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巨蟒

我爸做异宠博主吸粉百万,当了网红。
主角是他养了二十年的白化黄金蟒,一条会跳舞、会用宠物交流按钮的聪明大蛇。
也会在半夜用蛇身丈量我的身体,尝试能不能吞吃我。
这蛇成精了,要吃人,我爸却舍不得杀了这棵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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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的时候,一根巨大的滚圆蛹动着,缓慢地来到我身旁,它直直地贴着我,从我的脑袋一直贴到脚尖。
阴凉的身体散发着湿润腥膻的气味,整整齐齐地贴在我的身边,身体的宽度甚至快要超过九岁的我。
它的身体,摆得比直尺还要直。
它在丈量我有多长,能不能把我整个人吞进胃袋。
蛇腥味钻进鼻孔里,钻进我的梦里。
幸好我最近一直睡不熟,闻到熟悉的气味,很快惊醒过来。
半夜睡醒,身边直直贴着一条大蟒蛇,这场景,即使是成年人也会受惊过度。
我反应过来有危险,蹬着双腿踢它踹它,用枕头盖住它馒头大的蛇头,大喊:「蛇要吃我!蛇要吃了我!」
远处的房门被扭动推开,紧接着,客厅的灯亮起,脚步匆匆响。
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都被我吵醒,披着外套起床来看。
听到我在打蛇,爸爸冲进来,一把扯开我。
我摔在墙角,差点一跟头从床上栽到地上。
还好有妈妈扶着我,问我有没有被蛇咬到。
我受了惊吓,抽噎着重复:「蛇在量我的身体,它要吃我。」
爸爸把黄白色的大蟒蛇捞起来,蛇熟悉地缠在他的身上,露出白色肚皮,嘴里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像是在悠闲地示威。
「谁让你睡觉不关门,妮妮不就是跑进来跟你玩吗?你差点把她闷死。」爸爸翻看着大蟒蛇的身体,查看伤势,心疼得不得了。
我委屈地喊:「我关了,是它自己把门打开的。」
「门把手这么高,怎么可能?肯定是你忘记关门了。平常都丢三落四的,女孩子家家的,睡觉连门都不关。」奶奶数落我。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十分委屈地重复:「我真的关了。」
妈妈忍不住帮我解释:「念念才九岁,她不会说谎的。蛇用身子量人,是真的要吃人的。吴同,你养了这么久的蛇,你应该知道……」
妈妈看着爸爸不耐烦的脸色,声音越说越低。
「别叨叨。」爸爸抱着蛇离开我的房间,把蛇放回宠物室。
那间宠物室,比我的卧室都要大得多,里面有很大的蛇缸,用木头、木屑和椰糠造了景。
宠物室是专门为了养大蛇准备的,是我们家面积第二大的卧室。
这不奇怪,毕竟我们家的大房子,都是靠这条大蟒蛇挣来的钱换的。
养了二十年,爸爸最清楚,这条蛇有多聪明。
它会跟着音乐节奏摇晃身体跳舞,会使用狗用的宠物交流按钮表达需求。
我说它会开门,爸爸却不相信,因为他从没见过。
只有我知道,蛇会开门,它经常背着家里所有人,用身体把我的卧房门把手扭开,入侵属于我的房间。
它享受着我恐惧的眼神和尖叫。

-2-
爸爸把蛇带走了,爷爷奶奶也摇着头回房继续睡觉,没人关心吓坏了的我。
只有妈妈摸了摸我的脑袋。
「没事了,蛇不是要吃你,应该只是想亲近你。」
就连妈妈也改了口,帮忙掩盖那条大蟒蛇的罪行,把它那诡异的行为说得合理化。
我拉住妈妈的袖子,红红的眼睛抬头看她:「妈妈,它会开门。」
那场景浮现在我眼前,我指着我的房门给妈妈描述:「它把尾巴盘成一圈,撑着蛇头立起来,立得高高的。然后身体缠在门把手上,一圈一圈,缠得多了,重量够了,门把手就会被拧开。」
妈妈脸色僵硬,抚摸我脑袋的手停下来,呼吸变得粗重。
她胸膛起起伏伏,吞咽了一口空气,扭头看向门把手。
我急声说:「真的,妈妈,不信你闻,门把手上肯定有蛇腥味。」
妈妈怔了很久,最终还是有了动作,她又揉了下我的头发,转移话题:「念念,睡觉吧!把门反锁。」
我委屈极了,抿着唇不吭声,我就知道,妈妈不是不相信。
她是不敢信。
这条蛇太聪明了,比九岁的我还要聪明,这么聪明的蛇,它存心害人,就算是大人也会害怕。
妈妈肯定也怕它。
更何况,这是爸爸的蛇,是他的命根子。
自从爸爸挣了钱以后,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相对应的,妈妈的地位就越来越低。
他经常冲妈妈发火,一言不合就大声叫骂,妈妈怕他。
爸爸那么凶,这条蛇又是他的摇钱树,无论信不信我,妈妈都不敢表现出来。
她什么也改变不了,所以只有麻痹她自己,也麻痹我。
妈妈沉默地帮我盖好被子,关上灯离开,我看到妈妈神情复杂的眼睛,我猜,就算她没有附和我,我说的话也已经被听进去了。
关上门之后,就算只是出于好奇,她也应该会弯腰闻一下门把手。
然后,她会闻到铁锈味和蛇腥味的混合气味。
那股气味很明显,很浓烈,腥臭浓郁,令人作呕。
妈妈会相信我说的话,相信我没有骗她。
大蛇明明会开门,但除了我,它从没在其他家庭成员面前展现过。
它隐藏得太好了,是一条有心机的大蟒蛇。
动物能拥有比人还深的心机吗?它肯定快要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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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养的这条蛇,名叫妮妮,是一条白化的黄金蟒。
黄金蟒能活二十多年,在我爸还没和妈妈在一起之前,他就养了这条蛇了。
现在大蛇刚好二十岁,是这个家里,比我,比妈妈都要久的成员。
原本,爸爸只是一名普通的职员,平庸到无人在意。
四年前,他在短视频平台发布了第一条蟒蛇视频,当时有三千多个点赞,让平平无奇的爸爸体验到了互联网的魅力。
他开始沉迷互联网,一有时间就拍视频,剪视频发布。
慢慢地,他逐步有了粉丝,评论区也越来越热闹。
互联网的花团锦簇让人流连忘返,因为养了妮妮,令爸爸不再那么普通,不再无人问津。
改变我们一家人命运的,是妮妮第一条跳舞的视频。
那条视频获得了两百多万的点赞,涨粉三十万。
后来,爸爸开通了创作者计划,也接到了宠物用品以及其他商品的广告。
从月入三千的Ţū́ₚ死工资,他开始有了不菲的额外收入。
八千……一万……三万,甚至十几万。
我们家买了两百多平的大房子,爸爸给自己换了一台宝马,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
这条蛇,也成了家里地位第二高的家庭成员。
家庭地位从高到低,分别是,爸爸—蛇—奶奶—爷爷—我—妈妈。
后来,爸爸辞职了,专心在家当网红,他又买了各种各样的异宠,打算复制妮妮的成功。
不过,不管是侏儒兔、龙猫,还是角蛙、蜥蜴,都被妮妮以各种方式吃进了肚子里。
爸爸没有发火,他对妮妮最有耐心了。
妮妮吃掉价值四千块钱的龙猫,爸爸夸它机灵。
妈妈买一支口红两百,爸爸说妈妈败家。
因为妮妮能赚钱,在爸爸眼里它做什么都是对的,比人还要重要。
在这个家里,爸爸就像个山大王,而大蛇妮妮,则是全家都要供着让着的摇钱树。
不知道因为爸爸的溺爱,还是吃了太多活物,这条活了二十年,长到四五米长的大蛇,它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有了越来越多的思想。
它经常看着我这个家里体型最小的人,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它那双红褐色的眼睛里,只对我露出阴毒的眼神。
爸爸给它买了一套定制的宠物交流按钮,它会在爸爸在家的时候,用尾巴去按「爸爸」,然后按「吃饭」。
它这样的表现,聪明得就像一只亲人的小狗,特别惹人喜爱,导致爸爸甚至舍得买最贵的和牛去喂它。
但是在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的时候,它会按「撕皮」,一直按,重复按。
因为只有第一个字,听起来就像——死、死、死、死、死……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它是专门按给我听的。
大蛇想让我死,它到底有多恨我?

-4-
我跟大人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人相信。
动物会用宠物交流按钮,并不是因为它们知道按钮发出的声音代表什么意思。
人类对它们进行针对性的重复训练,只能让它们知道哪个键代表什么。
按下「吃饭」,会有食物。
按下「玩耍」,会有玩具。
这是一种关联记忆。
我说蛇会一直重复按「撕皮」,发出令人害怕的谐音,所有人都说不可能。
爷爷说:「它脑子才多大,它能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奶奶附和:「你这孩子就是动画片看多了,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
我急得满脸通红:「是真的!视频评论区还说,妮妮这么聪明,赶紧送她去读大学别耽误了,她就是懂这个意思。」
我爸正在拍视频,嫌我声音太大,把我声音录进去成了废片,一声大吼:「她要真这么聪明,明天你就滚回来,不用浪费老子的钱去读书了,养条蛇不比养你强?」
我吓得大哭,眼泪拼命地流,但因为不敢出声死死咬住嘴,眼泪鼻涕呛到喉咙,咳得眼睛都红了。
我妈听到声音从厨房跑出来,蹲下来给我拍背,心疼得也Ṱû¹红了眼睛。
与此同时,音箱里在播放网上正火的欢快 bgm,大蟒蛇的身体随乐声起舞,摇摆扭动,我爸举着手机拍得认真。
爷爷奶奶一脸笑容地看着。
这场景,好像他们几个是幸福的一家人,大蛇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
大蟒蛇卖力地扭动着身体,得到源源不断的夸奖,我不用看也知道,它肯定得意极了。
我妈看了他们一眼,把我牵进厨房。
两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只有厨房是属于妈妈独有的空间,除了她,没有人会进来这里面。
妈妈每天要在这里面劳作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要打扫卫生做家务,可能比别人一天上班的时间还要长。
她很辛苦,但是每个月除了家用,能花的钱估计不到大蛇花销的四分之一。
妈妈是任劳任怨的,她很软弱,但很爱我。尽管这份爱,因为我不受重视,她不敢表现得太浓烈。
她擦去我的眼泪和鼻涕,问我怎么回事。
听我说蛇在我一个人的时候,会一直重复按「撕皮」那个按键,发出「死死死」的声音,她皱起了眉头。
眉宇之间是忧愁而复杂的。
妈妈一把抱住我,她的手圈得很紧,但是声音却很软很无力:「别胡思乱想,可能它就是好玩,一条蛇,怎么知道 si 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又是这样,妈妈想信我,但是不敢信我。
另外,动物能成精这种事,听起来也耸人听闻,大蛇对我做的事,她们谁也没见过,都觉得是我还小,不可信。
我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有些事只能我自己一个人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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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单独和大蛇待在一个空间里了。
我害怕它黄灿灿的颜色,害怕它那双褐红色的眼睛,和分叉的蛇信子。
但是只有我避开是没用的。
这整个家,都是大蛇可以随意穿行游览的领地,它不喜欢在它宽敞的,有造景的宠物房待着。
它就喜欢有人在的地方,喜欢在客厅、阳台,在人的卧室。
尤其喜欢往我房间里钻。
被蛇爬过的衣服会留下蛇腥味,导致我在学校里,经常被人捏着鼻子嫌弃。
我的同桌跟我画三八线,不让我碰她的东西。
就连流浪狗流浪猫都躲着我走。
被孤立针对,被嫌弃,导致我的学习状态受挫,成绩始终提不起来。
因为成绩不好,我经常挨骂,更加不被爸爸和爷爷奶奶喜欢。
可是没人考虑我,不会因为大蛇打扰到我去约束大蛇的行为,大蛇能挣钱,它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我,本来就不被喜欢,还不如大蛇有用,被家人无视是常态。
我痛恨这样的生活,回到家,我都会躲着大蛇走。
写作业的时候,我故意关上房门不让它进来我的房间,但大蛇在我房门外盘踞,用身子撞我的房门。
它执拗地想要进入我的房间,入侵我的领地。
爸爸看见大蛇撞门,怕把鳞片撞坏了,一把打开我的房门,嘭的一声推到底。
「在家关门干嘛?以后不许关门。」
我坐在书桌前,扭回头,看到凶神恶煞的爸爸,和悠悠闲闲游走着进入我房间的大蛇。
这个家里我最害怕的两个霸主。
「我在写作业,爸爸。妮妮进来会打扰我学习。」我委婉地表示,我需要安静和专注。
「你那一天写那么多作业,考试才考几分?卷子上撒把米,鸡都比你考得多。」
我不敢说话,我成绩不好,挨骂是应该的。
爸爸看我掉眼泪,声音没那么凶了:「让她在里面玩,反正蛇又没声音,吵不到你。」
门外传来电视声,和爷爷奶奶的说话声,屋子里有蛇在游走,还有浓重的蛇腥味。
大蛇红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扭动身子在我腿边游来游去,还沿着桌腿往书桌上爬,压住我的书本和文具。
这样的状态下,我根本没法好好写作业。
这不是蛇会不会发出声音的问题,没了这扇门,我根本没有了单独的隐私空间。
大蛇也不像别的小型宠物,乖乖地待在一边不吵不闹,它就喜欢背着人欺负我,看我生气但是又拿它毫无办法的样子,它就很得意。
嘶嘶吐着的蛇信子就是在沾沾自喜。
可是不管它乱爬,还是干扰我写作业,这一切都没有声音,大蛇的挑衅无声无息,把我拥有为数不多的一切,都压在它那双狡黠的眼睛下践踏。
我痛恨极了,可是我没有办法维护自己,爸爸已经下达了命令,不让我关门,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失去了关门的自由。

-6-
蛇想进屋的时候,爸爸骂我做作业不该关门,不该在家还偷偷摸摸的。
半夜大蛇闯入我房间丈量我的身体,奶奶又责怪我睡觉不关门。
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做错的都永远是我。
可是我关门了,我明明关门了。
我躺在被窝里,紧紧闭着双眼,浑身发抖,生气、绝望,难过到毫无睡意。
黑夜里,又从房门处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
咔啦……咔啦……
幸好我听了妈妈的话,在她出去以后把门反锁住,从外面无法打开。
但把房门反锁后,也导致想开门进来的大蛇一直在外面尝试。
咔啦……咔啦……
声音很轻微,但是在寂静的黑夜里,明显得就像在我后脑勺响起一样。
我努力地想要无视,但注意力不受控制,逐渐全部被门锁扭动的杂音占据。
咔啦……咔啦……
这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搅拌,刮擦,变得越来越响。
这条蛇似乎迫切地想要把我吃进肚子里,它等不及了。
它的野心越来越大,欺压我对它来说已经不够了,只有吃了我,彻底消灭我,才能令它满足。
我想起来,最近爸爸说,蛇不怎么吃东西了,以前一顿饭喂给它三十斤牛肉,能吃得干干净净。
平时再喂些青蛙、金鱼之类的小零嘴。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大蛇吃得越来越少。
它食欲减退是爸爸很在意的事,动不动就念叨,家里人人都知道。
此时,听着它扭动门把手越来越急躁的动静,我的心跳错了好几拍。因为我终于意识到,它不是不吃东西,只是在为了吃更大的活物做准备,把胃袋腾空。
我缩紧身体打了个哆嗦,弓着背,眼泪横流。
因为太害怕被蛇吃掉,我冒着惹怒爸爸的风险,站起来,在床上大喊:「爸爸!你快出来看,蛇在开我的门!」
我的声音喊得很大,一遍一遍地重复。
我不敢去碰我的房门,怕大蛇受惊走了,我只能大声喊,把人喊过来看它正在开门的现场。
它肯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不动门,它就不会走掉。
只要爸爸他们听到我的喊声出来看,看见大蛇还挂在门上,就能证明我没有说谎。
我喊了三遍,终于听到门外再次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有光亮从门缝里钻进我的房间,像折扇一样唰地撑开。
门被一推到底,是爸爸怒气冲冲的脸。
「你个瘟丧东西,大晚上鬼喊什么!」
啪——
我还没反应过来,爸爸的身体快速逼近,一记结实的耳光甩在了我脸上。
一刹那,我耳边发出躁动的翁鸣,视线一片模糊,我被打到跌坐在床上,捂着火辣辣的脸往外看。
门边哪里还有什么大蛇?
只有同样脸色难看的爷爷奶奶,和焦急的妈妈。
我的一颗心凉透到底。
难道说大蛇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它听懂了我在喊人过来看,于是提前放开了门把手,爬到了别的地方。
我仿佛能看到此刻它在客厅里那昂首挺胸,装模作样地悠闲游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门上,门上肯定有味道……」
可是没用了,睡眠被「无故」吵醒的大人们,没有耐心听我的解释。
又或者相信我没骗人,但不想在深夜因为这点事儿浪费时间。
爸爸骂着「晦气玩意儿」转身回房间睡觉。
妈妈也被爸爸打我的一巴掌吓到了。
我看到她扭头盯着客厅里的大蛇,眼睛里有愤怒的光芒。
妈妈知道我不是调皮的孩子,今天夜里我冒着惹怒爸爸的风险第二次闹事,绝不是无缘无故,她知道我是真的听到了大蛇开门的声音。
妈妈几度鼓起勇气,欲言又止。但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追上了爸爸的脚步。
她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她要赶紧回去睡觉,免得进房间太晚挨骂。
就算要帮我主持公道,也不能在爸爸需要睡眠的深夜。
我只能忍住眼泪和脸上火烧火燎的痛,把门关好,先自己保护好自己。
这个夜里,我彻夜未眠,因为我预感到无人在意的我,很快就要被大蛇害死了。
恐怕,就算是我死了,家里除了妈妈也没人难过。

-7-
第二天早晨,爷爷去锻炼身体,顺便送我上学。
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听到爷爷声音断断续续地问:「念念,昨天晚上,妮妮真的在开你的门?」
我急忙抬头看爷爷:「是真的,它真的在开门,而且一听我喊,就爬走了。」
爷爷摇摇头,叹一口气:「这蛇太聪明了,怕不是……要成精了?」
最后几个字,爷爷说的声音轻飘飘的,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知道家里最迷信的人是爷爷,他有易经和风水的书,偶尔会念叨吉利不吉利之类的话。
所以爷爷是最容易相信我的人,他知道大蛇不对劲,他也怕它!
我一双手抱住爷爷的胳膊,哭腔止不住:「爷爷,你救救我,它要吃我。」
爷爷拍了拍我的手,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说出口的只有几个字:「你先别急。」
爷爷看起来很是为难,因为他在家里说话没什么分量,大蛇又能挣那么多钱,他要是贸然帮我,恐怕会挨奶奶的骂。
奶奶是个厉害的人,作威作福一辈子,又仗着她儿子能挣钱,在家像个土太后。
大蛇像她的亲孙子似的,爷爷不敢帮我对付它很正常。
爷爷让我别着急,我就没一个劲求他。
他虽没有立即答应帮我做主,但我感觉到,爷爷是相信我的。太好了,除了妈妈,终于有大人相信我了。
说不定,接下来爷爷也会发现大蛇的不对劲,主动让爸爸解决了它。
我忍住苦尽甘来的雀跃,先去学校上学。
快要走到班级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一道呼来喝去的声音:「站住!」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脸上的笑容僵住,转过身,果然是我们班的三个小霸王。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三个人总是带头欺负我。
为首的大鹏喊我的外号:「臭豆腐,你来上学还挂个尾巴?」
然后他弯腰,从我校服下面一拽,扯出来一大片皱巴巴,带着腥臭味的东西。
周围的同学吓得尖叫起来,四散逃开。
「蛇皮!怎么会有蛇皮!」
「啊啊!快拿远一点!」
我也脸色发白,心跳咚咚作响。为了不被大家厌恶,我赶紧给大鹏他们解释:「我们家的大蛇,它把皮弄到我校服里面来了,我不知道。」
大鹏嫌恶地啧了声音,赶紧把蛇蜕甩开,还甩了甩手,在我的校服上擦了又擦。
他们还想嘲笑我,可是看到我眼睛红了,到嘴边的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我喃喃说着我的猜想:「大蛇怎么会把蛇皮弄在我衣服里面?它是不是想穿我的校服,是不是想代替我?我要是被它吃掉,它就穿着我的校服,代替我来上学……」
「你说什么?」大鹏皱起眉,骤然变了脸色,学校里为非作歹的小霸王,也被吓到慌了神。
我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告诉围过来的同学们。
「我家的大蛇,能听懂人话,会开门跑到我房间。它用身体量我的长度,是要吃掉我。」
同学全都吓得不敢说话。
他们知道我家里养了一条大蛇,知道我爸是个网红。
大鹏家里给他买了手机,他找到妮妮的视频,点开一个,给不知情的人看。
看到大蛇有那么大,身子比大人的腿还粗,长度可以占据大半个客厅,不少人倒吸一口气,脸色吓到惨白,挤着眼睛哆哆嗦嗦摆头,不敢再看视频。
越来越多的同学围过来,我告诉他们,大蛇很聪明,很会伪装,只会在大人看不到的情况下害我,我找不到它的证据。
「这简单啊。」大鹏把手机递给我,「它要是再害你,你就拿手机录下来,给你家大人看,难道他们还不信吗?」
我愣住了。
这真是一个简单的好办法。
之前我输给大蛇那么多次,都是因为我没法证明它做了什么。它在我面前,和在爸爸他们面前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
如果有监控,或者有手机录像,那么根本不用多费口舌,我能直接拿出大蛇成精货真价实的证据。
可是,家里没有监控,我也没有手机,我才九岁,家里不给我配手机。
大鹏愿意把手机借给我录像,我就可以偷偷把它像人一样的行为拍下来。
我接过大鹏的手机,把他扔在地上的蛇蜕拍了张照。
这是我拥有的第一个证据。
尽管它不能直接证明大蛇要害我,但有了这张照片和手机,我比以前要安心多了。
接下来,我要想办法拍到大蛇那些不为人知的诡异行为。

-8-
下午回到家,家里一如既往地热闹。
妈妈在厨房做饭,奶奶在看电视,爷爷在帮爸爸拍视频。
爸爸把大蛇挂在身上,用他最热情的笑脸给粉丝介绍黄金蟒的特点,怎么养蛇的注意事项。
我的回归,没有任何人在意,就像一粒轻飘飘的鱼食落进鱼缸里,不掀任何波澜。
我摸了摸书包,有点心虚,里面藏着大鹏的手机,在没有拍到证据之前,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我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
藏好之后,我看着明明没有痕迹的枕头,想起神出鬼没的大蛇,和它那双幽深的褐红色眼睛,还是忍不住担心。
大蛇聪明过头,又有心机,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所以从现在起,我要加倍小心谨慎。
我又拿起枕头,拉开枕套的拉链,把手机塞进去。
如此一来,手机藏得万无一失,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再那么害怕被发现了。
说来奇怪,我怕的不是被家人发现,而是怕被大蛇发现。
大蛇那聪明程度和深奥的心机,已经给我带来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藏好手机,我关了房门来到客厅,和奶奶坐在一起帮忙剥豆角。
我看向阳台,大蛇正挂在爸爸的身上,它那巨大的身体,缠在爸爸的腰上、手臂上,馒头大的头部缓慢地扭动着。
看到我在看它,它吐了吐鲜红的蛇信子,摇晃尾巴。
我不知道蛇是怎么示威的,但我觉得大蛇这样的行为,就是在朝我示威。
它可以获得一家之主的宠爱和好脾气,就算它做出伤害我的事,也不会受到怀疑和责备。
或许是我的眼神里带了怨气,它摇晃的幅度更大了。
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它的表现越来越像个人了。
我想到枕头里藏着的手机,不再像以前一样没有底气,大蛇不知道我有了能留下证据的东西,它对我的试探和欺压那么频繁,我总能找到机会留下证据的。

-9-
吃完晚饭,我回房间做作业,房门像往常一样开着,不敢关闭。
我在电视声和家人说话的嘈杂声中写数学,背课文,别的同学一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作业,我起码要两个小时以上。
如果大蛇进门来干扰,时间还要再拉长。
不久后,我的视线余光看到一抹金黄,游走着进入房间,我知道,大蛇又来欺负我了。
它停在我的书桌旁,立着上身,和我的椅子座面差不多高。
这是它平时会有的正常高度。
普通的细蛇能站立自己身体二分之一的长度,但是蟒蛇的身体很重,它们最多只能站立身体的四分之一,不大于三分之一。
大蛇在家里游走的时候,常常保持在它体长大约六分之一的高度,也就是七八十厘米左右,不到一米高。
此时,它停留在我座位旁边,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专心地写着作业,不想搭理它。
可是慢慢地,余光中那馒头大的黄色蛇头,在我身边升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犹如一竖冉冉升起的旗杆,黄色大蛇头的高度,甚至越过了我的头顶。
我握着笔的手僵住,浑身血液逆流,一股发麻的战栗从后背蹿到头顶。
头皮发紧的滋味真不好受。
人对于比自己高大的东西,天生就会有恐惧感,更何况还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平时看大蛇,它都盘踞在地上,要么就是缠在攀爬架上,看起来都很正常。
可是,此时它在我身边,就像一个人一样站了起来,直挺挺的,像一根会动的黄色柱子,也像一个没有正常可言的可怕怪物。
我浑身发抖,听到了它吐蛇信子的声音。
那是一种很细腻的,滋滋的响声,带着贪婪的味道。
我见过大蛇吃东西的时候张开嘴,张得很大的那种。
虽然它的头只有大馒头那么大,可是完全张开嘴,甚至可以吞下一头小羊。
余光里,那一抹黄色裂开,露出猩红血口。
红色区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大到能吞下我的脑袋。
我猛地站起来,推开椅子从另一边跑出去,椅子翻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豆大的泪珠从我脸上滚落,害怕和委屈空前地强烈,那种死亡扑面而来的恐慌感让我心乱如麻。
我没想到,大蛇会在我做作业,并且开着门的时候就对我张开血盆大口,所以根本没来得及用手机拍下证据。
我慌得跑出房间,椅子摔在地上的巨大噪音引来大人。
爸爸皱着眉站起身来:「又怎么了?」
他探头一看,大蛇盘成一圈待在我的课桌旁,老老实实的,非常乖巧温顺。
我一扭头,看到刚才那根长长直立起来的蛇身荡然无存。
果然像以前一样,一旦脱离我和它独处的环境,就恢复成那个无害的模样。
爷爷朝我看过来,眉眼觑着,带着询问意味,不像之前那么事不关己了。
我鼓起勇气说:「刚才,妮妮站起来,对着我把嘴巴张开,张得很大很大。」
我踮起脚,用手掌比划着高度:「它站得有这么高,比我手的位置还要高。」
爸爸不信:「我从没见妮妮站这么高,你又在编什么瞎话。」
这一次,爷爷总算开口,为我主持公道:「吴同,你听孩子说,她才多大,她为啥要编假话骗你?每次她一说你就要骂她,她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爸爸看了一眼还没哭完的我,态度倒不像之前那么暴躁了。
「主要都靠她一张嘴说,我们谁也没见过她说的那些情况,怎么信?」
爷爷叹口气:「妮妮的确聪明得不像话,它比那些六七岁的孩子都聪明。」
爸爸没再说话了,他又看了看大蛇,撇了撇嘴,仍然不愿意为了我做点什么。
在他心里,还是大蛇更重要。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我没有证据,我说的话又没有分量,爸爸还是不肯相信我。

-10-
我回到房间继续做作业。
没进房间之前,我站在门口盯着里面的大蛇,仇视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大蛇顺着我座椅的腿爬到座位上,盘着身体休息,它的大脑袋搁在圆盘的身体上,一动不动。
占着我的位置,似乎让它很高兴,不是我的错觉,它很明显有着名为「高兴」的情绪。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我们静静对峙,一条宠物蛇反而更像是这个小卧室的主人。
它那双红褐色的眼睛忽闪着幽暗的光。
不知道刚才外面的对话它有没有听到,我感觉它肯定是听到了,所以此时它那眼神满是挑衅。
最终我先败了,我走到床边,假装拿床头柜的手表,顺手把藏在枕头里的手机拿出来。
大蛇的视线被椅背挡着,看不到我的动作。
我把录像功能打开,再把手机藏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略微挡着,只露出摄像头对准我自己。
这样一来,只要大蛇再对我做什么,就会被手机拍下来。
有了证据,爸爸就再也不会相信大蛇无辜了。
我隐隐地兴奋起来,心跳咚咚加快,又不断冒出各式各样的担心。
因为大蛇实在是太聪明了,我被它害得被家里人责骂过无数次,导致我竟然会害怕它一个动物会发现我在做什么。
它已经像个人一样了,会不会识破我藏着的手机?
我把大蛇赶下座位,心神不宁地把作业写完。
但是大蛇被我赶走后就出去了,再也没有进来过,一直到我睡觉。
不确定它有没有发现手机的存在,第一次偷偷拍摄,我什么收获也没有拿到。
我并不气馁,肯定还会有机会的,不能着急,不能露出破绽被大蛇发现。
这部手机大概是我唯一能利用的机会,被发现就完蛋了。

-11-
晚上十点半,家里人也都要睡觉了。
洗漱完毕后我回到房间,坐在床边,迟迟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我想继续用手机拍摄,录下这个夜晚的情况。
只要大蛇有所动作,不管是拧门,还是躺在我身边用身子量我的长度,我就可以把手机拿给爸爸妈妈看。
一想到证据即将公布于众,被大蛇欺负的委屈水落石出,我就激动不已。
从记事以来,我就一直活在大蛇的阴影下。
小时候不被喜欢,没有自己的零食和玩具都不算什么,最近几年大蛇的表现越来越离奇,我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实在没法安静地当个透明人坐以待毙。
被大蛇欺负好几年却拿不出证据,被家里人嫌弃,被爸爸打骂,真相总算要水落石出!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犹豫着两件事。
首先,我要不要反锁门呢?
不锁门,我怕我不小心睡着,睡熟后没能醒来,真的被大蛇吞进肚子里。
锁门的话,从房间里面又拍不到有蛇在外面拧门把手。
由此,引出了我第二个犹豫。
如果锁门,我要怎么拍到大蛇要害我的证据呢?
要不要把手机放到客厅去偷拍?
思考了很久,最终我还是不敢这么做。
手机放到客厅,我就没办法保护手机,如果被大蛇发现,或者被家里人发现我偷拿手机,后果都很严重。
我在床上静静地坐着,思想拉锯,想了足足十几分钟,最终,我站起来把房门反锁,然后把手机放在距离房门最近的地方。
如果大蛇从外面拧门,手机应该可以录到那「咔啦咔啦」的声音。
就算没有画面证明,有声音也够了,门外没有人,门锁持续被拧动,只能是大蛇干的。
再者,不开灯没有光线,在黑暗里用手机拍视频,似乎也拍不到什么画面。
我虽然没有手机,但这个情况我还是知道的。
所以把门锁上,再把手机放在卧室内,用录像功能把夜里的声音录下来,是比较稳妥的。
这样的做法让我很安心,既不用害怕大蛇钻进房间里来作恶,也不用担心手机被发现。
没有瞻前顾后的担忧,我很快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六点闹钟响起。
醒来后第一件事,立即蹦下床去看手机。
可是不管我怎么按也没反应,手机没电了!
我记得昨天手机还有 70% 的电量,看来开一晚上的录视频很耗电。
满心的激动如同火焰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我只能遗憾地先把手机继续藏在枕头里面,去学校先找大鹏借充电线。
要是大鹏来学校不带充电线,还得等他后天把充电线带到学校里来才行。
这样一耽误就是两天。
我等不及了!
如果他没带充电线,我放学后就跟着他去他家里面拿,我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看到手机昨天晚上都录了些什么。

-12-
大鹏果然没有带充电线,放学后,我跟他一起去他家里拿。
路上,我跟他说昨天大蛇站起来,越过我的头顶,冲我张开血盆大口的事。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这会儿也缩起脖子,挤出两层双下巴。
「你家的大蛇好像妖怪。」
我目视前方,牙齿打颤:「它就是妖怪,它已经不只是一条正常的宠物蛇了。」
余光看到大鹏拿出他另外的手机,短胖的手指头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看界面,似乎是群聊,应该是同学群之类的。
现在我们年级很多同学都知道了大蛇的怪异事迹,说法有真有假,一传十十传百。
大家知道这事后,心思被灵异怪象占据,注意力转移,也很少再逮着我嘲笑谩骂。
就连最爱欺负我的大鹏,也愿意帮我。
不管他是为了看热闹,还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只要我能得利就好。
拿了充电线后,为了防止到家太晚挨骂,我用零花钱打了的士坐回家。
平时放学坐公交车回家半小时,打车到家十多分钟,刚好差不多补齐拿充电线浪费的时间。
家人没有发现我的异常,我回到房间,从书包拿出藏好的充电线,给手机充电。
为了隐蔽,我特地用大娃娃盖住它们。
因为我的谨慎,家里人,包括大蛇,都暂时没有发现手机的秘密。
到了夜里做作业的时间,我可以光明正大独处的时候,才回到房间把手机打开,查看相册。
相册里最新的存在,是一条长达三个多小时的视频。
三个小时,看起来已经很久了,但是对于我来说还不太够用。
如果手机能录制一整晚就好了。
我拿了一本书当掩护,遮住手机打开视频,调高声音,检查录像成果。
我趴在床上,因为背对着房门,身体和脑袋可以遮住书本及手机。假如有人进入我的卧室,我可以迅速把手机藏起来。
家里人一般不会进我的房间,我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很低。
只有一个例外——喜欢进入我房间捣乱的大蛇。
视频太长了,我拨动进度条跳着检查。
因为晚上没有光线,视频一团黑影,只有音频能保留住黑夜里的异常。
声音放大后,时不时有一些滋滋啦啦的杂音,伴随着我时不时翻身的响动,和睡熟后沉沉的呼吸声。
这些声音都太小了,不细心去分辨,都很难听到。
由于我太专注,没注意到背后有东西正在靠近。
直到那股令人反胃的腥味兜头袭来,我才反应过来,大蛇不仅进了我的房间,而且已经爬到了床上!
我飞快按下手机熄屏键,盖下书把手机挡起来。
它悄无声息像鬼魅一样,来得太突然,我心慌得厉害。
心跳咚咚加快,我的脸很快变得烫红,连耳垂也烫了起来。
我没有回头,假装一直在看着书本。
密密麻麻的文字变成一团模糊的黑影。
心跳快得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内心乱得像一团乱缠的毛线,久久平静不下来,导致我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只能默默胡思乱想,揣测刚才我没有注意到的情况。
按照大蛇平时爬行的速度,我感觉它应该没看到我藏手机的那一幕。
我没有搭理它,只是看着书本,实际上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大蛇的动静。
大蛇扭动着它那粗壮巨大的身体,从我身后绕到面前,哧哧地吐着蛇信子。
它来到了我的斜对面,不知道是盯着我,还是看着我手里压着手机的书本。
我一动也不敢动,总觉得它那双褐红色,充满智慧色彩的眼睛,能看破什么。
我以极其细微的动作,慢慢把书往上推了推,确保手机被挡在书的正中间,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出下面还压着东西。
我自认万无一失。
但大蛇那本来昂着的脑袋,慢慢地低垂了下来,凑近了我。
它的大蛇头微微摇摆,脑袋前端的两个鼻孔不断靠近。
它似乎发现了书下面的秘密!
我的脸更烫了,一把抱起书本连带着手机,逃到课桌前,打开抽屉飞快地把手机放进去。
心跳挤压着胸腔,我几乎无法呼吸了。
难道大蛇真的发现了?
我扭头看去,发现它在我床上,蛇头慢慢升高,又「站」了起来,静静地凝视着我。
只不过因为在床上,它没有昨天在地上站得那么高,但大蛇的身体实在太庞大,稍微抬高一些,看起来也相当骇人。
它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我背过身,假装什么也不懂,没有搭理它。
过了很久,大概半个多小时,我再回头去看,大蛇已经不在床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大蛇好像也在故意地假装无事发生。
这太让人难受了,人类和蛇是区别如此大的两个物种,更何况它还成了精。
我根本无法判断它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

-13-
事情果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顺利。
经过最近这两次情况后,我更害怕大蛇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发现我有了手机,接下来几天我什么都没有拍到。
而那个第一次录下来的音频,我后来躲着藏着各种反复检查,也没能从里面找到大蛇扭门把手的声音。
音频是那么的安静,好像大蛇会开门只是我的幻觉,但我确定我没有听错。
一定是多智近妖的大蛇发现了异常,所以刻意暂时安分,好避风头。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自救的路,似乎又被堵死了。
它太精明了,比人都还精,真的好像妖怪一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感受到。
自从我有了手机以后,它不再像以前那样,背着家人欺压我,恐吓我。
也不再在夜里拧我的门。
我的生活看似变得安稳了很多,但我反而比从前更加害怕。
因为我知道,安定只是暂时的,大蛇不会放过我,它每天都会缠在爬架上看着我,透过它高高在上的姿态,和那双精明的眼睛。我知道,它没有放弃,它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等到合适的机会,它会毫不犹豫一口把我吞进肚子里。
而我自救的唯一希望,是别人借给我的手机。
可手机总有要归还的一天。
周五放学前,大鹏来到我的座位前,冲我伸出手:「我手机呢,快还给我,我妈问我呢!」
我攥紧手,心一下就慌了,差点哭出来:「还在我家。我能再借一个星期吗?」
大鹏把前桌赶走,坐在人家位子上,其他两个伙伴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
他皱着眉,吸了吸鼻子:「你拿回去四天,还没拍够吗?」
我的脸色白了又白:「什么都没拍到,手机好像被大蛇发现了。」
「什么?!」
三声齐齐的感叹,更加加重了我的恐慌。
我把情况仔细和他们讲了一遍,三个同学吓得浑身发麻,大鹏还打了个冷颤。
「你家的蛇……是真成精了,它是故意的吧?」
如果不是大蛇成了精,知道我身边有异常,收敛了动静,怎么会四天了什么都没拍到?
看,就连我的同学也知道大蛇是故意的,它那么聪明,和我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只不过,它是猫,我才是老鼠。
尽管很难,可我不想放弃,我还想再试试。
再说,手机对大蛇来说像是一个威胁,有手机在,我这几天过得还算安稳。
就算什么也拍不到,把手机留在身边,也能多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可以慢慢地再想办法。
看我的遭遇太可怕,大鹏同意再把手机借我一个星期。
只有一个星期,如果依然拿不到大蛇的把柄,失去手机后,我的生活会被打回原形。
我得想办法尽快拍到大蛇害我的证据。

-14-
不能再磨蹭时间了,这天夜里,我打算以身犯险。
我把手机藏在床头柜,打开闪光灯拍照模式,放在容易拿到的位置。
然后,睡觉之前又只是关上了门,没有反锁。
因为我也怀疑过,是不是大蛇知道门反锁了它拧不开,所以干脆不再白费力气。
我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有没有可能,大蛇并没有发现手机,它不再害我,只是因为夜里进不来房间。
而我做作业的时候,门开着,家人在外面走来走去,它容易暴露,所以才消停了好几天。
那么,我就赌一把好了,赌当它没有发现手机,给它创造有利的下手条件。
再抓不到大蛇的把柄,手机就要还给大鹏了,我必须尽快拍到点有用的东西。
我很心急,一反常态地希望大蛇对我做点什么。
为此,我甚至反复勾了勾门扉,确认门可以打开,才退回来爬上床躺着。
黑暗里,我闭着眼,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心脏鼓动,响得很大声。
我的房间不再安全,那一道门形同虚设,只等夜深人静,家人都睡着,是大蛇作案的绝佳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生物钟让我的身体很困,但是头脑却很清醒。
夜里的动静被我听得分明,甚至连爷爷咳嗽的声音我也能听到。
等再过了一段时间,估计十一点、十二点左右的样子,家里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一派寂静中,细小的声音也变得明显起来。
又或者是我听得很认真。
我闭着眼,听着外面的声音,脑袋里浮现出家里的结构和摆设。
终于,一阵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
我似乎能看到,大蛇的身体穿过客厅的桌椅,弯曲身体爬行,鳞片在地毯上蹭出沙沙的声音。
或许是太专注了,我好像还能听到大蛇不断吐蛇信子的声音。
尽管那声音很小,很轻,可我就是能听到。
我感觉到它在接近,在朝我的房间靠近着。
我浑身都紧绷起来,双腿用力蹬着,右手伸到抽屉旁边,随时准备拿出手机拍照。
黑暗里,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极其明显。
我浑身一颤,是大蛇来了!

-15-
今晚,我的房门没有反锁,门锁轻轻一碰就开,对成了精的大蛇来说再简单不过。
吱呀一声,我的房门被推开。
一股凉气和腥气钻进房中,大蛇的肚子在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心想:今天我没睡着,就等着你来自投罗网,只要你对我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你就完蛋了!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反复设想着关键时刻拿出手机拍照的情形。
起先,我还有点怕大蛇突然张嘴咬我,但这么想之后,我有了一股强烈的勇气,反而盼望大蛇做点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能让我彻底撕开它伪装的面具。
被褥动了,大蛇爬上了我的床。
我屏息等待着,呼吸稍微有点急促。
可是,等着等着,却不见大蛇有什么新的动作,它就待在我身边,低着头看着我。
爸爸说蛇的视力很差,它们靠热成像分辨周围的情况和猎物。
大蛇已经成功地潜入了我的房间,可为什么它什么也不做,而是这样一直看着我。
是因为我的呼吸很急促,身体因为激动体温很高,不像睡着的时候吗?
我的心重重一沉,惊恐极了。
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但是忘记这条大蛇比人还要精,它知道我没睡着,故意在等着它露出破绽。
所以它也一动不动,盯着我,也等着我露出破绽。
我的手心不断冒着冷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大蛇是不是知道,我故意不关门,等着它,又故意装睡,不像平时。
所以它变得警惕了,它在提防我?
我仔细回忆过去几次大蛇要伤害我的经历,全都是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
我一个人在家期间。
我睡着的时候。
我专心写作业中……
它要害我的时机都挑得很好,因为那些时候的我,心思放在别处,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任何反抗的准备。
它知道那时候的我是不设防的,是它绝佳的猎杀时刻。
而现在,它看出来我并没有睡着,所以迟迟不下手。
大蛇太聪明了,论耍心机,我比不过它。
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我装睡,它也一动不动。
就在我以为和大蛇要这么对抗一整晚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开门声,是奶奶半夜起床上厕所的动静。
奶奶解救了我,大蛇在她开门的时候,从我床上离开,挪出了房间。
满身大汗的我赶忙坐起来,把门关上并反锁。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浑身发软,明明没有遇到危险,可我却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恐慌的绝望将我淹没。
长到九岁,我经历过很多次糟糕的时候,但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和挫败。
被爷爷奶奶嫌弃是女孩的时候,被爸爸不当一回事的时候,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紧紧地抱着被子,身上的汗水把衣服后背打湿一大片,明明很热,可是我的身体却止不住发抖,牙齿碰撞出密集的响声。
再不想办法揭穿大蛇的真面目,恐怕我哪一天无声无息地被它吃掉了,也没有人察觉到,没有人会在意。
大蛇太精明了,我任何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等大蛇露出破绽是不行了,我必须主动出击!
要比今天晚上做得更加万无一失才行!
只要我豁出去,拿到强有力的证据,妈妈肯定会相信我。
而爷爷他也已经发现了大蛇不对劲,有爷爷帮我说话,再加上事实的佐证,爸爸他不会置之不理。
他们会明白的,ṱũ̂⁼大蛇已经成精了,它要是吃了我,接下来,也会吃掉他们!
它很有心机,对没有家庭地位的人和其他人有两副面孔,第一次是我,下一次,就会是妈妈。
想到妈妈,我总算冷静了下来,努力想着能逼迫大蛇露出真面目,留下证据的方法。
这一夜我都没怎么睡着,门外也没有了动静,大蛇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
而现在,它的猎物被逼急了,不会再坐以待毙。

-16-
第二天放学后,我背着书包一路小跑,来到小区附近的菜市场,我记得菜市场里面,有一家小小的绿植店。
绿植店门口,有两笼鸟、兔子,和仓鼠。
我买了两只仓鼠,没要塑料盒,用袋子装起来,藏在书包里。
大蛇最喜欢吃老鼠,尤其小老鼠肉嫩骨脆,对它而言是难得的美味。
曾经,爸爸还为了它专门养过小白鼠,只给它吃幼鼠。
但养老鼠有些麻烦,后来家里没再养过。
我还记得,大蛇看到老鼠时那副急切的模样,尾巴会快速摆动,嘴巴也会急急地张开。
我要用它最爱吃的东西,来当诱饵,逼它露出破绽。
回到家,我把仓鼠藏在抽屉里,然后把手机藏在书架上,用书挡住。
我们在客厅吃晚饭的时候,闻到仓鼠气味的大蛇就已经蠢蠢欲动,来回在我房间外面徘徊。
这段时间,爸爸喂大蛇吃肉的时候,它都吃得很少。所以闻到活物的气味,它会比平时更加亢奋。
更别说,还是它爱吃的小老鼠。
还好大蛇不会说话,不然的话,抽屉里的秘密根本藏不住。
它已经这么着急了,明明会开门,但是因为家里人都在餐厅,当着其他人的面,它根本不会轻易暴露。
我赌的就是这一点,所以尽管担心,却不怕大蛇开门进去找仓鼠。
如果它直接开门,事情就更简单了,都不用我费心思拍摄,证据将直接摆在家长们的面前。
怎么都是我占优势。
我看到大蛇在我房门口,扭回身子来,穿过家人的身体直勾勾地看着我。
它的眼神除了渴望,还有种惊人的愤怒。
对于大蛇来说,这个家里没有它ţũ⁰想吃吃不到的食物,地位不高的我,怎么敢把他想吃的仓鼠藏起来?
我端着碗,不疾不徐地吃着自己的饭,视线回看大蛇,并不闪躲。
我是故意的。
故意地挑衅大蛇,让它急躁,不安。人着急的时候都会做错事,更何况是一条蛇呢?
它已经很厉害了,但不是完美到没有缺陷的存在。
起初我这么设想的时候,还不够确信,但是此刻看到大蛇的反应,我知道了,我的猜想是对的。
我看着大蛇,又暗中观察家人的状态。
爸爸一边吃饭一边在刷手机,面带微笑,并没有发现大蛇的异常。
妈妈注意到了大蛇来回在我房间门口徘徊的躁动,但是妈妈不会干涉有关于大蛇的任何事,因为爸爸不让。
我看到妈妈看了几眼爸爸的手机,表情落寞,夹菜的手势都心不在焉。
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了。
爸爸的手机里有很多秘密。
有他百万粉丝的视频账号,有粉丝群,有每天数不清的评论和私信。
或者还有一些莺莺燕燕。
爸爸每天的时间几乎都花在大蛇和手机上。
幸亏因为要看手机,爸爸没注意到大蛇的举动,不然的话可能会让我立即去开门,把大蛇放进卧室里。
提前把大蛇放进卧室,我的计划可能就不受控制了。
我提心吊胆,每分每秒都在庆幸爸爸沉迷看手机,没有顾得上大蛇。
吃完饭后,我第一个放下碗,报告说回房写作业。
目前一切正常。
我打开房门,大蛇立刻跟着我钻进房里。
但我先一步在课桌前坐下,同时假装拿书架上的书,把手机录像打开。
前期的铺垫全部完成,接下来,我认真看书写作业,没有理会在我桌边盘旋躁动的大蛇。
抽屉里的两只小仓鼠似乎在到处走动,发出很轻很轻的声响。
大蛇急得身体扭动,顺着桌腿爬到了我的书桌上,试图越过我往抽屉里钻。
我不断推开大蛇,认真写字,等它靠近后继续推开。
如此反复了四五次后,大蛇急了,张开嘴咬住我的胳膊。
「爸爸救命!妮妮咬我!」
终于等到这一刻,积攒多日的委屈促使我爆发出真切的恐惧哭喊,我咬着牙,重重捶打大蛇的头。
我越是打它,它咬得越狠,我的胳膊传来尖锐的疼痛,很快就见血了。
在客厅的爷爷最先跑进来,然后是爸爸妈妈,最后是奶奶。
他们本没什么表情,看到大蛇咬我见了血,终于变得慌张。
「成了精的畜生,真咬人了!」爷爷伸手帮我,但是他不敢动大蛇。
只有赶来的爸爸最熟练,一双手捏住大蛇嘴的两边,掰开它的咬合,放出我的手。
妈妈抱住吓哭了的我,又赶紧去找药箱给我包扎。
我一边哭一边哆嗦着喊:「爸爸,我说大蛇想吃了我,你不相信,这下你信了吧?它好几次晚上想开我的门,要不是我把门反锁,我早就被它吃了。」
爸爸抱着蛇,大蛇还一个劲地往我这边钻,终于看到大蛇「真面目」的爸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它不就咬了你,怎么是想吃你?别自己吓自己。」
大蛇对于爸爸来说毕竟是离不开的摇钱树,就算亲眼见到真相,他仍然会为大蛇开脱。
我哽咽着,但是尽量吐词清晰地说:「那天晚上,大蛇用身体量我的身体,如果不是我没睡熟,我都已经被它吃了。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啊!你宁愿要一条吃人的大蛇,也不愿意要我吗?」
说完这段话,多年来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在妈妈怀里哭成泪人。
妈妈也抱着我,和我一起哭。
哭声交织,眼泪汇合,我们母女俩都感受到了对方那颗空落落的心,像是被凿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凛冽冷风。
风声吞咽着哭声,呼号不止,没有办法停下来。
我们哭的并不只是成了精的大蛇迫害,还有在这个家不公平的待遇。
我们母女的眼泪令爸爸想要维护大蛇的态度有所收敛,他费力地把倔强朝我蛹动的大蛇往外搬,没有再张嘴骂人,胡乱甩锅。
可是,沉默不仅是屈服,也代表着无动于衷,他既没有安慰我,也没说怎么处置大蛇。
爸爸的态度很明显,恐怕又会像以前一样不了了之。
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这次不能解决大蛇,以后就更难了。
我绝望地大哭:「爸爸,你再不杀死妮妮,它不仅会吃掉我,也会吃吃掉你们的!」
大蛇仍然在挣扎,大幅度扭动,蛇头面朝着我的房间,身体越过爸爸的胳膊,腾空直直地伸着。
像个怪物。
和我一样知道真相的爷爷拍着大腿喊:「吴同,你莫糊涂啊!」
这下,大蛇终于惊醒了过来。
它肯定知道我们想要它死,艰难地放下美味的诱惑,扭回身子,拼命地往爸爸身上缠,矫揉造作,馒头大的蛇头扫摆,贴回去倚在爸爸肩头。
爷爷的叹息是管用的,爸爸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们。
天人交战一两分钟后,他带着大蛇去了宠物房,只留下一句:「我把妮妮关起来。」
爸爸的态度和以前比有不同了,他松动了,他也怀疑起大蛇是否正常。可是,大蛇的价值大到让他做不到撇下它。
大蛇的脑袋搁在爸爸肩上,越过他看向我们,不,是看向我。
它又赢了。
可是,它真的能赢吗?

-17-
这一次,我并不像以前一样输得彻底。
妈妈给我包好伤口后,我关上房门,哭泣渐止,ṱûₒ我取下藏在书架的手机,按下暂停录制的按钮。
长达四十分钟的视频,记录下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原本,这个视频是为了向家人证明大蛇对我的威胁,没想到大蛇超出预计,竟张嘴咬我,全家人都看见了,我就没有拿出手机。
我把视频多余的部分掐头去尾,得到一份完美的证据。
爸爸以前自夸的时候经常跟我们说,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可以换一条路走。
他走了网络红人这条路,成功改变了阶级,做了家里说一不二的皇帝。
现在,我也要走这条路。
我用大鹏的账号发布了一条视频,标题为【网红妮妮咬人吃人,饲养者为了钱不管亲女儿死活】。
既然我和爷爷没法说动爸爸,那就让成就他事业的网友来评判吧!
随后,我在通讯录找到大鹏另一个手机号,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去看我发的视频。
我私底下做着的这一切,家人并不知道。
感谢大数据的推送,常看妮妮视频的人很快刷到了我发的视频。
点赞和评论疯涨。
评论区里,有感慨也有质疑。
【妈呀!同叔不是说黄金蟒不咬人吗?视频里太吓人了吧,那么大的蛇咬小女孩,真的会出人命的!】
【这视频是谁拍的?不会是他们自己为了再火一把,故意炒作吧?我养的黄金蟒真的不咬人。】
【说什么呢!没听同叔女儿说,晚上还拿身体量她,蛇出现这种行为,就是想吃人了,先用身体量一下,看能不能吃进去。】
【妮妮都二十岁了,小孩儿对这种大蛇来说,很容易被当成食物吧?】
【都要吃人了,还不赶紧把蛇杀了,就是舍不得钱呗,这人怎么当爹的?】
【蛇不就咬了人一口,关起来不就行了,凭什么把人家杀了,我不信动物会成精。】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怪力乱神那一套的,当心老了被人卖保健品哈。】
在这些评论下面,频频出现几个熟悉的 ID,在各种质疑声下面回复解释:
【这蛇真的邪门,还把蛇皮藏在我同学校服里面,想取代她。】
【大蛇聪明得过头了,晚上还会背着人把我同学的房门拧开,但是当着家人的面从来不这样。】
【就算它没有成精,脑子这么聪明又想害人,也很危险不能留下来吧?】
【它可会装了,这视频是我同学偷偷拍的,难道要等她被蛇害死了你们才肯相信?】
这些人都是我学校里的同学。
因为我之前好几次倾诉过,大鹏他们人脉又广,大蛇的事迹在同学圈疯传,有很多人都知道我家的大蛇邪门。
视频发布后,他们或是因为凑热闹,或是因为替我打抱不平,都纷纷凑上来,活跃在评论区。
一开始说的还都是我说过的话,后来越说越离谱,连妮妮会说人话的事都编出来了。
还有夸大其词,说妮妮想吃我是爸爸指示的,因为他不喜欢我这个女儿,想再生个儿子。
林林总总,众说纷纭,但大蛇要害我的事不假,这一项关键点没有变过。
讨论的数量一多,视频很容易就爆火了。
经过一夜的发酵,视频点赞量十二万,讨论高达四万条。
营销号一看讨论热度这么高,又涉及百万粉的异宠博主,好几个都剪了新视频传播这件事。
等爸爸发现他被骂了几万条,以特殊方式又火了一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我早早就出门上学了,带走了手机,把手机还给大鹏。
这一天,我在学校上学心不在焉,因为知道回家以后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爸爸在家同样坐立不安一整天。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和老师打了申请,下午第二节课提前把我从学校接走。
这是爸爸第一次来学校接我。
回到家,我再次被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爸爸发疯一样冲我吼:「吴念,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偷拍视频发出去害我?」
妈妈冲上来拉开他护住我,即使她被欺压太久性格软弱,但我挨打的时候,她仍然会拦在我的面前。
爸爸气到发疯,不管不顾地打骂,因为妈妈死死地拦着,她的头发都被抓掉一大把。
在妈妈的拦守下,我还是不慎挨了爸爸结结实实的一脚,被踹倒在地上,还磕到了头,顿时眼冒金星。
爸爸不管不顾地发泄滔天怒火,他的脸红得充血,像鞭炮的外皮那么红,随时都会爆炸一样。
爷爷奶奶唉声叹气,怕出人命也上来阻拦。
他们知道我发视频后果有多严重,但也的确是爸爸做错了,网友才会骂他。
我发布的那个视频,拍得一清二楚,视频里的我被蛇咬伤,可是他这个做爸爸的人却根本没有任何表示。
不仅不关心我,对待伤人的大蛇也没有任何惩罚。
如此违背道德和人伦的事,特别容易引起网友的共鸣和反感,更别说他还是个网红,更容易被骂,导致成名的代价反噬到爸爸身上。
这件事现在在网上发酵得厉害,网友从辱骂爸爸为了当网红不管女儿死活,发展到网暴他。
一部分人是有感而发,另一部分人可能是喜欢凑热闹,或者仇富心态,看人垮了就要跟着踩一脚,唯恐天下不乱。
他发妮妮的那个号掉粉严重,点开每一条视频,都能看到最新评论是根据昨天我发的视频,找过来骂他的。
爸爸的网红之路,恐怕彻底地被我毁了。
「手机拿出来,你从哪里搞的手机?」爸爸推开没了力气的妈妈,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大吼。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下手的力度根本没有克制,巨大的力道拽着我像一个布娃娃一样推来撞去。
爸爸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大蛇没能偷偷把我吃掉,但爸爸发火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想当场把我给生吃了。
他一把拽住我的书包,拉开拉链,把书包所有东西都倒在地上扒拉,寻找手机。
他想删掉我发的原视频。
我不停打着哆嗦,眼泪鼻涕横流:「手机是大鹏的,已经还给他了。」
爸爸气得呼吸急促,胸膛起起伏伏,眼球布满了红血丝。
他又朝我高高扬起了手,手掌又红又厚,这一巴掌要是打下来,我恐怕会被打成脑震荡。
妈妈拼了命地抱住他的手,喊我快跑。
但是我没跑,事情已经做了,有了那么多网友舆论的压力,爸爸必须杀死大蛇。
就算他不杀,他的账号也已经废了。
谁会再去喜欢一条咬人吃人的大蛇?
谁会再支持一个利欲熏心,连亲生女儿都不在意的父亲?
我人微言轻,没有能力对付有爸爸当靠山的大蛇,必须借助外界的力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利用网络,才能改变爸爸的决定。
这一步,我走对了。
就算爸爸要把我打死,我也要坚持看着他把大蛇杀死。
他不杀大蛇,还不如把我活活打死算了。
今天,我和大蛇只能活一个。

-18-
爸爸是熟悉互联网生态的人,从他看到我的视频和评论区的时候,就已经能预料后果有多严重。
听我说手机不在我手里,他更加生气,气得目眦欲裂,砸了手边的花瓶和茶杯,把家具摔得粉碎。
东西砸碎的尖利噪音吓得我浑身发抖,妈妈更是哭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我吓得嘴唇都在颤,但其实心里却隐约有着期待。
爸爸越是生气,越证明,他其实正在接受失去妮妮的事实。
那条大蛇养了太久,成了精,还坏了名声,留不得了。
爸爸砸碎了家里不少东西,每砸一个,他的怒火减轻几分。到最后,他双手叉腰,累得喘粗气。
「把地扫干净。」
他指挥妈妈收拾一片狼藉,去把他的手机支架拿到了客厅,架好手机,调整位置。
爸爸要拍视频了。
我站在墙角,不敢说话,安静看着爸爸给地上铺了垫子,拿了一把菜刀,又从宠物房抱出大蛇。
大蛇还在他身上各种缠绕,似乎在痛诉他把它关起来,不让它出来玩。
可是这一次,爸爸没有再安抚大蛇,他满脸疲惫,亲手把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宠物,摁着蛇头以下的位置,压在垫子上。
大蛇感觉到了异常,粗粗的身子和尾巴剧烈地扭动,但无论它怎么动弹。因为蛇头被按在垫子上,都没有办法挣脱。
其实这么大的大蟒蛇,想挣脱一个成年人的桎梏也是很简单的事,大概因为大蛇很爱爸爸,所以它不能伤害到他。
它只是徒劳地扭动着,鲜红的蛇信子从被按到错位的嘴部掉出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看到大蛇明明感知到了死亡,但是半挣扎半妥协的样子,爸爸眼睛红了,含着大泡的泪水。
他看起来痛苦极了,舍不得杀死陪伴二十年的大蛇,那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命根子啊……
但不杀它,爸爸日进斗金的事业将毁于一旦。
他忍着万般不舍,对着镜头承认错误,对网友们道歉,解释他不是要钱不要女儿,只是不知道大蛇做过那么多坏事,才没相信小孩的话。
在镜头面前,爸爸像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他知错就改,虚心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由于自己太爱宠物,忽视了亲人。
明明是那样霸道独断的爸爸,在镜头面前,却能放下一切身段,什么样的话都舍得往外说。
道完歉后,爸爸咬着牙,一闭眼,一狠心,用菜刀砍断了妮妮的蛇头。
刚才,在爸爸大段大段道歉的过程中,妮妮的身体翻滚了几个大圈,扭得动静很大,但是速度很慢。
它那么聪明,它知道要发生什么。
但因为压着它的人是爸爸,它明知道自己的寿命将近,却没有扭头咬人,也没有用力地挣扎之类的举动。
被砍断蛇头的时候,它那双红褐色的眼睛,似乎凝聚了一滴泪珠,流了下来。
蛇也会哭吗?
我记得蛇不会哭,但是妮妮和别的蛇已经不一样了,所以它会哭并不奇怪。
即使蛇没有泪腺。
它的脑子像人一样聪明,我不清楚它是否知道爸爸要杀它的原因。
在死之前,大蛇也曾看了我许久,阴毒的一双红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对它露了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如果我能开口说话,我想我会告诉它,它今天必须死。
因为,不杀它,爸爸就再也做不了网红了。
爸爸那么爱妮妮,养了它二十年,但是在妮妮和百万粉丝的账号里面,爸爸仍然选择了后者。
不杀妮妮,他会一直被网友谩骂,会掉粉,会接不到广告。
没有妮妮,他还可以养别的蛇,或者蜥蜴。
道歉视频发出后,爸爸可以挽回名声做一个好爸爸,继续当他的网络红人,赚他的钱。
我看着滚落在一边的大蛇蛇头,还有它仍然在翻滚的尸体,始终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安放了回去。
大蛇总算是死了,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我的唇角微微扬起,悄悄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19-
二十岁高龄的大蟒蛇有着庞大的身体,死后怎么处理是个大麻烦。
爸爸的视频拍完了,不用再演,他久久地盯着时不时还在扭动的蛇身,满眼痛苦和不舍。
这画面是相当惊悚的,巨大的,没了蛇头的蟒蛇身体,毫无规律地扭成圆圈,或者打转翻滚。
它已经没有了头,可像是仍然还活着。
断口处源源不断地流着鲜血,致命的伤口,和仍然会动的鲜活感,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诡异反差让人一阵阵反胃。
感觉和看到没了头还能动的人类差不多。
尽管我们一家人都知道,蛇死后会动是因为神经反射弧还能工作,是正常现象,可是亲眼看到大蛇死了还在动,仍然会让人害怕。
爷爷和奶奶吓得不敢看。
爷爷偏过头去,手指着大蛇的尸体哆哆嗦嗦:「吴同,你看看,这么邪性,还好没留下来,要不然哪天把我们这一家人都给吃了。」
从大蛇死后的那一刻起,爸爸像是三魂丢了一瓣似的,不复从前颐指气使的霸道。
但在爷爷指责大蛇的时候,他还是红了脸,梗着脖子:「行了,死都死了,别说了。」
大蛇在爸爸心里的分量太重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或者不愿意面对大蛇成精了的事实。
蛇杀都杀了,他不想再去探讨没有意义的事。
大蛇的死,对我们来说,是少了一条威胁性命的精怪,但对于爸爸来说,是他失去摇钱树的致命伤疤。
爸爸打电话叫来殡仪馆的人,帮忙处理蛇的尸体,毕竟蟒蛇尸体太沉,送去火化烧掉最省事。
三个小时后,殡仪馆的大金杯开到我家楼下,两个师傅上来帮忙搬运蛇尸。
尽管已经提前得知,要火化的是大蟒蛇,可是两个师傅看到比成年人大腿还要粗的大蛇身体时,仍然被吓得不轻。
爸爸不忍心看这一幕,去了阳台抽烟。
我站在客厅角落,看着他们搬蛇尸,两个师傅的脸都皱成一团,又怕又嫌恶。
「啊!!!」
一个师傅刚戴好手套,搬起蛇的身体,就重重地把蛇身扔了出去,惊恐地指着蛇尸说:「动了!它刚刚动了!」
我告诉他:「蛇死后是可以动,就像鱼死后身体会跳一样。」
爸爸扭过头来,正要开口骂人,听到我的解释,又扭回头去抽烟。
等爸爸没再看,我压低声音,继续对他们说:「但是它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两位师傅刚刚恢复的脸色,因为我这一句提醒的话,又变得难看。
其实蛇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都可能会有动静,但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更别提这是大蟒蛇的尸体。
不知情的,就会以为是诡异的怪事。
师傅们都不敢碰蛇尸了,可是收钱办事,又不得不强忍着害怕,把蛇尸搬走。
殡仪馆的人走了,爸爸没有跟着一起,他说烧的骨灰随便处理就行。
幸亏他没有跟着一起去。
后来,可能是本市殡仪馆放出的风声,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家大蛇不对劲的事。
据传闻说,那蛇死了,在焚尸炉里被烧的时候,还剧烈挣扎,打得钢板梆梆响。
所以,大家肯定都知道了,我没有说假话。
大蛇邪性,它确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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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蛇骨灰下葬的时候是一个天气惨淡的下午。
原本没有这一环节,爸爸让殡仪馆随便处置骨灰,但工作人员还是按流程把蛇骨灰收装,给爸爸来了一个电话。
在这中间的几天,爸爸的心态几度变化。
他的账号不仅掉粉,还被迫停更,之前好几个广告取消合作。就像意外被迫破产一样,爸爸的心态一落千丈。
这种落差,让他深深地后悔了。
所以他越来越怀念大蛇的存在,不仅带我们全家人去殡仪馆取骨灰,还带了铲子,计划把骨灰埋在陵园后山。
这几天,爸爸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怨毒。可是他不敢再对我动手,尤其不敢再打我的脸。
大蛇的事在网络上和本市传得沸沸扬扬,我们一家人生活在大量目Ṱű̂ₛ光的聚焦下,他敢打我,一定会曝光出去,到时候坏了名声,就再也没有重新做网红的机会了。
只要他不打我,再凶恶的眼神对我也没有威胁,所以我只是在刚开始的害怕,到现在,已经适应了。
爸爸情绪不好,我就乖乖的,不吵不闹,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他没有对我发火的理由。
奶奶和爸爸一样舍不得大蛇的好处就这么没了,他们俩失魂落魄的。剩下我、妈妈和爷爷,我们三个想让大蛇死去的心愿达成,但因为地位都不高,得了便宜不声张。
一家人都诡异地沉默着,在殡仪馆里,看着比别人家死了人的都要悲情。
大蛇的骨灰装在袋子里,爸爸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时,失声痛哭。
火化一条大蟒蛇尸体的事,在殡仪馆都传开了,工作人员看着爸爸的眼神凝着浓浓的古怪。
死了条怪蛇,怎么哭得比死了亲妈还伤心。
我安静站在一边,看到了工作人员对我投来的怜惜目光。
我抿了抿唇,垂下眼睛,看起来委屈,却又更为乖巧。
我知道,在外界的传言中,我从小受着成了精的大蛇迫害,不得家人喜欢,爸爸偏心严重。
这样的孩子,越懂事,越让人心疼。
取了大蛇骨灰,我们一家人在工作人员各异的复杂目光中离开,去给妮妮下葬。
爸爸买了个白色瓷罐装骨灰。
大蛇的骨灰是黄色的,那么大的蛇,烧出来的灰却不算多,工作人员给了一部分,装了半个罐子。
我注意到那骨灰的颜色,和别人拿到的骨灰颜色不一样。
别人拿到的骨灰多是灰白色,大蛇的骨灰却呈现明显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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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完骨灰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妈妈在厨房忙碌做晚饭,因为是周末,我在厨房帮她。
「念念,不用你帮忙,妈妈一个人能行,你去玩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妈妈择菜洗菜煮饭,手忙脚乱。可是她宁愿自己累着,也不要我帮忙。
我在另一个水池洗着芹菜:「妈妈,我帮你,可以早点把饭做好。」
妈妈侧头看着我,眼神含着点点闪烁的水光,此刻的她,为女儿的懂事深深感动着。
我认真洗着芹菜,压低声音说:「妈妈,明天你去买菜的时候,悄悄把骨灰坛挖出来。」
妈妈含着泪花的眼睛睁大,一脸不敢置信的茫然:「念念,你说什么?」
我看向妈妈,直视她的眼睛:「我说,把大蛇的骨灰坛挖出来,骨灰倒在袋子里,带回家,不要让别人发现。」
啪——妈妈手里正削皮的土豆掉到水池里,整个人愣神不动,像遭了雷击。
没办法,如果这事我能做,我也不会选择求助妈妈,拖她下水。
我当然宁愿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享受我创造的成果,走在我为她铺的一条好路上。
母女连心,本是一体,她天生就爱我,而我会用一生回馈。
虽然妈妈没有保护好我,让我磕磕绊绊地长到九岁,但我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她没有能力保护我。
有能力的人,总是要付出更多的,这没什么。
不知道妈妈都想了些什么,她看起来仍然满是困惑,看着我这个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女儿,之前眼里的感动被惊悚取代。
不过,尽管她被我吓得不轻,仍然无条件地听我的话:「好,妈妈帮你去做,不过念念,你要告诉妈妈,你准备做什么?」
「当然是——」我看着妈妈,对她微微笑,目光坚定如炬,「让爸爸相信大蛇成精的事。」
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让爸爸也成为大蛇成精的受害者,让他对妮妮彻底死心。
大蛇死后,压在我头顶的大山没了,生命没了威胁,生活里一切有关于大蛇的烦恼都没了,所以我脱胎换骨,仿如新生。
我终于可以沉下心来,悉心为自己和妈妈谋划未来。
听我说算计爸爸的计划,妈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问出了她刚刚发呆时思考的事:「念念,大蛇成精是假的对不对?去年,妈妈看到你故意把龙猫笼子的锁打开,帮蛇吃了它……你是故意的,那些被吃掉的宠物,都是你干的?」
我摇摇头:「妈妈,你说什么呢?大蛇当然有问题,它确实成精了。我没有骗你,最近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妈妈盯着我看了许久,没有从我脸上看到任何撒谎的闪躲。随后,她才放松了那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脸色只剩淡淡的复杂。
我对她坦白:「那些宠物的笼子是我开的没错,网上的舆论和外面的流言也是我引导的,我只是为了保护我们,想办法逼爸爸杀了它。」
前几年,爸爸想扩宽账号方向,陆陆续续养了一些其他的异宠,我借着这个机会,偷偷打开它们的笼子,让本就馋活物的大蛇把它们通通都吃了。
这样做,一是为了防止家里出现第二个妮妮般重要的存在,二是为了陷害大蛇,让爸爸对它的好感变差。
可惜妮妮对爸爸来说太重要了,他不介意大蛇吃掉其他宠物,我没能改变什么。
这些事是我偷偷做的,不承想被妈妈看到过,既然她知道,我就大大方方承认了。
我不是说谎话的小孩,我所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妈妈有些哽咽,擦了手上脏污,蹲下身,右手捧住我的脸:「对不起,念念,让你受委屈了。」
她眸光颤抖着,眼神里满是愧疚和不敢置信,难以接受我才九岁的年纪,就承担起了这么重大的一件事。
并且还成功了。
最后,那股震撼慢慢平息,化为了感动,以及一些如释重负。
大蛇死了,对妈妈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放松?
成了精的大蛇不仅威胁着我们的性命,有它在,我们母女都只能沦为透明的配角,没有任何存在感,被欺压,被看轻。
大蛇死了,我们母女两个仿佛新生。
下一步计划,是对付爸爸。
因为他才是让我们痛苦的根源所在。
妈妈一把将我抱紧,语气逐渐坚定:「明天我就趁买菜把骨灰挖回来,要怎么做,你告诉我,你不要动手。」
「好。」我点点头,告诉妈妈,「除了拿骨灰,还要买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可遥控录音玩具。」

-22-
妮妮死后的一个月,爸爸的精神状况很不好。
不仅是事业滑坡的打击,他的身边接连发生了几件怪事。
大蛇死后,他开始忙碌寻找替代的宠物,企图重归萌宠博主赛道。
他魂不守舍地忙碌着,在不留神的时候,他偶尔会听到蛇吐信子,那种特别的嘶嘶声。
嘶嘶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在不经意的时候听到,可凝神去听,又了无踪迹。
那道特别的,带着黏腻和阴冷的声音,如缥缈的絮语,像幻听,又像真实的存在。
可是家里现在已经没有养蛇了,声音是哪里来的?
更诡异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这种声音,我们其他人都没听到过。
因为妈妈只会在没有爷爷奶奶的场合下播放蛇嘶声的录音。
我和妈妈听见了也当没听见,自然只有爸爸能听见。
反复好几次后,爸爸甚至特地去耳鼻喉科检查异常,但他的耳朵没问题。
偶尔,他还会被这种无处捕捉的嘶嘶声闹得午夜惊醒。为此,爸爸神经衰弱了,睡不好觉,一天比一天精神状态差。
另外,不管他走到哪里,总会留下淡黄色的灰。
早上醒来,他睡觉的位置,床单上会留下淡黄色灰尘形成的人形印记。
那灰尘轻飘飘的,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是妈妈整理床铺,叠被子的时候发现的。
她叫爸爸去看,把爸爸吓得一身凉沁沁的冷汗。
不只是睡觉的时候,爸爸的鞋底也总是有同样的黄色灰尘。
他在家里走动,到处都会留下他的脚印。
一串一串,跟着他从卧室连到客厅,再到厕所,无处不在。
就连他的水杯、牙刷,或者衣服里,也常常出现诡异的黄色灰尘。
这些黄色的灰,就只黏着爸爸,跟着他,如影随形。就如同大蛇生前爱黏着爸爸撒娇一样。
爸爸快被折磨疯了。
就在刚刚,他发现连自己的指甲缝里都是黄色的灰。一直以来不信邪的人,终于崩溃到没了镇定,大喊大叫,把头发揉得乱成茅草,掉了一大把黑发。
我们其他人看着他,被他突然爆发的动静吓得不轻。
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不敢说出来,只一个劲用牙签清理指甲缝里的灰,因为动作太急,把指甲缝戳破,流了血。
他不说,但我们看到他这副动静,就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知道内情的我暗暗感慨,妈妈真厉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骨灰弄到了爸爸的指甲缝里。
也让我感悟到,其实我的妈妈并不是一味地软弱,她也有自己的力量。
爸爸不管指甲流血,瞪着眼继续用牙签去刮,那疯狂的模样有些渗人。
爷爷摇着头叹一口长长的气,提醒他:「吴同,它回来找你了,赶紧找个高人把它送走,不然恐怕要出大事。」
爷爷自小迷信,对大蛇成精的事深信不疑:「这黄色的灰,不就是那大蟒蛇的骨灰吗?成了精的东西,化成灰都不消停。你看看,它连骨灰的颜色都不正常,你怎么还是不相信?!」
「别说了!」爸爸崩溃大吼,但还是哆嗦着拿手机,各种想办法找「高人」。
我看着发了疯一样的爸爸,心里真是想笑。
看吧,这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之前我被大蛇迫害的时候,爸爸不听不信,轮到他自己,不过是一些骨灰而已,就吓得魂不守舍。
我还当爸爸是个多有胆量的男人,原来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我和妈妈对视一眼,交汇的目光暗涌着彼此心照不宣的神色。
爸爸太害怕了,不惜花重金紧急请了一个民间高人,上午打的电话,晚上就来了我家。
一番神叨叨的唱念做打后,高人在家里贴了好几张符纸,又烧了符纸和香灰水给爸爸喝下,把人折腾得不轻。
末了,说邪祟已除,收了两万块钱。
爸爸千恩万谢地把人送走,脸色总算是好了不少。
说来也奇呢,自从高人走后,爸爸身边就没有再出现过黄色灰尘了,他常常跟我们念叨「师傅厉害,这钱花得值」,再不见他思念那条名叫妮妮的大蟒蛇。
大蛇的存在感被铲除得彻底。
至此,我的计划顺利完成了一部分。

-23-
爸爸本来打算重新养一条聪明的蛇,在撞邪事件后,这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托网上认识的朋友从国外运回来一只浣熊,办了证合法饲养。
据说浣熊是很聪明的动物,可是这只浣熊呆头呆脑,最爱翻垃圾桶,还咬沙发。
爸爸给它拍视频的时候,它什么也不会,连叫它名字都不理睬。视频没有精彩的内容,发出去也没有水花。
就在爸爸发愁的时候,我端着妈妈做的小动物沙拉,加入镜头里面,带浣熊吃东西,和它互动。
爸爸看到视频画面里,小女孩和可爱的浣熊同框的温暖画面,焦躁不安的脸色逐渐淡去。
他把这条视频发出去后,久久停滞的视频账号重新有了起色。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以前他对我不好,就连大蛇咬我也对我不管不顾,名声一落千丈。
可是自从我加入视频后,评论区不仅夸妈妈和我,也渐渐多了夸他的话。
妈妈做漂亮沙拉,我负责陪浣熊吃,露脸出镜和口播,大家夸妈妈温柔能干,夸我可爱又聪明,连带着爸爸水涨船高,成了「爱妻宠女」的模范丈夫。
爸爸的萌宠号渐渐转型成了家庭日常账号,换了赛道,接起了食品、日用品等家居广告。
渐渐地,视频里我和妈妈的分量逐渐超过浣熊,成为流量的主体。
有很多亲子用品或者服装的广告冲着我们找上门来,我和妈妈成为这个家新的摇钱树。
钱在哪儿,爱就在哪儿。
我们在这个家,逐渐挺起了胸脯,过得越来越好。
爸爸拍视频的时候演多了,慢慢地,他演起模范丈夫来腌入了味儿,日常中对我和妈妈也越来越好,和从前判若两人。
他手机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秘密少了很多,因为他怕妈妈和他离婚,好不容易做起来的账号又黄了。
而我,因为广受网友喜爱,成了网络上的小明星。
我有了自己的手机,自己的账号,做起小小 vlog 博主,凭借乖巧的形象、流利的口才,最重要的是早慧的头脑,吸粉无数,粉丝量渐渐超过爸爸。
我们这个家,借着互联网的发展顺风使帆,过上富足安定的好日子。
父母恩爱,女儿争气,家庭和谐。
那条成了精的大蛇,已是过眼云烟。

-24-
如今,我已经十四岁了,上了本市最好的私立初中,成绩越来越优异,备受瞩目。
周末回家,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她正在看一档亲子节目,节目中请了好几位知名儿童教育专家,向观众讲解幼童的一些事宜。
妈妈穿着昂贵的柔软羊绒衫,珠光宝气,悠闲看电视的姿态,一看就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阔太太。
憋屈的过去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在妈妈身边坐下,挽着她,和她一起看电视。
节目中的专家正在讲儿童幻觉理解。
「孩子在幼童时期,常常会被自己的幻觉困扰,他们因为大脑发育尚不成熟,又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容易将虚拟的,或者想象的事物混淆,视为真Ṱũ̂⁾实的存在。尤其是小孩害怕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在头脑里放大对它的恐惧,发挥儿童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进而导致大脑欺骗记忆,逐步与事实混淆……」
听着听着,妈妈柔软的姿态逐渐变得僵硬。
她看向我,神色迟疑,试探着问:「念念,以前那些事,是真的存在吗?」
她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起了什么:「其实,你说大蛇会开房门的那天夜里,我闻了门把手,没有闻到有蛇腥味的残留……但是我相信我的女儿,所以以为是自己鼻子不够灵。」
专家的话和妈妈的回忆,让我恍惚了起来。
门把手上没有蛇留下的气味吗?为什么我记得我的房门门把手那么的腥臭。
那股味道太明显,只要妈妈没有感冒鼻塞,一定能闻到的。
我们两个的记忆有着严重的冲突,到底哪个是对的?
这个选择并不难,因为五年前,妈妈是心智稳定的成年人,而我只是个九岁的小孩。
我望着电视,视线逐渐模糊。
五年前的记忆很多都已经褪了色,但我还是能清晰记得那些被大蛇欺负的片段。
记得大蛇开门发出的「咔啦、咔啦」的声音。
那声音反复地出现过,我从未想过会有幻听的可能。
可是,妈妈说门把手上没有气味,这句话就像一根针,刺穿一个小小的洞口,让包裹着记忆的朦胧泡泡褪去迷蒙的光晕,很多事渐渐变得清晰。
如今已经 14 岁的我,仿佛从梦境抽离出来一般,去掉幼时经历的奇幻色彩,不断想起一些真实的疑点,自我怀疑越来越多。
当年,大蛇反复按「撕皮」键,发出「死、死、死」的声音,让我以为它想让我死的事,仅仅发生过一次。
会不会是因为当时按键卡住了?
如果大蛇故意那么按,并且知道「死」的含义,它不应该只挑衅我一次。
在我的记忆中,大蛇讨厌我、欺负我,最喜欢背着别人故意针对我。那样的它,发明了宠物按键的用法,不至于只有一次。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胸腔内有一股茫茫然的荒芜感,像是突然间消失了很多很多东西。
不论是认知,还是信念。
我又想到越来越多的细节。
大蛇半夜潜入我房间的那段时间,食欲不振,吃饭很少,可能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我给它投毒的原因。
它身体不舒服,所以没什么食欲,也因为不舒服不敢多吃。
夜里它来到我床上贴着我,就只是贴着我,没有丈量胃袋长度,将我吞吃入腹的企图。
而我,因为记得大蛇进食减少,又发现它贴着我,就以为大蛇是为了吃掉我而清空胃袋做准备。
这些都只是过度理解的小事。
最关键的一点是,自从我拿到大鹏借我的手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大蛇有超越动物习性的诡异行为。
因为从前大蛇耀武扬威的姿态之类的都是我的想象,发生在不经意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没有见到那个场面,自然没法拍到什么证据。
比如蛇监视我、比如它开门进卧室、比如它站得比人都还高。
全都不是当面发生的事,不是我的亲眼所见,真实性存疑。
最终它咬我,还是因为我把老鼠藏在抽屉里,又打它,逼它着急。
如果大蛇真的成了精,拥有了和人类比肩的智慧,怎么会一改之前谨慎低调的行为,仅仅为了两只老鼠而冲动,甚至咬我?
它明明可以做到更好,或者狐假虎威,引爸爸去发现我抽屉里的秘密,让爸爸对付我。
甚至,它早就会发现手机,可以假装不知道这回事,找机会趁我不注意,把手机咬坏,让我没办法拍摄它的证据。
如果大蛇真的成了精,它不会被幼小的我以那样拙劣的手段给扳倒。
大蛇死的时候,大概也并没有流眼泪。
蛇没有泪腺,无法像人一样流眼泪。
大蛇死的时候那滴泪,只是我出于脑补的幻视,或许只是光滑鳞片的反光罢了。
至于被大蛇拧开的房门……很有可能是年幼的我没什么力气,本来就没有把门关好,有重量往门上一压,房门就会被推开。
大蛇那么大只,身体又重得很,稍微一用力,就能把房门给顶开。
而大蛇死后的那些妖魔传闻,包括从殡仪馆传出最吓人的一段——烧蛇的时候,没了头的蛇尸在焚化炉里剧烈挣扎的事,大概是殡仪馆工作人员捏造的假话,以讹传讹,越传越离奇。
三人成虎,是人类群体很普遍的现象。
细数往日种种令人恐惧的奇异现象,在我长到 14 岁,心智更成熟清醒的今天,似乎都能寻到科学合理的解释。
哪怕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我暗自的推测,但「幻觉臆想」版的前因后果,远比「蛇成精」的版本,要更合乎逻辑,也更贴近现实。
在我默不作声的时候,我的潜意识已经接受了前者。
我想到了幼年的经历,从记事起,直到大蛇死亡。
我会出现大蛇成精的幻觉和臆想,都是因为我太恨它,也太怕它。
从记事起,我一直是个不受宠的女孩儿,生活在大蛇那摇钱树光环的压迫下,被严重影响着生活和学习。
作为爸爸的女儿,我的待遇远远不及一条宠物蛇。
在我小小的脑袋里,总是觉得,是大蛇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爱,和各种物质条件。
我曾很多次地想,如果没有大蛇该多好?如果我们是个正常的家庭该多好?
那爸爸和爷爷奶奶的爱,会不会分给我和妈妈?
哪怕没有那么多的钱,没有大房子住,只要我们一家人互相爱护,也能过得很幸福。
可偏偏,有一条丑陋可怕的大蟒蛇横在中间,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我恨大蛇,也嫉妒它,所以每每看到它,都会把它脑补得十恶不赦,觉得它看着我的时候,那双蛇眼睛洋洋得意,存着坏心。
严重的厌恶滋生了丰富的想象。
只要大蛇贴近我,我就会觉得它要害Ṱũ̂₅我,然后彻底取代我。
然而,那些大蛇成精后只展露给我一个人的邪恶行为,只是源自我受迫害后内心扭曲的想象。
幼小的我并不懂,真正造成我幼年悲剧的,并不是大蛇,而是爷爷奶奶,和爸爸。
错的从来都是不负责任的人类,所有的悲剧,都源自他们的愚昧、自私、自大,和唯利是图。
就算没有大蛇,那些关心和物质,也不会属于我。
改变我和妈妈人生轨迹的,不是大蛇的死亡,而是我一步步付诸心血的努力。
想通这一切,我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我并不后悔我所做过的一切,既然大蛇没有成精,深藏在我心底的阴霾散去,余下的,只有雨过天晴的满足。
我细细吁了一口气,对妈妈说:「或许吧,那些事也可能只是我的幻觉。」
妈妈眉心略微压低,望着我的目光散不去担忧,还有些恐惧。
不过,她同样对大蛇是否真的成精并不在乎。
大蛇死了,我们母女才有机会取代它,成为这个家新的摇钱树,逆转人生。
但区别是,大蛇只是附庸的存在,而我和妈妈拥有自主权,出名的是我们本人,这是谁也带不走的东西。
至于爸爸和奶奶他们是否真的转了性,真心爱护我们母女,也不重要, 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爸爸现在,也不过是帮助我和妈妈出名的工具人,未来要不要像杀死大蛇一样舍弃他, 只看我们愿不愿意罢了。
想到美好的未来,我弯了弯嘴唇:「以前的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不是吗?」
妈妈顿了顿, 收敛起眼睛里的惊惧, 没说什么, 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 妈妈,你知道为什么大蛇的骨灰是黄色的吗?」我歪了歪脑袋,俏皮问。
妈妈缓慢摇头, 屏息等待我的答案。
「因为啊, 我小时候把你放在厨房的蟑螂药和老鼠药,掺在大蛇的饭里喂它吃了,可惜剂量太小, 没能毒死它。正常的骨灰是白色灰色的,它中了毒,所以烧出来的骨灰是黄色。」
我原本不知道这些, 只是记得大蛇的骨灰不正常,闲来想起, 在学校机房里查过了才知道, 生前中过毒的人, 骨灰会呈现明显的偏黄。
才联想起我因为讨厌大蛇, 嫉妒它, 对它做过的坏事。
对妈妈坦白过后,我也摇了摇头,但是并不惋惜。
还好当时没能毒死大蛇, 不然可能不会发展成现在的情况,现在多好啊!
我把脑袋靠在妈妈的肩上,庆幸一路走来,我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起初,我感觉到妈妈僵硬的身子似乎有点想远离我,不过没多久, 她又贴回来,紧紧地搂住了我。
因为往昔的惊天大秘密被挖掘出来,外加给蛇下毒这件事,她似乎对我有生理性的恐惧, 可是她太爱我, 就算我是小恶魔, 她也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身后。
我继续看着电视屏幕, 听专家分析「儿童幻觉」,记忆回溯到五年前, 反复回味刚才梳理过的假设情况。
大蛇真的成精了吗?
其实就连我自己, 也分不清那些情况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也不确定我的推测是否就是真相。
不过,正如我对妈妈说的话,真相如何, 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论大蛇有没有成精,它死得都不可惜。
没有它的死,何来今日成功的我们?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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