。
我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发了什么酒疯。
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我阻止那个人开灯的动作。
因为实在太狼狈了。
我不想让那些难堪暴露在灯光下。
「好。」
那人顿了下,最后还是答应。
不过他实在是太不会安慰人了。
夸人的话都说得磕磕绊绊。
还要我一点一点教。
好在后面越来越熟练。
「你很好。」
「你也不是谁的附属品,你的优秀更不是未来婚姻的筹码。」
「那你爱我吗?」
我抓着那个人的衣领,目光逐渐茫然了起来:「他们说,只有我有价值了,才值得被爱。」
而对连家而言。
我的价值就只有联姻。
那个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你连骗骗我都不会吗?」
我气得去踹男人的肩膀和胸膛。
结果更生气了:
「你为什么这么硬!你是不是在身上藏铁板了!」
脚下绷紧的肌肉变得更硬了些。
我似乎听到了一声闷笑。
但很快脚踝就被灼热的大掌握住。
「嗯,我身上硬。」
那人沙哑着声音哄我:「别踩疼了。」
我不依不挠。
于是他叹了口气:「他们说得不对,你永远值得被爱。」
「那你为什么不爱我?」
「因为我喜欢你。」
我仰起头。
然后看着这个人俯下身、低下头。
随后一个又轻又柔的吻。
落在轻按着我唇的大拇指上。
「我不想对你撒谎。
「我喜欢你,但这点喜欢还没有到爱的程度。我无法确定我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这句话说得极为认真而又严肃。
我醉酒得厉害。
闻言想了一会儿,又问:
「那你什么时候能爱我?」
「也许……明天。」
于是我就被哄高兴了。
乐颠颠地从包里翻出一根发圈,强硬着套在了那个人的手腕上。
故作凶巴巴:
「不准摘下来!也不准再喜欢别人!」
粉白色水晶小花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光最后映在男人的眼底。
于是素来冷漠的眼神一点点软化。
微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底流露出的浅淡笑意。
他低声:
「没有别人。
「也不会有别人。」
我心满意足。
结果第二天醒来就把这些事忘了个干净。
后来模模糊糊记起来一些。
也只清楚地记得那句「我喜欢你」。
我下意识觉得那个人是裴时桉。
只有他愿意陪着我胡闹。
所以后来无论裴时桉做了多荒唐的事。
我都以为他只是在生气自己被家里控制着失去了自由。
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
可现在被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模糊的人影逐渐和眼前人重叠。
我后知后觉。
原来那晚说喜欢我的。
一直都另有其人。
-8-
裴庭越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毕竟在外边。
我识趣地没继续追问。
而是自顾自跟着裴庭越上了车。
他上车的动作停顿了下。
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李书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升起了挡板。
「裴总怎么会想着回国了?」
一阵沉默后。
我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裴庭越目视前方:「有些事要回来处理下。」
「什么事?」
「……」
「那我换一种说法。裴总这次要处理的事,是公事还是私事?」
话音刚落。
裴庭越搭在腿上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攥紧。
片刻后,他面不改色道:「都有。」
「那私事里有没有一件……」
我靠近了裴庭越,目光自然地落在了他隐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上。
笑吟吟:「是为了那个发圈的原主人?」
裴庭越猛地抬眸看我。
深邃的眸底像是即将融化的冰川。
平静之下又掩盖着无法预知的汹涌危险。
他率先移开了目光:「你想知道什么?」
我没有再开口。
而是深吸一口气,突然跨坐在裴庭越的大腿上。
距离瞬间被拉近。
吐息缠绕。
可即便如此,裴庭越依旧极为平静地看着我。
「李书说你最近跟进了个项目,已经连续加班很久了。」
他甚至还能像一位真正关心爱护小辈的长辈那般,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
「你该早点回去休息的。」
「裴总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清醒?」
裴庭越不说话。
算是默认。
我被气笑,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目光隐隐挑衅:「那不如裴总想法子让我清醒下来?」
我的确是生气了。
气明明到现在双方其实已经彼此心知肚明了。
可裴庭越却依旧要装聋作哑。
难道承认喜欢我是一件多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吗?
裴时桉是这样。
裴庭越也是。
还是说他早就后悔了?
那他凭什么还把那个发圈一直套在手腕上!
心里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劲儿涌了上来。
或许真的就如裴庭越说的那样。
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以及还要分神处理裴时桉的事让我累得有些失去了理智。
越想越气。
我匆匆低下头,闷不做声地去扒裴庭越手腕上的那根发圈。
手被按住。
我瞪他:「东西还我。」
裴庭越下意识移开目光。
又敛眸:「旧了,我赔根新的给你。」
「我只要这个!」
我也来了脾气,不管不顾地要拿到发圈。
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两只手腕瞬间被大掌牢牢控制住。
「你不缺这一根发圈。」
我抬头,猛地撞入一双黑沉沉的眸中。
眸光愈发晦暗。
侵略的欲望在无声翻涌着。
裴庭越轻声:「可我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腰上一紧。
我整个人被带着往上移。
紧紧相贴。
感受到臀部瞬间被抵住的触感,我蓦然睁大眼睛。
「你!」
「连楠。」
他叫着我的名字。
与那热烈而又迫切的反应相反。
裴庭越的语气依旧冷漠而又平静: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道德感的人。」
我又气又恼:「什么时候——」
「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
裴庭越放开了我的手。
又抬手轻捏了捏我的后颈,叹息:
「我控制不住自己。」
话音刚落。
放在我腰间的手用力往下按了按。
隔着薄薄的布料,触感愈发明显。
裴庭越紧盯着我。
眼底的欲望浓稠得犹如实质。
裙摆被撩起。
滚烫的掌心贴上大腿,又缓缓往上。
我本能察觉到危险。
下意识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可男人力气实在太大。
我阻止不了他极具压迫性地逼近。
直至危险地带——
「裴庭越!」
灵魂好似一瞬间被战栗包裹。
刺激得神经倏然紧绷。
我叫出了声。
于是侵略动作瞬间停止。
裴庭越毫不犹豫地抽出了手。
我有些讶异地抬头,正好对上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很淡。
去得也很快。
「害怕了吗?」
裴庭越垂眸,细致地替我整理好裙摆后。
又同两年前那般低低哄着我:
「那你就应该听裴时桉的话,离我远点。」
神色是惯有的冷静淡然。
可尾音消散时仍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我捕捉到了。
于是先前所有的负面情绪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微妙的刺激感。
我长舒了口气。
「所以,」我认真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
为了防止听到一个我不喜欢的答案。
我又急急补充了句:「你说过你不想对我撒谎的!」
裴庭越一愣。
他刚想说什么时,车却停了下来。
于是对话被打断。
裴庭越偏头看了眼窗外:
「回去后好好睡一觉,下次……不要那么晚来接机了。」
我有些气馁地哦了声。
原本以为得不到答案了。
直到关车门时。
一道极轻极淡的声音随着风声入了耳:
「……因为你受委屈了。」
-9-
「他们都欺负我。」
「我不会欺负你。」
「那你会给我撑腰吗?」
「会。」
「什么?」
「我会给你撑腰。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回来给你撑腰。」
「呜,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时桉才会对我好了!」
「……嗯。」
-10-
我爸还是很快就知道了裴庭越回国的消息。
「别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瞥了我一眼,温和的语气里威胁味十足:
「如果你不能做到的话,那就尽早去和时桉低个头,安抚好他的情绪。」
我微笑着应了下来。
转头就回复了那条陌生信息:
【受伤就去看医生,他又不叫我妈。】
裴时桉为了乔语和人飙车时受了伤。
他朋友发短信让我过去。
估计这人到现在都没发现我也把他拉黑的事情。
否则也不会就一条短信这么简单了。
我回复完就顺手拉黑了这个号码。
又翻回到和裴庭越的聊天界面。
一股脑把我朋友拍到的裴时桉和乔语亲密出行的照片以及刚刚的短信发给了他。
委屈巴巴:【小叔叔,我看起来就这么像一个工具人吗?】
关于称呼这个问题。
那天确认了裴庭越对我的心思后,我也私底下问过李书。
李书大概是被提前封嘴过。
含含糊糊。
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连小姐是想跟着时桉少爷一块儿叫吗?」
我恍然大悟。
怎么都没想到这人居然在称呼上还能暗戳戳吃醋。
但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复杂和好笑。
心想连这种细枝末节上都能给自己醋吃。
那平时一些其他事上还不得是一桶桶的醋灌进去?
于是我又想起了那天车上裴庭越低声说的那句「但我缺」。
莫名就觉得那个人当时应该是委屈了。
可他藏得太好。
好到我忍不住就想惹他生气。
想看到他隐在平静之下的野性和欲望。
裴庭越回复得很快:
【不是。
【我会教训他,让他和你道歉。】
一板一眼。
似乎都能透过屏幕看到这人一本正经回复我的样子。
我无趣地撇了下嘴。
但依旧乐此不疲地发消息过去骚扰。
我:【今天的菜咸了,我明天会不会肿啊?/发愁发愁】
裴:【不会的。】
裴:【我认识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师。】
我:【可我想吃小叔叔做的。】
好一阵沉默。
我以为裴庭越是去忙工作了,倒也没太在意。
结果没多久李书的短信就轰炸来了。
李书:【大小姐,您到底和裴总说什么了?他怎么在查离你家公司比较近的公寓,还问我哪个饭盒看起来好看!!!】
我挑了挑眉,回复:【就不许你们裴总想转型当个居家好男人?】
李书:【……】
然而有的人私底下连一周菜式都想好了。
结果回给我的消息就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不合适。】
啧。
闷骚!
我气乐了,直截了当:【我爸让我和你打好关系。】
裴:【嗯。】
我:【裴总这蹦出来的单个字可真是冷漠啊。】
又是沉寂。
我戳了戳李书:【你们裴总现在在干什么?】
李书:【……】
李书(工作勿扰版):【难道我也是你们 play 中的一环吗?/微笑微笑】
话是这么说。
李书还是偷偷给我发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的裴庭越眉头紧皱,神色瞧上去似是有些不悦。
只是还没等我看清楚。
那人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直直看了过来。
视频一阵剧烈晃动后戛然而止。
被发现了。
我握着手机,心想我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像是不高兴了。
就在我犹豫时,裴庭越的消息跳了出来。
是一个动态表情包。
戴着小黄帽的可爱小狗趴在水盆里用力地点着头。
头顶还冒出两个大字:
【嗯嗯!】
我一愣。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浮了出来——
裴庭越刚刚……不会是在一脸严肃地找表情包吧?
下一秒这个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裴:【抱歉,平时和李书他们聊习惯了。我以后会改。】
附加一个小狗乖巧卖萌的表情包。
我:「……」
所以刚刚,真的是在找可爱表情包啊。
心底有个地方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方便接电话吗?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
回复我的是裴庭越打来的视频电话。
「抱歉,」视频刚接通,裴庭越冷淡的声音传来:「我只是……」
「裴庭越。」
我打断了他的话,脱口而出道:
「我们偷情吧。」
话音刚落。
男人素来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而后。
隐在黑色碎发下的耳垂红得彻底。
-11-
裴时桉最近心情很不好,还隐隐有种不安。
但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最后只能归根于是来自父母束缚的压力。
肯定又是连楠去告状了。
毕竟就连往日最疼他的母亲这次都一脸严肃地警告他:
「小桉,外面的女人你玩玩也就罢了,但她们绝对不能进我裴家的大门。你未来的妻子只能是连楠,除非你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
只能是连楠。
只能是她。
这些话如同魔咒一般不断回绕在裴时桉的耳边。
惹得他一阵烦躁咬牙。
凭什么只能是连楠?
凭什么连他的喜欢都要被控制着?!
他是人,又不是做什么事都要被操控的傀儡!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连楠才会对那个位置如此势在必得吧?
所以她最近做的事也越来越过分了。
裴时桉冷笑。
却又不想承认。
在发现连楠因为吃醋而做出那些事时,他心底有一种隐秘的欢喜。
就仿佛连楠越喜欢他越在意他。
就越能证明他在那些操控之下还尚且有着反抗的能力。
不过这次连楠做得太过了,他得给她一些教训。
裴时桉想着。
「时桉。」
大概是被他的冷脸吓到。
周围一堆人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上前说话的。
最后还是乔语扬起了温柔的笑容。
走过来轻声细语:
「其实你没有必要因为我和连小姐发这么大的火。连小姐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所以才会Ṱű̂ₘ针对我。但我也明白的——」
她顿了下,抬手想要抚平裴时桉眉间的折痕:
「我知道你们最后会结婚,我也从来没有想要太多。」
裴时桉下意识避开了乔语的手。
但那句「太在乎你」却莫名让他原本烦躁的心情好上不少。
于是他冷哼:「是她不对,你替她找什么借口?」
乔语抬起的手一僵。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又笑:「嗯,我知道了。」
裴时桉就喜欢乔语的听话和温顺。
而在某些时候,她的神情和行为举止像极了连楠。
哦,是以前的连楠。
小时候的连楠满心眼里都只有他。
可长大后呢?
裴时桉不无嘲讽地想。
长大后的连楠心里只有利益。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嫁给裴时桉。
而是需要裴家继承人太太的这个身份。
想起自己先前在听到要和连楠订婚而满心喜悦地去找她,结果却听到她和她父亲对话的场景。
裴时桉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而之后无论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连楠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尽心帮他摆平一切。
所有人都觉得是连楠对他好极了。
但裴时桉知道,那纯粹是因为连楠舍不得裴太太的身份。
直到后来他不经意间看到了连楠落寞而又伤心的目光。
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原来除了利益外,其实连楠还是喜欢他的。
这个发现让裴时桉高兴的同时,又隐隐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于是没过多久,他身边多了一个乔语。
不出意外。
连楠吃醋了。
「行了。」
裴时桉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懒懒地掀起眼皮:「有什么事就说吧。」
话音刚落,乔语的眼眶瞬间泛红。
一副泫然泪下的模样。
这就和连楠一点都不像了。
裴时桉分神地想。
至少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见到连楠哭过。
然而这般要强的连楠却因为他再一次针对了乔语。
「出息,就为了这点小事?」
他冷嗤,眸色瞬间沉了下去:「行了,我来解决。」
这次对连楠的惩罚也够了。
裴时桉想。
于是飙车时他故意犯了个小错误。
受伤程度尚在可控范围内。
在他朋友吵嚷嚷地说要嫂子过来看看时,裴时桉没有阻拦。
而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
裴时桉看着自己那条被打了厚重石膏的腿,突然有了一丝后悔。
这看上去似乎很严重。
他皱着眉,心想连楠肯定要担心死了。
以前他手上破了个口子,连楠急得眼眶都要红了。
这次——
算了。
这次连楠过来,他就不和她生气了。
裴时桉不受控制地扬起了唇角。
直到那个说要叫连楠过来的朋友突然脸色大变。
又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
裴时桉眼皮一跳:「她发了什么?」
「裴哥,嫂子可能最近有点忙吧……」
那人吞吞吐吐。
裴时桉看得不耐烦,顾不上受伤的腿就直接把人手机抢过来。
于是那行【受伤就去看医生,他又不叫我妈】就这么赤裸裸地映入他的眼中。
「她这是什么意思!」
裴时桉气得发消息过去。
却发现这个号码被拉黑了。
怒意掺杂着莫名的恐慌,裴时桉猛地拔高音调:「她居然还拉黑了我?!」
「拉黑的是我。」
那个朋友弱弱地解释,又小心翼翼问:「裴哥,嫂子这次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生气?
裴时桉一愣。
然后冷笑:「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她凭什么来和我生气?」
朋友不再吭声。
裴时桉把人手机扔了回去,又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但想了想,他最后还是按掉了手机。
那就再冷她一段时间好了。
反正过不了太久。
连楠一定会主动先向他低头的。
毕竟她那么喜欢他,又喜欢了那么多年。
裴时桉极为自信地想着。
-12-
裴庭越好像误会了我的话。
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
眼底的光亮瞬间黯淡了许多。
但最后还是沉沉地应了声「好」。
「不是,」见似乎玩笑开大了,我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
裴庭越嗯了声:「我明白。」
我:「……」
我感觉你没明白。
但不管怎样,我和裴庭越的关系暧昧了许多。
那个离我公司比较近的公寓最后还是被买了下来。
我的桌上也出现了那个被李书吐槽直男审美不可靠的淡粉小花样式的饭盒。
裴氏集团离公司很远。
裴庭越每天中午赶来公寓做完饭。
在地下停车场送给我后就又开车赶回去开会。
春寒料峭中,他穿着一袭单薄的风衣。
素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随性地散落在额前。
似乎是为了符合偷情的身份。
裴庭越戴着黑色口罩。
只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
第一次见面时我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口罩的原因。
裴庭越说这话时声音闷闷的。
「你怎么不穿西装了?」
我好奇。
以前每次见到裴庭越,他总是一身西装革履。
禁欲而又克制。
裴庭越拿饭盒的手一顿。
他抬眸看我:「不喜欢?」
「只是不习惯。」我老老实实回答。
然后故意抓起裴庭越的手贴在脸上,坏心思又起:
「现在还没到穿风衣的时候吧?」
被抓住的手猛地僵硬。
「裴庭越,」我笑眯眯地叫他:「你是为了我才改变的风格吗?」
裴庭越躲避不开,被迫直视着我的眼睛。
好半晌后,他叹息。
「我比你大了八岁。」
他说:「李书说,这样会显年轻些。」
显年轻。
我愣住,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裴庭越的口中说出。
他并不是一个在意外界眼光的人。
至少从我得到的那些消息来看。
裴庭越大多时候甚至能称得上是我行我素。
他冷静自持。
对自己的每一步都有着绝对的把握。
可如今却说出这种近乎不自信的话。
掌心温度逐渐升了上去。
「我后悔了。」
我突然深吸气,笑着说:「裴庭越,我后悔了。」
裴庭越沉默不语。
他沉沉地看着我,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又轻嗯了声:「你现在反悔也来——」
「我后悔那时候信了裴时桉的话,觉得你是一个无趣而又冷血的人。」
我打断了裴时桉的话,笑吟吟:
「我更后悔答应裴时桉说要离你远些。」
很久之后我才反应了过来。
裴庭越当时应该是听到了那些话。
所以他主动选择了离开。
沉敛的黑眸中浮现出一抹错愕。
裴庭越近乎急迫地问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那天说试试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踮起脚尖。
一个吻隔着口罩落在了裴庭越的唇上。
「现在穿风衣还是太冷了些。」
我搂着他的脖子,歪了歪头:「小叔叔,我送你一件风衣必搭的保暖神器吧?」
腰上一紧。
我被裴庭越单手抱着坐上了车前盖。
口罩被摘下。
裴庭越低下头。
却在呼吸交缠时猛地顿住。
极为礼貌地问了一句:「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我直接抬手勾着裴庭越的脖子,仰起头。
但很快我就后悔了。
和平日清心寡欲的形象不同。
裴庭越的吻充满了侵略性。
呼吸被尽数掠去。
我莫名又想起了那日烟雾缭绕中见到的黑眸。
迷迷糊糊地想着。
小叔叔真的好能装啊。
-13-
答应给裴庭越织条围巾只是一时兴起提出的。
可真要操作起来却频频遇到困难。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漏了风又被织成炭烤五花肉的围巾。
决定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反正我当时只是说送,又没说一定是自己亲手织的吧?
我有些心虚地想着。
好在裴庭越收到围巾时没有说什么。
我松了口气,并没有注意到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光。
而裴时桉也没空来骚扰我。
他为了一个小情人飙车结果出了车祸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
一时间成了圈子里的笑谈。
再加上本有意久待国外的裴庭越突然回国。
起了危机意识的裴父大怒,直接把人从医院里带出来。
强行按着他来连家道歉后。
就把人关在家里说要好好教导。
裴时桉来道歉那天,我并不在连家。
甚至也没有打算回去听他道歉的意思。
「你做的?」
被吻得气喘吁吁时,我抬手抵住了裴庭越的肩膀。
他俯身亲了亲我。
这次倒是没有继续放肆,轻嗯了声。
「开心了吗?」
我装作沉思,很快笑开:「我要说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
裴庭越眼底也浮现出一抹极浅的笑意。
他抬手捏了捏我的后颈。
起身回到书桌前,低头翻阅着文件。
气质瞬间沉稳了下来。
一下子就变回了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裴总。
我看着裴庭越,捉摸着事儿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成年男女擦枪走火是很正常的事。
尤其是那天我还亲身感受了番。
可我和裴庭越亲亲搂搂抱抱了那么多回。
分明好几次我都快要忍不住了。
情况比我严重许多的裴庭越却都生生忍了下来。
这忍着忍着,总不会忍出事吧?
我有些担忧地想着。
直到裴庭越抬眸看我:「怎么不过来?不是说有问题想请教我的吗?」
「来了。」
我爸知道我经常往裴庭越这边跑。
以为我只是在讨好他,欣慰之余就没多加限制。
倒是方便了我趁机跟在裴庭越身边学习。
「你就不怕我学了之后用来对付你?」
在裴庭越面前,我逐渐放开了自我。
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商场如战场啊裴总。」
裴庭越倒是不在意,语气平静:
「你想学,我就教。」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
却莫名让我鼻子一酸。
我匆匆低下头掩饰,却又盖不住浓浓鼻音。
故作调侃:「对我这么好啊?还是说裴总其实对自己很有自信?」
我突然想起了我爸。
我知道他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
我也知道他在有意栽培那个私生子。
而他对我的定义也从来都只是联姻工具。
我又想起了我妈。
以前那么自信ƭű̂₌的女强人在这场失败的婚姻中逐渐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女孩子那么要强做什么!」
她无数次歇斯底里地朝我吼:「你学那么多、能力强又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照样不喜欢你!」
我知道她不仅仅是在说我。
我不想成为一个联姻工具。
我也不想,和梦里发生的那样。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逐渐放弃了自我。
「如果你能用我教你的来对付我,甚至打败了我。」
裴庭越抬起我的下巴,温热的指腹擦拭着我的眼角。
眼底漾开了醉人的笑意。
他说:「那我会为你感到骄傲。」
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在遇到裴庭越前,我其实并不相信其他人口中说的爱。
小时候裴时桉说除了父母外,他最爱的人就是我;
可长大后他一次又一次地仗着我对他的感情伤害着我。
我的父母说爱我,说为了栽培我费尽心思;
可他们只想我做一个漂亮的花瓶。
最后嫁进裴家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
甚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必须不断忍让。
因为他们爱我。
而我为了回应他们对我的爱,就必须要有所牺牲。
裴庭越没有说过爱我。
他甚至直白地告诉我:「我并不确定我对你的喜欢有没有达到爱的程度。」
可他默默地替我铺好路。
又在我偶尔回头时。
站在那。
无声地告诉我他其实一直都会替我撑腰。
「怎么办啊裴庭越。」
我笑着抓着他的手,紧紧贴着脸蹭了蹭。
小声嘟囔:「你这样,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明明一开始我只是想用他作为借口来对抗我爸和裴家的。
裴庭越愣了很久。
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我以为他会说「那我希望你能再多喜欢我一些」之类的情话。
可裴庭越只是突然低头吻住了我。
前所未有的凶猛。
像是最后一次相拥那般。
抵死缠绵。
我被吻得迷糊,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14-
我和裴庭越的感情日趋稳定。
而再次见到裴时桉,是在一个会所。
我跟在裴庭越的身边学习。
却恰好撞见乔语踮起脚尖主动向裴时桉献吻。
我忍不住感慨。
心想这人都被关在家里教育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放弃。
看来他对乔语才是真爱啊。
只是还没看多久,我的眼睛就被蒙住了。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羡慕?」
还没反应过来。
裴庭越就把兜帽给我戴上,又单手把我抱了起来。
另一只手提着我的腿缠上他精瘦的腰身。
后背紧贴着墙。
失重感让我下意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惊呼声尽数消失在唇舌之中。
直到一声吊儿郎当的口哨声响起。
「真是看不出来啊,小叔叔居然这么狂野。」
是裴时桉。
裴庭越没理他。
吻得愈发凶猛了起来。
我没有在别人面前亲近的癖好,忍不住又气又恼地捶了他一下。
却被他趁机桎梏住。
「看来我很快就要有小婶婶了。」
裴庭越将我挡得严严实实。
裴时桉见不到人。
又瞧着裴庭越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笑了笑,也不留下来自讨没趣。
只是离开前,又突然说:
「对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小叔叔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带着你的女朋友一块儿来玩玩呗。」
生日?
我一愣。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不过这也和我没多大关系了。
反正我很快就会和裴时桉解除婚约了。
而等裴时桉离开没多久,裴庭越就放开了我。
眸色沉沉。
我瞪他:「你下次能不能——」
「裴时桉很讨厌我。」
裴庭越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他垂眸,指腹轻轻擦去我唇角暧昧的水渍。
「什么意思?」
我没太懂裴庭越的话。
可心底隐隐不安。
「所以如果你想要报复他……你完全可以利用我。」
我一愣。
反应过来后彻底气笑了。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接近你只是为了报复裴时桉?」
裴庭越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这个问题。
而是转移了话题:「李书说,你之前在学着织围巾?」
我被他搞得糊里糊涂。
好半天才想起来我先前发朋友圈吐槽织围巾好难时忘记屏蔽李书了。
「是,」我应了下来:「不过我动手能力太差,织出来的围巾实在见不得人。但这和裴时桉又有什么关系?」
我敏锐察觉到问题可能出现在这条围巾上。
可我实在没想明白。
「没什么。」
裴庭越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又说:「走吧。」
「走什么走?」
我也来了脾气。
直直地盯着裴庭越,冷笑道:
「今天不是你小侄子生日吗?人这么大方邀请你了,甚至还想趁机见一见未来的小婶婶,你就这么不给面子?还是说你觉得我作为未来小婶婶去参加侄子生日实在拿不出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庭越抿了抿唇,语气隐隐懊恼:
「抱歉,我——」
「裴庭越。」
我扯着裴庭越的领带,强迫他低下头。
一字一句:
「你今天要不当众落实我是你未来老婆的身份,那咱俩就彻底完了!」
裴庭越僵硬着身子任由着我的动作。
好半晌后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脸上笑意清浅又无奈:
「好。」
-15-
裴时桉心中一直不安。
而这种不安。
在他看到裴庭越和人大庭广众之下拥吻、而他回了包间却没看到熟悉的人后越来越浓。
「连楠呢?」
他烦躁地踹了下桌子。
语气里带着一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恐慌。
包间里的人面面相觑。
最后有个人大着胆子说:「不是裴哥你说了,反正你也没参加嫂子的生日宴会,这次你的生日聚会也不用邀请她了吗?」
裴时桉一愣。
他有说过这话吗?
实在记不起来。
「我他妈说的气话你们也听?」
他瞪了那群人一眼,气恼:「还不滚去叫人!」
结果没过多久。
「裴、裴哥,我好像被嫂子拉黑了。」
「我也是。」
「我也……」
一大群人,凑不出一个能给连楠打电话的。
裴时桉眼皮疯狂跳动。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把连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可消息发出去后却只收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连楠……把他也拉黑了?
裴时桉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这才突然想起来。
距离他上次见到连楠,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
被关在家挨训的这段时间。
为了防止他再联系乔语,他爸把他手机都没收了。
其实裴时桉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因为他压根就没保存过乔语的联系方式。
或许是因为裴庭越回来了。
他爸管得他更严了。
裴时桉甚至都找不到机会和外界联系,更别说去见连楠了。
这次好不容易能被放出来也是因为他要过生日。
他妈求了情。
可裴时桉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出来会收到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明明他今天早上才收到了连楠送他的生日礼物!
「好、好得很!」
在发现电话也被拉黑了后。
裴时桉气得咬牙切齿。
他起身想要出去找连楠时。
门被推开了。
「小叔叔?」
看到来人时,裴时桉狠狠皱起眉。
他没想到裴庭越居然真的会来和他们一起胡闹。
表面的礼貌还是得有:「不好意思啊小叔叔,我还有点事——」
「不是你说想见一见未来小婶婶的吗?」
熟悉的声音自裴庭越身后响起。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裴时桉瞬间睁大了眼睛。
剧烈的心跳声震得他指尖发麻。
而先前的那些不安终于化为了实质。
连楠走了进来。
站在裴庭越的身边。
同那个人十指紧扣。ẗŭₖ
脸上是他熟悉了十多年的温柔笑容。
她歪了歪头,笑吟吟:
「怎么小婶婶来了,小侄子你反倒要走了呢?」
一瞬间。
裴时桉脑袋嗡嗡响。
仿佛一把重锤狠狠砸了下来。
砸得鲜血淋漓。
他这才惊觉。
原来刚才的熟悉感,并非错觉。
-16-
在看到裴时桉震惊到骤然失去血色的脸时。
我要比想象中还要平静。
甚至觉得无趣。
分明我和裴时桉认识得更久。
分明我曾经也很喜欢过裴时桉。
可如今看着这个人,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或许那些情分早在我帮裴时桉处理一件件荒唐事时消失殆尽。
只我一直被迫忍受着。
直到有个人告诉我,说连楠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委屈。
你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想及此,我忍不住弯了弯唇。
「什么意思?」
好半晌后,裴时桉才像是找回了理智。
他死死地盯着我,声音沙哑:
「连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叫我小婶婶。」
我纠正他的称呼,又故意抬起和裴庭越十指相扣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挑眉:「还不明显吗?」
「放他妈的屁!」
裴时桉狠狠地踹着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他下意识想过来拉我,却被裴庭越拦了下来。
身姿挺拔的男人挡在我面前。
周身气息骇人又压迫。
「裴时桉,」他嗓音冰冷:「你的家教就是让你这么失礼地对待长辈吗?」
「长辈?」
裴时桉勾了勾唇角,轻蔑而又挑衅道:「你指谁?」
我隐隐察觉裴时桉这话不对劲。
可还没等想明白,他突然又笑了起来。
语气包容:
「行了连楠,你没必要用他来报复我。我不和你生气了。
「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就算你是为了连家利益才嫁给我,但只要你喜欢我、只要你有一点喜欢我,那就足够了。」
可说着说着。
原本应该自得的嗓音却越发颤抖了起来。
裴时桉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勉强扯起一抹笑来:
「我不介意了。我不拿乔语来刺激你了,你也别用裴庭越来让我生气了,成吗?」
我狠狠皱起眉,对裴时桉的这番举动很是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气你?裴时桉,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
「应该是从很早起,我就已经不喜欢你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
裴时桉咬着牙颤手扯着脖子上的围巾,眼底一片猩红:「你明明早上才让阿姨给我送了你亲手织的围巾作为生日礼物,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围巾?
我目光落在了裴时桉身上那条隐隐有些眼熟的围巾上。
突然恍然大悟。
「你就是因为这所以才吃醋的?」
我又气又好笑:「这根本就不是我织的那条啊!」
话音刚落,裴庭越的身体猛地僵硬。
他愣愣地看着我。
眼底难得茫然。
果然如此。
我怎么忘了这人惯是个会给自己找醋吃的。
之前连一个称呼都要自己憋着生闷气。
我有些头疼,解释道:「这是我向我朋友借来打模版的,谁知道会被我妈误以为是我亲手织的给送出去。」
但想到这又忍不住心寒。
我知道我妈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知道我和我爸之间的约定。
她只是觉得我和裴时桉和好了,我爸就会高兴。
她只是……想牺牲自己亲生女儿的幸福来讨好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裴庭越似乎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不自觉握紧了我的手。
嗓音愧疚又心疼:
「对不起。」
「回去再和你算账!」
我狠狠瞪他。
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没有再继续留下去看闹剧的必要了。
我拉着裴庭越的手离开。
却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又被裴时桉叫住。
「你挑男人的眼光可真差啊。」
他似乎冷静下来了。
够了勾唇,笑意不及眼底。
一字一句道:
「你不喜欢我,难道是喜欢你身边那个神经病吗?」
语气里的恶意满到犹如实质溢出。
听清楚内容的我瞬间气到发抖。
转过身刚想说什么时。
手背却被裴庭越充满安抚意味地拍了拍。
他冷静地摘下腕表和发圈。
指尖停留在那根发圈上好一会后。
眼底笑意细碎:
「记得还给我,我就只有这一根了。」
随后转过身,不紧不慢地挽起了袖子。
「裴时桉。」
他掀眸看向裴时桉。
嗓音冰冷而又居高临下:
「如果没有人教过你规矩,我不介意好好给你上一课。」
-17-
裴时桉的腿刚好。
就被裴庭越重又打断了。
但没人敢说这是裴庭越的不对。
毕竟是裴时桉先当着众人的面辱骂了长辈。
而我也趁机把手上的视频照片发了出去。
大多是裴时桉和乔语的亲密照。
还有部分是这些年我替裴时桉处理过的荒唐事。
不管真假。
这些都足够让舆论逼得裴家在连家主动提出婚约时不敢吭声,甚至还狠心割下一大块肉作为赔偿。
听说在医院里的裴时桉听到婚约解除时大闹了一场。
然后被他爸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而我爸却对此很是满意。
「好好抓住裴庭越。」
这是他对我说的话。
我没有回答,难得在分神。
那天回来后裴庭越似乎并没有被裴时桉的话影响到。
裴时桉先前做的荒唐事不少。
我也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可裴庭越越来越忙。
忙到没有时间陪我吃饭。
最后甚至忙到没有时间见面。
我问李书。
李书却说这是正常的。
「裴总在国外时要更忙。」
我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困惑。
甚至在裴庭越要出差时表示理解。
「早晚我就挣到足够的钱包养你!」
说这话时,我扑到了裴庭越的身上狠狠地咬着他的锁骨。
临出发前一晚。
我死皮赖脸地强行留在了裴庭越家过夜。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裴庭越清心寡欲得让我一度怀疑自己对他而言没有魅力。
如果不是落在我身上的吻依旧灼热而又绵长。
「好。」
裴庭越亲了亲我。
克制而又隐忍。
裴庭越去国外后,日子还得继续。
我忙着处理我爸安排进公司的私生子。
而裴庭越忙着给自己挣嫁妆。
他自己说的。
但每天都会聊天。
裴庭越总会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方案上的不足。
然后手把手地教我应该怎么对付董事会的那群老狐狸。
我成长得很快。
可他却迟迟不提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是真的忙吧。
我安慰自己。
想着哪天我抽空去找裴庭越给他一个惊喜。
却没想到裴时桉居然先从医院里逃了出来。
他的腿还没好。
浑身狼狈。
「我没骗你,连楠。」
他看着我,轻声:
「裴庭越是真的有病。」
-18-
裴时桉给我看了一段视频。
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而裴庭越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窗边。
窗外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整个画面都呈现出近乎要溺死人的孤寂感。
尤其是他脸上的表情。
我第一次意识到裴时桉之前所说的「冷漠到不近人情」、「没有感情的工具」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庭越表情漠然地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
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有述情障碍。简单来说,裴庭越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也没有自己的情绪。」
裴时桉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他有一个神经病的亲妈。」
于是我这才知道。
裴庭越原本是不被裴家认可的私生子。
为了逼他进裴家。
裴庭越亲眼目睹了他母亲的死亡。
「他和那具尸体在那间房子里呆了整整三天三夜。」
裴时桉死死地盯着我,如同泄恨一般地说:「裴庭越当时被带出来的时候一句话都不会说,就像个毫无知觉的傀儡!」
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没有理他。
而是安静地看着视频里的裴庭越。
心想这是什么时候拍摄的呢?
应该是在国外吧。
毕竟视频里出现的大多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那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接受这种治疗的呢?
他一个人。
都没有人陪着。
我突然又想起,其实那晚裴庭越早就告诉过我了。
他说:「我无法确定我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不是爱我。
而是爱「人」这个大范围的统称。
原来裴庭越一直都没骗我。
「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我了呢?」
裴时桉突然喃喃。
他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是因为乔语吗?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我只是觉得她很像你,很像以前的你。我以为……」
声音哽咽到发不出来。
裴时桉缓了好一会,才带着哭腔地说: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听到了你和你爸的对话,我以为你只是为了利益所以才会对我好的。」
「你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我笑了笑,冷静地掀开了裴时桉身上最后的遮羞布:
「你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小孩,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能分得清清楚楚。到了现在,你还在为自己的怯懦找着借口。裴时桉,你真是可怜又可笑啊。」
裴时桉的喉咙剧烈滚动了几下。
他眸子烧得通红。
好半晌后才极为小声:「我没有。」
「行了,这种话也就留着骗骗你自己吧。」
我也没耐心开导茫然的小孩。
突然开口:「你知道裴庭越在哪。」
不是疑问句。
裴时桉的身子猛地一僵。
我勾了勾唇,语气嘲讽:
「你以为你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轻松地就从医院里逃出来,又找到了我?甚至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给我播放着裴庭越在疗养院里的视频,再告诉我他那些不堪的过去?」
在某一刻。
我对裴时桉产生了一点隐秘的同情。
可惜不多。
「你、你什么意思?」
裴时桉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他疼到脸色骤然苍白,又躬起脊背。
手肘用力撑着膝盖这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
浑身在颤抖。
又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裴庭越在利用我?」
「这谁知道呢?」
我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折断了手机卡。
又狠狠砸烂了保存着这段视频的手机。
「这你得让我亲自去问问他。」
我想起之前我曾委屈巴巴地问过裴庭越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工具人。
他倒是不忘替我出了口气。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于是我干脆什么表情都懒得维持了。
只是在临走前。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去。
极为认真地问裴时桉:
「我是不是还没有打过你?」
-19-
裴庭越在那栋曾经属于裴时桉、如今在他名下的别墅里。
别说出狗屁的国了。
连个市都没出!
我冷笑,顺手又挂断了李书的电话。
都是一丘之貉!
赶到时,别墅里没有其他人。
我熟门熟路地朝着曾经属于我的房间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
低低的喘息声从门缝里传出。
我停在门口。
一声又一声。
压抑着极致的欲望。
最后近乎崩溃而又绝望。
房间内没有开灯。
就和两年前那晚一样。
在踏入时,属于裴庭越的浓郁气息瞬间把我包裹住。
这种程度……得废了吧。
我面无表情地想着。
凭借着微弱的光,我隐约看见缩在床上的人影。
裴庭越的动作没有停。
甚至因为我的靠近而愈发激烈了起来。
喘息声伴随着水声。
像是故意给我听的。
「我以为男女二重奏会更好听一些。」
我冷静地开口。
裴庭越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动作一顿。
「是累了吗?」我又好心建议:「需要帮忙吗?」
一阵沉寂后。
沙哑的闷笑声在房间里响起。
「我以为你会害怕到逃走。」
他说:「这才应该是正常人的选择。」
「我从没说过我是个正常人。」
我坐在了床边。
对自己隐约能看到的一切表示心满意足。
然后接手了裴庭越的工作。
他发出一声闷哼,浑身战栗。
「你不该来这的。」
他轻声,习惯性地哄着我:「回去吧,李书会帮你。接下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会再有人出来阻拦你的。」
「我想成为连家继承人?」
「可以。」
「我想收购裴家。」
一声闷笑:「也可以。」
「那你呢?」
我的动作没有停,甚至称得上是粗鲁。
语气嘲讽:「留在这纵欲致死?然后等尸体臭了再被人发现?」
裴庭越依旧包容着我。
只有在实在忍不住时才会微微弓起身子,缓解这入骨的刺激。
他笑:「怪物就该有不堪的死法。」
裴庭越笑得比以前多得多。
可我一点都不喜欢。
「谁说你是怪物了?」
我手上用力,「李书?姓裴的?还是你自己?」
裴庭越不吭声了。
「裴庭越,没有人敢说你是怪物。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松开了手,摸索着找到了裴庭越的手。
十指相扣。
任由掌心一片黏腻贴在一块。
语气发着狠:「谁说我就撕了谁的嘴。撕到最后, 我也被骂是怪物了。」
「你不是!」
裴庭越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难得用上极为严厉的语气呵斥我:「不准说!」
「那你就阻止我变成怪物呗。」
去他妈的狗屁温柔和理智。
我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手指触碰到黏腻的凸起。
是被弄脏的发圈。
我顿了下, 有些强硬地扯下了发圈。
「楠楠?」
裴庭越错愕。
他下意识想要回发圈, 却又在下一秒浑身僵住。
牛筋被箍到了最大。
那颗水晶摩擦着最脆弱的地方。
有一瞬间。
裴庭越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想了想。
我最后还是放弃了绕第二圈的打算。
也是给自己留条路。
「发圈重新给你套上了,这次我不会给你摘下来的机会。
「但我还是很生气, 气到恨不得咬死你。」
我停顿了下, 最后像是发Ṭũ̂⁼泄一般咬着裴庭越的唇。
直到尝出了血腥味。
以及苦涩的眼泪。
裴庭越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忍耐到了极致。
他也只是微微喘着气。
然后依旧温和而又平静地包容着我所做的一切。
「裴庭越。」
我叫他,冷静了下来:「你如果想给我退路,那就应该死远点,至少别让我看见țųₘ。」
在来的路上, 我想明白了很多。
想明白了为什么裴庭越总是在忍耐。
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么一个连细枝末节都要在吃醋的男人却从来不说公开关系。
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裴庭越从来都不提更改婚约的事情。
明明我暗示过很多次。
明明只要他一句话, 婚约的对象就能变成他。
可裴庭越什么都没做。
他不过是把主动权都交给了我。
「聪明的姑娘。」
裴庭越似乎并不意外。
他伸出干净的手碰了碰我的脸, 叹息:
「可我舍不得啊。」
「那就别放手!」
好一阵沉默后。
裴庭越冷静的声音重又响起。
「我以为我已经好了的,可是当裴时桉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
他停顿了下,极为艰涩:「连楠, 我又发病了。」
「我清醒地感受到所有的情绪从我体内开始流失,一切感知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我甚至害怕有一天我连喜欢你这件事都需要靠模仿。」
「你那么好, 还那么年轻, 你本应该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我安静听着, 突然笑了起来:
「那你会允许我去选择更好的人吗?」
握着的那只手猛地收紧。
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心翼翼地松开。
生怕捏疼了我。
于是我知道了答案。
「是啊, 」裴庭越闷笑:「我怎么那么自私。」
「自私不好吗?」
我翻身跨坐在裴庭越的身上, 「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你难道还想和两年前一样,大方地放开我的手,然后看着我再被伤害一次吗?」
触碰到的身躯瞬间绷紧。
裴庭越呼吸猛然急促:「不会!」
「那就别松开我的手了。」
我鼻头发酸, 软下声音:
「裴庭越,这次就让我陪着你, 好不好?
「你只是生病了, 这没有什么的。
「人都是会生病的。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 按时吃药,乖乖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抱紧了裴庭越。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极大的害怕和恐慌。
我不敢去想象没有裴庭越的世界会变成怎样。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只是到了最后,我不断重复着:
「裴庭越, 除了你以外,再也没有人爱我了。」
一个失去了爱人能力的人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又告诉我怎样去爱。
这样的人,我怎么舍得放手?
「Ţū́₎裴庭越, 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我喜欢你啊?
「那我现在正式和你说。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
「我爱你, 裴庭越。」
环着我的手猛然收紧。
一直压抑着的侵略和占有欲如今彻底爆发。
裴庭越仰着头吻我。
带着某种要把我拆吞入腹的凶狠。
最后又化为小心翼翼的舔舐。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唇边溢出。
终于。
裴庭越轻声回应了我:
「除了你以外, 也没有人会爱我。」
-20-
裴庭越自小就听惯了别人叫他怪物。
这种情况是直到他展示出过人的天赋时才稍有缓解。
而等彻底消失。
则是在老爷子死后,他差一点就掌管了裴家时。
不少人觉得是他害死了老爷子。
怎么会呢?
裴庭越冷漠地想。
他不过只是见证了那个人死亡前的最后一段挣扎罢了。
葬礼枯燥而又乏味。
他感受不到情绪,自然也不会像其他那些人假惺惺地落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唯一要说意外惊喜的。
是他在葬礼上见到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唯一一个说要陪着他一起当怪物的小女孩。
她似乎变化很大。
收敛起大咧咧的性子。
被限制在一个定义为温柔和理智的框架里。
裴庭越本应该对这样的人感觉无趣。
直到他余光瞥到原本应该温柔安慰别人的小姑娘在人转身时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看口型。
似乎还骂了句很脏的脏话。
看来没变啊。
裴庭越想。
一开始只是好奇。
后来目光就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会儿。
再后来,就发生了那晚的事情。
那时候的裴庭越已经很擅长模仿。
至少在别人看来,他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
但不是的。
他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就连说喜欢。
也不过是因为连楠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就连医生都说,他的病情在好转。
虽然恢复得很缓慢。
裴庭越本来想等连楠清醒的时候去说清楚。
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景——
「好,我会离他远点的。」
裴庭越站在那。
有些茫然地想着。
他明明应该是感受不到情绪的。
可为什么会突然喘不过气来呢?
连楠看到了他。
他没错过小姑娘眼底的错愕和心虚。
算了。
他想,这也没什么的。
于是他假装没有听到。
却在一段时间后主动去了国外。
他找了一位很出名的心理医生进行心理疏导。
……
他从疗养院出来了。
医生说,他的情况变好了很多。
或许吧。
裴庭越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发圈。
那是他的药。
……
连楠受委屈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裴庭越立马回国。
他丝毫没有去想自己有没有争取的机会。
他只知道连楠受委屈了。
他得回去替她撑腰。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
连楠说要偷情。
裴庭越答应了。
这或许是唯一能短暂拥有她的机会。
他并不想放弃。
……
裴庭越ẗű̂⁸收到的围巾来自某高定品牌。
但李书说他看到连楠发了朋友圈。
她在学织围巾。
那她织的那条呢?
是送给别人了吗?
……
裴庭越看到那条围巾了。
在裴时桉的脖子上。
他想,这才是正常的。
他原本都做好了放手的准备。
直到连楠气呼呼地说那条围巾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还说她是他未来老婆。
裴庭越心底的小火苗又燃了起来。
结果因为裴时桉的一句「神经病」又瞬间被浇灭了。
透心凉。
……
裴庭越又发病了。
……
裴庭越去了别墅。
他在害怕。
于是他只能靠着持续不断的剧烈刺激来提醒他对连楠的爱。
是的, 爱。
很久以后裴庭越才明白。
爱连楠已经成为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不想失去。
……
连楠找过来了。
意料之中。
但裴庭越还是心软了。
所以他故意恶劣地展示出自己不堪的一面。
他想没关系的。
如果连楠因为害怕而逃走,也没关系的。
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可连楠走了进来。
……
连楠说爱他。
好吧。
好吧。
这是她自己说的。
这次,他即便是死也不会再松开她的手了。
两个怪物。
合该抵死缠绵在一块儿。
……
醒来时他脖子上多了一条围巾。
漏风的那种。
应该就是小姑娘亲手织的又送不出手的那条。
手腕上多了一根新的发圈。
是情侣款的。
另一根在连楠的手腕上。
裴庭越发了好久的呆。
他想。
算了。
还是不要当怪物了。
他想让他的小姑娘在阳光下。
大大方方地接受所有人的羡慕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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