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南飞

未婚夫每次赴任,都要我提前过去打点置办。
不为别的,只为他的恩师之女能住的舒心。
这次江宴离又被下放到了蜀洲。
于是急忙要我收了豆腐摊坐船去蜀洲。
许是他催的急,许是我风寒未好昏着头。
船行至一半,才发现坐错了船。
「姑娘,我们这是去临安的船,不是去蜀洲的。」
船家心好,要送我去下个渡口重新坐船。
我看着江上蒙蒙的细雨,看了许久才开口:
「不用了,就去临安吧。」

-1-
船家告诉我坐错船的时候,我还在看江宴离临走时塞给我的信。
像之前一样,整整三大页,全是他的嘱托,
不过不是为我,是为了他的恩师之女林月茹。
【时节近秋,听人说蜀洲潮湿多蛇蚁,需购置驱蛇药,月茹身子弱,房子最好坐北朝南多得阳光。】
【月茹畏寒,她的房间多放几个炭盆,再买些上好的黑碳。】
【蜀菜辛辣,月茹吃不得,多寻几个会做清淡菜的厨子。】
【月茹喜爱对诗赏花,你找些花草种下,但她不喜艳丽的牡丹,菊花梅花兰花为妙。】
【月茹不喜粗陋白丁,你找人牙子寻些读过书的婢女。】
【月茹最近心情烦闷,你入城时打听一下哪里有唱昆曲的戏班。】
【月茹皮肤娇贵,多扯几尺花样时新的锦缎给她做衣。】
……
月茹月茹全是月茹,我翻到最后,也没有我一个名字。
我风寒未好头脑本就昏沉,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眼睛生疼。
我早该习惯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月茹是江宴离恩师的女儿。
他的恩师是太子的老师,本是当朝太师何等尊贵。
可太子前年卷入一桩巫蛊之祸,当今圣上最避讳这些歪门邪道,所以大发雷霆之怒,废了太子。
太师为太子求情,也被陛下斥责,可太师秉直再三劝谏,甚至要死谏,最后触怒圣上,罢黜太师官职,并下旨其后人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昔日风光的太师府,一夜之间门可罗雀,人人避之不及。
太师年事已高,被罢黜后郁郁寡欢,不久就撒手人寰,留下唯一的女儿。
太师忠孝,江宴离也忠孝,顶着圣上不喜,百官疏远,将恩师之女接入府中,悉心照料,唯恐怠慢。
太师当真是教出了个好徒弟,哪怕因为林月茹一再被贬谪,也要照顾好她。
他曾对我说,恩师点拨之恩无以回报。
他必须要照顾好林月茹,直至帮她找到一个好人家。
所以我们的婚事一拖再拖。
拖到他从京城被贬到黄州,又从黄州被贬到徐州,如今又要被贬到蜀洲。
每次被贬,他不担心自己的前途,不担心我这个未婚妻,只担心林月茹住不住的惯,心情如何。
所以总要我提前走水路到达半月,布置好一切。
他说林月茹身子骨弱大家闺秀,从小养的精细,所以要租了带软塌的马车慢慢走。
可我第一次坐船,吐了个昏天黑地,在船上蜷了半个月,最后吐不出任何东西,差点就吐了血。
江宴离得知后,满脸歉意安慰了我几句,就又问起林月茹的房间准备的怎么样。
那次,我拖着病体操劳了一个月,等林月茹晃晃悠悠到达之时,看着我精心准备的房间只说了一句话:「多谢姐姐的准备,凑合也能住下。」
只这一句,江宴离就变了脸色。
他倒是没对我说什么,只是从那以后,他把林月茹的喜好写的越来越详细,字数越来越多,每次都要千叮咛万嘱咐我。

-2-
看到一半,我叹了口气,问起船家离蜀州还要多远。
江宴离的嘱托太多,需要耗费不少时日。
可许是他催的急,许是我风寒未好昏着头。
我竟然上错了船。
「姑娘,我们这是去临安的船,不是去蜀州的。」
听到上错船以后,我心里惊慌了一瞬。
船家看我脸色不好,以为我有急事,提出送我去下个渡口重新坐船。
「不耽误的,姑娘,恰逢顺水,至多晚个五六日。」
我看着江上蒙蒙的细雨,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里的信件。
茫然放空了一会,直到信末尾的话撞进我的眼帘。
【阿姐辛苦,宴离谢过。】
这是江宴离信里唯一一句给我的话。
江宴离每次有求于我时就会唤我阿姐。
我将包裹里的婚书拿出,抚摸到婚书的落名处。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江宴离-阿姐。】
这是江宴离考中进士后给我写下的。
那时他意气风发,眼睛发亮:「阿姐,我绝不负你。」
江家原本是地方富商,我是江夫人买来的丫鬟。
那时因为家贫,我那好赌的爹要将我卖进青楼。
江夫人心善,买下了我,将我指派到才八岁的江宴离身边。
可好人不长命,江老爷进货时被马匪劫了道,货没了人也没了。
江家将家底赔了个干净,从此败落。
江夫人遣散了所有仆人,我没走留了下来。
江夫人给了我一条命,我要报恩。
头几年我们三个日子过得苦,因为江夫人没了Ṫũ₂念想一病不起,江宴离年岁小,里里外外只能靠我一人。
我替人浆洗衣物,绣帕子,大冬天生了一手冻疮。
后来遇到个心善的豆腐摊老板娘,她收我做学徒,教我点豆腐。
我学了这门手艺,开了个豆腐摊,日子才算好过些。
我送江宴离上了学,可江夫人身子一年不如一年。
江宴离十二岁那年,江夫人去世了,去世前,她要江宴离给我磕三个头,要他发誓将来无论什么境遇绝不负我。
从此就剩我们二人相依为命,江夫人死后,江宴离开始唤我阿姐,他怕我离开他,红着眼圈起誓。
「阿姐,我一定有大出息,到时风风光光把阿姐娶回家,绝不让阿姐再受苦。」
我本只当玩笑话,可那日他考中进士,骑着高头大马,眉眼恣意语气笃定,将婚书捧到我面前:「我来娶你了,阿姐。」
我的心就那么塌陷了。
可林月茹出现了。
初见她,是江宴离带我拜见他的恩师,她捧着书卷在廊厅下细读,正值四月,桃花开的盛,一阵风起,林月茹低头拂去书上的桃花瓣,抬起头冲我们嫣然一笑。
就这么一笑,江宴离的心就乱了。
那日看着脚下生根久久不愿离去的江宴离,我遍体生凉。
果不其然,江宴离开始频繁去太师府。
他开始忘记给我带栗子酥,忘记他要教我识字,忘记我的生辰,忘记那纸婚书。
甚至在林月茹问我们二人的关系时。
他随意开口:「是先母为我留下的贴身侍女。」

-3-
「姑娘?」
船家打断了我的回忆,手里的婚书也突然被一阵风吹起,飘向远方,随后掉落在江面上,沉入水底。
耳边传来船家的惊呼声。
「姑娘,你的东西!」
「我这船上没带网,这可如何是好?」
我却没有动,我看着江上低飞的江鸥从眼前掠过飞向高空化作漆黑的墨点随后再也消失不见。
怔怔开口:「不用了,就去临安吧。」
「那你的东西?」
「不是重要的东西,丢了便丢了。」
我不去蜀州了,江宴离,我不等你了。
我将江宴离那三大页的信添了船上的火炉,上好的ṭũ⁸宣纸,只燃了一瞬。
船家没再多问,架起船桨,递了杯热茶给我。
他对我说临安是个好地方,比蜀州好。
我笑了笑,没有言语。
心情此时无比平静,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从此山高路远,不必再见。
船又行了七日,到临安那日,天气正好放晴,显得山清水秀,景色格外的好。
临安果然繁华,靠着长江是个富庶之地。
许是这些日子心情好,我的风寒也已痊愈。
谢了船家付了船费,背着包袱脚步轻快的下了船。
手里的银子不算多,江宴离样样都要给林月茹最好的,他那点俸禄远远不够,靠我摆豆腐摊补贴才勉力维持。
但也因替他打点布置,吃的亏多了,也摸到一些门道。
我很快就租了个便宜但位置还不错的小院重新支起豆腐摊。
虽然初来乍到,但我的豆腐做得好,还卖滑嫩可口的热豆花,从前在京中每日都早早卖完。
说到这,江宴离当官以后曾经心疼我不让我再卖豆腐。
嫌我三更要起磨豆腐辛劳。
可后来他收留林月茹,俸禄捉襟见肘,又劝我支起豆腐摊,他还说:「你从前忙惯了,我怕你不习惯。」
现在想来,不是怕我不习惯,是怕林月茹受委屈。
毕竟我跟林月茹在他心里云泥之别,林月茹是金枝玉叶,我就是野草烂根。
想到这,我摇了摇头,利落的盛上一碗热豆花,浇上香油葱花端给客人。
都过去了,如今,我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我想好了,攒些银钱,在临安买个小院,种些瓜果,养群鸡鸭,等有闲钱,我也出去走走。
从前也是我眼盲心瞎,看不清形势。
江宴离本就不是池中物,怎好与我这村妇相配。
ẗũ⁺江夫人的恩,我还了十年,如今到头了。
我和江宴离两不相欠了。

-4-
马车走走停停了一个月,林月茹受不了马车颠簸,所以走几日,就要歇几日。
江宴离盘算着时间,想着沈鹊也该到蜀州了。
但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以往这时,沈鹊到地方,总会给他写封信,报个平安,顺便交代一下她办了哪些事。
可这次信也迟迟不到。
江宴离心下有些焦急,莫不是沈鹊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他坐不住了。
「月茹,沈鹊迟迟没有来信,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我们早些启程如何?」
可林月茹却白着脸咳了几声。
「都怪我这破身子耽误时间,宴离你不用管我,快去找沈鹊姑娘,她一个女子独立行走在外是不安全。」
说完,又咳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江宴离慌乱起来,他急忙安抚林月茹:「还是算了,你这身子受不得累,沈鹊前几次都没事,想是置办东西一时忘了写信,我们还是再歇几日再走。」
一听这话,林月茹眸子泛起水光。
「还是怨我,怪我事多,才让沈鹊姑娘忙昏了头,我有时觉得我真该去死,拖累你还拖累沈姑娘。」
她这一自怨自艾,江宴离什么都顾不得了。
甚至忘了男女大防,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
「老师最是疼你,你这么说自己,老师知道了在地下也不得安稳。」
「月茹,你放心,我绝不会抛下你不管。」
安抚好林月茹,江宴离又开始提笔写信,这次他对沈鹊有了些怨气。
【沈鹊,若你已到蜀州,请快点回信告知,月茹担心的不行,不停怪自己,你不要闹性子故意不回复让我着急,最近天气寒凉,月茹咳疾复发,你记得做些梨膏,再寻些狐狸皮毛给月茹做件大氅…】
不知不觉,江宴离又写了四五张。
写到最后,看着满纸的月茹,他罕见的有些心虚。
突然想起他催沈鹊去蜀州那日,沈鹊风寒未好脸白的像纸一样,也在不停咳嗽。
于是他在最后加了一句:【风寒好些了吗?阿姐。】
可写了一句,又觉得别扭,于是,他将纸揉成一团,取了张新纸,重新写下:【阿姐辛苦,宴离谢过。】
仍旧是那八个字,不肯多一字。

-4-
「沈娘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转过身去。
又是隔壁的李大娘,自从我送了她几块豆腐,她又见我独身一人,就起了做媒的心思。
李大娘热心肠,我面皮薄又不敢拒绝。
这个月她已经给我介绍第三个相看对象了。
「沈娘子,今日我真不骗你,这个公子真不错,家境殷实,还刚考中了秀才,父母人也不错。」
我不停点头,手上却麻利的盛了一碗豆花给她。
「李大娘,喝碗豆花吧。」
趁着李大娘喝豆花的时候,我赶紧收摊开溜,
因为实在是无福消受。
经过江宴离那一遭,我对婚嫁之事没了想法。
只想偏安一隅,安静渡日。
走到家门时,我将剩下的最后一碗豆花,送给了对门的穷书生。
书生姓魏,双亲早亡,家境贫寒,人却努力,乡试考了第三。
因为钱全买了笔墨纸砚,饿晕在我家门前,我给了他一碗豆花。
隔天他登门致谢,语气诚恳,甚至还为我写了篇赋,直把我搞得哭笑不得。
从此,我就日日剩一碗豆花给他。
书生眉眼清俊红着脸接过我的碗。
「沈娘子,多谢。」
我摆了摆手,回家专心致志洗我的豆花桶。
过一会,书生照旧来送碗。
可这次除了碗,还有一枚玉佩。
「沈娘子,这是我家传玉佩,我明日就要进京赶考,魏某以此玉佩起誓,若有幸得中进士,定不负沈娘子,八抬大轿,迎沈娘子过门。」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誓约吓了一跳。
「你不用…我给你那些豆花不值什么钱。」
我不停摆手。
魏寻却拱手朝我行礼。
「刚才的话皆是我肺腑之言,沈娘子,魏某心悦你。」
我心情复杂,哪有人因为几碗豆花就动了心。
我深知自己容貌一般,也不会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
魏寻虽然穷,但是我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
魏寻也是有大造化的人,现在只不过我雪中送炭放大了恩情。
我本想再劝,可魏寻目光灼灼,眼神笃定。
我被他的目光烫的脸皮发热,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将玉佩收下,翻出腰间的荷包塞给他。
「这个玉佩我先帮你保管,就当是你抵押在我这,等你金榜题名,再来找我取回就是。」
魏寻攥紧了手里的荷包,本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冲我行了三个大礼才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将玉佩收好。
我只当魏寻一时冲动,从前江宴离也说不会负我。
可他见了林月茹就变了,等魏寻见过京城的繁华,怕也会后悔今日说过的话。
我摇了摇头,关上门,将今日的事情抛之脑后。
我的菜该浇水了,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可我没想到,魏寻殿试拿了第一,是状元。
也没想到,他能当着圣上的面拒绝了丞相的招婿。
魏寻在圣上面前表意,他已有婚约,未婚妻对他有恩,他不能辜负她。
因此举,圣上赞他重情重义,民间也赞他知恩图报真君子。
但此刻,这位真君子正赖在我的摊上不肯走。
我无奈的看着眼前专心致志盛豆花的魏寻。
魏寻身姿绰约,清俊的眉眼低垂,那认真的模样,仿佛不是在盛豆花,而是在写策论。
周围人越聚越多,毕竟哪见过衣锦还乡的状元郎卖豆花。
我忍不住了,凑上前去,小声开口。
「魏寻,你快回去吧。」
「哪能让你一个状元干这种粗活。」
魏寻边将手里的豆花递给客人,边冲我开口:「为沈娘子做这些,我心甘情愿。」
我腾一下红了脸。
「你别这么说话。」
魏寻勾唇一笑,干的更起劲了。
我拿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他卖出一碗又一碗,直到最后一碗,他朝众人扬起下巴。
「不好意思了,各位,这碗不卖,是我的。」
周围人传来一阵阵揶揄声。
我的脸已经红透了,恨不能上去捂他的嘴。
什么真君子,我看是个无赖。
我红着脸赶紧收摊回家,魏寻端着豆花在后面喊:「沈娘子,你等等我,我帮你。」
我闷着头落荒而逃。

-5-
前些日子魏寻坐着高头大马,戴着红花,身后跟着仪仗队回了临安。
我才知他中了状元,我正准备找机会把玉佩还给他,他就上了门。
魏寻倚着门,眉眼含笑。
「沈娘子,我来履约了。」
我真觉得他昏了头,放这丞相的婚事不要,回头找我这个卖豆花的村妇。
我将玉佩还给他,故意凶巴巴开口:「我这惹不起状元郎,还请付清银两,我们两不相欠。」
可魏寻铁了心要缠着我。
无论我怎么冷言冷语都不为所动,还抢着帮我干活。
劈柴、浇菜、磨豆子甚至连卖豆腐他都要插手。
我拿他一点办法没有,我五更出摊,他四更就在家门口等我。
就这么纠缠了我半个月。
我想着明天他要还来,我就跟他好好谈谈。
要他放弃这个念头。
可谁知,第二日我打开门,却没了魏寻的身影。
不仅如此,自这天后,魏寻一连半月都没出现。
他终于是没了耐心,我压下心头那一抹失落。
幸好我从未当真。
今日我没出摊,因为正在下大雨,我待在家中,难得清闲,我看着细密的雨敲打在青石板上。
不知不觉,我在临安待了快一年了。
我突然发觉,我已经很久没想起江宴离了。
他最讨厌下雨天,以前,因为他讨厌,所以我也讨厌。
不知道他发现我没去蜀州,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能也没什么反应,毕竟在他心里我不重要。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撑起伞去开门,却被来人吓了一跳。
是魏寻,此时他被雨淋了湿透。
我来不及多想,急忙给他撑伞。
「快进来避避雨,你怎么回事,都淋透了。」
魏寻却直勾勾盯着我,我催他赶紧进来,他一动不动。
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想将他往屋檐下带,却被他牢牢握住了。
乌云遮蔽了天空,但魏寻此刻眼睛亮的吓人。
他嗓音沙哑着开了口。
「跟我走好不好?沈鹊。」
我内心开始慌乱,顾左右而言他:
「你先放开我,你都淋湿了,先躲雨。」
可魏寻没让我逃避。
「我知道你不信我。」
他松开我,三指指天发誓。
「我魏寻这一辈子只认沈鹊为妻,若违背誓言,暴毙而亡不得好死。」
魏寻说这话的语气太过认真,我急了,上手去捂他的嘴。
「快呸呸呸,别胡说八道。」
魏寻口中的热气打在我掌心,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沈鹊,你在乎我。」
「沈鹊,别躲了,陪我去赴任吧。」
许是我被他满是笑意的眼蛊惑,许是我的心跳太快。
我听见我自己开口:「好。」
可我没想到,他要上任的地方是蜀州。
魏寻本可以留在京城,但他自请外放为官。
圣上封他做了蜀州知府。

-6-
出发那天,我心事重重。
我从没想到,我有一天还是要去蜀州。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我坐的是马车。
魏寻很用心,马车里铺了毯子还有软塌。
我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本想说我不用这么精细。
魏寻看出我的心思,他对我说。
「我才不想看你受一点苦,我心悦你,自然看不得你委屈。」
于是我也不再别扭,上了马车。
这软卧马车果然舒服,魏寻还准备了我爱吃的点心。
我们慢悠悠的到了蜀州。
踏上这片土地,我还在恍惚。
魏寻已经将我带到了府邸。
是座不算大的小院,但坐北朝南,多得阳光。
我发现,这个小院布置的很用心。
院子里种的有我喜欢的竹子,还有一架秋千。
我十分惊喜,之前没人知道我喜欢秋千。
因为我爹要卖我那天,诓我出门的理由就是带我去坐秋千。
去江府以后,成了奴婢,后来又为生活发愁,好不容易等江宴离做了官,我对他说,我想在院子里做个秋千。
可江宴离说不行,院子里的空地要放林月茹喜欢的棋盘。
拖来拖去,拖到我年岁都不适合再玩秋千了。
「喜欢吗?我布ƭų₍置了好久。」
我这才发觉,魏寻不见那半个月,竟是提前来蜀州布置了这个小院。
我看着这院里的一草一木,房间的布置,没有哪样是我不喜欢的。
眼睛酸涩的想要流泪,魏寻将我搂入怀里轻声安慰。
「不哭,你看看还有哪里要变动。」
我在他怀里使劲摇头:「没有,没有。」
「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
魏寻松开我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用心就行。」
我红着眼笑出了声:「魏寻,你真好。」
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是这般好。
正说着,魏寻走到了秋千旁,朝我桀然一笑。
「快来,我推你。」
我笑了笑:「好。」
那天下午,我第一次坐在秋千上荡了个痛快。
阳光洒在魏寻含笑的俊颜上,我的心彻底安定。

-7-
我知道早晚免不了跟江宴离见面,因为他是蜀州通判,魏寻的下属。
可这一天还是很触不及防。
原是这日有雨,我去给魏寻送伞。
送完回家时,就被人突然拦住了去路。
那熟悉的声音带着颤抖:「阿姐。」
我抬头就看到江宴离满脸不可置信还红着眼圈。
此时再见他,我心如止水,也不想同他纠缠。
「借过。」
他却不依不饶,上来抓住我的肩膀。
「阿姐,你为何如此冷淡,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我打听了所有来蜀州的船,都没找到你,我以为你出了事,还有月茹,她为此自责到食不下咽,阿姐,你好狠的心,就这么抛下我走了。」
听着他的话,我蹙起眉头。
用力挣脱他的手。
「你弄疼我了。」
「既然今天见了面,我就跟你说清楚,我要嫁人了,我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现如今也已经长大,做了官,我们就此别过就好。」
可一听我的话,江宴离更激动了。
「你要嫁人?你要嫁谁!」
「我不许!我不许!你明明同我…」
「我明明同你什么?」我冷了脸打断他。
江宴离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我冷笑了一声,绕过他准备离开。
江宴离却又一次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总要让我看看你要嫁给谁?那人值不值得托付?」
「与你无关,让开。」
江宴离还想说什么,就见林月茹的贴身婢女急冲冲赶来。
看见我,她也吃惊了一瞬,又赶紧冲江宴离开口:「江大人,快去看看我们小姐吧,她突然起了高热。」
一听丫鬟的话,江宴离着急了,他立马准备回去。
又回头看到了我,一下左右为难起来。
「阿姐,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跟你回去继续伺候林月茹吗?」
我讥讽道。
江宴离被我的话刺激到了,他也冷了脸。
「沈鹊!」
「你为何非跟月茹计较,你也知道老师对我恩重如山,她跟你不一样。」
「你这段日子故意失踪闹性子,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我都可以忍你,但你不要针对月茹,她对你万分担心。」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
「算了,沈鹊,我今日不带你回去,你自己在外面反思一下,过几日,还在这里,我接你回家。」
说完这句话,他急ŧüⁱ忙跟着丫鬟走了。
我立马加快脚步转身离开。
我才不会等他,更不会跟他回家。
说着关心我,都不问问我住在哪里。
江宴离你的关心我无福消受。

-8-
江宴离带着大夫回家,开了药给林月茹喝下。
退了烧,林月茹半依在床上开口。
「宴离,我听丹桂说,你找到沈鹊姑娘了?」
江宴离听见这话,心里烦躁了几分。
不知为何,今日再见沈鹊,沈鹊脸上不但毫无高兴,还对他冷言冷语。
「是。」
「那怎么不带她回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就赶紧把她带回来啊。」
江宴离心情烦闷:「她暂时有事,你不用担心她。」
「没出意外就好,还以为沈姑娘遇到了什么事,说到这,我突然想喝沈姑娘的豆花了。」
「你看我这嘴,刚找到沈姑娘,就馋了。」
林月茹不好意思冲江宴离笑了笑。
「等她回来,让她给你做。」
江宴离立马开口。
可说出口后,又想起沈鹊那句话。
【跟你回去伺候林月茹吗。】
江宴离压下心里的不安,认定是沈鹊太过小气。
她一点都不理解他。
还是要多晾她些时日,江宴离才不信沈鹊要嫁人。
她除了他还能嫁给谁。
等沈鹊回来,他要好好教训她,这些拈酸吃醋不入流的后宅手段少用。

-9-
从那日见过江宴离,我就觉得心神不宁。
好几次都想找机会告知魏寻。
可他新官上任,时常忙到深夜才回家,我始终没找到机会开口。
就这么一拖,拖到了,魏寻要在家宴请他的下属及其家眷。
因此,今天一大早起来我就开始磨豆子,做豆花。
魏寻在门口迎客,我在后院厨房忙碌。
等前厅坐的差不多,魏寻来后院找我。
看到我在做豆花,他皱起眉头,抢过我的勺子。
「不用给他们做的,你去前厅坐着等就行了。」
我知道他是怕我累。
魏寻今日穿着红色的官服,趁的他更加面如冠玉。
可身姿挺拔的魏大人在灶台忙个不停,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魏寻埋怨的看了我一眼。
我去哄他:「都是你的同僚,我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好了,你先去前厅招待客人,你不在怎么行,这里有我呢,我就做这一次。」
我好说歹说,连哄带劝才让魏寻离开厨房,可离开前,我发现他脸上不知何时蹭了一块灰。
我含着笑掏出手帕替他擦干净。
魏寻依依不舍不肯走,我又哄了他几句,他才转头离开。
他走后,我正觉得心里甜蜜,转头就看到对面走廊里站了两个人。
江宴离黑着脸,而他身旁的林月茹满脸吃惊。
看着江宴离带着林月茹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我没有动,只是将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
「你跟魏寻什么关系?」
江宴离直接开门见山。
「我要嫁的人就是他。」
「沈鹊,别说胡话!」
江宴离语气急促。
林月茹却笑着开口:「宴离,别这样,这是喜事,沈姑娘也算找到了好去处,这魏寻可是新科状元,还得了圣上青眼,当他的妾室也算不错。」
「就是沈姑娘,你没提前告知宴离是你的疏忽,宴离虽然通情达理,但毕竟你是他的婢女,你要嫁人还是应该提前告知的。」
林月茹的话一出,江宴离脸色更难看了。
「你要做他的妾?人人都知道,魏寻他有个情深义重的未婚妻,嫁给他你能得什么好处?」
「沈鹊,你不该如此势利,想着攀高枝。」
江宴离的话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沉一分。
他和林月茹竟以为我嫁给魏寻是做妾。
原来在江宴离心里,我不堪为正妻。
我怒极反笑:「江宴离,我不做妾,也不会做妾。」
江宴离却一脸痛心疾首:「沈鹊,你何苦撒谎?」
「魏寻青年才俊前途无量,怎会娶你做正妻,你既要做他的妾,为何不干脆做我的妾!」
啪!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林月茹惊呼了一声。
「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宴离一时气昏了头,何况他句句为你着想。」
我被气到心胸起伏,原来这才是江宴离的想法,他觉得我配不上他更配不上魏寻。
枉费我十年真情,养出这种白眼狼。
江宴离捂着脸还想开口,有婢女匆匆跑过来。
「江大人,我们大人在前厅等你。」
当着婢女的面,江宴离不好再发作,甩下一句。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自己好好想想,别自甘下贱。」
就带着林月茹跟婢女离开了。
他们走后,我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无论如何,今日不能坏了魏寻的事。
我去房间换了身衣服。
要婢女把豆花盛好,去前厅找魏寻。

-10-
我到门口时,人已经基本到齐。
我刚准备进去,就听到江宴离突然开口:「魏大人,卑职有一不陈之请。」
「江通判但说无妨。」
「魏大人,是这样,你家有一婢女曾是先母为我留下的贴身侍女,出了些意外,我们失散,今日,我想将她带回去,我可以出钱买她的身契。」
「这有什么,你告诉我是哪位婢女,一会回去你直接将她带走就好。」
「回魏大人,她叫…」
「魏寻。」
我及时出声打断了江宴离,魏寻一看见我挂上笑意。
江宴离被我打断,他看了一眼我,那眼神是要我别闹。
我没理他,魏寻已经走了过来,他柔声道:「快过来坐下。」
又朝众人开口:「忘记给你们介绍了,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沈鹊,今日听说你们要来,她特意做了拿手的豆花,你们可是有口福了。」
「多谢魏大人。」
「多谢沈姑娘。」

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响起,江宴离还维持着拱手的姿态。
魏寻介绍完我,回头问他。
「江通判,你说那位婢女叫什么?」
我清楚看到江宴离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他不可置信看着我们,最后视线落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
他仓皇开口:「没有,是卑职看错了。」
他背后的林月茹也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我同魏寻坐在上座,没再分给江宴离一个眼神。
一顿饭,江宴离都在失魂落魄没有吃几口。
甚至忽略了他身边的林月茹。
林月茹这顿饭也吃的勉强。
等散席,江宴离来辞别。
他嘴上叫着魏寻,眼睛却只看我。
魏寻开口问他:「这位是你的未婚妻吗?」
林月茹一脸期待,江宴离却否认了。
「恩师之女,托我照顾。」
林月茹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色。
「原来如此,那你可要努努力了。」
「对了,我和沈鹊的婚事定在下月十六,记得来喝杯喜酒。」
江宴离闻言仿佛如遭雷劈,他站都站不稳,匆匆转身离开。
林月茹都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
他走后,魏寻开口道:「这个江通判,很奇怪,他刚刚说话老是看你。」
我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瞒了。
拉着魏寻坐下,将我与江宴离的恩怨说了个分明。
听到最后,魏寻重重拍在桌子上。
「他怎么敢这么欺负你,简直是狼心狗肺,我之前听人说他收留恩师之女不惜被圣上不喜,我还夸他重ƭŭ̀ₙ情重义是个男人,如今看来,竟是鼠目寸光恩将仇报之辈。」
魏寻气的恨不得要把江宴离抓回来揍上几拳。
我看着他愤愤不平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魏寻还在嘟囔:「我一定要给他穿小鞋,我要难为他。」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我与他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你了,我已经不在乎他了。」
最后,我又哄了魏寻半天,可他还是生气,气到眼圈都红了。
我只好将绣好的荷包提前拿出来哄他。
本来是想在他生辰那日给他的,可现在看不拿出来不行了。
魏寻把那个荷包戴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整日在江宴离面前晃个不停。

-11-
临近婚期,我出门采买。
准备挑些首饰和胭脂水粉。
却不成想,撞上了林月茹。
她与我看上了同一只簪子。
「劳驾沈姑娘抬爱。」
林月茹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虽然她看似说话礼貌,待人温和。
但我知道,她骨子里认为我只是个侍女,根本不配和她平起平坐。
从前我对她多有忍让,不过是看在江宴离面子上。
「不好意思,林姑娘,是我先看上的。」
「老板,给我包起来。」
现在我不会让她。
「我加五两。」林月茹不甘示弱。
我冷笑一声:「我加十两。」
「你…」
我故意的,江宴离那点俸禄根本供不起林月茹,加五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老板将包好的簪子递给我。
林月茹却突然泪水涟涟,掏出手帕擦泪。
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宴离。」
我头一次发现她变脸如此之快。
「宴离,我不知哪里惹了沈姑娘不快,要她故意用钱羞辱我。」
可江宴离却没像往常一样哄她。
「一支簪子而已,你不要多事。」
「你先回府。」
林月茹看了江宴离一眼,绞紧手里的帕子,还是转身离去。
等她走后,江宴离低声开口:「阿姐,我错了,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才发现,我在乎你,我很在乎你。」
「阿姐,你不要嫁给魏寻行吗?」
「阿姐,你同我回家吧。」
「那林月茹呢?」我故意开口。
江宴离憔悴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看来这段日子他的确过得不好。
想了半天,他好似下定决心般开口țù₁:「我给她买个院子,再给她些银钱,让她搬出去。」
「阿姐,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
我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不好。」
「原来你什么都懂啊,可你什么都不做。」
「江宴离,别再来打扰我,别让我恨你。」
说罢我转身离开,留下失魂落魄的江宴离。
回到家,魏寻也刚到家。
看到我,他急忙跑过来。
「去哪了?」
「去买了些东西。」
魏寻挥手让婢女把东西带下去,拉我到秋千上坐下。
才抱怨似的开口:「那个江宴离,我不找他的事,他反而找我的事,公事做的都是纰漏,今天还对我说,他不会让你嫁给我。」
「气死我了,他就是个卑鄙小人。」
「我一定要参他一本。」
我拍拍魏寻的手,让他安心。
「你我两情相悦,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况且我认定了你,就不会改变。」
魏寻听到我的话,又开心了起来。
「那我不管他了,等年底朝觐,我一定向圣上参他的错漏。」
可我们都没想到,没等魏寻参他一本。
江宴离就出事了。

-12-
原是因为不死心的太子党,纠集了几个底下的小官,共同上书为太子求情。
而林月茹自从上次江宴离与她撇清关系以后,她就慌了神。
她怕江宴离不管她,于是,她想着若太子能复位,那她还会是尊贵无比的太师之女。
于是在那封上书的联名信上,她偷盖了江宴离的私章。
这封信呈上去后,圣上震怒,结党营私触了圣上的大忌讳。
当即罢免了信上所有署名的官员且终生不得起复,包括江宴离。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如止水,江宴离也算履行了承诺,成全了自己的忠义。
圣旨送达那日,江宴离面如死灰。
他什么都没说,只向魏寻提出要再见我一面,否则他必定要纠缠到底。
魏寻虽然生气,但他想尊重我,派人来问我的意见。
我去了,我想彻底了解我跟江宴离的关系。
我到时,江宴离垂着头,面色如纸,看到我过来。
他眼中透露出希冀。
「阿姐。」
「别叫我阿姐了,我同你的情分已经尽了。」
江宴ťü³离眼中光亮熄灭,他苦笑两声开口:「阿姐,是我作茧自缚,是我恩将仇报,是我识人不清。」
「阿姐,我错了。」
我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
江宴离自顾自的开口继续说:「这些日子,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还记得那时有好吃的你总是先留给我吃,我一个人怕黑不敢睡,你就整晚陪着我讲故事,为了供我读书,你大冬天替人浆洗衣物,生了一手冻疮,从前熬好的豆花,你也总是给我喝第一碗。」
「我发过誓的,我明明发过誓绝不负你。」
「阿姐,宴离错了,阿姐还能原谅宴离吗?」
江宴离抬头看我,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与他以前做错事时求我原谅的模样别无二致。
那时我总会摸摸他的头开口:「阿姐不怪宴离。」
而现在,我平静开口:「我不会原谅你了,不是所以错误都能被原谅。」
「江宴离,你好自为之。」
那天,我走以后,江宴离呆坐了好久。
从前,他只在信上留给沈鹊八个字。
所以沈鹊最后也只给他留了八个字。
她要他好自为之。

-13-
我跟魏寻的婚期如约举行。
魏寻也兑现了承诺,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魏寻春风得意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我红着脸也在暗自欣喜。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我的盖头,热闹的人群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但我很快就抛之脑后。
停下轿,魏寻朝我伸出手,我紧紧握住他的手。
从此,相守白头举案齐眉。
婚后,偶然的机会,我再次见到了林月茹。
我陪魏寻来蜀州商会参加一个宴会。
这次,她站在一旁为我斟酒。
她成了蜀州一个富商的妾。
不复林月茹从前的清雅淡丽,她描眉画眼,神情轻浮。
看到我,她白了脸,但还是强颜欢笑。
我觉得心情复杂, 当日在府上, 她牙尖嘴利讽刺我做妾下贱, 如今,她倒真做了别人的妾。
可能是见了我, 她手不稳,倒洒了酒出来。
立马就被那富商训斥:「笨手笨脚, 还不给魏夫人跪下擦干净!」
林月茹被折辱抖个不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她这幅样子, 我没什么解气的感觉。
冲富商摆了摆手:「不碍事,让她下去吧。」
富商讨好的冲我笑了笑, 又板起脸:「魏夫人不怪你, 还不赶紧滚下去!」
林月茹撑着身体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她走后富商为我斟酒:「我这贱妾粗手粗脚, 魏夫人你多担待,我也是听人说她以前是大家闺秀才纳了她,没想到她中看不中用, 回去我就卖了她。」
「她以前确实是大家闺秀,我同她是旧识。」
我说跟她认识, 富商便不会太为难她。
同是女子,我只帮她这一把。
太师把她养的太过天真,没了江宴离的庇护,她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我和魏寻走时, 林月茹远远冲我行了个礼。
我知道她是在谢我帮她。
我点了点头, 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看到有卖豆花的摊子。
我和魏寻下了马车。
一人要了一碗。
魏寻喝了一口:「没夫人做的好喝。」
我笑了:「那回去我给你做。」
「那我要喝两碗。」
「那你给我磨豆子。」
魏寻点点头:「当然,夫人放心,为夫现在磨的豆子比为夫写的策论都好。」
他的话一出,我笑出了声。
街边桃花开的正艳,落日的余晖洒在我们脸上。
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扬起笑脸:「夫君,走,我们回家。」
「我给你做豆花。」
14【番外】
江宴离离开蜀州回老家那日, 正是沈鹊出嫁那日。
他挤在人群里看了她最后一眼。
那阵风掀起了她盖头的一角, 露出她含羞带怯的眉眼。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江宴离年少时想过无数次娶沈鹊的画面。
可在成年以后却通通被自己遗忘。
他不肯承认对林月茹动了心, 于是拿恩情做托词, 光明正大照顾她, 将自己与沈鹊的婚事一拖再拖, 甚至要她受尽委屈。
江宴离总在心里想, 若是他没遇到林月茹, 他同沈鹊是不是就能白头到老了。
后来才发现,就算没有林月茹也会有李月茹吴月茹。
因为他不敢承认自己不甘心, 不甘心十年寒窗一朝鲤鱼跃龙门还要娶沈鹊那样的女子。
更因为沈鹊见过他所有的不堪, 但江宴离想忘掉。
结果最后, 镜花水月一场空。
沈鹊当年费尽心思把他从淤泥里拉出来,捧上天,现如今, 没了沈鹊,他回到了他该在地方。
沈鹊出嫁的画面,直到他后来重疾缠身缠绵病榻昏死之际他也没忘。
在沈鹊离开江宴离第五年后。
他孤零零死在了冬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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