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失明公子黑化了

为活命,我照顾温润失明公子五年。
他复明那夜,表小姐冒充我守在他身边。
而我被草席裹着丢出了府。
再回府。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表小姐,瑟瑟发抖指着我。
「是她!当年的人真的是她!」
下一刻,脖子被狠狠掐住。
昔日温润乖顺的公子周身戾气,盯着我似癫似疯。
「又一个找死的!」

-1-
三天前,我被人打晕掳走。
再睁眼时,我竟又回到了沈家。
从前冒充我的表小姐苏若雪脸庞憔悴,形容枯槁,连声音都变得嘶哑尖锐。
「当年本就该由你守着沈昭那疯子!我们换回来!换回来!」
我蹙了蹙眉,她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还有,沈昭怎会是疯子。
两年前,我被卖到沈家。
沈家世代经商,是晏州第一富贾。
除了当家的老夫人,家里便只有一位小公子,沈昭。
那时我在沈昭院里做粗使丫鬟,平日里只在外院做杂扫。
与沈昭本是没有交集的。
直到有一天,沈昭于一夕之间突然失了明。
那之后,他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言不语,也不让人靠近。
院子里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被牵连。
战战兢兢过了一阵,见主子仍是这副模样,而老夫人又无暇顾及。
便开始偷闲躲懒。
里院的丫鬟们见无人看管,便使唤我们这些在外院杂扫的粗使丫鬟替她们守夜。
那夜,轮到我时,正逢下雨。
屋门口冷风飕飕,地上又硬又潮。
我睡不着,搓着冰凉的手,只盼着天快些亮。
屋内却传来低低的抽泣声,紧接着又是凳子踢倒的声音。
我愣了愣,心里一咯噔,他不会是……
只一股脑儿冲了进去。
却见那人跌坐在地上,手上拿着半截帷帘,一旁还有踢歪的矮凳。
而梁上的半截帘子,直叫我吓得两腿发软。
我脑袋「嗡」的一声,只知道他若是在我守夜时死了,我便也活不成了!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帷帘,气急道:
「外头多少人都在泥沼里求活,你这富贵命求什么死!」
说完便跑到外头去喊人,可喊了半天,一个人影不见。
我跺了跺脚,又怕我跑远了,那人又寻死。
咬了咬牙,又跑进屋子里。
「公子……」
「出去。」
他背对着我,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愣在那儿没动。
「我叫你出去!」
他猛然回头,那双漂亮的眼眸含着浓浓的水雾,眼底无一丝光亮。
散着的乌发一泻而下,俊美而白皙的脸透着丝丝青白。
如死人一般,了无生气。
我惊得退了两步,又止住脚。
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立在屋内,将门「吱呀」一关。
他听到动静,又撑着身子起来,继续扯那帷帘。
就在他要继续寻死时,又被我拦住。
他微愣怔,随即皱着漂亮的眉。
「你……你怎……」
我恭恭敬敬道:「今夜奴婢当值,自是在的。」
不等他说话,我又退到一边,将门「吱呀」一关。
沈昭沉着脸,立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
半晌,才道:「你……你可还在……」
无人应他。
他又摸索着要上前查看,在他要摔倒的时候。
我再一次扶住他。
「公子要去何处,奴婢扶您去。」
他终于恼羞成怒,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你!你大胆!」
我早已打定了主意,今夜决计是不会让他死的,只道:
「我出没出去,公子总归是不知道的。
「公子何不乖乖就寝,权当我不在。」
那夜,他气急败坏,如此反复了数十回。
而我亦拦了数十回。
后来他不知是不是累了,竟真乖乖躺在床上睡着了。
而我出去后,才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将他得罪了。
忧心了一天,才从送膳的姐姐嘴里得知「公子并无不妥」,才放下心。
可刚放下的心,到夜里时又提了起来。
眼看着与我素来要好的彩月打着哈欠,正要去沈昭门口守夜。
我牙一咬,替她去了。
门「吱呀」一关。
又折腾了一夜,我顶着乌青的眼,里面的那人呼吸清浅。
再后来,为保住我的命,为拦住他寻死,我照顾了他五年。
他遭此横祸,初时是有些脾气。
可后来,他待人宽厚,温润有礼。
分明是光风霁月的公子,怎会是苏若雪口中的疯子?
正要说话,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表小姐,神色惊恐地指着我。
「是她!当年的人真的是她!」
下一刻,脖子被狠狠掐住。

-2-
昔日温润乖顺的沈昭满身戾气,盯着我似癫似疯。
「又一个找死的!」
我就要喘不过气,只拼命拍打着他,奈何怎么也挣脱不开。
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阿……昭……」
他瞳孔骤然缩紧,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却又转瞬被滔天的怒火所代替。
「又寻来个声音一模一样的,苏若雪,你又想故技重施?」
苏若雪慌忙爬到他脚下。
「是真的!阿昭,你……你放了我……她真的是当年照顾你的桑若!」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可怖的冷笑。
睨着脚下那人,这才松了手。
「苏若雪,你怎敢又骗我?怎么敢……让我放了你?
「她当年那样死在我面前……她死得那样惨……」
我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眼前陌生的沈昭,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他怎会变成这Ṭú₈样……
记忆中的沈昭,与现在判若两人。
初时的他是痛不欲生的,他被我阻拦数次寻死不成。
他说:「我这样的人,连吃饭走路都要人照顾……还活着做什么……
「我看不见……每天睁眼是黑,闭眼也是黑……我……好怕……
「我饱读诗书……我有满腔抱负……可我看不见!我苦读数十年!我习四书五经,礼义廉耻!有何用!我问你有何用!还不是废人一个……」
那时的我才明白,失明对他意味着什么。
从前我觉得他这样的人失明虽可怜,可他有这么多人服侍,他用着这么好的东西,穿着这么好的衣服,如果他想,甚至连走路都有人抬着。
纵使看不见,他依旧金尊玉贵,他不必讨生活,不必受人磋磨。
却从没设身处地地想过,他失去了什么。
我喉头一哽:「那便更要活下去,更要证明公子并非一个废人,公子读那么多书,满腔抱负Ṫŭ₀还未施展。还有沈家和老夫人,公子便忍心留老夫人一人?
「还有,谁说看不见便什么都不能做?谁说眼盲之人不能自己吃饭自己走路?我见过有人眼盲不仅种菜下地样样都行,还能独自走好几里路呢!」
他沉默许久,才轻轻开口:「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我忙点头:「真有的!我亲眼所见!」
自那以后,他竟真不再寻死了。
他第一次出院子时,老夫人喜极而泣,身边伺候的丫鬟个个有赏。
沈昭坐在院子里,紧蹙着眉。
「可还有谁没来领赏?」
那为首的大丫鬟鸳鸯忙笑道:「回公子,里院里的丫鬟们都领过赏了。」
他神色晦暗不明:「叫院里所有的丫鬟都过来。」
鸳鸯脸色煞白,却也不敢不听。
老夫人虽不明所以,却也瞧出些不对,也在一旁坐下。
我与外院的丫鬟们进来时,气氛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沈昭板着脸,让我们排着队,一个个喊「公子」。
「公子。」
「公子。」
「公子。」
都不是。
我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在寻我了。
我不知他寻我是要罚我还是赏我,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公……公子……」
他听完没说话,我莫名松了一口气。
心还未落下,谁知他又说:「你再说一句,我不出去。」
我满脸抽搐,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
「我不出去……」
他唇角微勾了勾:「就是你。」
自此,鸳鸯她们擅离职守的事被捅了个穿。
老夫人勃然大怒,将她们几人打了五十板子丢了出去。
五十板子,足以要了她们的性命。
她们虽有错,却罪不至死。
我曾想过求情,沈昭却拦着我。
「祖母最重规矩,赏罚分明,最忌讳底下人阳奉阴违,你去只会连累了你。」
现在想来,她的确是最重规矩的。
我从每月五百钱的粗使丫鬟,变成了每月五两银子的一等丫鬟。
她夸我聪慧心巧,她信服我,将沈昭的院子都交给我。
那时候,我私以为我是不同的。
却并没意识到,老夫人对我好,皆是因我能照顾沈昭。
而我若出了半分差错,鸳鸯她们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3-
后来的沈昭,用温润,不,用乖顺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他几乎是重新学走路,我教他感受地面的凹凸,教他记,往东走十步有一棵树,往西十五步便有台阶,台阶出了便是长廊。
他摔了一遍又一遍,却从来也不恼。
只倚着我,莫名地笑着。
他吃饭夹菜时,我为他摆放碗筷,在他身侧告诉他左边有什么,右边又有什么。
那时候,几乎是我说什么他便去做什么。
他本就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就这样日复一日,他能如常人一般在院子里行走了。
他能听着脚步,就能知道是我。
只是看不见,他却不能读书,好在我也识得几个大字。
账本、古籍、话本、趣事我一个个念给他听。
他每次听时,脸总是朝向我,他的脸上再不是死寂一片,而是充满生气。
苏若雪出现在沈家时。
我照顾沈昭已有四年。
这时候的沈昭眼睛依稀能看见些许光亮了。
半年前,老夫人寻遍了各地名医,终是寻到一位神医。
神医说的一味叫青南草的草药世间珍贵,若是有它入药。
不出一年,沈昭的眼睛就能看见。
沈家富庶,最多便是银子,只花了数月就寻来了。
苏若雪便是那时候频频出现在沈家的。
初次见我时,便紧盯着我,若有所思。
「桑若?是个好名字。」
现在想来,怕是在初见时,她便起了心思。
她日日来看沈昭,却从不靠近他。
来时只远远地站着那儿,不声不响地,盯着我的目光让人瘆得慌。
可老夫人吩咐过了,不许告诉沈昭。
沈昭看不见,自是不知道她就在身旁。
我与他之间,有许多话许多动作,都不合规矩。
可我越躲,沈昭便越过分。
他复明前,亲手将我酿的桃花酒埋在树下。
他说:「等我眼睛能看见了,我们将这酒挖出来。
「阿若定要与我畅饮三巡,恭贺我重见天日!」
他说这话时,紧握着我的手。
「阿若,你别怕,我会……」
我猛然抽回了手,眼睛却看向了不知从何时站在那儿的苏若雪。
她听了多少呢?她会告诉老夫人吗?
我知道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相貌出众,他才识过人,他是沈家金尊玉贵的公子。
若是……若是他未曾失明,我与他,永远没有交集。
可与沈昭这样的人在一起,怎会不心动呢?
我也曾在醉酒时唤过他一声阿昭。
可酒醒过后,我与他,是主与仆。
我们身份悬殊,我们绝不可能。
而我也没想到,在沈昭复明前夜。
苏若雪以偷盗之名将我锁在柴房,施以杖刑。
「到底是个眼皮子浅的,表哥身边岂能留你这般手脚不干净的人。」
我吐出一口血沫,听到她与我如出一辙的声音,看着她与我相似的身形,才明白她的算计。
她轻掀眼皮,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
「明日表哥双眼复明,便会知道一直不离不弃照顾他的,是苦心扮作婢女的我,苏若雪。
「而你,区区贱婢,仗着自己服侍表哥几年,便以为自己不同?简直做梦!」
板子声声落下,背上钻心地疼。
似在打我不知廉耻,不守本分,痴心妄想。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声急急的声音。
「小姐!快些出来!公子就要醒了!」
苏若雪眼前一亮,转头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从来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给我打死她!」
身上的板子越发急促,眼前渐渐模糊。
恍惚间,有人推门而入。
我忍着痛,爬到那人脚下。
「老夫人……求您……饶了桑若……
「奴婢自知……自知与公子,与表小姐,云泥之别……再不敢有奢想……
「求……老夫人……准桑若出府……」
老夫人立在那儿,面上终是划过一丝松动。
「也罢,你照顾公子多年也算有功,便……准你出去。
「我那侄女,骄纵得很,你莫要同她计较。」
说完命人往我怀里塞了一百两银票,便走了。
而为了掩人耳目,我被一卷草席裹着抬Ťų₀了出去。
不巧的是,却正被沈昭撞见。
「怎么回事?」
我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声音,身子不自觉地一颤。
苏若雪声音慌张:「不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婢女,阿昭不必在意。
「还不快拖出去!」
我就这样被赶出了府。

-4-
而沈昭知晓真相,知道我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又悔又恨。
此时的他紧盯着苏若雪,满脸狰狞。
「苏若雪,我要你生不如死,要你此生给阿若偿命!」
他说完又回头冷冷瞥了我一眼。
「至于你……」
我缓过气,抬眼正对上他那双墨色的眸,不再似从前那般昏暗一片,而是清亮透彻,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阿昭,你能看见了,真好。」
沈昭身形几乎可见地一滞,眼底骤然聚起猩红。
冰冷的声音隐藏着一丝颤抖。
「你……你装得再像也不是她!」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拂袖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他消瘦了许多,也变Ţũₕ了许多。
我从未想过,我的「死」会让沈昭变成这样。
被赶出府时,我受了很重的伤。
伤好后,我只想着永远远离这里。
我曾怨恨老夫人道貌岸然,表面宽厚,暗地却纵容自己的侄女草菅人命。
我曾恼怒沈昭,我尽心尽力照顾他五年,他怎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将别人当成我,任由我草席裹身被丢出了府。
我嫉恨苏若雪,在我受尽折磨的时候,她扮作我的模样陪着沈昭。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允许她,支撑她,能堂而皇之地取代我。
可我又想,纵使沈昭知道是我又如何呢。
我与他隔着千沟万壑。
那日的板子,苏若雪的话,老夫人的眼神。
将我心中极力压抑的那点悸动打得烟消云散。
而我最好的出路,便是出府。
结果都一样,不过是多挨顿板子罢了。
两年了,很多事已经不一样了。
沈昭并未杀我,也没赶我走。
他将我关进了我以前住的屋子里。
我看着没有半分改变的屋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在这里待了数日。
从前相熟的姐妹将来龙去脉悉数告诉了我。
原来,沈昭仅几天便察觉出不对了。
在几番试探后,已确信苏若雪冒充了我。
再得知那日草席裹着的人是我后,他险些杀了苏若雪。
此后他性情大变,成了人人惧怕的暴戾疯子。
我离开两年,他折磨了苏若雪两年。
还有老夫人,如今连他院子都不得靠近半步。
听完这些,我在桌前呆愣了许久。
久到传话的丫鬟唤了我几声也不自知。
「姑娘!姑娘!
「公子唤你去伺候用膳。」

-5-
我进去时,沈昭正慵懒倚在桌边。
他身着一袭红袍,妖冶至极,衣襟轻敞着,白皙的皮肤衬得他越发清冷。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着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道:
「布菜。」
他的容貌比从前更好看,气息却和从前截然不同,但我还是觉得一切都很熟悉。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将碗挪到他跟前,拿起筷子放在他的左手。
动作行云流水,一时之间我与他都愣住了。
照顾他的习惯似乎刻在了骨子里,我不禁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从来惯用左手,从前看不见,每次用膳时,我便将筷子放到他手上。
他面上微动了动,视线却紧紧地落在我握住他的手上。
再后来几天他变得极其奇怪。
他的眼睛分明已经好了,却莫名其妙又把白纱蒙在眼睛上。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担忧。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有些疼。」
手却朝我挥舞着:「过来,扶着我。」
「哦。」
我忙应声,将他的手搭在我手臂上。
再回头看他时,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竟看到他好像……笑了。
还未回神,又听到他幽幽地说了句。
「那桃花酿挖出来时被弄破了,我曾以为我此生是再尝不到了。」
我没说话,只盯着东边的那棵树出神。
却没注意到,身侧的沈昭一把扯下那白纱。
眼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难以置信,还有疯长的爱意。
身子被猛地拽进温热的怀里,他的手不断收紧、收紧再收紧。
「阿若,是你!真的是你!
「你没死……没死……」
我身子一僵,才知这几日他的怪举皆是试探。
试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桑若。
「再不会放开你……阿若,再不会!」
得知真相的沈昭,立刻要娶我为妻。
这消息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沈府。
我几次欲言又止,他却打断我让我什么都不要想。
然后忙前忙后准备聘礼,还有我的嫁妆。
这日,他前脚刚出门。
后脚老夫人的人便来请我:「姑娘,老夫人要见你。」
我缓缓起身,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一脚刚踏进老夫人的院子,一只茶盏便在我脚边摔碎。
「你到底给我的好孙儿吃了什么迷药!
「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娶!偏要娶你这身份低贱的奴!
「如今更是变成这副骇人模样!」
我一脚跨过那碎盏,朝她行礼。
「老夫人。」
她恨恨地盯着我:「早知道,当初就该任人打死你!」
我攥紧指尖:「若非当初,老夫人以为我又想见您吗?」
「大胆!你……」
她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忽地一变,生生将怒气压下。
「闹到这个地步,公子既非要娶你,从前便过往不究。
「只是,你是绝不可做我沈家主母的!
「等昭儿回来,你便同他说,做他妾室即可,如此,我便允你进门。」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却有小厮喊道:
「老夫人,门外有位男人前来寻……寻桑若……
「他说……沈家掳走了他的妻……他身旁还有个ṱű̂⁸小娃娃……
「直哭着找娘呢!」
而那小厮身后,正站着脸色煞白的沈昭。

-6-
沈昭几步上前,似要将我的肩捏碎。
他紧盯着我,声音有些发颤:「阿若……你成亲了?」
老夫人看了我一眼,忽而扬唇笑了。
「既是寻妻的,还不快些将人请进来。」
「是。」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我怀里。
「阿娘!」
「多宝!」
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我护得严严实实,隔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老夫人审视地盯着他:「你就是桑若的夫君?」
「正是,在下陆淮。」
老夫人从容笑道:「倒是巧了,桑若这丫头原本被贼人抓了,却正好被我们沈家救下了,我沈家的家奴认出她从前在府里当过差,便将人带了回来。」
陆淮看了我一眼:「如此,便多谢老夫人。
「那陆淮就将妻女带走了,她失踪几日,孩子也吵闹了许久。」
他说完,一手牵着多宝,一手牵着我,就要走。
我的手却被猛地大力拽住。
沈昭眼眶充血,死死地盯着陆淮。
陆淮皱了皱眉:「这位公子,请放开我夫人的手。」
沈昭眼神荫翳:「她是我的妻!」
抓住我的手又紧了三分。
他二人瞪着对方,暗自较劲,互不相让。
老夫人看到这模样,气得直扶额。
「沈昭!你给我放手!」
沈昭皱着眉,恍若未闻。
多宝仰着头来回看着我们三人,视线最终落在沈昭身上。
「叔叔,你跟我爹娘在玩拔河游戏吗?」
沈昭脸色蓦地一变,咬牙切齿道:
「小孩,她不是你娘,是我的妻子!」
多宝被他的模样吓坏了,竟号啕大哭起来。
「你胡说,她就是我娘!就是我娘!」
「好了!」
我重重甩开他们二人的手。
无奈,沈昭的手跟生了根似的,就是甩不开。
我叹了一口气:「沈昭,放开。」
沈昭顿时眼梢泛红,颇为委屈地松开了手。
我蹲下身,替多宝擦了擦泪,回头睨了沈昭一眼。
牵起多宝的手,轻声道:「走吧。」
沈昭跟了几步,终是止住了脚。
出府后,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朝陆淮道:「多谢。」
陆淮眉头微微一皱:「当年……是沈家……」
我默默点头:「嗯。」
当年那几十板子,险些要了我的命。
沈家的人将我用草席一卷丢在了路边。
我奄奄一息,一生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看到我六岁时,弟弟出生,我爹娘将我丢在河边。
我看到小小的我,在那寒冷刺骨的冬日里,从天明等到天黑。
我没等来我娘,却等来瞎了眼的小姑。
她一声声唤我,叫我不要死。
她给我买了新棉衣,给我纳了很暖和暖和的棉鞋。
她满是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头。
叫我快快长高,叫我千万要活下去。
「咱们穷人一生就是争一条命!」
我又看到了沈昭,他蒙着眼,一遍遍唤我:「阿若,阿若。」
疼,身上窒息的疼。
我想活,我不甘,草席裹身不该是我的归宿。
我虽如蝼蚁,可我是人,我心不屈。
我缓缓从草席爬出,拼命伸出手抓住了那救命稻草。
「求你……救救我……」

-7-
那人便是陆淮。
他送我去看了大夫,还将我安置在了客栈。
我醒来时他已要离开。
他是名酒商,兴州人士,来晏州是为做买卖。
那夜不过是路过,萍水相逢,他却救我于水火。
我无以为报,只踉跄起身,跪在地上。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忙扶起我:「姑娘不必如此,人非草木,姑娘那般模样,陆淮岂能熟视无睹。」
人非草木,草木无情,可最无情的却是人。
我偏过头,偷偷擦了擦泪,楼下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陆淮打开窗户,瞧了好一会儿。
我透过窗缝,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摇摇欲坠。
那楼下的人正是沈昭,而他身旁的苏若雪娇羞得面如桃花。
他们二人站在那儿,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陆淮察觉我有些不对,忙关了窗。
「可是吵着你了?」
我摇头,再抬头时,心下已定。
「陆公子要回兴州,可否捎我一程?」
他是个极知礼的公子,见我昨夜又是那副模样。
便也没问我缘由,一口应下了。
后来我便跟着他去了兴州。
兴州人好酒,陆淮便是做着贩酒的买卖。
得知我会酿酒,便提议我去他相熟的铺子去做工。
可我死里逃生,再不想寄人篱下了。
我拿着那一百两银子,在兴州街上赁了个小摊。
没被卖进沈家前,我与我小姑相依为命。
小姑瞎眼前是我们镇上出了名的酿酒娘子。
她酿的桃花酿入口甘甜,香飘十里,人人赞不绝口。
后来她虽眼睛看不见,却将酿酒的秘方传给了我。
若是当年爹娘没将我强行卖了。
我想我也会同我小姑一样,做一个酿酒娘子。
好在虽几经辗转,如今倒也算是重回原点了。
自那以后,长街上酒香十里飘散。
不到半年,我酿的酒远近闻名。
买卖虽做得不错,可卖酒时,难免有酒汉泼皮纠缠轻薄,实在恼人得很。
眼看着手里的余钱多了,我便打算买个铺子,也不必整日抛头露面。
打听来打听去,总算寻了个满意的铺子,买下来也要整整一百五十两。
可若买了铺子,我手上便没有几两碎银了。
正犹豫时,陆淮却拿着七十五两银子出现了。
他已帮我太多,我哪里肯接。
他却说:「这银子可不是给白你的,这铺子我投一半,往后利是也要分我一半。
「阿若这酿酒的手艺这般好,往后这酒铺生意红火,这银子自然滚滚而来。阿若这Ṭű̂ₓ副模样,不会是怕我这救命恩人与你分银子吧?」
我失笑,他四处贩酒,做的是各地的生意,哪里缺银子。
却又心知他是想帮我,左右我手里银子若是全付出去了,便不好运作了,便点了头,认认真真地与他拟了契书,到官府正正经经过了案,又承诺若是赔了钱便算我的,才安心收了他的银子。
可我没想到开了酒铺,却仍难避免那些无赖的酒客骚扰。
无奈,陆淮与我提议,对外我们以夫妻相称。
他在兴州也算有些人脉,若旁人知晓,也不敢再造次。
再来,酒娘从来都是以妇人居多。
那些泼皮总纠缠我,便是看到我还梳着未出阁的发髻。
我思量片刻便点了头,又有些迟疑。
「可若你往后要议亲怎么办?」
陆淮唇角微微上扬。
「你一个女子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后来,我与陆淮便扮作夫妻。
而多宝,她原不叫多宝,她是我买下的孩子。
她被爹娘当牲口般叫卖,铁链锁脖,手臂上满是新伤旧痕。
我在路边站了许久。
六岁的多宝眼神呆滞,彷徨,惊恐。
与六岁的我太像太像,我想,这次我也可以来做她的「小姑」。
由我成为她的倚靠,由我改变她被屠宰被奴役的人生,由我护着她。
后来,我们三人便这样过了两年。
陆淮看着沉默不语的我,牵着我的手紧了紧。
「阿若,我们回兴州可好?」
我抬眸望他,兴州的日子平淡却心安。
若非苏若雪派人将我掳走,我原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晏州的。
而我也本该如此。
「好,我们回兴州。」

-8-
陆淮决定今夜就立刻动身。
我坐在客栈屋内正收拾着东西,脖子突然一痛,眼前昏黑一片。
再睁眼,沈昭一袭大红喜袍,紧握着我的手,眼眸清亮。
见我醒来,唇角不自觉漾起一抹笑。
「阿若,你醒了。」
我蹙了蹙眉:「我……怎会……」
垂眸时身子却一僵,我身上竟也穿着一袭大红嫁衣。
床上的鸳鸯被交颈缠绵,室内朱缎艳红似火,窗上双喜更是成双成对。
红烛摇曳,他望着我柔情似水。
「山高水长共白头,良缘永结两无忧。
「我沈昭与桑若,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阿若可也愿意?」
我呼吸微窒:「沈昭……你……」
「我……」
我微张了张嘴,红烛火光映得他的眸灼热似火,灼得我不敢去想去看。
只垂下眸:「沈昭……你……你放我走吧,多宝、陆淮他们在等我……」
「他们在等你?」
他紧攥着我的肩,深沉如墨的眸子满是骤雨狂风。
「我也……在等你!我等了你足足两年!
「你可知……我曾在无数个黑夜一声声唤你!
「可知……我是如何在一次次欺骗中心如死灰!
「可知……我以为此生再不能见你,是何等的痛心入骨!」
他眸底赤红,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他们!都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你嫁作人妇又如何?那孩子唤你娘亲又如何?
「你此生此世只会是我的妻!
「阿若,你……休想弃我!
「那年是你救了我,是你招惹了我!
「既招惹了我……便要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
他忽地欺上身来,炙热而又掠夺的吻如雨点般落下。
一只手攥着我的手,压在头顶,一只手轻解我的衣扣。
不过瞬间,衣衫散落。
我呜咽着抵着他,眼角划过一行泪。
「沈昭……别……」
外头雷声滚滚,耳边的喘息声却戛然而止。
身子一暖,裸露的肌肤转瞬被罩得严严实实。
他颓然地坐在床下,痛苦而自责。
「对不起……
「阿若,对不起……」
那夜,他坐在床下守了我一夜,不声不响,也不肯出去。
亦如当年,我守着他那般。
那之后,他再未勉强我。
只将我困在这里,寸步不离。
为我亲手做羹汤,与我携手散步庭院。
每夜每夜抱我入眠,在我耳边轻喃:「是我是我。
「可为什么是我呢?」
我从来没有真真切切地得到什么。
小时候,我时常觉得我配不上很多东西。
我不配吃饱饭,不配穿一双棉鞋,不配穿一件好衣裳。
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存在。
后来我被小姑养在身边。
她对我太好,好到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就在我忍不住以为自己总算有人爱的时候,她却病逝而去。
爹娘卖我的时候,说我小姑就是我克死的,我就该离他们远些,免得将他们也克死了。
我坐在人牙子的车上哭了一路,很奇怪,分明知道小姑绝不会这样说我,我却还是忍不住怪自己。
或许是我害小姑病重,或许是我将她拖累了,或许是连老天都觉得我不配得到她的爱,所以将她带走了。
被卖到沈家时,我循规蹈矩,被欺负我就忍一忍,被压迫我便承受着,好像我就该受这些磨难。
直到遇见沈昭,初时是为活命,可后来我是真心想他好。ťũ̂ₖ
他依赖我,信任我,他真心地回应我,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他会夸我手巧,会说我聪慧,会说幸亏我在他身边,会说我值得。
可他每每这样说,我都觉得不安,不安地想逃避,想躲开。
他太美好,我若在他身边,便会破坏了这美好。
我的身份配不上,配不上他对我的好,配不上被他用心对待。
我想,我一定要将自己的心藏得严严实实。
在他身边,他唤我一声,我便应一声,这样便足够了。
可幸福总是在我伸手可触的时候,又变得遥不可及。
被赶出府,犹如当头一棒,让我猛然醒悟。
原来,我还是我,我与他终是不配的。
自从与他重逢,我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委屈。
我避着他,逃离他。
可这几日种种,却让我如梦初醒。
我与他之间虽隔着千沟万壑。
可他步步紧逼,分明已越过重重。
而我只要迈出那一步,就好了。
我按捺住心中的雀跃,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
我心中亦有他,我愿的。
可我站在屋门口,从白天等到黑夜。
等来的却是陆淮。

-9-
他见我神色无恙,忙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一路匆匆,我问他。
「你和多宝可还好?
「沈昭呢?」
「……」
陆淮并未应我,似是急不可待地想带我走。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却有一句话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沈家被抄了!」
我如遭雷击,再也走不动。
「沈家……沈家被抄了……」
陆淮面上焦急:「阿若,沈家犯了事,咱们快些走!」
我只感觉胸口被什么紧紧攥住,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往沈家跑去。
到沈家时,沈家大门大敞,里头值钱的物件早已被搬空。
我加快脚步,来回在长廊里穿梭,依稀可见还有几个丫头神色慌张地离去。
我正要跟过去,却听到一声低低的哀号。
「救……救命……」
我推开门,只见昔日绰有风姿的老夫人发髻紊乱,病恹恹地倒在地上。
我忙上前:「阿昭呢?」
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被……被官府抓走了……」
我心头一紧,忙起身向外跑去,行至门口,脚步一滞。
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夫人,到底没忍下心,将她一同带走了。
与陆淮会合后,又从病卧的老夫人口中,才知道沈昭被抓,是因行贿官员。
可连证据都没有,就这么将人抓了,实属怪异。
我当即与陆淮商量着凑些银子,哪怕是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可我们出来并未随身携带太多银两。
若是回兴州,这一来一去,便要耽误些时候。
老夫人听我们这般说,眉头一挑。
「若是等你们,我昭儿可还有命!」
说着便要起身要去寻昔日相熟的好友借银子。
我与陆淮相视一看,便决定分作两路,同时行动。
他回兴州凑银子,而我和多宝则陪老夫人去借银子。
他这边刚走,我们这头便也动了身。
可一连去了几家,连人家面都没见上。
老夫人面上难堪,嘴里却说:「这……这是我那侄女家,苏家定不会……定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苏家大门便开了。
老夫人眼前一亮,见苏若雪站在那儿。
「雪儿,快,你快拿些银子去救昭儿。」
苏若雪冷冷地看着她:「救他?
「我恨不得他死!」
老夫人脸色僵硬:「你……你说什么?」
「若不是你撺掇我去顶替这个女人,我会被沈昭折磨三年吗?
「如今竟有脸求我凑银子救他?哼,我会凑银子,凑银子要牢里的人给我狠狠地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轰!」
她说完就将门重重一关,只留下脸色苍白如纸的老夫人。
那之后,老夫人神色呆愣,再未说一句话。
我见她如此,也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每日去外头打听沈昭的消息。
几日后,终于等到了陆淮。
我们使了银子,总算见到了沈昭。
他被用了刑,身上伤痕累累。
见我时,却还笑着:「阿若……你没走……」
我早已红了眼眶:「我既嫁作你的妻,怎会弃你而去。」
他眼眸闪过一抹光,看到我身后的陆淮时,眉眼微翘。
「你来做什么?」
陆淮双手环胸:「自然是来看你死没死,不过看你模样,难死得很。」
沈昭沉默了许久,才将来龙去脉说与我们听。
原来,是齐王设计陷害沈家。
晏州靠近洛州,洛州属齐王藩地。
齐王早有不臣之心,见沈家手握晏州商脉,便想借沈家吞下晏州这块好地。
谁知,沈昭不肯与他狼狈为奸。
于是齐王便设计污蔑沈家行贿官员,查封了沈家。
所谓山高皇帝远,晏州虽属朝廷管辖。
可有齐王暗中操纵,这罪名虽不清不白,可就这么安一个罪名给沈家也无人敢置喙。
如今查封了沈家,抓了沈昭,还让官兵守着沈家上百间铺子。
便是想借此逼沈家将手里的铺子悉数上交给齐王。
他们有所图,便留着他的命。
陆淮眼底波光微转:「你家那老太婆说,沈家的印鉴在你手中,你若交给齐王,便能保全一条命。」
沈昭并未应他,而是望着我:「今日出去后,你便同他走,带着我祖母,走得远远的。」
我指尖攥紧:「那你呢?」
他朝我眉眼一弯,尽收万千温柔。
「信我,我自会护自己周全。」

-10-
我虽心有不安,却也知晓他话中有话。
出去后,便开始收拾着包袱回兴州。
老夫人见我这般模样,不免有些急了。
「你当真不管昭儿了?」
见我不理她,她有些气急。
「我就知道!他为你疯魔至此,换来了什么!早知当初!我就该!就该……」
她话没说完,却被我狠厉的眸光吓得住了嘴。
「你……你瞪我做什么……」
身后一声闷响,她两眼发白,晕了过去。
却见多宝手拿一根棍,喜滋滋地朝我邀功。
「娘亲,怎样,我做得好吗?」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夫人,嘴角抽搐。
不过如此也好,省得一路上不安生。
老夫人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平安地到了兴州。
她看着陌生的院子,恨得咬牙切齿。
「你将我带到哪儿来了!昭儿呢!
「你当真是忘恩负义!我昭儿如此待你,你却将他丢在那牢里!」
「……」
我并未理她,为了凑银子见沈昭,我将手中的银子花了个尽。
如今家中除了多宝,还多了个身子不太好的老人。
我只天天浸在后院里酿酒赚钱。
老夫人见我这般模样,便更加数落我。
可她不知,我也在掰着手指数日子。
我也曾想冲到晏州去寻那个人。
可每每冲动时,便会想起他说的话。
「你若在此,便成了我的软肋。」
我彻夜难眠,唯有让自己忙碌些,不去想,不去听。
我只知道我能做的,唯有等。
可转眼过了数月,却仍是杳无音信。
那日,老夫人如同往常一般对我又是一阵咒骂数落。
「你我在此享清福!可怜我昭儿,不知是生是死!
「亏他当初为你要死要活,你呢!跟个没事人似的!我当初就该,就该任由你去!」
我心中忽地窜起一团火,「啪」的一声碎了手里的酒壶。
「当初!当初!若我当初死了,你现在哪里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若非你是阿昭的祖母,我便是看你一眼都嫌,岂会将你从晏州带回兴州!岂会日日好吃好喝地伺候你!
「还享清福?享清福的是你!我日日酿酒,从未停歇!因为我一停下来,就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可偏偏,越躲着你,你却越起劲!恨不得一天提八百回他的名字!」
我眼眶红了又红:「从前我尊你重你,你一人养大沈昭,养着偌大的沈家不容易。你偏疼他,哪怕为他要杀了我,我也只是在心里怨恨你。
「怨恨过后,我又想,我若是你,自己金尊玉贵养大的好儿郎,配我这样的人,我也是不愿的,所以对你,我也仅仅是怨恨。后来我拼了命地想证实自己,我并非那样差的,你看,这偌大的酒铺也是我一手一脚撑起来的。
「我与你有何不同呢,人与人之间又有什么配不配呢,我凭我一双手活得殷实坦荡, 又凭什么低人一等?所以如今,我看不起你。
「你自来看我心中带着成见, 时至今日, 你从未对我说一声对不住。我将你带出来, 你不曾心怀感激, 你精明了一辈子, 却要在这事上犯糊涂。」
她被我说得脸上青白一片,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垂下眼:「阿昭虽生死难料, 可我保全了你, 也算全了他的心愿。
「如今你身子大好, 腿脚方便, 你要走我自不会拦着你。」
老夫人煞白着脸, 嘴里嗫嚅着。
「我……我……」
许是心虚,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我, 她几乎是仓皇地躲进了屋子里。
我埋头清理着地上的碎片,眼泪却不自觉掉落。
好似多年来郁结于心的结被打开。
被坚定地选择,被爱后,我也有了底气。
我分明也是个很好的人,不是吗?
埋头间,一道身影将我笼罩。
他蹲下身,自顾自地接过我手里的碎片。
我怔怔地看着他:「阿昭……」
他轻轻地摩挲着我脸颊的泪,悠悠笑道:
「是我的不对, 叫阿若想我想得哭鼻子了。」
番外
出事那夜, 沈昭便往京城送了一封信。
桑若与陆淮秘密带着老夫人离开后。
齐王察觉不对,便对沈昭继续严刑拷打。
好在皇上的人及时赶到,才将沈昭救下。
齐王一党的奸计被戳穿, 落荒而逃。
而皇上的人,却也不是随意被糊弄的主。
清点沈家产业时, 那清差咂嘴弄舌, 这沈家的私库竟比皇上的国库还富。
沈昭又如何不知,沈昭将沈家所有产业上缴皇家,以表忠心。
老夫人听他说完, 愣愣地看着他。
「这么多银子铺子, 全上缴了?」
沈昭点头:「从前祖母为沈家操碎了心,而我又从牢里走了这么一遭。
「可见这钱财积攒太多是祸可不是福,只是……」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只是往后, 为夫要靠娘子养了。」
我脸上一红:「阿昭……说什么养不养的……」
老夫人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她看了我一眼, 老脸一红, 又往屋里去了。
沈昭却偷偷往我手里塞了几张地契。
「还有两张。」
我看着上面的字,怪道:「怎ŧú₌是兴州的铺面?」
他扬了扬唇, 得意笑道:
「那日陆淮带你走后,我派人查了,原来你在兴州有一铺面, 写的还是你和那陆淮的名字, 我一时生气, 用你的名字买下两个铺子。
「娘子乖,往后,咱们不跟那姓陆的合开, 咱用自己的铺子!
「还有,别和祖母说,让她也明白明白你昔日的苦!」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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