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一向冷血寡言、内敛自持的封丞跑去点了一颗痣。
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微笑着逼问我:
「温阮知,我现在是不是很像他了?
「知知,是不是一模一样啊?
「温阮知,你他妈没看过替身文啊?你倒是把我当替身啊……
「当替身,行不行啊……?」
-1-
封丞带着一个女人去酒店的视频是闺蜜给我发过来的。
我放下画笔,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才空出手看手机。
【知知宝贝,这是不是你老公?!他他他,出轨?!】
我往上翻消息,然后点开了第一个视频。
视频的主人公确实是封丞。
他那一身矜贵冷清的气质过于好辨认了。
他亲密无间地护着身旁的女人,二人快步走进了一家酒店。
闺蜜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跳进来。
我看着手机出神,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原来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真的会有狗仔去跟拍总裁的风流轶闻,然后再爆料出来,不过不怕被封杀吗?看来小说里写的也不都是真的……
我想得入神,楼下陈阿姨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封先生,您回来了,夫人,先生回来了。」
我遮上画板,起身走到房间门口。
封丞确实回来了。
他换了鞋,走进来把手里的外套递给阿姨,微微点头示意,然后抬眼看了看我。
我立马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给他看,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收回了目光,上楼进了书房里的浴室,全程都冷冰冰的。
浴室的门一关上,我脸上的笑立马就垮了下去。
我和封丞的关系很奇怪。
是我追他,他不爱我,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别人都说他是一块焐不热的冰疙瘩,他后来娶我,也是因为我听话,从不会和他有绯闻的女人争风吃醋,更不会插手他的任何一件事。
结婚两年了,除了身体契合,他对我大概没有任何了解。
但封丞哪怕应酬到半夜也会回家,从不夜不归宿,哪怕不爱我也不会在物质方面亏待我,副卡、珠宝、包包一样都不缺。
我把这归功于他的家教优良。
浴室的水声越来越小,为了避免尴尬,我决定先回房间了。
陈阿姨却在这时端了一碗汤给我,笑着说:「夫人,先生一身酒气,一会儿先生出来您把这个给他喝,他会好受些。」
我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汤,礼貌地笑一笑:「好,辛苦了,陈阿姨。」
我端着汤进了屋子,刚放在书桌上,浴室的门就开了。
封丞只围着一条浴巾,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结实的胸膛滚进浴巾里,眼睛里冒着水汽,因为喝了酒,眼尾有点红,这样抬眼看着我,就差在脸上写上「秀色可餐」四个大字。
我在打量他,他的目光也死死地锁在我身上。
我挠挠头,打算出去,他却在这时开口,声音低哑:「什么汤?」
我回过神:「啊……是醒酒汤。」
他擦着头发,走了过来:「你煮的?」
我摇摇头:「不是,是阿姨。」
他抿唇,不说话了。
尴尬开始在我们两个中间蔓延。
我吞吞口水:「没什么事,我去睡觉了。」
他慢吞吞地擦着头发,依旧不说话。
我转身向外走,眼看着就要摸到门把手了,忽然,一只大手横在我腰上。
我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被压到了书桌上,桌子上的文件散了一地。
我失声尖叫了一声,立马感觉到脖颈处一阵濡湿,是封丞滚热的唇。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推他:「我,我还没洗澡……」
他欺身上前封住我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不用,很香。」
被他紧逼得难受,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我眼尾落下,我颤颤巍巍地闭上眼。
在我的印象里,封丞为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冷静自持、情绪内敛的,旁人轻易猜不透他的心思,对他也多半是畏惧。
而他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比如现在……
东方破晓,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忍耐不住,低低地在他肩上抽泣。
他眼尾通红,握住我的腰,将我翻了个身,咬着我的耳朵,低声说:「最后一次……」
迷迷糊糊中,我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骂了一句「混蛋啊……」,然后他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2-
安安稳稳地睡了许久,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我吃力地睁开眼,看见封丞光着上半身在阳台上打电话。
他平常不爱说话,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而此刻,他却极尽温柔。
「好呀,我一会儿就去看你,你好好听话,好吗?嗯,真乖……」
这温柔的语气……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酸涩,脑袋有点恍惚,下意识地叫出名字。
「贺,贺敛啊……」
听到动静,阳台上的人转过身,借着灯光,我这次看清了。
不是贺敛,是封丞。
是呀,不是贺敛,贺敛早就死了啊,我怎么又忘了呢?
封丞只看了我一眼,就又转过身继续打电话。
我忍着身体的不适走下床去浴室。
封丞做这种事向来没什么节制,每次结束,我都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
封丞还在打电话,我洗完澡进了衣帽间,等我换好衣服、化好妆出来,封丞也收拾好了。
我随意地绑了两下头发,去楼下画室把昨天的约稿搬了出来。
平常封丞都走得很早,可是今天,我出来时,他居然还在门口打电话。
他打电话交代的是工作的事,我搬着画,小心翼翼地从他背后绕ŧũ̂₉过去,不太想打扰他。
封丞却在这时挂了电话,目光精准无语地落在我身上,语气淡淡地:「出门?」
我怔了一下,点点头:「嗯。」
他收回目光,正了正领带:「去哪儿?」
我指指手里的画:「去送稿。」
他把玩着手机:「很远?」
「有点吧。」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他再次开口:「有点是多远?」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干脆换了个话题:「你还不走吗?上班还赶趟吗?」
他抿唇,又不说话了。
我看着手机上的网约车越来越近,仰起头,想向他道别。
他却又开口了。
于是,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你怎么去?用不用……」
「我的网约车到了,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他怔了一秒,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我挠挠头:「你刚才说什么?用不用什么?」
他不理我,转身上车,猛地砸上车门,扬长而去。
他好像很生气。
我收回目光,抱着画,快步上了网约车。
来取画稿的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
男孩对我的画很满意,连连称赞过后,一口气点了许多甜品:「温姐姐,你这么年轻,没想到画画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呀?我可以给学费的!」
我抿了一口咖啡,把面前的甜点推远了一点:「我画了很多年了。」
男孩撑着下巴,眨眨眼睛:「很多年是多少年?」
我刚要回答,忽然察觉到桌子下有人在拽我的裙摆,我低下头,看见一个扎着双马尾可爱小女孩正仰头看我。
见我低下了头,女孩连忙踮脚拉住我的手,语气哽咽:「妈妈,妈妈,你不要我和爸爸了吗?」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熟悉身影一闪而过。
对面坐着的男孩听到这句话,一口咖啡全喷了出来:「温,温姐姐,你结婚了?」
我微笑点头:「嗯。」
男孩低下头:「哦,那真看不出来,你明明那么年轻……」
小女孩还在拉我的手:「妈妈,我们走吧,爸爸想你想得都哭了,哭得可伤心了。」
我起身向男孩道别,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外走:「小朋友,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呀?」
小女孩仰起头:「是一个帅叔叔,他给了我五百块,让我一定要当着那个哥哥的面叫你妈妈,声音大还可以加钱。」
我蹲下摸摸她的头:「辛苦你啦,去玩吧。」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走了。
我掏出手机,给封丞发消息:【是你给的钱?】
封丞秒回:【不懂你在说什么。】
-3-
网上关于封丞和那个女人的绯闻越演越烈。
由一开始的唾弃那女人当小三,到最后嘲笑我留不住男人。
从头到尾,网友们关心的仿佛都是我和那个女人,封丞这个始作俑者却在这场事故里美美地隐身了。
我叹了口气,干脆关了手机,认真画画。
这些年,有约稿的时候,我就画约稿;没有约稿的时候,我就画贺敛。
贺敛在我的笔下越来越生动了。
其实封丞的样貌并没有很像贺敛,可是他站在那里,就让人会觉得是贺敛。
当年答应和封丞结婚,也是因为,我仰头看到他的第一眼,以为是贺敛回来看我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我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闺蜜又是尖叫又是大叫。
「知知!快看热搜快Ťù⁷看啊!你老公啊啊啊啊啊帅死了!」
我挂断电话,好奇地打开手机,看见热搜第一条。
#封丞深夜发身旁妻子熟睡照片力破婚变出轨传闻,他超爱哒#
再往下,是封丞昨天凌晨发的,偷拍的我睡觉的照片。
照片很模糊,只有半张脸,却能让认识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是我。
封丞的文案配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好土,像刚学会玩智能手机的老年人编辑出来的文案。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闺蜜又问我:【宝贝,你是不是超感动?】
听着闺蜜兴奋语气,我回过神,语气温和地回复她:
【那件事影响到了封氏集团的股票,不过是很常见的公关手段罢了,好啦,不说了,我在赶稿呢。】
退出和闺蜜的聊天框,我才发现五分钟前封丞给我发了什么,但是撤回了,大概是误触了。
我把手机静音,扔在一边,开始专心致志地画稿。
再次抬头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我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发现封丞给我发了微信,时间是六个小时以前。
【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我才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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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封丞一定很生气。
可是转念一想,也未必。
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在乎过我,一起吃饭大概也只是为了向媒体证实他今天那条微博的真实性。
我斟酌着回复他:
【不好意思,一直在忙没看手机,还吃吗?】
编辑完了消息,我点了发送,然后立马获得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封丞给我拉黑了。
我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久久回不过来神。
是在闹脾气吗?
不知道什么原因。
但,封丞闹脾气时的所作所为真的好像贺敛。
我攥紧手机,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忽然,手机振动了一下。
我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点到了红色感叹号,消息转了两圈发出去了。
此刻,距离刚才我发现被封丞拉黑只过去了十分钟。
消息刚发出去,封丞秒回。
封丞这个习惯很好,回消息总是秒回。
【来辉煌。】
辉煌是他好朋友李奢开的酒吧,我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结婚这么久,我只去过一次。
我打车到辉煌门口,由门口的接待者带着去了 VIP 包房。
接待者朝我点头示意,然后就转身走了。
包间的门开着,我抬手要推门,却被里面的突然的哄笑声吓了一跳。
李奢笑着对封丞说:「丞哥,你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也不和嫂子解释一下?不怕嫂子生气和你闹离婚?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哄女人?首先你要送个包……」
封丞漫不经心地摇着手里的酒杯,疏离地笑了一下:「没这个必要,她不会离婚,而且,我也不在乎她的想法。」
李奢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夸张地说:「不是吧,丞哥,还喜欢韩秋姐呢?」
封丞顿了顿,放下手中酒杯,表情含糊不清:「或许吧。」
李奢挠挠头:「也对,毕竟是第一个喜欢的人,哪那么容易就忘了。」
……
我听着里面的对话,一时间进退两难。
此刻推门进去,大概会很尴尬吧。
可是不进去,又该往哪里走走呢?
我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人惊讶的声音。
「嫂子?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怔了怔,攥紧手里的背包带子,转身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有些局促:「我,我刚到,正要进去……」
与此同时,身后的门也一下子被人拉开。
我木木地转过头,看着封丞波澜不惊的眉眼,勉强地笑一笑:「封丞。」
封丞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他指了指身后:「进来吧。」
我在距离封丞一个人的地方落座。
我一进来,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怪异。
他们神色各异,大概都在猜测我是否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最后还是李奢笑着打圆场:「嫂子来了,那咱们玩游戏吧,接着刚才的游戏,嫂子,行不?」
我笑着点点头:「好呀。」
李奢率先转动酒瓶,指指桌子上的卡片:「嫂子,被指到的人要如实回答卡片上三个问题,回答不上来的要自罚三杯。」
我正准备点头,结果就看见酒瓶指向了我。
李奢搓搓手,似乎是有心想缓和一下我和封丞之间怪异的气氛,于是拿起一张卡片,笑了两声:「嫂子,你现在结婚的人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吗?」
李奢的话音落下,我立马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得我自己耳郭发颤。
我是不是该撒谎?
不,不该,更不想。
沉默片刻后,我如实回答:「不是。」
我这句话一出口,包间里的气氛更加怪异了。
李奢吞了吞口水,转头看了一眼封丞。
封丞垂着头,慵懒地坐在沙发里,看不清神色,只一心一意地把玩着手里的起瓶器,似乎并没有在意这边的情况。
李奢挠挠头,又看向我,连着问出后面的问题:「那,那嫂子你现在忘记你第一个喜欢的人了吗?」
我眨眨眼。
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他是贺敛,是天下最最好的贺敛。
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却最爱我的哥哥。
是喝多后撒娇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的青梅竹马。
是舍弃生命来救我的超人。
「小不点你好呀,我是哥哥。
「知知别怕,哥哥保护你。
「知知啊,真的好遗憾,我还有话没对你说呢……」
忘?我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我抖了抖睫毛,回过神,垂眸看着桌子上五颜六色的酒,良久后,我微微勾唇:「我自罚三杯。」
话音落下,包间里针落可闻,只听见一声清晰的「啪嗒」声。
是封丞手里的起瓶器掉在了地上。
-5-
我连着喝了三杯酒,放下酒杯,站起身向他们道别:「抱歉,我有点不太舒服,先走了,你们玩得尽兴。」
我拿起包快速离开了这里,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陈阿姨在一个小时前给我发消息,告诉我封丞回来了,问我怎么还不回去。
我告诉陈阿姨不回去了,然后关了手机,脱掉鞋子蜷缩在窗边的藤椅上昏昏欲睡。
酒精渐渐上头,我仿佛看见了贺敛推门走了进来。
他弯下腰给我盖上衣服,语气略带几分责备却十分温柔。
「知知呀,不是答应哥哥不在椅子上睡觉了吗?感冒了怎么办呀?你又不爱吃药……」
我贪恋这片刻的温柔,紧紧拉着他的手,带着哭腔问他:「那我要是在椅子上睡着了怎么办?」
贺敛低下头,蹭了蹭我的脸颊,宠溺地说:「能怎么办?又不舍得说你,只能眼巴巴来把你抱到床上去了。」
我边哭边笑:「每次都会来吗?」
贺敛毫不犹豫:「当然。」
我松了手,闭了闭眼睛,眼泪汹涌,不受控制。
贺敛,你骗人。
你一次都没有来过。
你再也不会来了。
-6-
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动了动发酸的脖子,头沉得厉害,我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发烧了。
工作室平常只是我画画的地方,没有吃的更没有药。
我起身披上衣服,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叫了车回家。
我推开家门,就发现陈阿姨表情为难地站在我画室门口。
我低头换鞋,才发现封丞的鞋子还在鞋架上,鞋架旁边放着一个歪倒的包装袋,装的仿佛是个包。
不过话说回来,封丞怎么还没去上班?
陈阿姨看到我回来,连忙走过来,指指画室的方向,小声说:「先生心情好像不太好,在里面坐了一晚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他在我画室里面待了一晚上?」
陈阿姨点点头。
我心里隐隐不安,鞋子只换了一半,连忙冲进画室。
画室里一片狼藉,画着贺敛的画纸散了一地。
封丞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面无波澜,左手拿着原本放在抽屉里的贺敛的照片,右手拿着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
见我冲进来,他转动椅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语气冷漠讥讽。
「温阮知,这就是那个第一个喜欢的人吧?你追我,和我结婚,全都是因为我看起来很像他,是吗?」
我喉咙干涩,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封丞……」
他冷笑着反问我。
「没叫错名字吗?想叫的是我的名字吗?是想看我还是想看他?在床上的时候也是把我想象成他吗?」
我抿唇,看着打火机的火苗一下又一下地跳动,几次差点烧到那张照片,心脏几乎要骤停。
「封丞,你先把照片放下。」
封丞抬起眼皮,深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非但没有放下,反而变本加厉。
「温阮知,原来你也有慌乱的时候啊,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封丞绝对不会做别人的替身,死也不会。」
眼睁睁看着打火机点燃了照片的一角。
我心中狠狠一抽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一把夺过照片,毫不犹豫地用手盖灭那一点火苗。
皮肉烧焦的味道很快在画室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
封丞眉心一跳,难得慌乱,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死死地拧着眉:「陈阿姨,把药箱拿过……」
话还没说完,我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封丞猛地愣住,头微微偏到一侧,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趁机挣开他的手,颤抖着把贺敛的照片护在怀里,然后指着门口方向,尖声说:「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7-
从画室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一天没吃东西,却也不觉得饿。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落地窗外的路灯照进来的光。
光不亮,但足够了。
我轻轻关上的画室的门,身后却突然传来封丞平淡的声音。
「温阮知,我们离婚吧。」
我怔了一下,转过头,才发现封丞一直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不过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感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表情。
我没有迟疑:「好。」
封丞闻言,似乎恍惚了一下,死死抿住唇,沉默了下去。
我抬头,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继续说:「我一会儿就收拾行李搬回我之前住的地方,地址你知道,拟好了离婚协议就快递给我吧。」
说完,我起身先走向画室。
什么珠宝首饰,什么贵重衣物,我统统都可以不要。
可是贺敛的画像和照片,我一个角都不会丢下。
我刚走了两步,身后的封丞突然上前,拉过我的手腕,死死攥着我的肩膀,面无表情,眼睛里却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温阮知,你……」
我目光平淡,静静地回望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对视半晌,他松开我,低着头坐回沙发里:「嗯,知道了。」
这里属于我的东西并不多。
只用一个小行李箱就能装下我所有的东西,我褪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抱着装满贺敛画像的箱子,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别墅。
临走前,封丞在我身后说:
「你别后悔,出了这扇门,你永远别想再见到我。」
我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8-
A 市阴雨连绵了两个星期终于放晴。
我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屋子里,顺便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搬出来已经两个月了,我还没有收到封丞的离婚协议。
离婚不是小事,他应该不会忘记。
那么,大概是在思索怎么让我净身出户,高傲如他,被我欺骗了那么久,肯定恨死我了。
我应该告诉他的,我本来也不想要他的一分钱。
我揉揉额头,搬起桌子上的约稿出了门。
刚到楼下就碰到了对门的邻居陈征,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亮,热情地打招呼:「阮知,你要出门?」
我温和地冲他笑笑:「嗯。」
陈征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画上,皱了一下眉:「这个很沉吧,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吧。」
我摆摆手,拒绝:「不用麻烦了,不沉的,我自己可以。」
陈征还要坚持:「阮知,我……」
他话没说完,不远处忽然冲过来一辆黑车,那车好没有礼貌,喇叭响得刺耳,还按个不停。
人行横道很窄,陈征为了躲它,连忙和我拉开距离。
黑车没有停留,快速开出了小区。
陈征对着那远去的车,恨恨地说:「开了辆宾利了不起啊?!真没有礼貌!阮知,你没事吧?」
我觉得那车有点眼熟,听到陈征的声音才回过神向他道别:「没事,我先走了。」
-9-
今天约稿的是一个富家太太。
我们相谈甚欢,她看了一眼手机,笑着说:「温老师,我老公和合作方在这边谈合作,一会儿会过来和我打个招呼,您不介意吧?」
我微笑着摇摇头。
不大一会儿,包间的门被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富太太的老公走进来,直接扑进富太太怀里撒娇。
富太太推推他:「还有人呢,你矜持一点。」
「没事没事,封总也是结过婚的人了,他能理解我。」
听到「封总」两个字,我心口一紧,转念一想,可能也只是撞了个姓,不会这么巧。
下一秒,淡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能理解,沈总自便。」
我后背僵了一下,下意识回头,果然看见了封丞立在门口。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高定的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矜贵了,一个月没见,他好像瘦了很多,让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立体了。
封丞走近了几步,挡在金丝框眼镜后的双眼淡漠冷清,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我在他眼里,就是个毫无相关的个陌生人。
这样挺好,免了尴尬。
我略略地松了一口气。
沈太太点头示意,向她老公介绍我:「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温老师,是不是绝世大美女?」
沈总早就化身盯妻狂魔,并没有接话。
沈太太拉起我的手:「你看,那个封总也是一表人才,可惜已经结婚了,不然我肯定介绍你们认识……」
我干笑了两声。
周围的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沈太太忽然开口:「封总,您和温小姐认识吗?」
我呼吸滞了一下。
封丞的目光扫向我,顿了片刻,他移开目光,静静地开口:「不认识。」
我礼貌地点头,随着封丞说:「对,不认识。」
话音落下,封丞招呼也不打一声,猛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10-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我走了两步,抬头看见路边坐在地上的男人有点眼熟。
是封丞。
他外套脱了,低垂着头,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
我忽然想起那迟迟没有寄过来的离婚协议,于是抬脚走过去,弯下腰:「封丞,你怎么了?」
封丞仰头看我,也不惊讶,轻轻地扯了一下领带,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声音柔和了很多,带着微微的沙哑:「喝了酒,很难受。」
「啊,这样啊。」
我点点头:「那你快点回家吧,回家后别忘了把离婚协议书寄给我。」
封丞脸上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轻轻别开头不看我,闷声说了一句:「你走。」
他声音不大,我却听清了,于是再次点点头:「好,再见。」
说罢,我裹了裹身上的长款针织衫,抬脚快步走了,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和汽车的鸣笛声,似乎还有封丞低沉委屈的声音。
「这么多天,你都没有想过我吧。」
我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封丞已经上车了。
我收回目光。
一定是我幻听了,高傲如封丞,那不可能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11-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晚上吃得有点多,干脆慢悠悠地走回去。
上楼的时候,忽然发现楼下停了一辆黑车,好像是今天早上的那辆宾利。
我收回目光,边上楼边接电话:「喂?倩倩,我也想你啦。」
我边听着电话那头闺蜜吐槽她男朋友边开门,门锁被打开的同时,我身后的门也开了。
我以为是陈征,打算礼貌地笑一下,没想到转头却看见了封丞。
我脸上的笑一僵。
封丞神色如常,我不说话,他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摘下了眼镜,只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反应过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住这儿。」
「你住这儿?那……」
「我多付了五倍房租,房东就把房子租给我了。」
「啊,这样啊。」
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想了想,客气地寒暄:「你,你现在好受些了吧?」
封丞直勾勾地盯着我:「没有。」
「……」
我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摸摸鼻子,打算回家:「那我先回……」
「可以给我煮一个醒酒汤吗?」
封丞抢先一步打断我的话。
我微怔,抬眼看他。
冰块脸还是那个冰块脸,只是不同的是,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似乎正泛着异样的涟漪。
我说不出来,却能感觉到。
封丞,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不说话,封丞也不催我,只是很委屈地轻蹙眉毛,时不时地还眨眨泛着水汽的眼睛,就这样执拗地等着我的回应。
他这副神情,好像不给他煮醒酒汤,我就要变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一向都是冷血无情的人摆出这副委屈可怜的样子好像会让人更容易心软。
我清清嗓子,把门打开得大了一些:「进来吧。」
闻言,封丞瞬间雀跃起来,他的每根头发丝仿佛都随着他的开心舞动起来了。
-12-
锅里的汤翻滚着热浪,我用勺子搅拌了两下,扭头去看封丞:「封丞。」
他闻声抬头看我,顿了顿,回应我:「嗯?」
我搅动着锅里的汤:「如果你是因为财产的问题所以迟迟不……你放心,我从没有想要你一分钱,所以不用考虑这么多,明天是周一,我们尽快办吧。」
话音落下,我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封丞的回答,我放下勺子,疑惑地走出去。
只见封丞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面容疲惫,似乎是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有ŧù₋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
我关了空调,盛好醒酒汤放在他面前,直接转身去洗澡了。
我动作轻柔,结果刚转过身就听到他在我身后的低声喃昵。
「这么多天没见了,一见面就是提离婚。「温阮知,耍了我那么久,连句道歉都没有。
「你怎么这么坏?」
我身子一僵,背对着封丞,黯然地开口:「对不……」
话没说完,他猛地起身,从我身后上前死死地抱住我。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爱你啊,很爱你Ťűⁿ啊,从来都没什么韩秋,只有你,每天下班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跑,就是想快点看见你,给你买包、买衣服,想把钱都给你花,把你的消息置顶,保证每次都是秒回……」
他说了一大堆,但他说的这些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僵硬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是你呢?」
封丞继续控诉。
「为什么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为什么这么冷漠?为什么在装不认识?
「是找到比我更像的替身了吗?
「不,不会的,我看过他的照片,不会有人比我更像他了。
「知知,我很擅长哄骗自己的,我不会给你增加负担的,你可以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替身,我绝对不会再因为这件事和你置气。」
他边说边哭,最后蹭蹭我的脖子,声音闷闷的:「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沉默了许久,推他却推不动:「封丞,你喝醉了。」
「没有没有,没醉。」他拼命地摇头,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狼狈至极。
「让我继续做他的替身好不好?我愿意的,我愿意扮成他的样子的。」
……
封丞一直有在健身,身材并不单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到床上
他拉着我的手不放,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知知,我留不住你,我为什么这么没用,我好没用。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争得过一个已经去世了的人?我争不过了,我争不过的,我费尽心思查了他这么久,却发现他居然那么好,好到让我两个月都提不起勇气来找你……
「我为什么要发现他的照片,我手怎么这么贱,我为什么要打开那个抽屉啊,知知,好痛,我痛得快要死了。」
我沉默着用湿毛巾为他擦干净满是眼泪的脸。
他闭着眼,表情很痛苦,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要睡着了。
我心里情绪复杂,放下毛巾,在他耳边说:「封丞,对不起。」
-13-
早餐我做了两份。
封丞一觉睡到九点才清醒过来。
我听着卧室里传来的脚步声,把早餐摆好。
封丞顶着鸡窝头,打开卧室的门走出来,看见我坐在桌子上吃早餐,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温小姐。」
封丞缓过神,面无表情,语气里更是带着几分嘲弄。
「我想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出了那扇门,你就别想再见我,你是忘了吗?」
我抬头看他:「没忘。」
封丞冷笑:「那你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
我眨眨眼,如实回答他:「因为这是我家。」
「……」
封丞脸上冰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紧紧抿着唇,开始认真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半分钟后,他得出结论,这确实是我家。
然后,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一本正经,一个眼神也不给我,高傲地仰起头,十分郑重地朝前走。
我好心提醒他:「反了,门在那边。」
他脚步顿了顿,再也不能故作冷静了,猛地转身大步走出了我家,还不小心一头撞上了门。
我靠在桌子上,没憋住,笑得前仰后合。
以前怎么没发现,封丞还挺可爱的。
-14-
封丞搬到了对门,我们理所当然会在电梯里遇到。
出于礼貌,我会点头和他打招呼,但他冷着脸,把我当空气。
我向来识趣,再次见面的时候也装作不认识。
然后,他就堵在电梯门口一动不动,直到我忍无可忍地开口:
「封丞,我要出去。」
他依旧不理我,却每次都会让开,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除此之外,我还无数次听到他站在楼道口打电话,电话开着免提,他的声音却更大。
「我搬来这里只是工作需要,才不是为了她,对,上次也是我提的离婚,我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哭?哭什么哭?小狗才哭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我有自己的节奏。」
我:「……」
他像是一个试图吸引大人注意的小孩子。
好无聊,好幼稚,又好可爱。
我最近总是觉得他可爱,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这种情感失控的感觉并不好,我不太喜欢,却又无法控制。
我想得投入,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来倒垃圾,没带钥匙也没带手机,但是门锁上了。
就在我站在门口想办法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一脸疲倦的封丞缓步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我主动张口解释:「倒垃圾忘记带钥匙,手机也锁屋里了。」
「哦。」
他嗤笑一声:「那你真倒霉。」
「……」
说罢,他转身头也没回地进屋关上了门。
楼道里的țüₖ声控灯灭了,与此同时,封丞的家门开了一条缝,有温暖的黄色灯光透在漆黑的楼道里。
我顿了两秒,屋子里突然传出来封丞的声音。
「不进来是在等着我八抬大轿把你抬进来吗?你是皇帝?」
我:「……」
15 封丞留过学,做饭很好吃,我刚坐下,面前就放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还是我最喜欢吃的番茄鸡蛋面。
我挑了一口面放进嘴里,抬眼看他:「可以借一下手机吗?我找个开锁的。」
封丞头也没抬:「我找了。」
我怔了一下,连忙说:「谢谢,那一会儿开锁的来了,我就出去,不打扰你。」
「你在这儿好好坐着。」
我不解地看向他。
封丞似乎有些脸红,低下头随意地扒拉了两下碗里的面,装作很烦躁的样子:「你想让陌生男人知道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住吗?」
我想了想,向他道谢:「谢谢,你的手艺真不错。」
「呵。」他高贵冷漠脸,「把我当饭店等着五星好评的厨子?」
他说话句句带刺,我觉得不宜开口,于是识趣地闭嘴。
可是他却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打算:「面黏嘴?」
我:「……」
-16-
换完锁,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封丞家的沙发上睡着了。
贺敛走后,我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好觉,直到遇见了封丞,在他身旁的那两年,我的睡眠还算可以。
我刚睁开眼就看见封丞坐在我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副刚被甩却又满心不舍的哀怨模样儿,看起来跟小可怜似的。
离得太近,我一下子就看见他把我丢下的那枚戒指穿上绳子戴在了脖子上。
顿了顿,我上移目光。
对视了两秒,封丞收敛情绪,双手抱臂,偏头不看我。
我清清嗓子:「看我干什么?」Ţūₑ
他毫不犹豫:「你打呼噜响得我以为谁把拖拉机开进屋了。」
我:「……」
其实刚才没睡熟,他偷偷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
「这么多天,你都不哄我,嗐,我其实都已经把自己哄好了,我就是这么厉害,哼。
「算了算了,替身就替身吧,也不是谁都能让你拿来当替身的。
「退一万步说,你怎么不把别人当替身呢?所以我在你这还算是独特的,是不是?
外界人人都在说封丞有多么多么精明冷血,是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
其实,他有时候也好笨的。
-17-
历经千辛万苦,我终于回到家,拿起手机查看消息,才发现奶奶发来了好多条语音。
「囡囡,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老是梦见你哥,他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他还说希望你往前走,不要困在过去,你哥他最怕你走不出来……」
我关了手机,正走着神,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摆着的贺敛的照片。
照片落在地上,相框摔碎了。
我蹲下把泛黄的照片从一堆玻璃碴中解救出来。
照片上贺敛熟悉的眉眼,耳边是奶奶的语音。
「往前走,不要困在过去。」
……
我站起身,把照片用纸仔细包好,连带着那些画,都放进了带锁的柜子里。
-18-
我和封丞就这样奇怪地相处了一个月。
我说什么,他都拒绝,然后再偷偷做。
我干什么,他都捣乱,然后再偷偷帮。
我知道他是在出气。
可是,这一系列幼稚的行为真的有起到出气的作用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幼稚,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
后来一天,封丞主动带我去医院见了一个人。
是那天在酒店门口和他一起被拍到的女人,女人怀里还缩着一个戴着厚帽子的小女孩。
封丞向她介绍我:「表姐,这是……温阮知。」
表姐神色温柔,为之前的事表达歉意:「给你们添麻烦了。」
原来表姐的丈夫是戍边战士,前两年去世了,女儿又生病了,她走投无路,才从很远的地方找到封丞这个很久没联系的表弟。
封丞看我一眼:「那些娱记唯恐天下不乱,孩子太小了,我不能放任他们肆意调查诋毁,那天晚上我其实给你带了礼物回来,打算和你解释的,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他发现了贺敛的照片。
沉默片刻,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对不起。」
-19-
几天后,上次约稿的男大学生再次因为工作的事找到我。
我和他谈完,转头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宾利。
我想了想,抬脚朝着那辆车走过去。
与此同时,刚刚还把整张脸贴在玻璃上,拼命往里看的封丞猛地坐直了身子。
我觉得好笑,弯下腰,敲了敲车窗户。
过了好一会儿,车窗才降下来,露出了封丞那张别别扭扭的俊脸。
「这位小姐,您有事?」
我微微勾唇:「晚上打算吃什么?」
封丞目视前方,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给我:「吃大学生。」
我:「……」
我缓了缓语气:「我没开玩笑,你晚上想吃什么?」
封丞终于转过头看我,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委屈:「你和那个男大学生不都吃饱喝足了吗?还管我干什么?我饿死算了。」
我:「……」
见我不说话,封丞毫不犹豫地踩下刹车往前开。
我看着车尾,在心里默默倒数。
五,四,三,二,一……
五秒后,封丞的车再次开回到我面前,他板着脸,神色傲娇:「晚上要吃四菜一汤,你做。」
我忍俊不禁,笑得肩膀乱颤:「好呀。」
-20-
说是我做,但是最后却是我被他赶出了厨房。
我拿起他放在茶几上响了很久的手机。
他手上有油,让我帮他接。
我接通电话,踮起脚把手机贴在他的耳朵上。
是工作上的事。
好像一说到工作,封丞整个人似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除了上位者的那种目中无人的冷漠,他的骨子里还隐藏着富家公子哥的劣性。
除了他在乎的人,谁在他这都很难得到一个好脸色,难怪大家都说他是冰疙瘩。
其实,这么看,他也没有很像贺敛,贺敛会很有礼貌地对每一个都好。
我胳膊举酸了,轻微地动了动手。
他侧目看了我一眼,对电话那头说:「就这样,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挂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才发现四个菜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封丞:「都是我爱吃的?」
封丞垂着眼不看我,嘴很硬地说:「哦?这么巧?我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歪打正着罢了,谁在乎你喜欢吃什么。」
「……」
我又想笑了:「封丞,你有时候真的好可爱。」
封丞脸上又酷又拽的表情顿了顿,悄悄红了耳朵,一句话不说地低头吃饭,时不时地还要偷看我一眼。
我忍不住和闺蜜分享:【封丞有的时候真的超可爱……】
闺蜜:【6,一米九的小可爱。】
-21-
日子过得可真快。
转眼又到了贺敛的祭日。
我独自一个人去了墓园。
照片上的贺敛还是那么年轻鲜艳。
「哥,最近怎么样?有幸福吗?有爱你的父母了吗?命运有善待你吗?」
我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贺敛的照片,微微笑了笑。
「贺敛啊,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有试着往前走,但是好难,可是最近好像变得没那么难了……
「哥哥,我想,我这次是真的要往前走了。」
照片上的贺敛始终微微笑着,似乎是在回应我。
【好呀,温阮知,你要加油。】
……
从墓园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一边走一边点开李奢发来的一段视频。
「嫂子,我犹豫一下,还是给你看看吧,韩秋是小时候和我们玩的姐姐,后来出国了,因为一些小插曲,我们都误以为丞哥喜欢她呢,丞哥那死装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才懒得和我们解释什么呢,不过,嫂子,现在丞哥真的爱你,我们都知道。」
视频里,封丞脸色苍白,失魂落魄,似乎是喝醉了,自己一个人坐在热闹的人群外偷偷落泪,嘴里振振有词。
「我爱你,温阮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这段视频录制的时间是我和他刚分开后的第二天。
我心里酸酸的,给李奢发了一个表情,随后接通封丞打来的电话:「封丞,怎么了?」
电话那头,封丞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疲倦之下似乎还隐藏着无法言喻的思念。
「在哪里?」
我没打算瞒他,如实回答:「在墓园附近。」
封丞的声音顿了顿,有些紧张:「那……我可以来接你吗?」
「好呀。」我说,「我在路边等你,一会儿给你发定位。」
封丞来得很快。
司机刚停好车子,封丞就推开车门,快速地走了下来。
我抬起头想和他打招呼,他忽然一个趔趄,往前扑了几步,顺势抱住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十分自然,以至于我人都在他怀里了,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封丞很轻柔地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声开口:
「这地上的石头怎么故意绊我呀?」
他身上还穿着高定西装,有点硬,我抬手轻推他:「是吗?那你放开我,让我看看是哪块石头这么讨厌……」
他摇摇头,不撒手:「不行不行,脚太痛了,站不稳的,哎哟,好痛……」
他演得太假了。
我转头,不小心看到了司机无语地翻白眼,没忍住笑了两声。
我掐了一把封丞的腰:「行了行了,别撒娇了,先回家吧,你穿得太少了。」
封丞乖巧答应,又顺势牵住我的手,十指紧扣,不给我挣脱的机会。
我抬眼看他,他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无辜极了。
我移开目光,同时反握住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扣得更紧了一些。
他身子狠狠一僵,浑身都在抖,脚步凌乱,走得飞快。
我有点跟不上他,无奈地笑了笑:「封丞,你顺拐了,诶,别走那么快……」
他始终没有说话,我察觉他异常,推推他:「封丞,你哭了?」
「没有。」
「真哭了?」
「才没有。」
「眼泪都掉我手上了。」
「……呜呜,坏女人」
(正文完)
番外 1:封丞日记
-1-
从小爸爸就和我说,要好好学习,要内敛情绪,要成熟稳重,不要让人猜透心中所想,要学会压制自己的情感和欲望。
因为我以后要继承他的产业,而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就必须那样。
我一直严格按照父亲的要求来做自己,上学时只知道上学,上班时只知道上班。
终于,我成了外人眼里的魔头,家人眼里的超人。
就在我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生活下去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
就像是向一汪死气沉沉的潭水里扔了一块石头一样,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原本毫无生机的生活。
-2-
4 月 3 日
今天代表学校去参加辩论赛。
对面的有一个女孩很厉害,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很快让我们这边落了下风。
只是她看我的眼光很复杂。
我多看了一眼她ťû₆的名牌,记住了她的名字。
——温阮知
温阮知吗?你身上藏了电灯泡吗?为什么你会发光?
-3-
6 月 7 日
大四毕业,学校联谊。
我再次看Ŧű̂⁶见了温阮知
她上台表演跳舞。
别人是小天鹅,她看起来有点像笨小鸭。
身旁有人在笑话他。
这群无知的家伙。
温阮知这样多可爱呀。
今天又碰到温阮知了。
她和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
人缘真好,那怎么不认识我呢?
-4-
7 月 1 日
这周回家,爸妈在教训早恋的弟弟。
在我的自己爸妈好像总是对弟弟更亲密一些。
臭小子不服气,指着我说:「哥哥你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说:「没有。」
然后,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温阮知的脸。
-5-
今天没看见温阮知。
-6-
今天也没有。
-7-
今天依旧没有。
-8-
今天还是没有。
-9-
10 月 7 日
今天看见了。
她和我聊了很多,还问了我的喜好,最后问我,可不可以追我。
我没有说话。
但是我心里想。
想追就追,问什么问。
我哪好意思说。
-10-
12 月 3 日
总感觉,温阮知把我追到手后就不珍惜了。
这种感觉真让人不爽。
我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在恋爱中该说些什么哄女孩子开心,但是张口却变成了。
「结婚吗?」
……
温阮知,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
可是你怎么这么容易答应我了?
一想到你这么爱我,我还有点羞涩。
-11-
破案了,她不喜欢我。
她只是把我当替身。
坏女人。
可笑。
我是小丑。
-12-
没有人可以耍我。
没有人。
我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做替身。
死都不能。
我好生气,好委屈,好想哭。
-13-
时间过去了两个月。
我想去看看温阮知。
看看她是不是和我一样,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天被思念折磨得发疯。
看到了。
她胖了一圈。
嘻嘻,气死我了。
-14-
其实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什么狗屁的自尊心全没了。
我就想把自己的心刨开给她看,求她看看我,让她别不要我。
可是,她好绝情呀,张口闭口就是离婚。
我想哭。
-15-
我发现那个叫贺敛的男人在鼻梁上有一颗痣。
我试着用黑笔在鼻梁上点痣。
好像这样会更像他一点。
更像他的话,会让温阮知开心一些吗?
-16-
我承认,我嘴欠。
明明我已经自愿套上项圈,毫无尊严地跪在她面前了。
温阮知,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也不能讨厌我,好吗?
-17-
今天不想哭。
她夸我可爱。
切,谁稀罕。
不过夸我可爱什么意思?
可爱。
可以爱。
她可以爱。
她爱我。
一定是这样。
-18-
她今天没甩开我的手。
我好兴奋,想土拨鼠尖叫。
不,不行,我是总裁,要淡定。
-19-
温阮知,我查过那个男孩。
我知道他好,可是我也不会差的。
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番外 2:贺敛
-1-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贺敛可以欺负温阮知。」
这是我第一次为温阮知撑腰的时候,对那些欺负她的人说的第一句话。
哈哈,骗他们的。
我也舍不得欺负温阮知。
算一算时间,我和温阮知也认识好多年了。
奶奶把她从街上带回来的时候,她又小又脏,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眼底全是警惕。
奶奶说,这瘦丫头叫温阮知,爸爸妈妈都是医生,死在了地震救灾现场,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多可怜哪,我和她一样都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所以我太能明白她心里的痛苦。
我擦擦自己的手,然后弯腰拍了拍她的头。
「小丫头,我是哥哥,叫声哥哥听听。」
她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无辜地看着我,然后毫不犹豫地狠狠踩了我一脚。
我疼得差点跳起来。
坏丫头,脾气这么大。
算了,脾气大点好,女孩子脾气大,以后才不会被欺负。
当晚,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
小丫头看起来瘦瘦巴巴的,结果一顿能吃三大碗米饭。
老天爷,我的心好痛,奶奶捡回来一个大胃王,这也太能吃了。
算了,能吃点好,吃得多才能好好长身体,小女孩太瘦了,让人看着就心疼。
-2-
家里多了个小女孩,生活就要更讲究一些。
我知道,女孩的一生并不容易,会来例假,会痛经,需要护肤品、化妆品,需要一些漂亮的小裙子,需要独立隐私的小空间。
知知很懂事。
她什么都不会要,可是我作为哥哥的却不能给,而且给她的东西,我都希望是最好的。
于是,我开始想办法赚钱。
可是,由于未成年,没有任何人任何公司要我,哪怕是工地搬砖都不要我。
这些都不让我干,我就只能去捡垃圾。
即使是在学校里,我也会捡走垃圾桶里的塑料瓶。
后来这事被班里的同学知道后大肆宣扬,学校里没有人和我玩,他们说我没爹没娘,一身穷酸味,如果和我玩,就会变得和我一样穷酸。
学校里的传闻难听得很,甚至还有几个捣蛋鬼专门为我编了顺口溜。
不过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说的,我努力生活有什么好丢脸的?
可是,我不在乎,别人却不能像我一样不在乎。
比如,温阮知。
她看起来那样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却为了我像一只发怒的小兽一样冲上去和一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生大打出手。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拦住她。
她缩在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我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眼泪:「笨哪,我是你哥,和哥说什么对不起……」
……
从那以后,我和温阮知的关系越来越好,她也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这可真让人高兴。
她开心就好,这比让我得到全世界都好。
-3-
上高中以后,我的人缘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好。
书桌里总是会塞满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和各种粉色的情书。
同桌说,有人排了一个什么校草榜,我排第一,所以才会忽然有很多人来围观我。
我不以为然,只觉得无聊,照常每天去接温阮知下课。
后来,连温阮知手里都有了给我的情书和巧克力。
我诧异地看着她白净的小脸,心脏差点快要跳出来,反复努力了好几次,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把温阮知三个字和送我情书几个字连在一起,我好像很高兴。
然而温阮知的下一句话让我瞬间变得很烦躁。
「这是我同桌让我给你的。」
我沉默地看着她,满脑子就一个想法。
不想和温阮知说话,不想理她,她怎么这么讨厌!
这么想,我就这么做了,板着脸绕过她:「我不要!」
她听到我不要,眼睛亮了亮,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好呀。」
她好奇怪,我也是。
-4-
高考以后,我和温阮知考得都不错。
奶奶高兴,为我们做了一桌子菜,那是我和温阮知第一次喝酒。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倒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迷糊之中,仿佛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后颈上。
我瞬间清醒,却没敢动,因为我听到了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这让我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
现在,我大概明白了心口那股酸涩甜蜜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我,喜欢温阮知。
-5-
我和温阮知报了同一所大学。
去县里取通知书那天晚上来不及赶回去,我们两个坐在宾馆大厅的沙发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情侣,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街上有人正在放音乐。
【你的心
却一早已整个完完全全交给他
他跟你好吗
一切的爱怎么都送给他】
我紧张地吞吞口水,抬头去看温阮知,她也正巧回头看我。
我干笑了两声:「这歌词是什么意思?」
温阮知眨眨眼:「好像是一个男生喜欢的人爱上了别人……」
「这样啊。」
我再次沉默下去。
其实我们都知道彼此要说什么,可是还是要听对方亲口说出来。
我动了动嘴唇。
「知知,其实我……」
……
来不及说了。
因为我耳边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轰隆」声。
这声音瞬间唤醒了我心中埋藏了将近十年的恐惧。
是地震。
温阮知也明白了,她猛地起身,却已经来不及了,我反应很快,一把推开她,下一秒,我就被掉落下来的房梁狠狠压住了下半身。
我疼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却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睡过去,然后抬头去看温阮知。
温阮知很幸运,并没有受伤,只是整个人都吓傻了, 脸色惨白,双手死死地攥着我的手。
「贺,贺敛……」
出口就在眼前, 余震也马上就会来, 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我大略估算了一下出口的距离,我是出不去了, 但只要我用力一推, 温阮知一定能平安出去。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一喜。
只是, 如果就这样把她推出去的话。
在温阮知短短十几年的时光里,一共遭遇过两次地震。
一次夺走了她的父母。
一次夺走了她喜欢的人。
这让她以后该怎么办呀?
她以后该怎么生活呀?
她以后还会快乐吗?
一想温阮知以后过得不好, 我的心就好痛, 比身体还痛。
我的知知,举世无双, 她不能是不幸福的,她一定要幸福。
我忍着身体撕裂的痛楚, 边落泪边笑着。
「温阮知,你不会以为我刚才要说我喜欢你吧?那真是太可笑了,你看看你自己,要身材没身材,要外貌没外貌, 我贺敛在学校里可是风云人物,怎么可能喜欢你?」
温阮知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在抖, 泣不成声:「贺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贺敛,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不会放手的, 我们一起出去, 我们会活着的……」
我不管不顾地抽出自己的手, 顶着她破碎的目光再次开口, 声音冷硬颤抖:
「你可真好骗。
「温阮知,其实你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我,贺敛,从来,从来, 从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话音落下,新一波的余震再次袭来。
我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右手上, 然后用光所有力气把站不稳的温阮知推了出去。
下一秒, 我彻底被掩埋,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失去意识前, 我在想。
原来命运从来没有善待过我。
……
也行。
只要它能好好善待知知就行。
知知,我爱你,忘了我, 好好活下去。
这些话我不敢说出口。
因为对我来说,你幸福比我爱你更重要。
-6-
对了,温阮知。
还没和你说。
祝你新婚快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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