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之死

睡前故事时,女儿问我:
「为什么只有王子才能吻醒沉睡的公主?」
我告诉她,那是真爱之吻。
可她摇摇头:「王子第一次和公主见面,明明是见色起意,不可能是真爱。」
听此,我有些愣住。
女儿忽然神情落寞,叹息道:「妈妈,你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未来我会死的!」

-1-
我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
连忙拉着她的手拍木头:「呸呸呸,什么死的活的,别瞎说。」
她小手被打得通红,以往早就痛得哇哇大哭。
可今天,这张稚嫩的脸庞却如死水般平静。
「妈妈,为什么只有王子才能吻醒公主?」她又重复问道,语气里带着些急切。
几岁的孩子好奇心正旺盛,有疑惑就要死磕到底。
我有些后悔讲《睡美人》这篇故事了。
「宝贝别多想了,明天还要去幼儿园呢,早点睡觉好吗?」
我边安慰,边把女儿抱到床上,掖好被角。
可正当关灯时,她突然从身后搂住我的腰。
「妈妈,求求你了,告诉我为什么好吗?」
「不然我真的会死的。」
「我想活着,你救救我吧。」
女儿眨巴着一双满是泪水的大眼睛。
在黑夜中,显得晶莹剔透。
我只当她迫切想知道答案,才以死威胁。
毕竟小孩子都爱这么干。
因此留下句「乖乖睡觉」,就离开了她的卧室。
那时我心大,只以为童言无忌。
丝毫没注意到,门缝里女儿绝望的表情。

-2-
回到自己房间后,心里有些烦躁。
女儿一向乖巧听话,今天不知怎么了。
难道是新上的幼儿园有问题?或者是学校老师同学欺负她了?
百思不得其解下,困意来袭。
第二日,闹铃按时响起。
我准备好营养早餐后,去叫女儿起床。
只是到了她门前,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种不祥的预感,连带着心脏都砰砰乱跳。
「妈妈,我会死的。」昨晚的这句话在脑海中回荡。
我深呼吸了番,将情绪压下。
开门。
女儿正缩在被子里睡得香甜,小嘴微张很是可爱。
我轻笑一声,怎么自己也跟着神经质起来了。
女儿起床,上学,回家,睡觉。
一切同往常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几天她总是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盯着我。
我一看过去,她又Ṱü⁵立马移开。
终于我受不了了。
等到周末,准备和她好好沟通一下。
为此,我特意出门买了些她爱吃的糕点。
只是,从商场拎着大袋小袋回来时,小区门口乌压压地围满了人。
他们神情紧张,七嘴八舌的高声议论。
有几个认识我的阿婆,朝着我直叹气。
恐惧再度升起,我推开人群朝家中跑。
跑到一半,就看到家里正燃着烈火。
而我的女儿,还独自在家。

-3-
「贝贝,贝贝!」
消防员强行将我拽出警戒线。
「女士,别冲动冷静点!这里交给我们,你快往后退!」
阿婆们知道我家中有孩子,连忙安慰:「你先别担心,贝贝那么聪明,说不定自己早就跑下楼了。」
我哭的撕心裂肺,越来越绝望。
贝贝下不了楼。
她才六岁,我出门前怕她乱跑,特意把门窗全反锁了。
脑袋因为哭得缺氧而嗡嗡响,恍惚间我听见女儿在我耳旁痛苦地说:「妈妈,我好热啊,我好痛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消防员从楼里抬出掩着白布的担架。
我踉踉跄跄跑过去,一掀开。
女儿浑身被烧焦,身体扭曲蜷缩,怀里还抱着她最爱的水晶球。
水晶球因高温融化,和她的手融为一团。
见此,我彻底昏了过去。

-4-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老公出差赶回来,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
他看着格外憔悴,头发白了一大片。
「贝贝呢?贝贝呢?」我抓住老公的手,幻想那只是一场噩梦。
声音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而变得嘶哑。
老公摇头,眼眶变得猩红:「孩子下葬了,日子还要继续,你要坚强些。」
已经下葬了……
我带她来到这个世上,如今却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老公,都怪我,我不该留贝贝一个人在家的。」
「我还锁了门,断了她唯一的生路。」
「被活活烧死,该有多疼啊。」
老公轻轻拍打我的背,话里也带着哭腔:
「怪我没能早点回家,你一个人带孩子本来就累,已经做的很好了。」
「火灾是因为电器短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老公安慰的话,我完全听不进去。
忽然,我记起前些天贝贝常念叨的话,正坐起来:「老公,你知道为什么只有王子才能吻醒公主吗?」
话音刚落,老公眼里闪过一丝阴沉。
只是转瞬即逝,让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老婆?你干嘛要问这种问题?」
我一字一句回复道:「贝贝的死,不是意外!」

-5-
曾经我以为是童言无忌。
贝贝说,我要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她就会死。
现在,她真的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我把这些告诉老公,他只是叹口气:
「老婆,你压力太大了,贝贝的死就是意外。」
「难不成她能预言自己的死?只是巧合罢了,你不要强行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老公不信。
没关系。
我自己知道这是真的就行了。
那之后,我就像曾经的女儿一样,魔怔似的逢人就问:「你知道为什么只有王子才能吻醒沉睡的公主吗?」
他们都说不知道。
久而久之,小区里的人都以为我丧女后,被打击的精神错乱。
纷纷对我指指点点。
闲言碎语多了,被老公听到。
他终于忍受不了了,同我商量:「老婆,要不我们再领养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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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养?那贝贝怎么办?她才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格外激动。
「我知道,可贝贝已经下葬一年半了。」
「自从出事后,你状态一直很差,而且我们之间也……」
他长长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你自己想想吧」,便独自去到阳台开始抽烟。
烟雾缭绕间,看着老公的背影。
一年半,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我明白老公的意思。
孩子是夫妻之间的纽带。
贝贝出事后,我所有心思都用于专研那个荒诞的问题。
忽略了太多。
一年半了,我仍没找到答案。
难道真是巧合吗?
我收拾好情绪,从身后轻轻搂住老公的腰:「你说的对,生活还要继续。」

-7-
领养的是个小女孩,七岁半。
假如贝贝还活着,也是这个年纪。
我和老公为她取名为「乐乐」。
寓意着平安喜乐。
家里有了新成员加入,一扫从前的阴霾,
养女聪明,活泼,喜欢粘着我。
我也爱她。
连同着对贝贝的那份愧疚和爱,都一起给了她。
日子似乎又变得寻常。
只有夜深人静时,我会怀念贝贝。
当然,也会再去思考那个问题。
那时我想,可能终极一生,我也找不到正确答案。
可就在我渐渐放下时,答案竟自己浮出了水面。

-8-
起初,我只是发现养女和女儿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都对芒果过敏,都喜欢蓝色,都爱嘟嘴……
可后来,我发现除开生活习惯,两人的脸也越看越像。
我把这些告诉老公。
但他只是轻飘飘回答:「巧合吧。」
巧合,巧合,又是巧合!
这两个字我听的太多了!
女儿的死是巧合,养女的相似也是巧合。
可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巧合。
那段时间,我被疑惑搅得头晕脑胀。
直到有天大扫除时,翻到被遗忘在柜子里的《格林童话》。
贝贝死后,这本书就再也没打开过了。
我擦了擦上面的灰,当晚竟鬼使神差地拿进了养女房间。
「妈妈,今晚讲什么故事?」乐乐乖巧坐着。
我捏了捏手中的书,颤抖着问:「我们讲《睡美人》好吗?」
她点了点头,满脸期待。

-9-
「传说王后诞下位美丽的公主,可惜公主被女巫诅咒陷入长眠之中……」
「直到王子穿过重重荆棘,亲吻公主,才将她救醒。」
讲完后,我合上书。
对上乐乐的一双大眼睛。
空气死一般沉寂。
许久后,她懵懂开口:「为什么只有王子才能吻醒公主?」
这句话!
竟和两年前贝贝问的一模一样!
刹那间,一股莫大的寒意侵袭后背。
「因为那是真爱之吻。」我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不对,王子第一次和公主见面,明明是见色起意,不可能是真爱。」
这句也一样!
怎么会这样?
见我出神,乐乐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妈妈,现在你能告诉我正确答案了吗?」

-10-
那一刻,时间仿佛横跨了两年。
从女儿死前央求着:「妈妈,回答出这个问题,救救我。」
到如今用另一具身体质问:「现在能说出正确答案了吗?」
可我很清楚,眼前人再如何相似,也不是我的贝贝。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
「妈妈,妈妈?」
思绪回笼,我看着对面担忧的小女孩。
「我不该问这么多问题的,妈妈你别生气,我乖乖睡觉好不好?」
和贝贝不同的是,她说完这句话,便立马钻进被窝,没有任何后续动作。
我愣了下。
接着摸了摸她头,将被角掖好,出门。
客厅里。
月光幽幽洒进来,正好落在我身上。
透过窗户,我看到自己整张脸被照得煞白。
两个女儿都问了同样的问题。
贝贝已经惨死。
我有预感,如果再不找到答案。
乐乐,也会死。

-11-
时间来到三天后。
乐乐说想吃绿豆糕,我出门给她买。
路上艳阳高照,晃得人睁不开眼。
又升温了。
夏季天气多变。
昨天还下大暴雨,今天就直逼四十度了。
我眯着眼瞄了下太阳。
忽然记起贝贝出意外时,也是这样的艳阳天。
当年我嫌衣服被汗水打湿,在路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回家。
而如今,我只觉得浑身冰凉,止不住战栗。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还敢把孩子独自留在家中的?
我扔下东西,拼命往回跑。
贝贝烧焦的尸体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刚进小区,周围人见我神情恍惚,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
我听到他们小声议论:
「自从两年前她女儿死了,就成了这样。」
「唉,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好在,楼层没有起火。
乐乐是安全的。
我这才放下心来,慢慢上楼。
只是没走几步,我就闻到股焦臭味,越往上味道越大。
心又悬了起来。
等我到家门口时,乐乐哭喊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
她不停拍打铁门,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黑色的浓烟从门缝里飘出来。
「乐乐!」我大喊。
「妈妈,是你吗?」
「家里着火了,我好热啊,我好痛啊。」
「我想出来,可门被锁住了,妈妈救我。」
锁住了?
不可能啊!
贝贝的事给我留下了致命教训,那以后我从没反锁过门。
怎么会锁上了呢?
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细想。
我掏出钥匙,抖着手把门打开。
一瞬间,热浪来袭。
乐乐哭着投入我的怀抱。

-12-
火是从乐乐卧室烧出来的。
还好回来的早,还没蔓延到整个房间。
我找到楼道里的消防栓,没几分钟就扑灭了。
「妈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真的好害怕啊。」
乐乐衣服被熏黑了一些,小脑袋靠在我胸前,不停抽泣。
我拿毛巾将她脸蛋擦干净,眼泪也跟着掉。
当初贝贝死前,是不是也这么哭着喊着,无比绝望。
可惜她没有等到来救她的妈妈。
好在,这次我把乐乐救了下来。
「对了,火是从哪儿起来的?」整顿好心情,我问道。
同样的火灾。
上次,老公一口咬定是因为老旧电器短路。
可现在,我明明已经把家里全部换新,还隔三差五找人上门检查。
为什么又会起火?
而且,要不是我有预感提前过家,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知道。」乐乐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在客厅看动画片,没多久我就感到浑身发热,接着闻到房间臭味,等我过去时,火就已经烧起来了。」
乐乐回忆起刚刚的事,眼里还满是恐惧。
我安慰好她,推开已经烧变形的卧室门,开始仔细检查。
插线板,台灯,空调……
虽然被烧坏了,但是结构都还正常,很明显不是第一起火点。
「妈妈,你看那儿被烧的最黑,会不会是起火点?」乐乐躲我后面,小心翼翼开口。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扒开焦灰,竟是个水晶球。
「那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好可惜啊被烧坏了。」
水晶球?
当年贝贝死前,手上也抱着水晶球。
那是老公送她的生日礼物。
可,我记得这个水晶球,分明是定制的。
乐乐手里为什么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这一刻,两人命运像是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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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我感觉乐乐就是贝贝。
是上天重新给了我次拯救的机会。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抛之脑后。
她们只是相似。
还是有很多不同点。
很多完全无法复刻的Ťũ̂⁽不同点。
不过冥冥中,两人肯定有什么联系。
我想起贝贝的那个问题,说不定答案就在身边。
于是,我轻轻捏住乐乐肩膀:
「上次睡前故事时,你为什么会那样问?」
「为什么只有王子才能吻醒公主吗?」她懵懂看向我。
我点头,示意继续。
「因为有天晚上我睡觉时,听见房间里有动静,刚想睁开眼睛爸爸就凑到我耳边:乐乐乖,我们玩个游戏,现在你假装是公主,只有王子的吻才能让你醒来。」
「我遵守规则一直闭着眼,时间久了就睡着了。」
「所以再次听到妈妈讲故事,才会疑惑。」
我明白了。
那晚老公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怕被看到,为了防止女儿偷看,才用这种手段哄骗。
而今天的这场大火,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
一想到同床共枕十多年的老公,可能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心里一阵后怕。
不过,有什么事值得老公杀人灭口?
「那晚你究竟听到了什么?」我急切问道。
「嗯……就是……」
女儿思考了几秒,刚开口门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钥匙声。
「女儿,老婆,我出差回来了!」

-14-
老公进门,看见四周狼藉,皱着眉头问:「家里怎么了?」
乐乐把刚刚火灾的事告诉他。
老公听后如急得不行:「你们娘俩没事吧?」
神色慌张,语气殷切。
谁也不会料到这样的人,可能会是凶手。
我硬扯出笑容,答道:「没事。」

-15-
安顿好乐乐后,我和老公开始大扫除。
他包揽了女儿卧室卫生。
可打扫时却一直低着头,像在找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了:「老婆,你有看到我送乐乐的水晶球吗?」
我摇头。
其实这东西早就被我藏起来了。
「真的吗?」
「不就是个玩具吗?你干嘛这么在意?」
老公脸色顿时有些僵硬,随即避开我的视线,继续收拾:「这是送给乐乐的生日礼物,比较有意义嘛。」
接着他愣了下,眯着眼盯向我:「乐乐今天没跟你说什么吧。」
我说没有。
可他还是直勾勾看着我,在确认我没说谎后才将视线移开。

-16-
晚上,老公躺我旁边。
我裹在被子里浑身是汗,却不敢将身体伸出半分。
半小时后,耳边鼾声响起。
我脑袋昏昏沉沉却不敢入睡。
直到半夜,老公起夜了,床头柜上的台灯被他碰落在地。
发出清脆响声。
我紧闭着眼,努力克制睫毛的颤动。
很快,我感受到一股热气吐在脸颊,接着顺着脖子到达耳边。
「老婆,我们玩个游戏吧,《睡美人》的故事你肯定听过,现在假装你是沉睡的公主,需要王子的亲吻才能醒过来哦。」
「一定要遵守规则,不能提前睁眼,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话音落下,气息移开。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还醒着?
我犹豫着要不要睁眼。
可现在不清楚他还在不在房间,害怕一睁开就和他对视上。
心跳如鼓。
四周静得可怕,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深呼吸两下,忽然想到我那惨死的贝贝,想到担惊受怕的乐乐,勇气一下子涌上心头。
睁眼。
房间里没了人。
但能看到虚掩着的卧室门缝里有抹影子。
在月光照射下慢慢拉长。
从光线投来的方向判断,应该是老公刚出卧室,朝着玄关处走。
果然,几秒后,轻微的关门声响起。
我捏紧手心,下床,跟了上去。

-17-
为以防万一我提前报了警。
无论老公有没有秘密,他都太奇怪了。
警察让我保持通话。
我戴上蓝牙耳机,将手机揣进包里。
走之前,还特意去看了眼乐乐。
她睡在杂物间的沙发上,小嘴微张,很是可爱。
我摸了摸她的小脸。
这次,决不能再让这个孩子受到伤害了!

-18-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公。
他去了一处很偏僻的地方。
我怕被发现,没有靠的太前。
等他走后,才敢过去。
只见草丛里有口废弃的井,下面似乎很深,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
我用手机灯光照了照。
这一看,半条命都差点吓没了。
井底竟有张惨白的人脸!
是她?!
这人我认识的!
可她怎么什么时候死了?
难不成是被老公杀死的?
数不清的疑问像漩涡样将我卷进去。
脑袋像要炸掉般生疼。
「老婆,不是让你乖乖闭眼吗?」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还是跟了过来?」
「你知道的,我生气了是要惩罚人的!」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阴沉沉的声音。
转过头。
老公逆光站着,笑容诡异,正高高举起把菜刀。
「啊!」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女士,女士你怎么了?」耳机里传来警察急切的声音。
我正想回答。
可老公一分一秒都不留给我,将菜刀直直朝我脖子砍来。
皮肉模糊,鲜血直涌。
我腿一软跪倒在地,巨大的疼痛下,连呼吸都得拼尽全力。
耳机里嘈杂声音还在继续:
「女士!」
「女士,你怎么了?」
声音越来越恍惚。
到最后竟成了:
「女士,快醒醒!」

-19-
我猛地睁开眼,一群警察焦急守在病床前。
他们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又像松了口气般:「还好醒过来了。」
Ťū⁴我不可思议看着这一切,头一扭,竟看到旁边还有两张病床。
一张上躺着乐乐,她脸上缠了不少纱布,眼睛紧闭,没有丝毫要醒的兆头。
而另一张床上,则是我的老公。
同样的,他也伤的很严重。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在郊外吗?」
「还有……」我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面光滑平整,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一名年长些的警察听此看向另一名女警:「怎么回事?」
女警回复道:「催眠后都会有后遗症,ƭų₎过段时间就好了。」
接着她问我:「真的想不起之前的事了吗?」
催眠?
难道之前我一直在梦里?
我迷茫地摇摇头。

-20-
「你家里发生火灾,一死三伤,现场调查来看,我们怀疑是人为的。」
「你最先醒过来,可却因为吸入毒气丧失记忆。」
「在征求了你的同意后,我们进行催眠,希望你能记起些蛛丝马迹,帮助破案。」
郑警官话说完,我沉默了许久。
脑子一直停留在「一死三伤」上。
我记起来了。
我有双女儿,小的叫贝贝,大的叫乐乐。
当天,我出门为她们买最爱的糕点。
回到小区时,看到家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不顾消防员阻拦跑了进去。
却发现门是反锁着的。
乐乐不停拍着门,绝望哭喊着:「妈妈救命,我好热啊,我好痛啊。」
开门后,乐乐已经奄奄一息,我将她推出去,继续寻找贝贝的位置。
我用毛巾捂住口鼻,闯进卧室。
可只看到贝贝被烧焦了的尸体。
她浑身蜷缩着,手上还抱着个水晶球。
因为高温,水晶球高温融化和她的小手粘在一起。
我当时只觉得头晕脑胀。
再后来便听见老公的声音,再后来便是郑警官说的那些事。
「女儿……」我掩面抽泣。
警察们轻轻拍打我的背部。
郑队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看了眼病床上昏迷的乐乐:
「你的另一个女儿贝贝很勇敢。」
「从现场痕迹来看,是她把自己置于危险中,救了乐乐性命。」
梦中。
是贝贝一步步引导我发掘真相。
是她用自己的死,换来我提前预警,救下乐乐。
而现实里。
也是她,作为妹妹,却救了姐姐。
「我的女儿啊……」
我生生咬住后槽牙,将悲痛转化为疼痛。
现在最重要的是替贝贝报仇。
我看向郑警官,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21-
「我的两个女儿睡在一起,那晚她们的父亲张山在卧室里杀了人,动静有些大,把两人吵醒了。」
「张山借童话故事,让两人不要睁开眼。」
「可在处理完尸体后,又担心行凶过程被姐妹俩偷看到,因此起了杀心,选择放火烧屋。」
郑警官听完后,眉头紧锁,指腹来回摩擦着下巴。
他们以为这只是场纵火案。
却不曾料到是件案中案。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言辞恳切:
「都是我在梦里看到的,做不得半分假。」
「抛尸地点就在东郊一口枯井里。」
曾经柔情似水的张山,如今成了杀人凶手,还害的两个女儿一死一伤。
我狠狠剜了眼躺床上的男人,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面前几人听了我的回答后,仍然是沉思。
我以为他们不信,急得不行。
正想再次保证时,抬头对上了郑队的眼睛。
他的眼神如秃鹫般,深邃而锐利。
里面夹带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静静盯着我,让人不寒而栗。
几秒后,他开口:「小周小陈,你们两队去她说的位置仔细找找。」

-22-
警察既然认定火灾是人为的,必然有原因。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被烧成一团的水晶球,经过技术分析,就是起火点。」
难怪我在梦里两次看到这东西。
「可水晶球平白无故为什么会着火?」我问道。
「现场检测出磷酸,加上死者尸检有特征性喉头水肿,初步判断是白磷自燃。」
「水晶球是双层的,在内部夹层塞入白磷,底部用石蜡与蜜蜡按比例密封。」
「事发当天正好升温,加上密闭空间,蜡层受热软化,白磷接触空气后自燃,点着窗帘,火灾就形成了。」
我听后更加感叹张山的凶残。
竟然在女儿们最喜欢的玩具上动手脚。
那还是她们生日时,他送的礼物。
要不是现在腿被烧伤,下不了床,我真想过去把他掐死。
「张山醒过来,会不会判死刑?」我问。
郑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盯着窗外,沉思。
大约两小时后,周警官和陈警官赶来。
同时也带来了预料中的信息。
「郑队,尸体找到了。」
「凶器也在井底,是把菜刀。」

-23-
「看吧,我没有骗你们!」
「事实和我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有些激动。
但这时,姓周的那名警官又道:「可那把菜刀上的指纹,基本都是你的。」
「而且死者指缝里的皮肉组织,经检验也是你的。」
我有些迷茫:「难不成你们怀疑人是我杀的?可假如这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抛尸地点?」
郑队此时却投来一道冰冷的目光。
「李女士,你还没想起来吗?」
「什么意思?」
「水晶球杀人方法,在你的手机里有搜索记录。」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而且催眠,是把人内心深处的记忆唤醒,假如你没经历过,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那些画面。」
「知道纵火细节,知道行凶手段,知道抛尸地点,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听完他的话,我只觉得五雷轰顶。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我那么爱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去伤害她们?
不可能!不可能!
「警官,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不安地看向几人,!乞求他们再调查调查。
可他们不为所动,一道道审判的目光将我钉死在凶手柱上。
「李女士,你知道死的人ṭŭ₉是谁吗?」
我记得!
当时在梦里我看清楚了她的脸。
「是贝贝和乐乐的心理辅导老师。」
「她们两姐妹当时总爱相互吃醋打闹,我怕时间长了,两人心理出现问题,这才请了个老师。」
郑队叹了口气,摇头否决:「李女士,她是你的心理医生。」

-24-
后来两天,我一直处于恍惚中。
警察说我有两个人格,并且存在记忆隔离。
催眠,是为了让我看到次人格的记忆。
但即使证据全部摆在眼前,我仍然不信。
或者说是不敢去相信,是我亲手害死了贝贝。
十月怀胎,六年的朝夕相处。
一声又一声稚嫩唤着「妈妈」。
我怎么能下得去手。
直到老公张山醒来,将最后一道审判落下。

-25-
我是张山,李静的丈夫。
从前我们也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恩爱异常。
她温柔,细心,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和两个孩子。
可直到半年前,我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妻子时常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说话方式,爱好,甚至性格全都不同。
咨询医生,说可能是「双重人格」。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妻子,让她跟我去做检查。
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另一个人格做的事,也不信我说的话。
她格外坚持自己想法,为此我们经常吵架。
但好在,妻子次人格很少出现,停留的时间也很短。
我觉得对生活影响不大,也不必强行治疗。
而就是这个观点,让我走错了第一步。

-26-
当时正巧有个高中同学是心理医生。
叫王芳。
她得知我家里情况后告诉我,如今当务之急第一是检查两个孩子没有没遗传精神疾病,第二则是李静的对症治疗。
她反复强调,这个疾病可能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
我接受了她的建议。
于是对妻子谎称:「贝贝和乐乐两姐妹总爱相互吃醋打闹,怕时间长了,出现心理问题,要请个辅导老师。」
借机让王芳来家里观察两姐妹情况。
可来的次数多了,李静竟以为我和王芳勾搭上了。
她本人虽是善良的,可巨大的醋意却唤醒了次人格。
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那晚,我和王芳在孩子们卧室交流最近情况时。
「李静」提着菜刀冲了进来。
一刀砍到了王芳脖子上。
皮肉模糊,鲜血喷涌。
王芳甚至没反应过来,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张山?你怎么了?害怕了?这一切还不是要怪你!」
「你要是还想要两个女儿有妈妈的话,就跟我一起去把尸体处理了。」
我知道,眼前人不是我的妻子。
但她们是一体的,要是事情败露, 我无辜的妻子也要跟着偿命。
于是我走错了第二步。
跟着「李静」一起去抛尸。
拖拽尸体经过床头柜时,我不小心把上面的台灯撞了下来。
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响声。
两个女儿在被子里嘟囔了几声, 身子动了动, 眼看就要醒了。
我怕她们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于是连忙用手捂住两人眼睛。
哄骗道:
「两个宝贝,我们玩个游戏吧, 《睡美人》的故事你们肯定听过, 现在假装你们是沉睡的公主,需要王子的亲吻才能醒过来哦。」
「一定要遵守规则,不能提前睁眼, 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两人「嗯」了声, 乖乖紧闭上眼。
就这样几分钟后,两人又睡着了。
我松了口气, 最后和「李静」一起把尸体扔到了东郊一口深井里。

-27-
第二天,李静醒来时, 完全不知道昨晚的事。
这份罪孽,只剩下我一个人承担。
那晚后, 我查过相关法律, 像妻子这种情况, 如今并没有统一判例。
但大概率是会进行强制治疗而不是监禁。
于是在惶惶不安了几日后,我还是决定报警。
可这也是我走错的第三步。

-28-
去警局的路上, 我碰到许多消防车,正往我家的方向赶。
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恐慌感从心底升起。
我疯了般往回跑。
等进了小区, 只见所在楼层燃起熊熊大火。
消防员拦住我, 说刚刚已经有个女人闯进去了, 让我别跟着做傻事。
可那房子里的是我老婆孩子,我能不去吗?
我推开他们, 也跟着上楼。
门口,奄奄一息躺着乐乐。
门内,妻子抱着被烧焦的乐乐倒在浓烟中。
我拼了命Ŧûₑ将两人拖出来。
在消防员赶到后, 也没了意识。

-29-
后来, 经过郑警官一行人,对妻子催眠。
我知道了更多的内容。
妻子每晚都要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
这天她讲到了《睡美人》。
两个孩子因为那晚我说的话,心有疑惑, 于是问妈妈:「为什么只有王子才能吻醒沉睡的公主呢?」
这句话, 激起了妻子的次人格。
「她」以为两个孩子偷看到了行凶过程。
于是痛下杀手。
将水晶球改装,置于窗台上直射。
算好时间恢复主人格, 让孩子们提醒妈妈中午买绿豆糕。
妻子中午下楼, 出门前怕两个孩子乱跑, 于是锁上门窗。
直至回来时发现大火,疯了般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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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听Ŧṻ₄完我的讲述,已经哭到无法呼吸。
后悔当初没听我的话去看医生。
更痛恨自己亲手害死两个女儿。
警察说, 妻子的量刑还要经过律师、精神科医生、法庭多方协作, 以及一系列复杂的司法程序证明两人格间存在记忆隔离。
先暂时由精神病院收押治疗。
我则因为包庇罪、帮助毁灭证据罪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31-
警察带走妻子时, 女儿乐乐还在昏迷中。
妻子最后看了眼孩子,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我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也过去亲了她的脸蛋。
这时, 乐乐睫毛竟然动了动,半分钟后醒了过来。
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的她看着我和妻子,努力笑了笑:
「童话故事写错了。」
「叫醒公主的不一定是王子。」
「也可能是爸爸和妈妈。」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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