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警是重罪!
可清溪县刑侦大队教导员韩雷,却在妻女遇害的两个月后,被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残忍杀害、尸骨无存。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处于一种凌乱状态。
因为就在半小时前,我还在市局的地下停车场和他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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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雷死了,死在七天前。
刑侦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整个客厅满布早已凝固的暗紫色血迹。
墙上、沙发上、地板上……
屋内家具凌乱,随处可见刀砍斧劈的痕迹,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
然而在详细地现场勘查后,刑侦人员只在茶台下找到了一根被斩断的小拇指,并未发现韩雷的尸体。
法医进行 DNA 比对后,证实屋内的血液和断指属于韩雷所有;并根据现场的血液量,推断出韩雷遇害,死亡时间是七天前……
-2-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发现命案的第二天早上。
可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就在半小时前,我还在地下停车场见过韩雷……
当时他靠在墙角抽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看到我开车经过时,还焦急地挥手示意。
我以为他是来市局汇报工作,又急着开会,只说了声「一会办公室见」,就没多做理会。
可现在看着计算机上传来的现场照片,以及法医给出的鉴定报告,我瞬间感到后脑勺发紧,就像有人在揪着我的头皮一样。
死了!
七天前就死了!
那我刚才见到的是谁?
我越想越感觉恐怖。
虽然作为人民警察,我应该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应该相信「鬼」的存在。但刚刚的经历,以及计算机上的命案数据,让我有种心底发毛的感觉。尤其是看完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后,更是毛骨悚然。
不光因为韩雷当时所站的位置是监控的死角,最离奇的是——所有的摄像头都没拍到韩雷有进入,或离开过市局地下停车场的画面。
「呼……」
看完监控,我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呼吸急促,心脏更是剧烈跳动。
还没缓过来,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
敲门声吓了我一个激灵,扭头就看到刚调来不久的同事李耀武走了进来。
「赵支,刘局让你到会议室去一趟。咦,赵支,你的脸色……是没休息好吗?」
「嗯,我过会就去。」
我含糊地敷衍着,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刚刚见过韩雷。
李耀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我拿起桌上的镜子,镜中的我脸色煞白一片,头发根根乍起。
-3-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行平复好心态后,才走出办公室。
会议室内,刘局脸色很差,其他人的表情也不怎么好。
见我进来,刘局招了招手。
「资料看过了?」
「看了。」
我点了点头,想到韩雷遇害的事,就莫名难过。
韩雷不光是清溪县刑侦大队教导员,还是我念警校的老同学。有才华,有干劲,为人正直,作风硬派。
可也正是因为太过硬派,不懂变通,导致仕途不怎么顺利。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当上市刑侦支队长了,他还是个县级刑侦大队的教导员,连个大队长都没混上。
刘局拍着桌子,严肃地说道:「现在的犯罪分子太嚣张,完全不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这次清溪县刑侦大队教导员韩雷遇害,就是一个警钟,严重说明我们的监管力度还不到位。赵支队长,我和市委领导讨论后决定,由你亲自带队到清溪县着手侦查破案、进行一次全面范围的打击刑事犯罪工作和组织开展专项斗争行动!」
-4-
作为淮明市刑侦支队长,我很清楚杀警察是什么样的重罪;所以我更清楚市委市局这次打击清溪县有组织的犯罪行动的决心!
经过一天的探讨、安排、部署,直到深夜才下班。
想着明天就要赶往清溪县着手调查工作,我便匆匆忙忙地向地下车库走去。
刚进入地下停车场,寂静的感觉让我瞬间想起早上看到韩雷的画面,整个人后背发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故意大声咳嗽着向停车的地方走去,一路心有余悸地左右观察。等上了车,又飞速关上车门。
可车辆刚一启动,就听到中控屏的雷达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我转头看去,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谁!」
我一边大喊,一边向右侧车窗看去。
车辆的右侧,是一面墙,并没有任何人。
可中控屏上依旧发出「滴滴」的雷达报警声,画面上清晰地显示着车辆的右方有一个站立的人影,看他的动作,好像在开副驾驶的车门!
离奇诡异的画面让我整个头皮发麻,也顾不得那么多,猛地一脚油门轰出,疯一般地逃离地下停车场。
到了家中,依旧惊魂未定。
我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水后,立刻走到供桌旁,给老婆供奉的神像上了炷香。
沙发上玩手机的媳妇看到,不由奇怪:「吆,太阳打西边出来,以前让你拜傩娘和要你命似的。今儿个这是遇到啥事了?」
我把遇到韩雷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婆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到供桌旁,跪在蒲团上对着傩娘念念有词。
-5-
我老婆是苗人。
傩娘,是苗人信仰的神灵。
虽然我是警察,可本着信仰自由的理念,我并没过多干涉过老婆的信仰。
所以家中一直安着傩娘的神龛。
然而今天,我却前所未有地庆幸家中安着一尊神位!
不管有用没用,至少心理上是个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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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等一炷香烧完后,老婆才起身抓了把香灰,又用五色纸包着,迭成三角形递到我手里。
「贴身带着,除了洗澡,别拿下来。老赵,你这是惹上脏东西了。」
「啥?你意思是韩雷找上我了?他找我干什么?」
老婆叹了口气:「你和老韩是同学,都在公安系统工作,又是他上级。现在他死了,肯定有冤情。找你,那是想让你帮他沉冤得雪哩。」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头皮一个劲地发麻发紧,胆战心惊地问道:「你能看到老韩?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老韩有啥冤情,是谁害的他?我帮他办了,也省得他一直跟着我。」
老婆翻了翻白眼:「一天天净想美事。我要是能看到老韩,还用替你和傩娘求香灰。」
「那你说他死得冤!」
「直觉!要是没冤情,他头七刚过,就从清溪县跑去支队找你干什么。警局煞气重,一般的小鬼不敢靠近的,除非胸中有怨气。」
「那他为啥在地下停车场等我,而不是直接去办公室?」
我又问道。
「因为地下停车场阴气重。」
老婆一边说,一边推着我去卫生间:「好了,快洗洗澡,去去晦气。明天收拾收拾去干活,争取早点还老韩一个公道,你得解脱,他也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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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我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总感觉韩雷仿佛就站在床边暗中窥探,随时会现身一样。
第二天大早,我按老婆说的,出门前先对着大门右侧念叨:「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世结成冤,三世报不歇。老韩,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事我一定秉公办理,还你个公道。」
念叨完后,我立刻赶往刑侦支队,集合十几名精英干警前往清溪县。
一到地,立刻展开工作。
我先找到当时勘查现场的法医主任庞学义。
「庞科,我是市刑侦支队的赵彬,负责侦缉韩教导员遇害一案。你能再复述一遍当时的现场情况吗?」
庞学义不冷不热地说道:「赵支,卷宗不是都递上去了吗?」
「嗯,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确定韩雷已经遇害,而不是被绑架。」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庞学义。
因为整起案件中最大的疑点就是——韩雷的尸体消失了。
假设韩雷真是因为查案被有组织的犯罪团伙打击报复,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转移韩雷的尸身?
都敢入室谋杀了,还大费周章地毁尸灭迹,这很不合逻辑!
除非是为了掩盖尸Ṭū₋臭,拖延命案被发现时间。
可现在是冬天!
只是为了拖延命案被发现的时间,那么空调开成制冷模式,远比转移尸体的风险更小。
在我审视的目光中,庞学义淡淡地说道:
「一个正常体型的成年人,体内血液含量应该在 4500ml 左右,一次性失血量达到全身血容量的 20% 时,会出现休克的现象,此时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一次性失血量超过 2000ml,可能会发生临床死亡。而根据我们勘查现场,韩教导员失血量已经超过 1500ml。考虑到韩教导员体形偏瘦,我们可以确定,韩教导员已经遇害。」
我立刻问道:「那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当时歹徒只是砍伤了韩教导员,致其大量失血。事后,歹徒出于某种原因,将重伤的韩教导员转移救治,并限制人身自由?」
庞学义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首先,命案发现后,我们也调查了县血库和各大医院近期的用血记录,并未发现异常;其次,搞出这么大动静,又冒着风险救人,他们图什么?」
庞学义说完,扬了扬手中的手术刀:「赵支,我还有具尸体要解剖,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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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技术科后,我带着人向清溪县刑侦大队赶去。
路上,李耀武忿忿不平地说道:「赵支,刚那什么法医也太不给你面子了。不光说话阴阳怪气,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看他肯定有问题。」
我瞪了一眼:「小李,无端怀疑同事是咱们这行的大忌!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遍。」
李耀武不忿道:「你就算批评我,我也要说。遇害的是他们刑侦大队的教导员,为此市委市局部署专项行动,就是为了打黑破伞。一个刑侦大队的教导员先是妻女出车祸,后在自己家里被害,还是过了七天才被发现,要说清溪县刑侦大队没问题,我死都不信。」
「够了!就算真有问题,那也要有证据!」
我制止住李耀武的碎碎念后,心里也在犯嘀咕。
有古怪!
就像李耀武说的那样:韩雷怎么说也是清溪县刑侦大队的教导员,就算平时脾气臭、人缘差,也不至于死后七天才被发现吧。
身为公职人员,七天不上班,没人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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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车上,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默默地看向前方。
原本,我以为等到了清溪县公安局,就能找到线索,哪知又碰了个软钉子——县公安局局长、兼职刑侦大队大队长林长福昨天下午去省城参加一个紧急会议,过些天才能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怀疑林长福是在故意避开我们。
毕竟昨天上午市委市局刚部署专项行动,要打击清溪县的涉黑涉恶及保护伞行为,下午林长福就去省城开会,要这么巧的吗?
可他为什么要躲?
是因为韩雷的死和他有关,还是真有什么紧要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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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长福不在,可工作还要继续。
我找到清溪县刑侦大队副队长于怀仁,针对整起案件做了详细的询问后,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根据于怀仁的说法:韩雷一个月前就被内部停职。
当我问及韩雷被停职的具体原因时,于怀仁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老韩的妻女出车祸后,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我追问不舍。
「两个月前,老韩媳妇和闺女不是出车祸了嘛。考虑到他身份的特殊性,交管部门和我们刑侦大队联合调查,最后发现那就是一起寻常的交通意外!」
「可老韩却固执地认定,是他正在调查的案子牵扯太大,被人打击报复。哪怕我们把证据都摆他面前了,他还是不信。最后更是因为检方针对肇事司机不予起诉的决议不满,多次越级投诉,说我们中有人包庇罪犯,给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
说到这里,于怀仁脸色不怎么好看,言语中也带着不满。
「一天天地给自己人找不痛快,看谁都和看犯罪嫌疑人似的,哪个受得了。」
「因为老韩没完没了地投诉,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为此县委领导和林局也多次找他谈话。他倒好,逮谁怼谁,非说有人要害他。最后没办法,只能先给他停职,我们落个耳根子清净,他也好调整下心态。」
听完于怀仁的陈述,我的大脑一时间陷入迷茫:到底该信谁?
根据于怀仁的说法:韩雷妻女死于交通意外,而韩雷却认定是被打击报复,并且那些人下一个报复对象是他!
结合目前的情况:韩雷确实遭到了迫害。
假设韩雷之前的作为并非精神异常,那么问题来了——韩雷妻女出车祸前,他到底在办什么案子?又是什么样的大案,能让他对整个清溪县的领导班子全都持以怀疑态度!
想到这里,我不由感慨:清溪县的水太深,凭我个人的能量,压根无法完成市委市局部署的专项行动,或许坚持调查下去,我也随时可能会步韩雷的后尘。
可要是不调查,那韩雷的鬼魂岂不是一直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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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心里犯嘀咕时,于怀仁突然说道:「赵支,听说你和老韩是警校同学,还是好朋友。那他遇害之前,和你联系过没?」
「嗯?」
刑侦出身的我,又在侦缉办案,神经异常敏感。
说来惭愧,虽然我和韩雷是同学,往日关系也不错。可最近联系得不多,除了偶尔工作会议上见个面,私下也没什么交集。要不是这次韩雷遇害闹得动静太大,我连他妻女出了车祸都不知道。
至于韩雷死前办的案子,我更不清楚了……
可听到于怀仁的话,我立刻模棱两可地应道:「偶尔通过电话,都是些私事。怎么,于队长想知道内容吗?」
「没,随口问问。」
于怀仁说完,突然压低声音:「赵支,我知道你是带着任务来的,和老韩私交也好,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具体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外面是这么传的。」
「据传啊,老韩之所以咬着永鑫财务暴力催收的案子不放,是因为永鑫最近发展的势头太猛,导致万和财务公司损失大量客户。而且大家都在传,老韩闺女能到国外留学镀金,回来又开公司,都是万和财务公司在背后大力支持。」
「而且……」于怀仁用更低的声音说道,「现在队里都在传,老韩的死和永鑫财务公司有关。那群高利贷,没人性的!」
「是吗?那命案发现后,于队长调查永鑫财务了吗?」我若有深意地问道。
「本来是打算传唤『永鑫财务』老板赵永鑫的。可案子一报上去,你们就来了。既然市局决定这个案子由赵支你亲自督办,我们也不好插手。」
于怀仁说完,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现在林局不在,队里的大小工作都要我主持。赵支,你先忙,有什么事随时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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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于怀仁离去的背影,我不禁陷入沉思:韩雷真有问题吗?
于怀仁是清溪县刑侦大队副队长,他很清楚我是带着什么任务来的。
所以他刚才的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然而问题就在这!
于怀仁知道我和韩雷的关系,又故意说所谓的「传言」给我听,若没有确凿证据,除了给自己招黑外,对这次专项行动压根起不到改变性的作用。
而且警队办案,都是有程序的;老韩生前办过什么案子,只要调下档案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给李耀武和乔岩布置任务,让他俩分别带人去调档案和传唤「永鑫财务公司」的老板。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李耀武带着厚厚的卷宗进来。
「赵支,都找齐了。和于怀仁说的差不多,这两年清溪县高利贷暴力催收伤人案,多半都是韩雷督办。而且多半案子最后都被定性为互殴,以自主调解收尾。」
「是吗?」
我眉头皱得更紧,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乔岩打来的。
刚接通,听筒里传来乔岩急切的声音:「赵支,出人命了!赵永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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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赵永鑫的死讯,我脸色很差,旁边李耀武好奇道:「赵支,可是有情况?」
我阴沉着脸,飞速地思考着,很快对李耀武道:「小李,你现在带人去万和财务公司,传唤林万和。」
「是!」
等李耀武走后,我立刻找到于怀仁:「于队,赵永鑫死了,你有什么看法?」
于怀仁的表情明显一愣,很快道:「既然出了人命,那咱们刑侦肯定要出现场的。赵支,我和你一起去吧。」
「行,走吧。」
我带着于怀仁和清溪县技术科的干警,直奔现场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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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鑫死在他自己的别墅内。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乔岩已经用警戒线封锁了别墅的大门,里面还扣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
我快步走向乔岩:「汇报下情况。」
乔岩道:「赵支,我们到永鑫财务公司的时候,对方说他们老板今天没去上班。我就带人到赵永鑫家中。」
说着,乔岩指着被扣押的几个混混:「根据这几个马仔的口供,赵永鑫昨夜喝醉后,就没出过房门。而且赵永鑫有一个习惯,就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卧室。所以,虽然赵永鑫十几个小时没出来,他们也不敢进去敲门。直到我们过来,发现赵永鑫死在卧室。而且通过初步判断,赵永鑫的死因……」
说起赵永鑫的死状,乔岩的脸色有些异常,言语也为之一顿。
「死因是什么?」于怀仁迫切地问道。
乔岩看了我一眼,在我默许后,如实说道:「表情惊恐扭曲,像是吓死的。」
「吓死的?这……怎么可能!」于怀仁脸色微变。
其实在听到赵永鑫的死因后,不光于怀仁表情有异,连我也打了个激灵。
因为我可是亲眼见到了韩雷……
还是两次!
难道赵永鑫的死,和韩雷的鬼魂有关?
是韩雷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就在我纠结之际,乔岩自顾自地说道:「可不就是吓死的,我也纳闷了,按理说他们这些放高利贷的都是混子出身,胆子不至于那么小。怎么偏偏就吓死了呢。」
「行了,先勘查现场。」
我挥了挥手,带着清溪县技术科的干警向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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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内,一个体格魁梧的中年男子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躺在地毯上,双手保持着向上伸抓的姿势,手背上青筋暴露;表情惊恐,尤其是那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在死前看到什么极为骇人的画面。
我仔细地观察着周围,发现除了赵永鑫死在地毯周围有些乱,卧室内的其他东西依旧整整齐齐,不存在打斗痕迹。
这就让人奇怪了……
不存在打斗痕迹,赵永鑫为何会呈现出那种死状?
难道凶手作案后,有整理过案发现场?
可很快我又否定了这种可能。
因为根据赵永鑫的马仔的口供:自从两个月前韩雷妻女出了车祸后,赵永鑫就和林万和闹得很不愉快。出于安全考虑,不光把他的家人送到外地,他自己也随身带着七八个手下。就算回来休息,也要手下一直轮班守在楼下,每过半小时上楼巡逻一次。虽然不能进入卧室,却能在卧室旁边听听里面的动静。
可昨晚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在问及他们为什么今天早上赵永鑫没出来,他们不去敲门的时候,几个马仔表示:这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过去,赵永鑫也经常嗑药磕嗨了,睡到夜里才出门。
会是因为嗑药过量致死吗?
我总感觉这也不可能。
首先,对一个瘾君子来说,他们大多数对剂量掌握得很准,鲜少有过量致死的案例。
其次,嗑药致幻后,会出现明显的怪异行为,至少会闹出很大的动静,楼下的马仔绝不可能听不到;而且卧室也不会这么干净!
人为!
一定是人为的谋杀!
只是凶手的作案手法太过隐蔽,还需要详细深入地调查。
我不断在脑海中自我暗示。
可很快,随着庞学义对赵永鑫尸体的初步检验,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庞学义走出卧室,一边摘手套,一边说道:「根据对尸斑和尸僵的初步判断,被害者死亡时间,应该在 10—15 小时之前。具体死亡时间,还需要带回去进一步检验。」
我点了点头,心头那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再次涌上,随后对庞学义道:「那今晚庞科辛苦点,我需要尽快知道死亡的具体时间。」
作为一名十几年的老刑侦,对于死亡时间的确认,我也略有涉猎。
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管内的血液由于重力作用向尸体的低下部位移动,坠积于毛细血管和小静脉内并使其扩张,透过皮肤显出紫色斑,称为尸斑。
尸斑最早在人死后 30 分钟出现,一般在死亡 1—2 小时开始出现。
在无外力作用下,尸斑的形成、发展可分为:坠积期、扩散期、浸润期。
尸斑形成的最初阶段,称为坠积期。此期在死后 5—6 小时内达到明显可见,可持续 6—12 小时。坠积期尸斑被按压,尸斑褪色或消失;停止按压,则尸斑又重现。在此前阶段如果变动尸体位置,尸斑也随之改变,在新的低下部位重新出现。
尸斑发展的第二阶段为扩散期。从死亡后发展到扩散期约需 8 小时,延续至 26—32 小时。此期被血红蛋白染红的血浆浸透到周围组织,此时按压尸斑已经不能完全消失,只是稍许褪色,停止按压后尸斑恢复原色也慢。变动尸体位置,部分尸斑可能移位元,部分尸斑则保留在原来形成的部位。
尸斑发展的第三阶段为浸润到组织中的时间较久,此期用手指压迫尸斑不再改变颜色,也不再消失,变动尸体位置则尸斑不再转移。
某些中毒尸斑颜色特异,一氧化碳中毒时呈鲜红色,氧化物中毒呈樱桃红色,亚硝酸盐、氯酸钾中毒呈灰褐色,冻死时呈红色。
尸僵指的是:人死后肌肉一度弛缓,很快变僵硬,即尸僵。各关节难以弯曲,死亡时的状态被固定下来。
尸僵最快出现是在死后 30 分钟左右,通常是在死后 2—3 小时,一部分肌肉开始僵直,6—8 小时遍及全身各关节,12—15 小时达到高峰。这种状态持续到 24—36 小时又开始缓解。在夏天 2—3 天,在春秋季节 3—4 天,在冬天 3—7 天尸僵逐渐消失。
所以,从看到赵永鑫尸体的第一眼,我就猜到他大致的死亡时间是昨夜午夜时分。
只是,我不愿承认。
因为我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哪怕是亲眼看到了韩雷的鬼魂!
所以,我需要让庞学义对赵永鑫的尸体进行一次详细的尸检,看看能不能发现真正的死因!
庞学义依旧不冷不热地说道:「知道了,一会现场取证结束,让人把尸体送过去,最迟明天中午出尸检报告。」
目送庞学义离去后,我和于怀仁并肩站在赵永鑫的别墅大厅内,静静地等待着其他的勘查结果。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名清溪县的技术科警员走了出来:「赵支,于队,现场发现一些指纹,经过初步分析,应该是死者家属的;另外,还找到一些毛发,需要带回去做进一步的化验。」
「没其他线索了吗?」我追问道。
那名警员摇了摇头:「并未发现除死者之外的脚印之类的线索。」
「哎……」
我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将赵永鑫的尸体送去技术科。
回去的路上,我和于怀仁坐一辆车,都是忧心忡忡,各自沉默。
眼瞅着就到刑侦队了,于怀仁突然开口道:「赵永鑫死得有问题。」
我看了于怀仁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嘛。那么多马仔保护,还死在卧室,这种等同密室杀人案的手法,是个人都能看出有问题。
于怀仁表情古怪,纠结了好一会,支支吾吾地说道:「听人说,老韩被停职后,一直疯疯癫癫地叫着就算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他们。现在……赵支,你说会不会是老韩回来报仇了?」
听人说!
又是听人说!
这个于怀仁,总是喜欢搞些推脱责任的说辞。说实话,这样的人,我很不喜欢。
我瞪了一眼,训斥道:「于队,你我都是公职人员,怎么能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可我……」
于怀仁猛地抬高声音,很快看到我和开车的乔岩都把目光看向他,又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直到回到队里,于怀仁都没再说一句话。
我知道,于怀仁这是心里有事,有话要说。
所以,回去后,我单独找到于怀仁的办公室,语重心长地问道:「于队,回来的时候,我看你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于怀仁摇了摇头:「没。」
我正色道:「于队,我希望你考虑清楚。现在我是代表市委市局到清溪县侦查督办韩雷教导员遇害一案。如今又出现案中案,你若有所隐瞒,属于对抗调查,是要受处分的。」
于怀仁不甘示弱地说道:「赵支,你也别拿市局压我。有些事,我就算说了也没人信。」
听到这,我脑中灵光一闪,像是猜到于怀仁后面要说的话,不由问道:「你想说韩雷……你该不会是见到韩雷了吧。」
「呃?」于怀仁也一愣,「你咋知道?前天,前天晚上的时候,我下班回去,老远看到老韩从队里出去。瞧得真真的!可等我追过去的时候,他又不见了!吓得我立刻回来调了监控,监控画面里除了我,压根没人……。」
「后来我想想,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看花眼了。」
于怀仁一个劲地揉着太阳穴,脸色说不出地阴郁。
见他还想再说,我急忙挥手:「行了,当我没问过这事。」
两个人民警察光天化日下讨论怪力乱神,这传出去影响很不好。
就在我打算从于怀仁办公室离开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
于怀仁拿起电话,只是听了几句,脸色变了。
挂掉电话后,于怀仁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外走,边走边说:「又出人命了。有渔民捕鱼的时候发现林万和的尸体,附近的派出所已经过去维护现场。赵支,你也带上你的人,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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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于怀仁的话,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死了,林万和也死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接连发生两起命案,还都是和韩雷遇害一案有牵连的人物。
这是为了对抗调查,有目的地谋杀,还是真如于怀仁说的那样——含冤而死的韩雷,化作恶鬼复仇?
我怀揣着一肚子的不解和忐忑,和于怀仁一起赶到现场。
然而当我看到被撒网捕鱼的渔民,用渔网打捞上来裹在挂满铅块的铁丝网内,死不瞑目的林万和时,所有的忐忑不安,瞬间释然。
这绝对不是恶鬼复仇!
因为鬼若害人,是不可能将人塞进铁丝网内沉河的。
只有人害人,才会想着毁尸灭迹,隐藏自己的犯罪证据。
若是人害人,那么……韩雷会不会还活着?
或者说,从头到尾,韩雷压根就没死。
什么满屋子血液,什么遗留的断指,不过是他为了制造自己假死,故意布下的迷局。
可有一点,我想不通——若韩雷是故意制造假死,那他为什么到市局找我?
我正想得出神,于怀仁突然推了我一把:「赵支,赵支。」
「嗯?」
我回过神来,就见于怀仁指着旁边的渔民对我示意:「死者就是他们俩撒网的时候挂上来的,你看……」
「先带回去录份口供,没问题的话让他们回去。对了,让庞科过来处理下尸体,我需要知道林万和的具体死亡时间。」
说完,我便领着从支队带来的干警匆匆忙忙地返回清溪县刑侦大队。
回去后,我立刻给乔岩、李耀武等人下达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寻找韩雷的下落。」
李耀武一愣:「赵支,韩雷不是死了吗?」
「他真的死了吗?」我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韩雷的死充满不确定性。首先,清溪县刑侦大队并未找到韩雷的尸体;就连确定韩雷死亡,也是庞学义通过案发现场的失血量推断出来的。」
乔岩问道:「你怀疑庞学义协同作案,故意给出了假的鉴定报告?」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点了点头,又说道,「当然,也有可能那些血确实是韩雷的。但你们别忘了,血液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保存的。假若韩雷每过一段时间固定抽取一定量的自身血液,再辅以营养品,储存到足够的血量后,再通过自断一指伪造凶案现场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么做图啥?」李耀武率先问道。
见二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我叹息着摇头。
「不知道,或许找到韩雷后,所有的一切就能浮出水面。现在所有能证明韩雷死亡的证据,就是一根断指,一摊血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韩雷遇害。而恰恰这两个证据,都是可以被推翻的。所以,你们要从源头查起,排查韩雷最后一次出现到消失,沿途所有的监控。」
「记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布置完任务后,已经是夜晚。
当我走出刑侦大队,老远就看到于怀仁站在一辆富豪旁对我招手。
「赵支辛苦,住宿已经安排好了。走,我送你过去。」
我瞟了一眼车,高端啊,XC90,当下随口道:「于队车不错。」
于怀仁讪笑两声:「儿子送的,我那点工资可买不起这玩意。」
「贵公子现在从事……」
「做点小生意。」
于怀仁含糊其辞地应了两句,顺手拉开副驾驶的门。
前往招待酒店的路上,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进了清溪县公安系统给我们安排的酒店,于怀仁将我送到电梯门口,突然一脸肃穆地说道:「赵支,我怀疑韩雷没死。」
「呃?为什么?」
我故作平静。
于怀仁急忙将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从前天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我就怀疑现场是伪造的,只是不确定。直到刚才看到林万和的尸体,那肯定是有人作案。而老韩……」
于怀仁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才又说道:「当初老韩妻女出车祸后,有人看到过老韩进入万和财务公司,据说和林万和发生过争吵,还动了手。事后,老韩数次扬言要整死林万和。可直到他被停职,都没能动林万和。所以,我怀疑老韩是故意假死,以便制造谋杀。」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我追问道。
于怀仁叹了口气:「之前不是不确定嘛。现在林万和、赵永鑫先后身死,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老韩,清溪县还有谁敢对他们俩出手。实不相瞒,林万和和赵永鑫属于清溪县的地头蛇,人脉广、马仔多、下手更是黑。一般人想动他们俩,估计连身都近不了。」
「是吗?那这个问题回头要好好查查。」
我打了个哈哈,心中却格外警醒——于怀仁刚说了「林万和、赵永鑫先后身死」。
他怎么确定林万和死在赵永鑫前头?
作为一名刑侦,先后发现两起命案,在不确定死亡时间下,不应该犯下这种低级的口误。
还有。
既然于怀仁也怀疑韩雷是假死,为何我们刚到的时候他不说,偏偏在林万和的尸体被渔民发现后,见我开始怀疑,才主动说出?
除非他早就知道韩雷是假死!
或许,他也是这个对抗调查、清除证据计划中的一环!
-17-
虽然简短的聊天中让我对于怀仁有所怀疑,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还是要以安抚为主。
「这样吧。于队,天也不早了,关于案子的事咱们明天再好好讨论一下。」
于怀仁讪笑道:「那明天见,赵支你好好休息。」
目送于怀仁离去后,我忧心忡忡地上了电梯,简单地洗漱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短短一天时间,接连发生两起命案,还都是能被称得上清溪县地头蛇级别的黑道人物,这让我敏锐地察觉到韩雷遇害一案,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或许,这里面还隐藏着尚未浮出水面的阴谋。
也或许,从市局刚决定成立专项行动的时候,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搞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监视着。
会是谁呢?
清溪县公安局局长林长福?
还是看似八面玲珑的于怀仁?
抑或是假死脱身的韩雷?
再或是整个清溪县的政府机关都牵扯其中?
我越想越头疼。
作为市刑侦支队支队长,清溪县公安系统的上级司法机关,我对清溪县的风评也是有所了解。
清溪县,是整个淮明市,乃至全国,都属于犯罪率最高的县城。
并且清溪县还挂着「三最」的称号——人口最多、治安最差、经济最落后!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挂着「三最」名声的小县城,在短短二十年内,撂倒了九任县长,百十名官员因贪腐罪断送政治生涯。乃至体制内流传出一句顺口溜:清溪清溪、三年无期。
意思就是:再廉洁奉公的官员到了清溪县任职,不出三年,都会被腐化,判个无期都是轻的。
Ṭű³虽然随着近些年打击贪腐的力度加大,并且全国范围内的扫黑除暴,让清溪县平稳不少;可对于那些在清溪县盘根错节的黑恶势力,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拔除的。若不然,市委市局也不会借着韩雷的死,展开专项行动,再在清溪县搞一波大清洗。
可真有那么容易吗?
我们刚展开行动,主要犯罪嫌疑人接连身死。我更相信,那些早已被腐化的保护伞,为了对抗调查,抹除证据,绝对不会就此收手。
所以,赵永鑫和林万和的死只是个开端,后面一定还会有人出事。
只是……下面一个死的,会是谁?
-18-
夜深了。
我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陷入沉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被一阵敲击声惊醒。
「砰砰!」
「砰砰!」
寂寥的夜色中,玻璃被敲击的声音格外刺耳,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人也彻底清醒!
玻璃!
透过窗帘,依稀能看到一个黑影在敲着窗外的玻璃!
这可是八楼!
-19-
「谁!」
我壮着胆子大喝一声,同时摸向枕头下的枪。
冰冷的枪握在手中,给了我一些胆气。
可不等我走到窗边,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拉开窗帘,外面空空荡荡,哪有什么黑影。
就在我准备探头往外查找,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
「西郊、狗场!」
听到声音,我又吓出一身冷汗。
韩雷!
是韩雷的声音!
「韩雷,是你吗?」
我急忙将头伸出窗外,上下左右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韩雷的影子。
此刻,我也顾不上有没有鬼,飞速冲出房门,直奔酒店的天台冲去。
可到了天台,却发现天台的大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等我找到酒店的服务人员出示了证件、要求打开天台的大门后,又惊愕地发现——整个天台上空空荡荡,并且和周围的其他楼体相隔甚远。
这也就意味着,人不可能是从天台逃走的。
或许藏在其他房间。
我立刻拨通李耀武的手机,通知全体集合。
十几名从市局随我公干的警员迅速集合,将整个酒店排查一遍,又详细地查看完酒店的出入监控后,我整个人傻了。
「赵支,你会不会看错了?」
李耀武也被我的经历吓到,脸色有些苍白。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能大半夜的出现在酒店。
乔岩却摸着下巴吧唧嘴:「赵支,你确定你听到了韩雷的声音?」
「废话,我和韩雷十几年的朋友,能听错吗?」
接二连三地撞见韩雷,哪怕我怀疑他是假死,可这经历也太吓人了。
明明看到了他,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愣是找不到他的踪迹。
乔岩一拍手:「那就去西郊看看。不管他是人是鬼,既然说出地方,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啊,去看看。」李耀武也故作轻松地深吸口气,「说不定ṱů₂有什么发现,案子就完结了呢,咱也好早点回去。」
我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表。
凌晨五点。
现在的冬天,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可刚才的经历让我一刻也待不下去。我也想看看,韩雷说的西郊狗场到底有什么东西。
「走,去狗场!」
-20-
在向酒店经理打听到狗场的具体位置后,我们一行十几人开着警车,在夜色中奔赴清溪县的西郊。
根据酒店经理的说法,清溪县西郊的狗场是一间集养殖肉狗、收狗、屠宰、加工为一体的大型工厂。里面常年养着上千条肉狗,就连他们酒店遇到点狗肉的客人时,也会从狗场订货。狗场老板叫袁叭,外号八爷,生意做得很大,里面的狗肉不光在本地销售,还会远销外省。
熟知清溪县风评的我,当然清楚能在清溪县干大生意的,早年间多半是涉黑起家,否则绝对无法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小县城立足。既然韩雷给了提示,那么这间狗场,肯定有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那只能慢慢找了。
-21-
我们赶到狗场的时候,天已经放亮。车还没靠近,就听到振聋发聩的犬吠此起彼伏。
等我们敲开狗场的大门,看门的老头见到我们身上的警服明显露出惊惧的表情。
「各位警官,有事吗?」
老头颤颤巍巍地提着橡皮棍,语气很不自然。
「突击检查。」
乔岩率先上去,一手握住老头的胳膊,做好随时擒拿的准备。
老头更怕了:「检查?检查什么?俺要给俺老板打个电话。」
「不用麻烦了,小李,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也顾不上什么搜查令那一套。毕竟我们就是看看,即便被投诉,也能用怀疑里面窝藏嫌疑人而搜查为由搪塞过去。
李耀武立刻带着人冲了进去。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李耀武走了出来,对我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
韩雷大半夜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来西郊狗场,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我看着铁皮棚下聚集的群狗,焦急地来回踱步,正想着询问什么,无意中看到一条狗正在吃食,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你们加工饲料的车间在哪?」
我猛地过去,一把抓住看门的大爷。
老头被吓了一跳,急忙指着北面不远处的一间铁皮房。
「钥匙给我!」
我抢过钥匙,快步冲到饲料房,打开铁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台大型绞肉机,周围的地上满是血水和腥臭的味道。
「小李,通知庞学义,让他带着工具立刻赶来!对了,给于怀仁打个电话,让他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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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疑为韩雷的声音告诉我,让我到「西郊狗场」,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让我过来。
而自从韩雷遇害后,就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
如今眼前的绞肉机,仿佛在告诉我什么。
或许,韩雷真的死了,死后的尸体被送到狗场的绞肉机内,绞成一团肉泥,被群狗分食。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韩雷的尸体。
可韩雷——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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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发现林万和尸体的时候,我就怀疑韩雷没死。因为鬼是不会用「人」的方式杀人的。
只有装神弄鬼的人,才会用那种手段毁灭证据。
而就在不久之前,韩雷虽然没现身,可他的声音离奇地出现在酒店的窗外,并通知我来西郊狗场。
他让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证明他死了?
还是为了打消我的怀疑,让我认为他已经死了?
我守在绞肉机旁,焦急地来回踱步,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直到庞学义的到来,小心翼翼地从绞肉机内壁、外皮,以及地上的血迹中提取了各种样本后,才松了口气。
因为我感觉,答案已经不远了……
等庞学义走后,于怀仁也开着他那辆富豪姗姗来迟,老远望去,后面还跟着一辆改装悍马。
于怀仁下车后,并没立刻过来,而是等了一会,直到后面的悍马上的中年男人下车,两人才并肩走了。
「赵支,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袁……」
我不等于怀仁说完,立刻摆了摆手:「不用了!于队,我还有事,麻烦你带他到局里录份口供。等庞科那边的结果出来,或许咱们应该好好谈谈。」
说着,我又转头对李耀武道:「小李,你带几个人留在这里守着。」
-24-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是那么神奇,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在我回到刑侦大队三个小时后,庞学义便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赵支,经过对绞肉机内壁残留的肉屑、骨屑,以及地上污泥中的提取物校验,证明里面的 DNA 和韩教导员相符。韩教导员应该已经……」
庞学义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就算他不说,我也明白。
绞肉机的提取物内,有韩雷的 DNA,这说明韩雷,至少韩雷身上的某些部位曾经进过绞肉机。
他可能已经死了。
当然,也不排除这又是韩雷为了制造假死而设的局,为的就是给出误导信息,打消我心中的怀疑。
我揉了揉太阳穴,长期睡眠不好导致的偏头疼发作,有些难受。
等到疼痛缓解,我才抬头问道:「赵永鑫和林万和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确定了吗?」
庞学义点了点头:「确定了。赵永鑫死亡时间应该是前天夜间 1 点到 2 点之间,死因是惊吓过度;林万和则是三天前的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死因是溺水窒息。」
三天前,也就大前天。
也就是说,林万和死在赵永鑫遇害前的一天,同样也是清溪县刑侦发现韩雷被害的那天。
赶着趟地死,还偏偏是韩雷头七的那天发生第一起命案,有这么巧吗?
我摆了摆手,让庞学义先出去,自己则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梳理着时间线。
根据清溪县刑侦递交的报告:他们是在三天前接到韩雷邻居报警,并破门而入发现了韩雷遇害的命案现场;经过技术手段鉴定,韩雷死在七天前。而就在当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林万和遇害,并抛尸河底;紧跟着第二天赵永鑫神秘地死于家中。
三条命案将有过恩怨的人连在一起,这无疑就是最大的疑点。
而赵永鑫、林万和的死法又各不相同。
或许凶手第一次作案时急着除掉林万和,也没想到林万和的尸体会那么快被人发现。
至于第二次作案,用装神弄鬼的手段吓死赵永鑫,那可能是为了转移视线,将赵永鑫的死归在厉鬼复仇上。
或许,他下一次作案,还会用这种戏法。
可偏偏林万和的尸体被发现了……
第一个死者,是被装在铁网内沉河窒息而死。
这恰恰说明——接连作案的凶手是人,而非恶鬼!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定韩雷是死是活!
若韩雷真的死了,凶手另有其人,直接从韩雷生前查的案子入手,慢慢调查。
若韩雷没死,那就简单多了,申请通缉令,将韩雷抓捕归案,一切疑点都将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我立刻拨通李耀武的电话:「小李,仔细排查狗场,把最近三天进出过狗场的人全部揪出来!」
挂掉电话,我又向审讯室走去。
韩雷的尸体被绞成肉泥喂狗了是吗?
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启动的绞肉机!
-25-
狗场绞肉机残留的肉屑内检测出韩雷的 DNA,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铁证面前,袁叭竟是清白的!关于韩雷的尸体被塞进绞肉机一事,他压根不知情。
而真正熟知内情的却是那名守夜大爷。
讯问室内,证据一摆出来,都不用我们审,宋老头就全撂了。
「我说,警察同志,我全都交代。」
眼看事情败露,宋老头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够呛,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道:「前几天夜里,有个小年轻鬼鬼祟祟地拖着一个蛇皮袋去狗场,说是自家的猪死了,想用我们的绞肉机粉碎下。」
「猪死了为什么要用绞肉机粉碎?」我厉声问道。
宋老头带着哭腔道:「我当时就看出那不是猪,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那是人血才有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他给了我两万块钱哩。」
宋老头一边哭一边供述。
「我在狗场看夜,一个月才两千块钱。两万块是我大半年工资。我想着十来分钟就能拿两万块钱,而且只要我不说,他不说,就没人知道。」
「所以你为了两万块钱,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人放到绞肉机里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那可是人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宋老头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我不是人啊,我是畜生!警察同志,我是鬼迷心窍了,求求你们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次吧。要不是儿子不争气,还有两个孙子在上学,我也不会昧着良心贪那两万块钱啊。」
宋老头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劲地求饶,并将家里的困境全盘托出。
对于这种年迈的法盲老人,我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虽然我打心底怜悯宋老头,可我是警察。
作为人民警察,首要就是秉公执法。对待罪犯,不管对方是出于ṭų⁶哪种理由违法,可只要违法了,就要承受其相应的后果。
审讯完后,我又让李耀武拿来计算机,根据宋老头的描述做了个人物拼图。
直到下午,拼图才出来,我又拿着拼图找到于怀仁。
于怀仁只看了一眼,就认出画像上的嫌疑人:「这不是老五吗?」
「老五,老五是谁?」我追问道。
于怀仁解释道:「伍良才,外号老五,之前是林万和手下的打手。几年前因为故意伤人罪进去,前俩月才放出来。出来后依旧在万和财务做安保工作。」
「林万和的马仔?」
我闻言皱眉。
因为从我们踏入清溪县展开工作,于怀仁一直鼓吹「韩雷和林万和之间有勾结」的风。
根据韩雷生前办过的案子来看,基本上也侧面证明了这点。
假设韩雷与林万和之间真存在着某种利益关系,而伍良才作为林万和的手下,为什么要对韩雷下手?
入室杀人、侮辱尸体,这两项罪名可比故意伤人的罪名大多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驱使,导致林万和非除掉韩雷不可?
我越想越奇怪,总感觉这看似很合逻辑、又非常直观的证据中,存在着某种误导性因素。
首先,林万和为什么指使伍良才杀害韩雷?韩雷在被停职前,一直在针对「永鑫财务」展开调查工作,等同侧面相助「万和财务公司」,不存在利益冲突。
其次,韩雷是死后七天才被发现的,伍良才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尸体。沉河、火烧、分尸遗弃等都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掩盖线索的手段。明明有那么多毁尸灭迹的方法,伍良才为什么冒着被指认出的风险,选择将韩雷的尸体放入绞肉机?这很不合常理!
就在我想得出神时,于怀仁推了我一把:「赵支,要不要逮捕伍良才。」
「嗯,全城搜捕!尽快将伍良才抓捕归案。」
于怀仁立刻向办公室走去,向清溪县各级派出所传达命令。
与此同时,我们也没闲着。
我先让李耀武带人押着宋老头指认现场,又在他家中搜出被报纸包着,藏在米缸里的两万块钱,补充证据。
又安排乔岩调查韩雷遇害前所接触的人,以及家附近的监控,寻找伍良才入室杀人的证据。
直到晚上快下班的时候,于怀仁突然满脸焦急地走了进来。
「赵支,伍良才死了!」
「又死了?」
我气得拍案而起。
好家伙,这是公然和我们搞对抗,阻挠调查啊。
前脚刚找到案件的重要突破口,后脚凶手就被剪除,摆明了对抗到底。
我怒气冲冲地吼道:「怎么死的?」
「持枪、拘捕!」
于怀仁面带羞愧地解释道:「下午我下达任务后,通过行程码定位到伍良才躲在老家。于是我就通知附近派出所民警前往执行抓捕任务,可哪知道他拿着个土铳向民警射击。办案的民警没办法,枪战中,伍良才被当场打死。」
「你……你……你干的好事!」
我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找不到骂人的理由。
按制度来说,警察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过程中,遭遇到对方负隅顽抗,在没有条件活捉,且为了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射杀犯罪嫌疑人的。
但伍良才的死绝对有问题!
因为于怀仁在发现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并未上报,反而直接通知下属派出所民警前往抓捕,这是违反条令的。
可现在伍良才已经死了,我能怎么办?就算我上报上去,于怀仁也能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说是下面的人急着立功。
妈的!
我想骂人!
真的!
现在我严重怀疑整个清溪县的公安系统,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若不然,也不会处处给我们添堵。
但是骂人有用吗?
要是骂人能破案、能将清溪县的黑恶势力及他们背后的保护伞一网打尽的话,我宁愿骂到吐血而死。
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既然人已经死了,那麻烦于队通知所有参与抓捕伍良才的办案民警明天到队里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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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若伍良才的死真是被人设计,那即便对所有的办案民警进行讯问,也只会得到一个提前串供过的结果。
可我就是要看看清溪县的水到底有多浑,是不是真如我猜测的那般——整个清溪县的公安系统都被腐化渗透,能够为了金钱利益做出违背原则、违背党性的举动。
当天夜里,我连夜驱车赶往市局,在和刘局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谈话之后,又匆匆忙忙赶回清溪县。
而事情的发展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
就「伍良才拘捕被击毙」一事,我对吴集镇派出所十余名民警、辅警分别进行谈话后,得出的答案和提前写好的剧本台词一般——「我们发现伍良才藏在家中,设卡布防时被他发现。伍良才手持土铳,对我们所长连开数枪,我们被迫开ƭü⁸枪还击。伍良才身中六枪,当场倒地身亡。」
所有人口供一致,没有任何出入,绝口不提为何擅自抓捕的问题,摆明是提前排练好的,对抗调查。
我看着十几份口供报告,直接气笑了:你们当我是傻子,我也没必要和你们客气。
于是我当众宣布所有人暂时留在刑侦大队内,等候进一步的事件核实,期间不得外出。
面对这个结果,吴集镇派出所民警、辅警集体抗议,就连于怀仁也站出来打圆场:「赵支,你这样做不合规矩。他们照章办事,发生意外谁都不想的。而且吴集镇还有很多治安调解的事要办,不让他们回去不好吧。」
我冷笑道:「于队放心,吴集镇的事自然有人去做。我已经和市局申请异地用警。」
「什么?你……这……至于吗?」
听到「异地用警」后,于怀仁脸色微变,整个人也急躁起来。
我也不和他废话,给李耀武和乔岩使了个眼色。
早接到通知的李耀武和乔岩立刻上前。
「于队,接市局命令,核查期间,包括你和清溪县刑侦在内的所有警员,就地静默,等候调查结果。」
「请吧。」
两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于怀仁,向办公室走去。
于怀仁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愤怒。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清溪县的水太深、太浑,面对我们的督导办案,上到刑侦大队、下到基层警务人员全都充斥着抗拒情绪,给我们的工作带来极大困扰。想要彻底扫清障碍,就必须异地用警。
「异地用警」就和它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本地警力不再被信任,只能使用其他地方的警力办理本地的案件。多数用于办理大案、开展专项治理、严查违法车辆、打击黑恶势力等活动。
而且「异地用警」具有防止行动泄密、防止人情办案、人情执法、有效防止黑势力打击报复等功能。
尤其是在遭遇「地方保护主义严重的地方,特别是牵连地方主要领导的案子」,异地用警的行动效果就更加显著。
眼下,清溪县就是这个局面。地方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鱼龙混杂,若用本地警力办案,怕是查上个十年八年都查不出头绪。
中午十二点。
随着市局调遣的第一批干警在清溪县刑侦大队集合完毕,两百多名来自各县的警员很快被安排到各个岗位上:值勤、看监控、整理既往清溪县刑侦办案卷宗等等。
常言说得好,「人多力量大。」在两百多名异地警务人员的齐心合力下,仅仅只用了一个下午,关于「永鑫财务公司」「万和财务公司」过往数百起暴力催收的案子全被梳理得清清楚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仅是永鑫财务公司今年因暴力催收引发的刑事案件,就高达三十多起,其中还有四起闹出人命。可在清溪县刑侦的处理结果中,多数被定性为互殴、意外伤害及交通肇事。
办公室内,李耀武拿着整理出来的报告,义愤填膺地叫道:「清溪这群混蛋真丢在咱们警察的脸。身为警务人员,主动给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这次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我叹了口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是,单看既往卷宗,不难发现清溪县警务人员长期存在着包娼庇赌、徇私枉法等多项违规违纪举动。
可牵扯的警务人员太多……
最重要的是——动机呢?
仅凭他们过往处理的案件来定罪吗?
明显不太可能。
毕竟他们也是警务人员出身,熟读法律。等到了法庭,集体翻供,说由于案件太多,人手不够,难免有所疏忽,恐怕至少有一大半人能逃避法律的制裁。
而这次市委市局成立专项行动,为的就是打击清溪县有组织的犯罪活动,及体制内的违规违纪、保护伞行为。若只是让一部分受到惩罚,又让一部分逃脱制裁,那么这次的专项行动是不完善的,是无法取得全面胜利的。
我揉了揉太阳穴,对一旁的乔岩问道:「让你查的事可有结果?」
-27-
早在中午市局调集的异地警力到来之前,我就给精通计算机的乔岩单独安排了一项重要工作——调查「永鑫财务」「万和财务」的资金来源及去向。
因为从昨夜看到于怀仁开的富豪时,我便怀疑清溪县部分警务人员可能与本地高利贷借贷公司存在着某种利益往来——暗中勾结,权钱交易。
若不然,在没有利益驱使的情况下,换谁也不会冒着丢官坐牢的风险,干些违法乱纪的事。
只是我还需要更为直观的确凿证据。
可令人失望的是——乔岩垂头丧气地合上计算机。
「万和财务公司还好查,传统模式的经营手段,应急借贷,高息放款,账目一目了然。可永鑫财务公司的账有点难搞。到目前为止,我只查到永鑫财务在每月一号,会有一笔大规模的现金入账,并且不时会有一笔现金流出。由于全部走的现金流,所以钱款的来历不明,去向不明。」
我:「银行方面呢?能不能通过银行流水找些线索?」
乔岩摇了摇头:「估计很难。清溪县是人口大县,人口高达百万,每天存取的银行流水更是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谁取了钱,谁存了款,做什么用……这都不是一天两天能调查清楚的。」
李耀武叫道:「直接把永鑫的会计抓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乔岩道:「赵永鑫和林万和死后,我就让人对两家财务公司的主要负责人进行了传唤。可他们都表示关于公司盈利的钱款去向,只有老板知道。」
……
这答案,一听就是有高人指点。把所有的锅都甩到俩死人身上,既能最大程度减轻自己所面临的刑罚,又能在一定程度上给我们的侦缉工作增加困难。
看来事情的发展和我预想的一样:是有人想用赵永鑫和林万和的命,去掩盖充当保护伞的罪证。他们仿佛笃定只要林万和、赵永鑫死了,我们就永远查不出真相。
眼看外面天色已黑,我起身拿起外套:「好了,忙活两天,今天先到这,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连续几天没休息好,我也累了。一路开车到了招待的酒店,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正准备下次,刺耳的雷达警报再次响起。
「滴!」
「滴滴……」
深夜、地下停车场、雷达、韩雷的死亡被确认……
一连串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我瞬间吓出一身冷汗,看向中控屏。
依旧是车辆的右方雷达报警,依旧显示着一个人形身影。
我颤颤巍巍地向右方看去,除了一辆停放的车辆,并未有行人。
「韩雷,是你吗?」
我从上衣口袋中取出老婆给的香灰,紧紧地攥在手中,同时鼓足勇气喝道:「韩雷,我也是警察。你放心,若你真是冤死,我肯定给你报仇。但你这样隔三差五地吓唬我,就是你不对了。」
然而并没得到响应。
中控屏上,雷达的警报还在响,显示着那个人形生物慢慢地蹲在地上,过了好一会突然凭空消失。
「呼……」
听到雷达警报消失,我长舒了一口气,颤巍巍地走出车门,鬼使神差地向车辆右方走去。
空无一人……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无意中瞥了一眼地面。
这不看还好,一看,瞬间吓得我头皮发麻,汗毛根根乍起。
见鬼了!
水泥地上,竟然用血写着两个殷红的大字——花盆!
-28-
花盆?
什么花盆?
我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惊惧,盯着地上的两个血字,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这是我第四次撞见韩雷。
第一次,他在市局的地下停车场抽烟,并对我招手。
第二次,我离开市局回家的时候,他想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第三次,前天夜间窗外的黑影,并告诉我「西郊狗场」。
这次,他写下「花盆」俩字。
难道又是在提示什么?
莫非他在死前,就将证据藏在花盆里?
只是这个花盆,又在什么地方?
我思考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拨通李耀武的电话。
「小李,通知鉴证科的同事带着吃饭的家伙过来。我在酒店地下停车场。」
挂掉电话后,我一直守在车位旁边,盯着地上的两个血字看,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却又不能确定。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鉴证科的同事赶到,采集了地上的血迹,并对周围展开调查。
李耀武悄悄问道:「赵支,你不会又碰到韩雷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李耀武满脸惊恐。因为自从在西郊狗场的绞肉机内检测出韩雷的 DNA 样本后,便证实了韩雷的死亡。
现在韩雷又出现,就算人民警察也害怕啊!
我们是人民警察,所以,我们是抓人的!
而鬼这种超出我们职权和认知范围的东西,不怕才怪。
我没有搭腔,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就这样,又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鉴证科的同事拿着结果过来。
「赵支,地上的血迹经过初步检验,与韩雷相符;经过我们对周围地面,以及停车场监控的排查,尚未发现疑点。这俩字……」
小宋微微一顿,不禁打了个寒颤,后面没有继续往下说。
李耀武更是脸色苍白,紧张地左看右看,像是担心韩雷随时出现一般。
我扔掉手中的烟头,一招手:「走,去韩雷命案的第一现场。」
「现在?」李耀武有点怵。
「我们这么多人,你怕什么?」
我领着众人直奔韩雷家去。
然而到了韩雷家,并未发现任何花盆。
于是,我们又匆匆忙忙地赶到清溪县刑侦大队,将大队内的所有花盆砸了个粉碎,依旧没有找到所谓的线索。
眼看天都要放亮,一夜奔波下来,我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挂满疲惫。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再继续寻找关于花盆线索的时候,一个市局的小警员突然叫道:「赵支,『花盆』会不会是幅画?」
「画?」
我一愣。
那名小警员做出回忆的样子:「我记得昨天在档案室整理档案的时候,看到一幅画,上面就是一盆花。」
听到这,我转头冲向档案室,果然发现一幅贴在墙上的画。
画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印刷画,画面泛黄,一看就是老画;再仔细观察,我就发现画周围的胶带较为崭新,和整幅老画格格不入。
等我小心翼翼地将整幅画取下,却发现画布的后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这……」
看完画面后面写的内容,我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旁边跟着我进来的警员都是一脸诧异。
「赵支,怎么了?」
「可是有线索了?」
「赵支,你倒是说话啊。」
面对他们的催促,我深深地吸口气,随后小心地将画卷上,驱赶其他人出去,独留下乔岩。
「乔岩,你把清溪县政务系统所有人员的工资收支、开销流水能调出来的都给我调出来。记住,这件事要秘密调查。」
「所有人?这会不会有些违规?」
「先查,我去市局一趟。这次的动静怕是有些大!」
我心里也在打鼓。
因为韩雷书写在画卷背后的内容太过骇人,若是属实的话,怕是整个清溪县从上到下都要清一遍。
而我只是一名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即便作为市委市局专项行动的负责人,小的警员想动也就动了,就算公安局局长、县委书记,也能通过上报纪委来办。
可要是这次的专项行动牵扯到整个清溪县政务机关呢?
几千号人啊!多半还是实权公职人员。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又对乔岩嘱咐几句后,我拎着画卷出了门,并带上十来名荷枪实弹的异地武警,直奔市局赶去。
而乔岩这边也没让我失望,终于在我赶到市局的前一分钟,传了一份初步的调查结果给我。
就这样,我带着调查结果和韩雷手写的证据线索,直奔刘局的办公室。
果然!
刘局也被案情的牵连范围震惊,立刻上报市委,市委又上报省委。
等到最终的决议下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我一直守在市委的会议室,直到刘局和郝书记满脸严肃地过来。
郝书记鼓舞道:「赵支,这次我们有省委的支持,放心大胆地去干!」
刘局更是给了我一颗定心丸:「省委已经决定从各市抽调上千名警力,两天内全部赶往清溪县。记住了,这次的专项行动,我们是下定决心的。哪怕割肉挖骨,也要将毒瘤全部清除!我们是人民警察,只需要向人民负责。什么后台背景,都是纸老虎,经不起查。」
「是!」
有了市委书记和刘局的作保,此刻我信心满满,立刻带着最新的指示,直奔清溪县而去。
到了地方,我先对已经扣押三天的于怀仁进行突击审讯,争取在最后执行前,掌握更多有利证据。
「于怀仁,现在我们已经掌握充分证据,证明你涉嫌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充当保护伞行为。」
「冤枉!赵支,你是不是弄错了?」
于怀仁大声辩解。
可当我甩出调查结果,于怀仁瞬间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我敲着桌上的调查报告,冷冷地说道:「不得不说,你们隐藏得很深。通过扶植永鑫财务公司,动员其他公职人员以现金的方式,将钱存入永鑫财务,再以『砍头息』『套路贷』『复利』等方式对外放款,收取高额利息。你们以为全部通过现金交易,就能躲避违法获得被调查。可你们忘了,公职人员收支不符,同样是能调查出来的。现在什么年代了,大数据云时代了,就算你们使用的全都是现金,一样能被查到!」
我冷冷地盯着于怀仁,心中也是暗自侥幸。
说真的,若不是韩雷将整个「永鑫财务」的运作方式写下来,我都想不到反向调查。
当初乔岩就查到永鑫财务每个月都会有大量来路不明的现金进账,又不定期地有现金流出。
可这么多现金怎么来的,又去了哪,谁都不知道。
直到发现了韩雷写的检举信。
原来所谓的「永鑫财务公司」,压根就是一个清溪县政务机关内部成立的敛财机构。赵永鑫只是明面上的老板,真正在幕后操控着一切的——是整个清溪县政务机关。
他们更为了获取高额利润及稳定发展,直接拉各个部门的领导下水参股,并引诱基层公务人Ṱü⁻员进入。每个月发了工资后,将工资取出,以现金的方式存入永鑫财务,并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取出。开出的利息更是银行的数倍!
高额的利息谁不心动?
越来越多的公务人员加入其中,也导致了永鑫财务走到哪都开绿灯。
越来越多的资金、越来越多的放款合同,永鑫财务飞速崛起。
而这一切,也导致了清溪县早先的万和财务公司业绩下滑。
林万和早年间是清溪县的地头蛇,后来开了财务公司洗白后,对各方领导也有打点。
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人的贪心一起,胃口便是不可满足的。
所以,在更多的公务人员尝到了甜头后,便不再满足林万和那点逢年过节才有的打点。
可林万和手里又掌握了他们受贿的证据,所以他们不敢轻易动林万和,便想到了一招借刀杀人的计划。
通过永鑫财务公司的崛起,引起林万和的不满;再指使于怀仁暗中挑拨,引诱林万和逼迫韩țṻₖ雷调查永鑫财务公司。
这一招看似是给自己找麻烦,却恰恰能够一举清除掉韩雷和林万和两个不稳定因素。
因为韩雷不光是林万和的发小,更是常年收受林万和的贿赂,且数额较大,一直不愿加入「永鑫财务」计划。
就这样,林万和用韩雷受贿的证据,威胁韩雷调查永鑫财务公司,意图搞垮对方。
最终,一场被意外的车祸夺走韩雷妻女的性命,同时各方施压,让韩雷误会是林万和所为,好让两人鹬蚌相争,弄个两败俱伤。
可他们偏偏没算到韩雷虽是一根筋,却也不傻。
韩雷在察觉到整件事的异常后,不光没在恼怒下枪杀林万和,反而不断向上级投诉,意图揭露「永鑫财务」的真相。
最终,事情越闹越大,眼看压不住了,就生出除掉韩雷的想法。
让韩雷停职、安抚林万和,再做出只要林万和杀掉韩雷,往事既往不咎的保证。
可他们没想到,韩雷的死直接惊动了市委市局,并为了打击清溪县的黑恶势力成立专项行动。
林长福在接到消息后,立刻壮士断腕,决定将赵永鑫、林万和全部除掉,以对抗调查。
我大力地拍打着桌子:「你们为了金钱利益,竟然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还有什么脸穿身上的警服!」
于怀仁笑了。
笑得凄凉。
「既然都查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可是赵支,你以为我们想吗?」
「我们清溪县是贫困大县,加上这几年的疫情,你知道有多少基层人员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吗?」
「我们也有家人!我们也要养家糊口!」
「原本一个月还有几千块的工资可拿!」
「但现在呢?」
「县里没钱了!去年的一次性绩效都取消了。工资,更是接连半年,只发基本工资!」
「就那两三千块,你告诉我怎么养一家人?」
「谁家没几个老人和小孩?谁家没有生病遭难的时候?」
「若不是需要钱,我们至于铤而走险吗?」
「上头不给我们拨款,我们自己想办法有错吗?」
「是,按法律法规,我们错了!可为了成千上万的基层弟兄,我们错了吗?」
「兄弟们没日没夜地工作,维护治安、为百姓排忧解难,可我们不是铁打的!我们也要吃,也要喝,也有父母孩子要养!」
于怀仁嘶吼着喊出最后的呐喊,随后露出绝望的笑:「最后告别了,和你说句实话吧。赵永鑫是我安排人弄死的,服毒过量。尸检报告,也是我让庞学义做的手脚。可林万和的死,绝对和我们无关。」
「什么?」
我大惊,正准备再次追问,就见于怀仁突然取下脖子上的挂坠,飞快地转动挂坠,取出里面的东西吞了下去。
「快打 120,于怀仁服毒了!」
我急忙对外招呼,心里一万个自责。
都怪我的疏忽,没想到于怀仁会自杀。
而且因为上头正式的通知没下来,于怀仁还是清溪县刑侦大队副队长,属于等候调查,就没搜查他身上的东西。
可谁又想到他会随身带着致命毒药呢?
-29-
于怀仁还是死了。
死在医院里。
经市局调来的法医鉴定,他服用的是一种神经性剧毒,能够在两分钟内快速致人死亡。
原本,我以为于怀仁是想用死来对抗调查,并独自背下所有的罪名。
可就在于怀仁死的当天,一直借口去省委开会的林长福出现在市纪检部门,如数交代了自己全部的犯罪事实。
随着林长福的招供,一场针对清溪县展开的雷霆行动也正式拉开。
上到县委班子,下到基层干警、各部门企事业单位人员……
光抓捕出动的异地警力,就多达数万名。
而我要做的,就是每天看着一辆又一辆押解嫌疑人的警车在清溪县的街面上呼啸而过,同时主持着大清查后的围捕工作。
直到两个月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驱车赶往看守所找到狗场的保安宋老头。
「伍良才粉碎尸体的时候,你在现场吗?」
「没,我害怕,就躲在外面。」
「他带的蛇皮袋有多大?」
「就这么大。」
宋老头比划几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道:「当时他进去的时候,蛇皮袋一只手就拎起来了,尸体不应该那么轻啊。」
「额?」
我微微一愣,瞬间反应过来。
是了!
是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完美地解释出所有的疑点,把整个案件的经过全部贯穿。
这世上哪有鬼啊,应要说有鬼的话,一定是韩雷搞的鬼!
韩雷没死,他一定还活着!
想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我走出看守所,到了车上,默默地点了根烟,内心做着复杂的思想斗争。
最后,理智和心中的正义战胜一切。
我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怀念老友,配图是清溪县的城西闸。
随后,我驱车赶往闸口,默默地等待着。
午夜。
就在我犯困的时候,中控屏上的报警雷达再次响起。
这次我没有害怕,而是坦然地走出车,看向不远处的韩雷。
「你来了。」
「我来了。」
「你知道你来,我肯定会抓你。」
「我知道。」
「那你还敢来?现在法律意义上你已经是个死人,若你不出现,就能一直藏下去。」
「可我也是警察,犯了错,也应该受到惩罚。」
韩雷用仅剩的右手,摸着长满胡茬的下巴,突然露出戏谑的表情:「前些日子没吓坏吧。」
「去你的!差点把老子吓尿好吧。」
我走过去给了韩雷一拳,又给他递了个烟,在看到他空荡荡的左袖筒时,心里没来由地一酸,问道:「值得吗?」
「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这世上,总有些事需要傻子去做不是吗?」
韩雷接过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径直走上车。
待他坐到副驾驶位,见我还在外面,不禁探头催促:「走吧,审完我,你也好早点回去。这次清溪县专项行动干得漂亮,回去少不了升官。下辈子,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说完,韩雷又自嘲道:「不像我,混了半辈子才是副科。哎,现在连副科也不是了……」
-30-
我将韩雷带回去后,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主动申请避嫌,并未参加对韩雷的审讯工作。
后来, 参加审讯的乔岩告诉我,韩雷供认不讳,并主动交代了他的犯罪过程。
根据韩雷的供述,他确实从林万和那收受过巨额贿赂,并在生死存亡关头, 用这笔钱收买了前来杀他的伍良才。
说到底, 伍良才只是一个打手, 也不愿背负杀警的罪Ṱũ̂ₗ名。
所以,在拿到韩雷给的钱后, 伍良才选择按韩雷的吩咐办事。
桌上的那根手指, 是韩雷故意掉的。
半夜去狗场粉碎他被砍断的左胳膊,也是韩雷授意的。
而韩雷做这一切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所有人放松警惕,认为他已经死了。
至于我的车载雷达报警问题,在韩雷解释完后,我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不能买互联网的车,通过技术手段,就能远程操控车辆胡乱显示一些东西。
而我自己当时也因为被惊吓,竟然忘了这些。
而那直接引导案情有着突破性进展的两次「灵异经历」, 更简单了。
窗外的敲击声, 是韩雷用无人机碰撞玻璃;地上的血字,是遥控车所为……
尘埃落定后, 我去监狱看望过一次韩雷。
当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装神弄鬼,而不是直接站出来检举投诉的时候。
韩雷淡淡一笑:「站出来检举, 我又不是没做过, 可有人信吗?而装神弄鬼吓人, 你以为我只是吓过你吗?」
「什么意思?」我急忙追问。
韩雷露出神秘的笑容:「你以为市委为什么那么迫切地展开专项行动呢?真是因为一个小地方的警察被害吗?每年因公殉职的警察那么多,为什么他们的死没能引起上层的重视, 而我的『死』, 却能给整个清溪县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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