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相命师的我娘死前留下了三句话,搅得天翻地覆。
第一句是「三日后是我死期。」
三日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从容自焚。
烧死自己前,她当众预言道:「七日后,皇后将死在太子手里。」
众人惊惧之余,都将信将疑。
因为,太子只是个刚出生才三个月的婴儿。
尽管如此,以防万一,皇后还是远离皇宫,搬到了护国寺。
没想到,七天后,她竟然真的被才三个月的太子杀死了!
现在,还剩第三句话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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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令人不敢相信,皇后居然死于太子的一泡尿。
据说,皇后在护国寺闭关六天后,实在思念自己儿子得紧。
刚好,奶娘偷偷把太子抱来护国寺,说是太子思念母亲,日夜啼哭,睡不好觉。
于是,皇后心软了,准备看一眼就让抱走。
结果,小太子吃饱了奶,正好尿到她身上。
片刻,她便起了风疹,全身红肿,喉咙窒息不能言语。
御医束手无策。
不到几炷香功夫,皇后就不治身亡。
奇怪的是,幼小的太子却安然无恙。
而那个奶娘,因为畏罪早就连夜逃跑了。
皇后娘家后台很硬,亲弟弟是拥兵自重的暴戾煞神秦王。
此人嗜杀,在杀人上登峰造极、花样百出;还臭名昭著,喜爱豢养幼女,家中幼女就没有超过十四岁的。
皇帝震怒,让大理寺卿孟昭夜彻查此案。
作为相命师唯一的女儿,我自然首当其冲被牵连了。
孟昭夜风雨兼程赶到了秦王封地朝泽郡,将我拘走,准备押送我去京城受审。
「我从来都不信怪力乱神。」
孟昭夜见我的第一面,就严肃地正告我。
我望着眼前容貌清秀又浑身正气凛然的青年,微微一笑:「巧了,大人,我也不信。」
「秦白焰,你倒是和你娘不一样,不故作玄虚。」孟昭夜大概觉得和我说话不费劲,我好歹不是个絮絮叨叨的神棍。
提到我娘,我神色黯淡了一瞬:「人与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你娘留下的第三句话是什么?」他顿了顿,终究忍不住问了。
这第三句话,简直成了无形的魔咒,勾得多少人心慌不已。
在他来之前,一批又一批的人来找我,威逼利诱,希望能撬开我的嘴。
无一例外,都失败而归。
我唇角微勾:「你猜呢,孟大人?」
「呵。」孟昭夜神色微冷:「等到了京城,有的是办法叫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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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我的车队日夜兼程,奔赴京城。
正值三月倒春寒,途径深林时突然天气巨变,风雪陡然降临。
寒风中,我在马车上冻得瑟瑟发抖。
孟昭夜瞥了我一眼,给我扔过来一件大衣。
「披好,别冻死了。」他声音冷冷的。
「多……谢。」我牙关直打架。
谁知,暴风雪越加肆虐,狂风将车队吹得七散八落。
孟昭夜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风雪呼啸中,我不小心一脚踏进一个雪洞,连带着孟昭夜一起滚落进去……
等我醒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庞大的地宫,身上被锁链锁住了。
孟昭夜就在不远处盘坐,也被锁链困住了,身上有几处擦伤,神情警惕。
四周还有脏兮兮的几男几女,像是同样被强制囚禁在这里。
那里面居然有两人我认识。
秦王麾下的骠骑将军沈止寒,曾经找我娘算过命。
矮小猥琐的瘦子,秦王府赵管家。
还有一个身体丰腴、身前饱满的女人,浑身散发着奶香。
一个身着艳丽华服、恹恹无神的气质贵妇。
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这群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正疑惑间,沈止寒拖着锁链朝我走了过来,有几分意外:「白焰,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我微微颔首:「沈将军,我与孟大人遇到了暴风雪。」
沈止寒冷厉目光扫过孟昭夜:「孟大人?怎么千里迢迢来朝泽郡了?」
看来,这两人是旧识。
孟昭夜神色淡然:「来执行公务。」
突然,他惊诧的目光落到贵妇身上:「郑贵妃?」
「自皇后薨后,贵妃娘娘就在宫中不知所踪,宫里盛传您是谋害皇后的幕后指使者。」
郑贵妃激动地站了起来:「放他娘的狗屁!老娘是被人绑架了,扔到这黑黢黢的地宫里。这狗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皇宫绑人。」
孟昭夜正欲说什么,余光又瞥见那丰满女人,眼眸顿时紧缩:「太子奶娘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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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环视着四周众人,心底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群人被聚到一起,恐怕不是简单的巧合。
绝对有事要发生。
孟昭夜当即朝她走去,揪起她的衣领:「本官正要捉拿你归案,你和皇后的死逃不了干系。」
周氏看到孟昭夜跟见到鬼似的,瑟缩到角落,一句话也不肯说。
此时,一排排昏黄的烛光接二连三地亮起,尽头处缓步踱出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中年锦袍男人。
他身后,ṭŭ¹簇拥着几个煞气森森的黑衣人。
男人雄浑带着阴恻的声音响了起来,略显兴奋。
「各位,久等了。地宫猎杀游戏马上开始。」
「我是游戏的裁判,请各位务必遵循我的规ẗű̂ₓ则,否则将有杀身之祸。」
众人面面相觑。
此人是谁?
为什么要逼着众人参加猎杀游戏?
还有,究竟是什么样的猎杀游戏?
那个不显眼的男人两股战战:「爷,放了小的吧。小的不参加……」
郑贵妃也嘟囔着:「哪儿来的神经病,凭什么参加什么鬼的猎杀游戏……」
话音刚落,寒光一闪,那男人人头落地,溅起几股冲天血花。
郑贵妃捂着嘴,目瞪口呆。
面具男慢条斯理地擦着剑,眼眸射出狠厉精光:「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杀鸡儆猴的道理都懂,无言的恐怖弥漫开来,众人寂静无声。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面具男咧嘴笑了,在太师椅上惬然坐下,手执着葡萄红酒杯,声音期待无比:「接下来,猎杀时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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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黑衣人赶到一根左右摇晃的狭窄跷跷板上,三人一组,各自站在两端。
身上的铁链被牢牢固定在两端,仅可以供人小范围活动。
我、孟昭夜、郑贵妃站一组。
每组被分配给了一把钝刀子。
众人神色凝重,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迎接我们的是什么。
正迷茫间,跷跷板底下的盖板被撤开,我们脚底下露出一个宽阔、深不见底的深渊,水面上游动翻腾着十几条锯齿狰狞的鳄鱼!
与此同时,在郑贵妃惨绝人寰的惊叫声中,我三人所在的那端缓缓下降,眼看就要沉到水底下去了,连鳄鱼的利齿都看的一清二楚!
我顿时明白了。
这是个保持平衡、确切地说,尽可能减轻重量的残酷游戏。
谁的那端重,谁就得死。
我吓出一身冷汗,和反应过来的孟昭夜与脸色惨白的郑贵妃一起,快速往跷跷板中间挪动。
跷跷板轻微左右摇晃,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眼下,我们身上最重的是铁链。
孟昭夜也意识到了这点,拿起钝刀就开始砍铁链。
几刀下去,除了刀刃砍卷外,铁链只留下浅浅几道白色印子。
眼看我们这端又开始下降了,我当机立断:「把我们身上所有的鞋帽衣物,除了贴身的都脱了!」
冬天的厚衣物确实有好几斤重。
我边说边动手脱,孟昭夜动作更快。
唯有郑贵妃捂着胸口犹犹豫豫:「我可是贵妃,高贵的身子怎么能被这些臭男人看了去?」
我一巴掌扇过去:「你是想穿着漂亮的衣服死,还是想光着身子活?」
遇事不决,先杀圣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郑贵妃被我扇懵了,肿着脸,这才开始动手不情不愿地脱。
随着我们这端的上升,对方也反应过来了,如法炮制也开始脱衣服鞋袜。
两边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不敢大幅度动作。
才过去了一刻钟,众人肌肉紧绷,个个都精疲力竭。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精力衰竭而摔下去。
然而此刻众人身上除了贴身亵衣,已经脱无可脱。
而且,由于都被固定在跷跷板上,也没法推人下去。
我盯着那把钝刀,缓缓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人身上的肉,重量至少有四十斤。」
「钝刀子砍不断铁索,可以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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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一旁观战的面具男优雅地小啜一口酒,声音略带陶醉:「终于……进入正题了。」
郑贵妃惊恐地捂着胸瞪我:「你疯了?」
她最害怕,因为我们这组,她最胖。
孟昭夜握着钝刀,眼神尽是复杂:「你这个建议真毒。」
我咧咧嘴:「总得有人做恶人,大家才能活下去,不是么。」
此时,对面传来周氏杀猪般的嚎叫。
只见赵管家死命按住周氏,沈止寒拿着钝刀子,一刀刀地在割她的肉。
割一块,扔一块。
整个地宫回荡着周氏凄厉的叫喊:「救我!快救我!我只是贪嘴,罪不至死啊!」
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挑眉看向孟昭夜:「孟大人ẗùₜ,周氏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破,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孟昭夜似乎对我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审讯的事觉得冷血,但只是稍顿,就开口问了。
「周氏,你是怎么害死皇后的?」
周氏面露痛苦和恐慌:「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因为要给太子喂奶,我每天的饮食都是经过御膳房验过的,食材严格控制。」
「有个宫女和我关系好,经常给我送新鲜的虾饼。我嘴馋,大概吃了好几个月。」
「后来,我喂完奶后抱着太子去护国寺看望皇后,太子撒了泡尿在皇后身上,她就……浑身起疹子死了。」
「听御医说,太子的尿里有虾的成分,皇后沾上一点点虾就会起严重的风疹,很致命。」
「这肯定和我吃的虾有关系,我太害怕了,就逃出宫了……」
孟昭夜微微蹙眉:「原来如此。那个宫女是哪个宫里的?」
周氏抬起血肉模糊的脸,颤巍巍指向郑贵妃:「郑贵妃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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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贵妃脸色阴鸷了一瞬,唇角扯了扯,竟是默认了:「周氏,死到临头了还攀扯本宫,真是该死。」
孟昭夜心下了然,当即正色道:「郑贵妃,你的罪回京后自有论断。」
郑贵妃冷笑一声:「还回京呢,都不知道你我有没有这个命回京。」
我默然瞥了眼郑贵妃,又问周氏:「你的罪过不止这一遭吧?」
周氏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状似疯癫:「我饿疯了的时候,还吃过人肉。」
「那是一个被打断胳膊腿的小姑娘,被从秦王府扔了出来,躺在草垛旁,刚咽气。」
「我也是为了活下去啊。」
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也不由自主地微颤。
孟昭夜目露几丝厌恶:「这么说,你也不算无辜。」
沈止寒手起刀落,很快周氏就没了气息,成了一个血骨架。
耽于口腹之欲的女人,最终自己被千刀万剐,成了鳄鱼的食粮。
我们这端又开始下降,鳄鱼刚饱餐一顿,更加疯狂地跳跃。
孟昭夜拎着钝刀,清冷不带感情的目光一一扫过我和郑贵妃。
郑贵妃失声叫道:「孟昭夜,你要是敢剐我的肉……」
话音刚落,孟昭夜就一刀切向自己的大腿。
他咬着牙,生生剐下一大片血淋淋的肉,扔向深渊。
我神色动容了几分,在极端的人性考验中肯牺牲自己,极为难得。
郑贵妃也喃喃道:「倒是条汉子……」
唯有对面的沈止寒嗤之以鼻:「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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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上的三炷香终于燃尽了。
面具男慵懒一抬手,机关轧轧作响,跷跷板两端被固定住了。
众人精疲力尽地瘫坐在跷跷板上。
我用钝刀割下自己的长发,当绷带,给孟昭夜受伤的腿包扎。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静静地看着我,眸底带着探寻与警惕。
「如果大人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țū₃,不该问我,而是自己去看、去听、去感受。你要问,我肯定说自己是个好人。」
我保持着优雅的笑意。
面具男没让我们有休养生息的时间,吩咐黑衣人把我们排成一排,站在狭窄的已经固定好的跷跷板上。
黑衣人将我们的铁链锁在一起,并在我们身上和铁链上浇上桐油。
然后,在跷跷板的另一头放上一根极细的长棉线,点燃。
眼看那火花不急不缓地朝我们烧过来,众人心头惊惧无比。
站在排头、即将第一个被烧到的赵管家更是惊慌。
我们全身都是桐油,不管是用脚踩,还是用身子压,都会引火烧身。
只要有一个人被烧着,就会火烧连营,牵连到我们。
赵管家徒劳地着急用嘴去吹,却无济于事。
眼看火苗快烧到他跟前了,他绝望地求助于我:「姑娘,快想办法!我被烧到了大家都要ṭŭ̀ₙ玩完!」
我冷眼看着他:「你认罪吗?」
「我可是秦王手底下的红人,我认什么罪……」
赵管家还想嘴硬,可他见我一副无动于衷、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冷淡样子,终究扛不住了。
「好,我说。」
赵管家擦了把冷汗:「我替秦王看守那些抢来的幼女,用铁链锁住她们。一旦发现有逃跑反抗的,就折断胳膊扔出去喂野狗,或者直接打死。」
「为了取悦秦王,我发明了不少新奇的玩法,比如取她们的血给秦王的妻妾当养颜的原料、把少女当人肉痰盂、用她们的皮做皮板凳……」
孟昭夜眉头紧皱,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赵管家看着窜过来的火苗,急得声调都变了:「我什么都说了!快告诉我方法!」
我冷笑一声:「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人身上的血来浇灭火。」
赵管家脸色瞬间惨白:「你……这个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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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赵管家后面的是郑贵妃。
危机当前,她一下子爆发出巨大的力气,用铁链死死勒住了赵管家。
「他排第一个,最方便,用他的血来浇!」郑贵妃大喊。
我嘴角微勾。
郑贵妃,不仅会抢答,还会抢干了。
排在第三的沈止寒拿起钝刀,捅向赵管家的心口。
鲜血泉水般涌了出来,浇灌在燃烧的棉线上。
随着嗤嗤的声响,火苗渐渐归于沉寂。
赵管家瘫倒在地上,身下泅淹着一大片血迹。
剜取幼女血的恶魔,最终也被放血而亡。
面具男轻晃着酒杯,审视着眼前的情景,发出不明意义的一声轻嗤。
孟昭夜侧头望向我,目光灼灼:「秦白焰,这些人似乎都有罪,而且都和秦王豢养的幼女有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摊开双手:「大人不愧是大理寺卿,心细如发。ŧú⁶」
此时,面具男打断了我们的交流,语气变得冷淡:「该下一个游戏了。」
黑衣人解开我们的铁索,我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面具男拿出一把蒙了黑布的诸葛连弩,架在我们面前。
「这把诸葛连弩有十发,我将随机安七支箭。」
「也就是说,我扣下射击机关,会有三发是空的,七发是实箭。」
「你们自己挑选顺序站一排,我将一一射击,直到有人死为止。」
「生死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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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男开始在黑布下安装箭矢了。
沈止寒和孟昭夜不再言语,侧耳聆听面具男安装的动静。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可以听音辨位。
空箭和实箭,引发的箭弦的振动都不一样。
面具男安装完毕后,沈止寒目露精光,抢先道:「我第一个。」
说完就站在了最左边。
孟昭夜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
我将二人的微表情收诸眼底,淡淡地道:「我第二。」
郑贵妃一脸死灰,摸着自己的珍珠项链点兵点将,最后视死如归地说:「我最后吧。」
孟昭夜只有排第三,没得选。
我们在固定好的跷跷板上按顺序站好,迎上黑洞洞的诸葛连弩。
面具男意味深长地啧了声,抬起连弩。
嗖地一声,第一发射向沈止寒!
是空箭。
沈止寒神色得意:「本将军自然是练过的,早就看出是空箭。」
第二发射向我。
依旧是空箭。
连着两发空箭,剩下的孟昭夜和郑贵妃神色微变。
沈止寒神情复杂地瞥了眼我:「你倒是运气好。」
我微笑摇头:「不是我运气好,我只是赌上了人性而已。你想想,连着三发空箭,是不是更难被猜到?是不是比不知道哪发是空箭,更刺激和更令人绝望?」
话音刚落,连弩射向孟昭夜!
果然又是空箭!
三连空!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必定是实箭。
郑贵妃必死!
郑贵妃瘫坐在木板上,脸色煞白:「我怎么这么倒霉!怎么是我!」
她紧握着珍珠项链,心有不甘:「我确实是间接害了皇后,可除了为了争宠外,她罪该万死!她包庇秦王强掳幼女的罪行,那些上京告状的苦主们都被她派人暗杀了。我为民除害,何错之有?」
孟昭夜闻言,也沉默了。
面具男冷哼一声,再次抬起连弩,对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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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敛了眉眼,从身后拍了拍郑贵妃的背:「如果我是你,宁愿跳下鳄鱼深渊。」
「被射穿心脉,马上就死。在深渊里还能多活一会儿。」
郑贵妃正要反驳,迎上我意味深长的眼神,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她一咬牙,在箭矢呼啸而来之前,毅然决然跳下了底下的深渊。
水花剧烈沸腾,不一会儿归于沉寂。
面具男见状,悻悻地放下了箭矢。
他活动了下脖颈,开口道:「接下来的是生死问答。你们问一个问题,我答。」
「如果我的答案是【是】,提问的人就得死。」
沈止寒当即质疑道:「我们怎么确保你是不是Ṭṻₘ乱答的?如果你不顾事实随便答呢?」
面具男目光深沉:「那你们就只能期待我凭良心回答了。」
「鉴于这是最后一个游戏,我大发善心给你们一柱香思考的时间。因为,说不定这将是你们人生中最后一个问题。」
沈止寒冷笑一声:「看出来了,这是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我轻笑:「沈将军还不算太蠢。」
「将军,你就没有想过你是怎么来到地宫,被迫参加猎杀游戏的吗?」
沈止寒眸色森冷:「你是想说,我和那些死掉的废物一样,也是有罪之人?」
「呵,我杀过的人数不胜数。要说有罪,我该下好几次地狱了。」
「替秦王抢几十个好看的幼女,杀掉逃跑的幼女,不过是顺带手的事。」
我气息不稳,声音哑暗:「你杀了多少?」
沈止寒不以为然:「近五六十个?这么多年来,只有两个漏网之鱼跑掉了。」
他眼神溢满狂热:「真可惜啊。」
「你不知道,那些女孩死前惊恐求饶的样子是多么令人兴奋。她们,无一例外都吓得要死,屎尿洒了一地。」
「只有一个女孩让我印象最深。她为了掩护另外两个逃跑,主动暴露了自己。最后,被我们用尽了酷刑折磨,也不肯吐露那两条漏网之鱼的去向。最后,我们折磨够了,把她扔到草垛旁,扔给一群饿得快死的流民,没有任何悬念,她被分食了。」
「才八岁,就这么讲义气。可结果呢,死得好惨。连我这么心硬的人都觉得惨。这么无私又愚蠢的人,大概只有削自己肉的孟大人才能比吧。」
孟昭夜脸色难看,毫不客气地讽刺:「沈止寒,你配不上将军这两个字。」
我心潮起伏,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掐出了丝丝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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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止寒,你身为秦军统帅,统领几千秦军,身边的守卫力量可以说是最强的。你想过吗?谁有能耐能把你弄到这地宫?」
我紧紧盯着他的双眸。
沈止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紧缩。
「你是说秦王?!不可能。我可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我扯起嘴角,露出戏谑的弧度:「你知道,我娘死前留下的第三句话是什么吗?」
此话一出,沈止寒和孟昭夜眼睛都亮了。
沈止寒既好奇又忌惮:「到底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轻启双唇,掷地有声:「秦王将死于最信任之人的背叛!」
一片死寂之中,沈止寒干笑了两声,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地断然否认。
「不。我不可能背叛他!」
孟昭夜则是若有所思。
我踮起脚,凑向沈止寒的耳边,低语道:「你不信?一会儿你可以问那个裁判一个问题,看他回答【是】还是【否】。」
在他狐疑的目光中,我低声告诉了他那个问题。
「一柱香时间到,提问开始了。」
面具男沉声开口了。
孟昭夜率先问:「你是女人吗?」
他的提问中规中矩。
面具男呵了声:「否。」
该我了。
我平静地直视着面具男的双眸:「秦王会死于最信任之人的背叛吗?」
面具男眸光微动:「否。」
孟昭夜看向面具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最后,轮到沈止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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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已然煞白,像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却又不愿意接受。
斟酌再三,他咬牙问出了我教他的那个问题:「你是秦王吗?」
面具男只顿了顿,咧嘴笑了。
「是。」
与此同时,他缓缓抬手摘下了黄金面具。
面具底下,赫然就是那张我生死难忘的脸,秦王!
沈止寒抿着薄唇,臂间青筋暴起,表情幽深莫测。
孟昭夜更是震惊。
「殿下为何费尽心思要杀我?」沈止寒语气森寒。
秦王阴鸷的目光瞥向我:「半个月前,这个女人带着那句话,找到了我。」
……
那时,我对秦王说,我娘留下的第三句话就是,他将死于最信任之人的背叛。
由于有我娘前两句预言的应验,再加上他生性多疑,他信了八成。
还剩下两成,我得加把火。
我循循善诱:「要想破局,就要占尽先机。怎样才能将背叛者扼杀在摇篮?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主动抢先背叛。」
「如果您最信任的人被大理寺抓了去,严刑拷打,您猜他们会不会禁受不住,把您做的见不得人的事供出来?」
「可以设一个猎杀游戏的局,考验您信任之人是否会背叛您,如果背叛了可以当场除掉。」
秦王很是心动和兴奋,接受了我的提议,并让我亲自设计猎杀游戏。
入局的人选,都是由他亲手挑的。
除了孟昭夜是意外掉入。
赵管家、沈止寒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奶娘、郑贵妃和皇后之死有关联,他也让人抓了来。
至于我掉入地宫加入猎杀游戏,是秦王的授意。
毕竟,在我献了毒计后,他绝对不会让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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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个猎杀游戏是殿下让秦白焰设计的。我说这女人怎么活到了现在。」
沈止寒一脸的不甘和愤怒。
我嗤笑道:「沈止寒,你为了活命,可以毫不犹豫牺牲别人。将来遇到危险,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背叛秦王呢?」
沈止寒脸色涨得通红:「你这个挑拨离间的毒妇!」
我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秦王心中最后的犹豫和怀疑。
秦王抬起诸葛连弩:「为了本王的大业,我不允许有任何差池,哪怕有背叛的可能性但还没有背叛,也不行。」
秦王一句话,堵死了沈止寒所有的说辞。
沈止寒面如死灰,片刻后捡起地上的钝刀,神情怨毒。
「既然殿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就请给我个体面,让我自裁吧。」
说罢,狠狠用刀捅进自己胸口!
鲜血淋漓中,沈止寒捂着胸口缓缓倒地。
死不瞑目。
黑衣人上前检查了一番,回禀道:「王爷,沈将军已经没有气息了。」
秦王扔开箭弩,愉悦地咧开嘴:「秦白焰,你娘的预言失灵了。是我先杀了他们!而不是他们杀了我。」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14-
秦王抽出黑衣人身上的配剑,扔到我与孟昭夜中间。
「你们两人之间,只能活一个。做个了断吧。」
我冷眼看着孟昭夜颤巍巍捡起了剑。
他把剑横在秦王面前,面色冷峻:「我的剑,从来不会向着弱小无辜和妇孺。」
我欣慰地看了眼孟昭夜,不愧是正直的大理寺卿。
我开口道:「秦王,以你的性子,你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的。你不过是还想看一场人性的厮杀,从中获得愉悦罢了。」
秦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那又如何?你们还能怎样?又杀不了我。」
我望向他背后,眼眸熠熠发光:「杀你的,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只见躺在地上的沈止寒一跃而起,眼眸通红,带着至死方休的仇恨:「去死吧,无情无义的老匹夫!」
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一刀就砍掉了秦王的头颅!
血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刚刚,沈止寒自裁时避开了要害部位,装死积蓄着力量。
趁秦王不注意,给予了致命一击!
秦王头颅落地时,眼眸中还带着满满的不敢置信。
秦王,千算万防,还是最终死于最信任之人。
黑衣人大乱,一拥而上,将沈止寒剁成了肉泥。
由于群龙无首,黑衣人谁也没顾得上我们,只把我们重新关押起来。
-15-
我看着秦王的无头身躯,热泪无声流下。
我捧起秦王的鲜血,装进他还没喝完的酒杯里,在地上洒了三抔。
「姐姐,娘。秦王终于死了。我们的仇得报了。」
我跪在地上,双目通红,压抑忍耐许久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
孟昭夜默默地守在我身旁。
直到我平静下来,他才温声开口问道:「所以,你娘的三句话预言,并不是什么怪力乱神,也不是神奇的相命之术。其实是你们为了复仇设的局?」
我缓缓点头:「是。」
人最怕的,就是一语成谶。
我娘说过,真正的谋士,当以身入局。
我娘放出死期预言后,为了增加可信度和恐慌度,自焚了。
皇后死于太子之手,则是我联手郑贵妃一手策划的。
郑贵妃是我在宫里的暗棋。
为了自保,避免被牵扯,我和她都没见过彼此,多年来靠书信和暗语交流。
直到她亲口承认杀了皇后,我才发现她是我的盟友。
为了不让人怀疑,我没有和她相认。
郑贵妃知道皇后不能吃虾,沾了虾就会起风疹,御膳房里的虾是禁忌。
她利用这个秘密,命身边的人做了虾饼,偷偷贿赂周氏,间接谋杀了皇后。
一来,皇后作为秦王的姐姐,自然是死有余辜。
二来,更加印证了我娘的预言有多灵验。
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让秦王乱了心,惧怕第三句预言。
借刀杀人,让秦王和最信任的人互相猜疑,乃至置对方于死地。
孟昭夜默了会儿,柔声问:「沈止寒说的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是你姐姐吧。」
我心底阵阵刺痛:「是。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勇敢的姐姐。」
自己也才八岁,却跟小大人一样,照顾着我们,把新鲜的馒头留给我,自己吃馊掉的。
找准机会,沉着冷静地指挥我们逃跑。
在被沈止寒带人追上后,主动暴露自己,让我们从反方向快逃。
宁愿自己忍受酷刑, 也不透露半句我们的风声。
她才仅仅八岁啊!
孟昭夜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你姐姐……真的很勇敢。很多大男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我捂着脸, 喉头哽咽着。
孟昭夜坐在我身边, 在黑暗幽深的地宫里静静地陪着我。
-16-
三天后,孟昭夜的人马找到了我们。
是郑贵妃带他们来的。
当郑贵妃的脸兴奋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 孟昭夜诧异无比。
「你没在深渊里被鳄鱼咬死?」
郑贵妃翻了个白眼:「你巴不得我死?我差点就死了。还好我命大,水性好。」
我朝她点点头:「你受苦了。」
在诸葛连弩那关时,我借着拍她的背, 在她亵衣里塞了驱鲨药。
驱鲨药事先藏在我耳坠里, 以防万一。
然后, 我暗示她可以跳下深渊逃生。
那个深渊是个天然溶洞,通向地宫外的河流。
郑贵妃心有余悸ťŭ⁾:「还好我跟你是一伙的,不然, 被你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孟昭夜打量着我俩, 若有所思地道:「你和郑贵妃, 当年就是从秦王府逃出来的唯二的人吧。」
郑贵妃神色黯然:「我们俩当初能逃出来,是用白焰姐姐的命换来的。」
「从秦王府出来后,我们没再见面,却从未断了联系。」
我接着说到:「我们一个在宫里, 一个在宫外,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布局。」
「直到我娘的三句预言出世,开始收网。」
孟昭夜抬起深邃的眸子:「秦白焰,你当初说要自己去看、去听、去感受,才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说的没错。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由于大雪封山,秦王兵马进不来。
地宫里的黑衣人很快被孟昭夜的人马解决了。
孟昭夜派出一拨人,将秦王府里囚禁的幼女们都放了出来。
我们走出白雪皑皑的地宫。
深山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雪层底下,已经有翠绿的嫩芽冒出了尖尖角。
雪地上,我问对面的孟昭夜:「孟大人, 猎杀游戏已经结束, 秦王和他的帮凶已死。」
「接下来,你是要继续履行大理寺卿的职责,将我们捉拿归案吗?」
「毕竟谋杀皇亲国戚是诛九族的罪。」
孟昭夜轻握手中的佩剑, 敛眉了一会儿,坚定地抬起头。
「秦王与麾下将军沈止寒生了嫌隙,自相残杀, 死于地宫。再说, 他虐杀幼女,罪大恶极, 当被钉在耻辱柱上。」
「皇后被奶娘设计陷害, 奶娘已经被秦王诛杀。皇后包庇秦王一事, 我也会禀明。」
「郑贵妃与相命师之女秦白焰,被秦王掳走,死于暴风雪中。」
「我会向陛下这么汇报。」
我与郑贵妃释然地对视一眼,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死遁, 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孟昭夜如此正直又不屈的人,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破天荒了。
「多谢孟大人。」我与郑贵妃真诚地道谢。
孟昭夜摩挲着佩剑的璎珞,突然问我:「秦白焰, 你还有第四句预言吗?无关复仇的。」
我笑笑,抬头望着清澈碧蓝的天空。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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