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逢时从我榻上醒来时,突然莫名地笑了一声。
「这些日子我就不来了,快成亲了,我怕清柔不高兴。」
我一下子愣怔住,心头却是一阵释然。
「那真是恭喜了。」
恭喜我们,都要得偿所愿了。
-1-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酸痛,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可是扭头看到旁边依旧沉睡的晏逢时,心里又不禁涌上一股暖流。
他在房事上虽然蛮横,但是这些日子对我却是实打实的好。
一应吃穿用度,皆是上等,以至于我有时候会情不自禁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我不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而是他的发妻。
事实上,这也不单单是一种错觉,更是极有可能实现的美好幻想,毕竟他尚未娶妻,我总还是有机会的。
更何况,他那般疼爱我……
正想着,晏逢时忽然醒了。
四目相对间,我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他伸手摸我的头。
「怎么醒这么早?」
「睡不着了。」
我小声应着,看着外面透亮的天光,起身下床帮他拿衣服。
晏逢时不紧不慢地穿着,忽而摸着有些磨损的腰带,冷不丁开口。
「这东西旧了,扔了吧。」
一旁的婢女连忙应声。
我没听出他的话外音,顺其自然地接话道:「不如我给你绣一条新的吧,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就能……」
「不必了,这些日子我就不来了。」
他看着我,语气轻描淡写。
「快成亲了,我怕新娘子不高兴。」
我蓦然怔住,喉中泛起一阵浓浓的苦涩来。
「不知……是哪家姑娘?」
晏逢时眯眼笑了,笑得很是温柔,是从未对我有过的笑意。
「你认识的,陆清柔,我对她一见钟情,肖想许久,前些日子,陆家终于答应这门婚事了。」
不知是他的笑容太过晃眼,还是窗外的日光太刺目,我眼睛突然有些发胀,连同心里也有些涩涩的刺Ṱû²痛,近乎要说不出话来。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又看向他,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
「那真是恭喜了。」
晏逢时凝视着我的脸,忽而打趣。
「安小宁,你不会真的心悦我吧?」
我心头一怔,没等我开口回答,他又自顾自往下说,语中暗含几分警告。
「千万别痴心妄想,安家出事前,我们虽然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我也只把你当妹妹。
「如今你家落败,你又被卖去青楼那么久,我能把你买出来,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恩赐。」
晏逢时的话像针扎似的,一句一句刺痛我的心,甚至让我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是啊!
我不该痴心妄想的。
可又是谁给了我痴心妄想的权利?
他待我如同妻子,给我买好看的衣裳首饰,从不介意我的身份,带我去茶楼酒肆,恨不能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是他晏逢时的小娘子。
如今他却赤裸裸地告诉我,一切是我痴心妄想,我只不过是妓子。
呵!多么可笑。
内心的火热已经被渐渐浇灭。
我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淡漠。
「放心好了,我有自知之明,凭我如今的身份,哪里配得上你小侯爷。」
晏逢时闻言挑眉,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京城那些公子哥谁不知道你曾卖入青楼半年,为了睡你一掷千金,要是没有我庇护,不出一日,你就得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我听着他话中隐含的威胁,脸色难堪地点头。
为什么他可以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曾经的甜言蜜语,此时就像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脸上,让我骤然清醒。
他毫不在意那些话有多么难听,脸上带着笑,诉说他对陆清柔的倾慕之心。
「在皇上的宫宴时见过几次,清柔虽没你好看,但她才学俱佳,举手投足尽是世家贵女的风范,母亲也甚是喜欢,如果把她娶到手,这辈子也算值了。」
我心中满是苦涩。
他忘了,曾经我和陆清柔并列「双殊」。
曾经的我也是名满京城的第一人。
可惜一招落败,曾经的天之骄女成了第一妓子,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2-
父亲曾是当朝太傅的学生,任职礼部尚书。
因站队三皇子,故而在太子为国举办的祭祀大典中故意出错,想让太子身份被废。
可惜,太子党很快便将三皇子一党拿下。
安家首当其冲,成了最快被抄家灭族的官员。
男子全部斩立决,母亲和大嫂因为受不了丈夫离世,纷纷自尽。
安家女眷跑的跑,散的散,亲属被充当军妓。
而我则被曾经看不顺眼的人卖去了青楼。
在那里的半年,我过得很不体面。
凭借着和侯府的关系,没有人真正敢碰我,毕竟从小晏逢时就告诫过一些人,我是他晏逢时的人。
那时他征战沙场,来不及回京。
但是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他胜仗归来。
半年后,他终于回来了,我欣喜若狂。
三年未见,他依旧俊美非凡。
只远远瞧上一眼,就让人Ṱü₍乱了心跳。
还记得那时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眸中满是惊艳,我的眸中满是眷恋。
他把我从青楼赎出,给我置办宅子和丫鬟。
他高调地把我带到人前,告诉那些觊觎我的公子哥,「安小宁是我的人。」
那时的我,内心压抑不住对他疯狂的爱意。
我没什么可以报答,那便以身相许吧!
他说我像是苗疆的蛊女,给他下了蛊,让他三日不见便心痒难耐。
我曾以为我们会相守一生。
可惜,终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能被他从青楼赎身,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居然胆敢肖想他的正妻之位,任谁听了不笑话一句我不配。
我和晏逢时,早已是云泥之别了。
-3-
晏逢时从我这儿离开后,果然有好几日都没来。
我知道他忙着筹备婚事,满心期待他与陆清柔的洞房花烛夜。
而我也如他所愿的那般,真正做到乖顺听话,绝不在这时候胡闹惹事。
只是我虽不打扰,陆清柔却主动找上了门。
她让小厮给我递来条子,说今日她和晏逢时相约游湖,邀我陪同。
我明白,她这是要宣示主权。
但我即使看穿了,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外室同晏逢时府里那些婢女,其实并无区别。
更何况我还曾在青楼待过,甚至要比婢女更下贱。
半个时辰后,我来到华清湖畔。
凉亭里,只有陆清柔一人。
曾经都是高门贵女,后院的把戏一看便知。
我走向前,微微俯身见礼。
陆清柔轻笑,「安姐姐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即便是落魄的凤凰,也不是野鸡可媲美的,瞧着略施粉黛就美得不可方物,怪不得让那些个公子哥迷得豪掷千金,只为睡到你。」
我笑着点头,「当清柔妹妹是在夸赞了,毕竟能让如今的第一才女称赞,难得。」
「呵!我倒是小瞧了安姐姐这厚颜无耻的模样。」
「谬赞。」
这些话对我来说不痛不痒,相比于在青楼时被人当面骂娼妇、贱货、婊子,她的话太过轻柔。
她嘲讽地看着我,慢慢走向湖边。
「陪我走走可好?毕竟这春日的景色比某些恬淡无味的东西好看多了。」
我点头,跟随在侧。
「昨日我与晏郎畅聊了一日,没想到原来他竟是心悦于我的,不枉我苦苦相思他这么多年。」
她说到这儿,淡淡地瞥我一眼,像是炫耀。
「12 岁那年,我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一眼就看上了晏郎的少年之姿,当时我便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嫁给他。」
说着她羞涩一笑,看向我的眸中满是挑衅。
「那要恭喜清柔妹妹得偿所愿。」
她身后的丫鬟不屑地嘀咕:「一个娼妓竟敢与我们家小娘子论姐妹,真是不知廉耻。」
声音不大,却能让我听个正着。
我不予理会,她竟没完没了。
「等我家小娘子和小侯爷成亲之后,你一个被人睡烂的婊子只配卖入最低贱的窑子,被……」
「啪」
话没说完,我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甩了甩打疼的手,用帕子擦拭着眸都没抬,声音淡淡。
「没想到陆家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一个婢女而已,张口闭口娼妇婊子,很难想象陆小娘子人后的教养有多么不堪。」
陆清柔脸色难看,原本婢女的话就是她纵容的,如今却成了攻击自己的把柄。
她冷哼一声,对我冷嘲热讽。
「我的婢女如何,还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更何况她说错了吗?正因为她说对了,你才会恼羞成怒。
「不过我得谢谢你陪了晏郎一年的时间,想必他已经被你教的床上功夫了得,毕竟他可是亲口说过你在床上有多么放荡,堪比窑姐。不过从今往后,他的一切都不劳你费心了!」
我闻言蹙眉,正有些不明所以,忽然,她猛地抓住我的手,同时大声道歉。
「对不起安姐姐,是我的错,我不该肖想晏郎。」
一个慌神的功夫,人已经掉进水里。
只见一个身影快如闪电般跳了下去,很快抱着陆清柔上岸。
是晏逢时。
他让人拿来毯子,温柔地把人搂进怀里安慰。
「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那眼神带着关心、焦急、担忧,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爱意。
我被眼前一幕刺激到窒息,仿佛有一只大手狠狠桎梏着,让我无法呼吸。
抬眼时,是晏逢时高大的俊脸。
「阿时,你相信……」
「啪!」
这一巴掌终究是挨了。
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晏逢时眼神冷漠至极,说出来的话更是直接把我拉入无尽深渊。
「你是不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地位?你只是一个被我从青楼买出来的娼妓,竟然仗着曾经的情意挑衅我心爱之人,谁给你的胆子?
「若清柔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条贱命万死难辞其咎!」
我脸色惨白,看着陆清柔得意的面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待晏逢时抱着陆清柔离开时,我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清楚地知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护着我了。
-4-
回去的路上,脑中不断回忆从小到大我们一起的一幕幕。
幼时我们两家府邸距离很近,从陌生到熟悉,也只需要一天的功夫。
晏逢时像个大哥哥般护着我,没人敢欺负我。
我喜欢吃城南季家的栗子糕,无论刮风下雨,只要我想吃,他就一定会送到我面前。
他说会一直护着我,无论何时何地。
他做到了,护我至今。
可惜,也只能走到今日了。
到家后,我让小桃拿着我的玉佩去找林家公子。
林氏商行生意涵盖各行各业,包括船运。
既然晏逢时已心有所属,而我在他心里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娼妓,那我也该离开了。
没人敢得罪从小便肆意妄为的小侯爷,林公子也是。
但他欠我父亲一个人情。
林向南是林家庶子,曾被嫡子打压到无处可逃,是我父亲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方便,让他在林氏站稳脚跟。
父亲和兄长的尸体也是他帮忙收敛,如今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小忙,他肯定不会拒绝。
如我所愿,他应下了。
但必须保密,他不想得罪晏逢时。
船五日后亥时出发。
很好,我还有时间跟过去告别。
可第一天,我就被叫去了侯府。
晏夫人和我母亲也是手帕交,从小便喜欢我。
安家出事后,所有人避之不及,只有晏夫人在背后帮我打点,我很感谢她。
大厅内,晏夫人正端坐着喝茶,见到我,笑着起身迎过来,像曾经的那些年。
她慈爱地看着我,抚摸着我的手背。
「宁儿瘦了,近些日子是不是没好好用膳?想吃什么跟伯母说,我让人做了给你送过去。」
我微微摇头,「谢谢伯母,我很好,这些年多亏伯母的照料,宁儿才能安全无虞。」
晏夫人长叹一声,带着些许无奈。
「这一年委屈你了,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那时候我们一家都认定了你和逢时今后可能会……唉!造化弄人。」
晏逢时皱眉厌恶道:「那都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可没那意思,再说她这身份如今……」
「闭嘴!」
话没说完,就被晏夫人打断。
「无论如何,宁儿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既然你心悦陆家小娘子,那就放过宁儿,还是你想让宁儿嫁进侯府?」
晏逢时果断拒绝,「怎么可能?以她的身份,我怎么可能娶她?」
我真的厌恶极了他张口闭口的身份。
从前每每听到旁人议论我的身份,他都会异常气愤,把人打得半死。
可如今,他竟成了我最厌恶的那种人。
我沉下一口气,看着他说:「请小侯爷放心,宁儿对自己现在的身份有自知之明,小侯爷不必时时耳提面命。」
说完,不等他开口,我又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晏夫人。
ťú⁷「伯母,这是晏家的,如今物归原主。」
玉佩是晏家老太太临死前给我的,她一直把我当成晏家未来的少夫人。
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我们不可能一如从前。
「这……」
晏夫人脸色尴尬,晏逢时却手速飞快地拿了过去。
「这是晏家未来少夫人的,你确实不应该再拿着。」
事情有始有终,对于晏家的人情,我陪了晏逢时一年也算报了恩。
只是离开时,晏逢时却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推向马车。
我甩开手不悦地问:「何事如此着急?」
「去给清柔道歉,求得她的原谅。如今你在京城只是一介孤女,得罪了清柔,你以为陆夫人会放过你吗?」
我忍不住怒道:「昨日我没有推她,是她故意拉着我掉入水中,更何况你昨日不是打了我一巴掌,还不够?」
晏逢时却危险地眯起眼睛,严肃警告我不许诋毁陆清柔半分。
「清柔虽是世家贵女,但她没有那些后院里小娘子们的花花心思,她善良温柔,绝不会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你少把在青楼学的那些心机算计用在清柔身上!
「至于打你那一巴掌,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日后不得再欺负清柔,不然下次可就不只是一巴掌了!」
我听见这话,顿觉心里燃起一股熊熊烈火,快要将我整个人都烧着了。
-5-
在他眼里,陆清柔是高悬在空中的一轮明月,纯洁优雅,让人高不可攀。
而我呢,我像是躲在阴沟里的一条臭虫,低贱下作地觊觎着陆清柔的一切,一旦得不到便毁掉。
他想表达的,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我定定看着他,忍不住垂眸嗤笑。
笑他愚蠢,看不穿陆清柔的为人,更笑自己天真,居然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晏逢时,我告诉你,陆清柔的落水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我就是再不济,也不屑于玩弄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想让我ṱŭ̀ₒ给她道歉,绝无可能!」
晏逢时霎时沉下脸,发狠似的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先前才说过你有自知之明,现在就开始任性,你当自己还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不成!我告诉你,有我在,我断不会让清柔在你手里受半分委屈!」
说完,他直接押着我去了陆家,根本不给我挣扎反抗的机会。
来到陆府,下人们对晏逢时很是恭敬。
一是因着他的身份,其次大约是已经把他当成陆府的姑爷。
陆夫人看到晏逢时,满心满眼的丈母娘看女婿时的高兴。
「小侯爷来了,方才小女还在念叨着昨日唐突,虽然我们两家已经说定了亲事,但总归还未交换婚书。幸好你们两情相悦,成婚是早晚的事,但总归不合规矩。」
晏逢时眼神带着温柔和认真,「伯母放心,我既与陆小娘子有了肌肤之亲,必定会娶她进门。」
「唉!好,好……」
陆夫人不愧是当家主母,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字字不提成亲,却句句都在告诉晏逢时他玷污了陆清柔的清白。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袖中的手紧了又松。
原来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他只是与陆清柔有肌肤之亲,而与他夜夜欢好的我,一个外室之名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陆夫人扬起的笑脸在看到我时迅速抿起,不满溢于言表。
她冷哼一声,端坐在上位摆出尚书夫人的架子。
「说起来自从安家出事,我便再也没见过安小娘子,没想到几年未见,果真有第一女郎之称,真是越发好看了。
「安夫人、安娘子都是一身的傲骨,让我也很是敬佩,可惜安小娘子却未习得其气节。」
气节?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想逼我效仿母亲和大嫂,自裁了事吗?
我微微欠身,笑着回应。
「陆夫人竟是如此看待我娘亲的,想必你们也有不少共同话语,不如下去找她们好好聊聊,必定相见恨晚。」
「你……」
晏逢时眼神冷厉地看向我,「给陆夫人道歉。」
我对上他暗含警告的眼神,不自觉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腕,躬身欠礼。
「抱歉,方才是我想差了陆夫人的意思,死人罢了,活着的时候从未见陆夫人与我家娘亲说过一句话,死后倒能得到夫人的夸赞,我替娘亲谢过了。」
安静一瞬,是陆清柔期期艾艾的哭声打破了满室的沉默。
「安姐姐定是还介意我与晏郎的事,可我……」
说着,她娇羞地看向晏逢时。
「若姐姐能成全我和晏郎,我给你跪下了。」
说到这儿,她病态的脸色更加惨白,拖着沉重的身体就要下跪。
晏逢时赶忙把人拂住,愤怒地盯着我。
「安宁,别忘了你今日来做什么的?跪下,道歉!」
我侧头看着他,仿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下跪?
我想起曾经吏部侍郎的公子调戏我,骂了我一句:
「你如今不过就是千人枕万人骑的荡妇,还装什么清高?跪下伺候我舒坦了,说不定就把你赎回去当个通房婢子。」
晏逢时如天神般降临,把他打得奄奄一息。
他说:「敢让我家安小宁下跪的人还没出生呢,你算什么狗东西?」
他盛气凌人,无人敢反驳,无人敢置喙。
可如今,让我下跪的人出现了。
却是我曾经满心爱意的英雄。
可我的心却再也热不起来。
我冷笑一声,眯眼看着他说:「晏逢时,你要我道歉,我方才已经道了,但是下跪绝无可能!我安宁此生跪天跪地跪父母,但是绝对不跪小人!」
啪!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晏逢时的巴掌同时落到我脸上,仿佛用尽他全身力气,我嘴中蓦然喷出一口血来。
-6-
看见这一幕的陆清柔眼角得意带笑,嘴上却连声说好话。
「晏郎,你这是做什么,安姐姐也是无心的,你怎能打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清柔,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她一再欺负,今日我定好好教训她,看她还敢不敢再压到你头上!」
晏逢时边说边朝我走过来,冷不丁一脚踹到我腿上。
「跪下道歉!」
我吃痛皱眉,死死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叫出声。
安家人皆有傲骨,我就是疼死,也绝不让这些人看到我最卑微的一面!
可是此举却也彻底激怒了晏逢时,但见他眯着眸子,眼睛发狠地瞪着我,随即又是一脚踹下来。
「给我跪下!」
「啊!」
这一脚实在太重了,我几乎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疼得我浑身冒冷汗。
再这样下去,我丝毫不怀疑,晏逢时今日极有可能会将我的双腿弄废。
这般想着,我不免感到一阵害怕。
若是腿废了,我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不要那样,我更不愿意余生都眼睁睁看着晏逢时与陆清柔在我面前情意绵绵,甚至兴起时就拿我当玩物戏弄!
「安宁,跪吧,面子和尊严算什么,从你被卖进青楼的那一刻,你早就没有尊严了,不是吗?」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不停回响,我缓缓抬眸,看着晏逢时即将踹下来的第三脚,心头悲凉苦笑一声,冲着陆清柔直直跪了下去。
「对不起,陆小娘子,昨日是我错了,不该与你起冲突,毕竟我只是一名娼妓,不配同你站在一起,求你原谅。」
我听到了一旁婢女的嗤笑声。
陆清柔一边在说不怪我,又不提原不原谅之事。
直到我跪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晏逢时这才开口。
「陆小娘子温柔善良,昨日之事不再同你计较,你也收敛些,莫要再由着性子做事。」
「是,谢小侯爷,谢陆小娘子。」
晏逢时皱了皱眉,似乎很不习惯我如此陌生的样子。
-7-
离开陆府时,我两条腿近乎已经不能走了。
已经过了晌午,我置办了两身合体的男装。
出门在外,以男子的身份总归方便些。
当晚,晏逢时出现在家中。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开口向我解释白日的一切。
「在陆府时,你也别怪我心狠,我不能随时护着你,你把陆家嫡女推进湖里,陆夫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为了一劳永逸。」
我淡笑一声,目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至极。
我尽力做到晏逢时最喜欢的样子,从前的安宁有血有肉,那是因为她爱他。
但是现在,她事事顺遂,皆因不爱,所以一切痛和伤,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说什么不能随时保护,只不过是因为陆家有他心爱之人罢了。
平日里他从不在意,只要谁敢得罪我,暴揍加恐吓,没人敢对我如何,即便他不在。
可如今,为了不与陆家翻脸,只有让我受委屈。
我很庆幸自己选择离开。
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委屈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们又是一夜缠绵。
如今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他。
明明他心悦之人是陆清柔,却能毫无负担地与我行鱼水之欢,颠鸾倒凤间深情地喊着我的名字。
就是在这样的甜言蜜语下,我深陷其中。
原来青楼里那些姐妹的话是真的。
「郎君在床上说的话信不得,信了你就是傻子。」
我以为晏逢时是不同的。
终是我错付了。
第二日,晏逢时走后没多久,陆清柔就来了。
她嘲讽着我不自量力,嘲讽着我的自作多情。
我故意把脖颈上的痕迹露给她看,果然她气疯了。
让人压着我,狠狠打了我两巴掌。
小桃在一旁急得不轻,却被其他人拦着近不得身。
她着急之下直接跑了出去。
我挑衅地看向陆清柔,「怎么?这就急了?你忘了我们曾经睡了一年,他馋我馋得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担心在你们洞房花烛夜时,他会在你的身上喊着我的名字,哈哈……」
「贱人,不知廉耻……」
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露出倨傲之色。
「喜欢睡你又如何?昨日我怜悯你,瞧你对晏郎也是有情的,便提议在我们成亲当日一顶小轿抬你为妾室,你猜晏郎怎么说?」
说完,她嘲讽地看着我,捂着帕子的嘴脸让人看起来更加恶心做作。
「他说你只是个陪他睡觉的玩意,找谁都一样,而你孤女一个,长得颇随他的心意,图省事罢了。」
我垂眸不语,心里甚至连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了。
晏逢时来了,陆清柔有些惊慌失措。
她不想让晏逢时看到她如此的一面。
只两个时辰未见,再见时,眼中却没有一丝希冀。
他看着陆清柔,担忧地问:「没事吧?安宁从小性子急又暴躁,没伤到你吧!」
陆清柔羞涩低头,装出委屈娇羞的模样。
晏逢时看过来时,见我眼中的平淡,不知为何,他眼中忽而划过一抹慌乱。
「日后陆小娘子将会是我晏家少夫人,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说完,径自带人离开。
看着满院的狼藉,我苦笑出声。
这是我的宅子,我的家,是我被打了。
可惜,他选择无视,像昨日般成为她们随意欺辱我的帮凶。
正是他的纵容,才让陆清柔肆意妄为。
不过,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包括我。
-8-
第三日。
曾经晏逢时送我的首饰全部拿到林家当铺当掉。
用过的床单被褥和穿过的衣裳,全都送给了西街的穷苦之人。
看着陌生的宅子,我内心已经再无波澜。
那些曾经的美好,曾经向往的一切,终究是追梦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第四日。
我和小桃去了安家的墓地,不知何时为归期,走之前还是想跪在父母碑前说一句道歉。
陆夫人说得对,娘亲和嫂嫂一身傲骨,她们怕被充为军妓,怕被丈夫之外的男人侮辱,所以早早结束了自己的命。
而我却还苟活着。
不仅如此,自己声名狼藉,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可我却依旧不想死。
许是怕了吧!
眼前似出现父兄被斩立决时,那满目的猩红。
带着血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
此后许久,梦中全是血红一片。
我在墓地待了整整一日,天色擦黑时才归家ŧũ₈。
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晏逢时就让人递了条子过来,说让我亲手缝制他的新郎服。
突然发觉心狠之人对谁都是一样的,对待敌人心狠,待我亦如此。
他明知我心中有他,却一再羞辱我至此。
晏逢时,你真是好的很啊!
既如此,不知收到我离开的大礼,你会不会满意?
或许在他心里,从不认为我会离开。
亦或者早就笃定,我一旦离开他,将再无活路。
可他忘了,我从不是菟丝花。
安家未败落之前,我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离开之前,我只给他留了一张纸条。
【你我从此山水一程,再不相逢,愿余生:不见,不思,不扰,不念。】
-9-
登上船的那一刻,我心情无比轻松。
抬头看去,月还是那个月,星还是那个星,可我将不再是曾经的安宁。
一个月后,我到达常州。
这里的夏季非常炎热,却又很清凉。
到处都是河道和水渠。
人们在河岸边卖瓜果甜茶,他们大声吆喝着,热情得很。
「小娘子,我喜欢这里,我们就在这儿安家吧!」
小桃兴奋地叽叽喳喳,看到什么吃食都会惊叹一番。
林向南非常细心,差人替我安排了住处,安排好一切,他才离开。
人情两清,今后山水不相覆。
三个月后,我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手中的钱财足以支撑我们好好生活很多年,但我却不安于现状。
如今这里无人认识我是谁,也无人知晓我的过往,我可以放开手去做。
京城人心浮躁,小娘子出门做生意被人视为不齿。
可这里不同,各行各业都有女子的存在。
晏逢时以为我离开他活不了,却不知没有他的桎梏,我活得更加肆意。
我画画很好,每每想出时兴的衣裙和首饰,都能受到好多小娘子的喜爱。
我怕麻烦,又身无背景,故而只负责画稿。
长期合作的商家除了画稿的费用,还会给我两成的分成,这笔钱足够日常开销。
可惜好景不长,忽有一天,我意外收到了林向南的来信。
不过内容与我所想别无二致。
是晏逢时。
信中说他与陆清柔成亲了,但在洞房花烛夜时口中却喊着我的名字。
我笑出声。
真被我一语成谶了。
晏逢时发现我不见时,是一个月之后。
果真啊!曾经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是骗人的,他竟能忍住成亲前才去见我,显然是陆清柔在他心里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但成亲后,他却疯了一样找我。
他把晏家的小厮、护卫、婢女全都派了出去寻找我的踪迹。
以至于回门这日,陆清柔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晏逢时这人,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他只想做自己认定了的事,从不在意这件事是对是错。
由此可见,好像陆清柔又没什么特别的。
林向南告诉我晏逢时疯了,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近期最好低调行事。
其实我是不怕的。
京城距离常州骑马要三个月左右的路程,他不会想到我来了这儿。
若他心里能想到曾经,或许还记得我喜欢江南水乡的美。
-10-
晏逢时确实已经疯了。
成亲前夜,他看到我留的纸条,却只嘲讽一笑。
「安小宁,离家出走这招用得不错,可惜,没有我,整个京城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我从未离开过京城,所以他一直小看我,觉得我只是他养在宅子里的玩意。
可他不知道,一个女子若真正清醒,将无所不能。
新婚当夜,他喝了很多酒,以至于上床时,下意识喊出我的名字。
可陆清柔是陆家尚书府嫡女,她的身份不容许她受此侮辱。
连夜把人赶出家门。
晏逢时来到我住的宅子时,方才有些酒醒。
当他打开衣橱,想找到我只是跟他闹矛盾的证据时,这才发现整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我存在的痕迹。
他不相信,疯了一样在整个宅子里翻找,却发现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他仔细回想,甚至以为这一年来我的存在是不是他的Ŧű̂₃一场梦。
他躺在床上,试图寻找栀子花的香味。
可惜,干干净净,只有空莫寂寥。
睁眼直到天亮,他猛然起身,才终于意识到我的离开许是蓄谋已久。
但他来不及思考,只一心想找到我。
他想过曾经青楼的姐妹,想过曾经与我交好的故友,甚至想过觊觎我的那些公子哥,唯独没有把我和林向南牵扯到一起。
我很庆幸,没有连累他。
很快到了第二年秋。
中间又收到过林向南的几次回信,只是没想到晏逢时依旧没有放弃寻找我的踪迹。
曾经我以为非他不可,没有他的日子,我或许痛苦难挨。
如今想想,也不过如此。
他的反应倒让我出奇地意外。
曾经心心念念说着心悦陆清柔,如今两人成亲却形同陌路,宛如仇Ŧũ⁸人。
-11-
又是几个月过去,父兄母亲和嫂嫂的祭日到了,我打算回去告诉他们一声,如今我的日子过得很好,希望他们在下面也能安安心心的,不必牵挂我。
我只想祭奠他们,在京城住一夜,隔天就回。
这么短的时间,我想必定不会见到晏逢时,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刚到墓碑前,晏逢时就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他双眼猩红,面色憔悴,身材消瘦了许多。
见到我时,眼中满是惊喜和激动。
「我就知道,即便你离开,这里你总归会回来的。
「安宁,你怎能如此狠心?离开的不声不响,甚至没有给我反应的余地。」
他快步走近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下一秒我会再次消失。
我无动于衷,任他抱着。
因为此时的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心思。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许是我陌生又平淡的眼神让他感到一丝心慌,他蓦地捂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低声恳求。
「安宁,你别这样看着我,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你忘了吗,我们曾经那样恩爱……」
我拉开他的手,淡淡笑了。
「晏逢时,那不叫恩爱,其实你每次压在我身上为所欲为的时候,我都很恶心,真的恶心透了。」
他猛然一震,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越发用力地抱紧我,生怕我丢了似的。
「是我错了,安宁,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只要你跟我回去,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我绝不会再强迫你了……」
他痛苦不已,一直在后悔愧疚曾经的过错。
可我依旧无动于衷。
「在父兄的墓碑前,可否给我个面子,让我先给他们上柱香。」
闻言,他这才似觉不妥。
我跪下时,他也跪在我身侧,像极了夫妻。
我无视他的动作,兀自与他们说着话。
一年多没来看你们,爹娘是不是怪我了?兄长嫂嫂你们可还好吗?
不用挂念我,如今我过得很好,可以自己做生意赚钱,那里环境优美,一年四季如春,邻里热情,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潇洒。
「我的身边一直有小桃陪伴,现下有爱我之人,真心待我之人,你们就放宽心吧!」
晏逢时看着我,仿佛在甄辨我所言真假。
如今的我脸色红润,五官更加精致艳丽,多了些以前从未有过的自信,眼中消失的光回来了,不知比从前好了多少。
他这才相信我,没有他,我的日子会过得更好。
想到方才我说的话,他冲着父兄的墓碑认真发誓。
「伯父,安大哥,以后我会照顾好安小宁,把她当做最亲的亲人对待,任何人都欺负不了她。」
我想他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在墓地待了两个时辰,他也安静地没有说话,非常有耐心地陪着我。
只是时不时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害怕和局促。
「天色不早了,想去拜访一下晏伯母,方便吗?」
或许没想到我会这样客气地询问,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点点头。
-12-
坐上马车,我们一路无话。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夜晚灯火通明,酒肆茶楼热闹非凡,离开一年多,并未有任何变化。
可人的心境却已然不同。
这大抵就是物是人非吧!
下车时,他还似从前般抬手让我扶着下车。
可我却看也没看,直接抚上小桃的手。
晏夫人见到我时,欲语泪先流。
「宁儿,真的是你!」
说完,她又慈爱地打量着我。
「瘦了,却更加有精神了,眼中带着灵气,像极了幼时的你。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是外面的空气养人。」
我垂首淡笑,「伯母风采依旧,只是瞧着憔悴了些。」
晏伯母长叹一声,「有个不省心的儿子,造孽啊!」
晏逢时异常老实地坐在一旁,眼神时不时看向我。
用膳时,菜品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做的。
晏伯母欲言又止地叹气,我装作没看见。
最终,她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宁儿,Ṭūₒ曾经是逢时对不住你,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凡事以自我为中心,即便伤了人也以为是理所当然,但他对你的心是真的。」
从小伯母拿你当女儿般疼爱,即便在安家出事,旁人避之不及时,伯母亦在暗处帮你打点。
「原以为你们会在一起,所以老太太把代表未来少夫人的玉佩送给了你,谁知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我默默无言。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我无法给予回应。
原本以为这臭小子与清柔是两情相悦,结果成婚后他才发觉自己的心里一直都是你,陆清柔也不像表面那样乖巧,惩罚下人时狠戾的手段,我瞧着都吓人。
两人虽未和离,如今也是貌合神离,无法一起生活。
宁儿,你自己一个人在外也不易,不如回到京城,在侯府没人再敢说三道四。
「况且……况且逢时也后悔了,让他给你道歉,下跪都行。」
晏逢时站在我面前,眼中满满的温柔和深情。
我抬头看着他,依旧那么英俊,却再也没有让我心跳加速的冲动。
与我而言,如今的他,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我淡然一笑,刚要开口,陆清柔忽然冲了进来,像个疯子一样,指着我破口大骂。
「安宁,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早知你还会回来,我当初真该把你碎尸万段!」
「你给我闭嘴!」
晏逢时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陆清柔难以置信地捂住脸,霎时尖叫起来。
「你打我?晏逢时,你是不是疯了,居然为了这个贱人打我!你别忘了,你当初是如何去陆家求娶我的,你说会疼我一生一世,可她一走,你就后悔了,这个贱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晏逢时回眸看我一眼,沉声道:「当初是我认不清自己的心,错把对你的欣赏当成了喜欢,直到安宁走了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她,我……」
「我不要听这些!」
陆清柔嘶吼着打断他,继而朝我看过来,咬牙切齿地要扑上来打我。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明明都得到他了,是你抢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晏伯母情急失色,忍不住大叫,「宁儿,小心!」
我皱眉站起来,正准备应对,晏逢时却横空一掌打晕了她,随即看向一旁的婢女。
「少夫人疯了,把她送回房间严加照顾,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见任何人!」
这意思,是要把陆清柔变相软禁起来。
纵使她娘家人找来也没用,因为所有人方才都亲眼看见,陆清柔是如何对我恶语相向,甚至要打要杀的。
而这,才是真正的晏逢时。
爱一个人时,恨不得给她一切。
不爱了,便不计手段,狠心磋磨。
对陆清柔是如此,对我,更是如此。
好在我及时清醒,早早看透了。
婢女将陆清柔带下去后,晏逢时立即又换上一副担忧之色,快步朝我走来。
「刚才吓到你了吧?你放心,我日后定会好好护着你。」
「不必了。」
我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淡淡开口。
「我已经成婚了,我的夫君,自会护着我。」
-13-
我平淡地从晏逢时脸上扫过,看向晏伯母。
「他和我一样,性格自由洒脱却也坚毅,人也温柔,虽然没有强大的背景,但对我极好。
「即便知道了我的过往,也从不嫌弃,只心疼未曾早点相识,若有机会,下次我可以带他来见你。」
晏伯母的笑容有些僵硬, 尴尬得不知说些什么。
晏逢时满脸错愕,不可置信地大吼。
「不可能, 我不相信, 你忘了我们青梅竹马, 我们曾经在一起一年。
「你说过我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是你唯一的依靠,我是你的英雄, 你说会陪我一辈子不离开!
「明明我们在一起时很开心,很幸福的……」
他跪在我身前,语气中满是后悔和乞求。
「安小宁, 别离开我好不好,我错了, 我不该说那些难听的话伤害你。
「我是畜生,你打我骂我也好, 只求你别离开我。」
我甩开他紧握的手,退开身子。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 我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所以如今我的心里已经装了我的郎君,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晏逢时仍是不可相信地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对不对?
「我知道你在报复我,我后悔了, 没有你的日子我很痛苦。
「不是你离开我活不了,是我离开你活不成!」
晏伯母心疼地侧过脸。
我起身离开: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只能证明我们有缘无分。
「晏逢时,起来吧,别让彼此太过难堪。」
晏逢时却垂眸痛哭:
「当初我只是没认清自己的心意,以为一时的惊艳便是喜欢。
「可你的离开让我知道,你才是我心中所爱, 小宁,求你,别离开我。」
我不再理会。
见我执意要走, 他一时情急甚至想对我用强, 但是被晏伯母拉住了。
出府时, 天空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小桃拿出斗篷披在我身上。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身材修长的郎君打伞站在一旁, 见到我时, 欣喜地跑过来。
「娘子冷不冷?」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人,仿佛做梦般。
「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 一个月后我就回家。」
「担心你,想你,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我依偎在他怀里, 眼中尽是甜蜜。
暗处, 晏逢时看着眼前的一切,才知我并未骗他。
晏伯母拍了拍他的肩膀,「死心了吧!若真的爱她,就放手祝福她未来一切安好。」
我坐上马车, 回头看了眼永安侯府,心中再无一丝留恋。
「晏逢时,余生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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