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

敌军攻入京城时,我被推出来顶替公主。
满室皇亲贵女无人出声,她们以为我会被羞辱至死。
谁知我却成了敌国王子的爱妃,荣宠至极。
而公主和其他世家女却皆沦为做苦力的女奴。
终有一日,公主闯入王子正殿,指着我说:
「我才是真正的公主,她不过是个冒牌货!」
我不屑地一笑:
这里哪有什么公主,不过都是亡国奴而已!

-1-
城破那日,京城中所有高门贵女和皇室都被集中到一处。
「哪个是长乐公主?快快出来!」
一个满脸胡子,凶神恶煞般的将领将刀横在我们面前。
女孩子们被吓得大气不敢出,都缩着身子往后躲。
那人不耐烦了:
「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一个地杀,杀到公主出来为止?」
我低着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嫡姐,和靠在她身上脸色发白的长乐公主。
裴悦容身份贵重,是公主的伴读,自小就和公主一起长大。
这次城破,她依旧紧紧护在公主身边。
眼看敌军将刀架在前排一个女孩脖子上,尖叫声中,大家不自觉地看向我们这里。
长乐公主满脸惶恐地看了一眼裴悦容,却见她安慰式地点了一下头。
接着,一股力量从背后袭来,我被猛地推出人群。
「公主,不可!」紧接着就是嫡姐凄厉地叫声。

-3-
这一声让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将领:
「不,不,我不是!」
满室的贵女,皆震惊了一瞬,便齐齐低下头去,没有人说一句话。
「你就是长乐公主?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那将领不怀好意地围着我转了一圈。
敌军一路烧杀抢掠,他们如何对待女子,我们在京城中早有耳闻。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我的命运是什么,可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她们都默认,牺牲我来保全公主。
还没等我说话,那将领忽然朝身后喊了一声:
「殿下,长乐公主找到了!」
层层带刀的兵士立刻分做两旁,赫连楚就这样站在了我的面前。
那一瞬,我看到在场所有女子眼中的惊艳,包括长乐公主脸上意味不明的神色。
传说中杀人如麻,铁血手腕的敌国王子赫连楚却长了一幅这样好的皮囊。
他挑起我的下巴,神情倨傲:
「你就是那个本王几次求娶都得不到的长乐公主?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带下去!」
赫连家族几次想要求娶长乐公主做王子妃,奈何那时的大俞何曾将南凉这个边陲小国放在眼里。
皇后嫡出,天之骄女的长乐公主甚至一次都没见过赫连楚就将他拒之门外。
但没想到,这却成为了赫连楚的执念。
他的铁骑踏破大俞的河山,可他心心念念的不是皇宫中那至尊的宝座,而是拒婚多次的长乐公主。
赫连楚如此骄傲,曾今折辱过他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在场女子惊艳过后,又都将头使劲低下去,长乐公主甚至心虚地不敢看我。

-4-
可她们并没有等来我受尽折磨屈辱死去的消息。
我不仅安然无恙,赫连楚还对我宠爱有加。
被俘后第一次见裴悦容和长乐公主,是在发卖她们的集市上。
她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被绑着手脚,牲口一样展示人前。
下面,是兴奋的南凉贵族。
听说,第一批被发卖的大俞贵族女眷,被卖入军营做营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而这一批,是更高一阶大俞贵族的女眷,台下的南凉贵族摩拳擦掌,都准备带一个回去好好享乐。
皇室的马车就在此时停下。
我仪态万方地扶着赫连楚的手走下马车。
丝毫没有被俘敌国公主的狼狈和凄惨。
裴悦容和长乐公主揉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了我。
「殿下,可否将这些女子全部买回去,她们都曾是我的旧相识,我心中实在不忍她们受苦。」
我盈盈下拜,眼神凄楚地看着赫连楚。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
「长乐,本王的特赦只给你一人,她们死活和本王什么相关?」
我焦急地上前一把圈住他的腰:
「殿下,我知你最是仁慈体恤,就算是为了我,你就网开一面吧!」
在场的南凉贵族再次兴奋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大俞的长乐公主居然主动投怀送抱?」
「哈哈,殿下威武,不仅攻占了大俞,还让不可一世的嫡公主如此听话!」
我的行为取悦了赫连楚,他哈哈大笑着将我按进他的怀中:
「既然长乐公主如此求本王,那诸位就对不住了,为博美人一笑,本王只能从命。」
周围一片起哄叫好声。
长乐公主满脸的愤恨不甘,裴悦容更是气得差点把牙咬碎,其他被俘的大俞贵女们也都向我投来鄙视的目光。

-5-
「裴婉音!你居然奴颜婢膝地去求那个逆贼,还打着本宫的名号?真是不知羞耻!」
「我若是你,早一头撞死保住清白,你真是丢我们所有大俞女子的脸!」
我为她解开铁链的手一顿,冷冷地盯着忿忿不平的长乐公主:
「殿下这么有骨气,那你就回去吧!」
身后的集市上,又一批大俞的俘虏在拍卖。
只见南凉的贵族等不及已经一哄而上,亲自挑选中意的,还有女子被当众撕下衣衫,惨叫声哭声不绝于耳。
长乐公主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其他被我救下的贵女们也将头深深垂下。
我心中冷笑,要气节还是保命,看来这几位都不是傻子。
裴悦容眼中有不甘,她低声在我耳边说:
「你以为赫连楚优待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你长乐公主的身份?你能安然无恙,都是沾了公主的光,我劝你见好就收……」
我惊讶地抬头:
「原来姐姐早就知道赫连楚的心思,当日故意将我推出来顶替公主是为了我好?是我错怪了姐姐,还以为姐姐一心让我替公主去死呢!」
裴婉音有些恼怒:
「裴婉音,你有什么好委屈的,为保护我大俞皇室血脉牺牲,是你的荣幸,更是我裴家的荣幸!」
我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为何姐姐当初不站出去代替公主?你是裴家嫡女,更是公主的伴读,这份荣幸不该是由你来承担吗?」
她脸上有不屑:
「你以为我贪生怕死吗?若要牺牲我才能保全公主,我会毫不犹豫,只不过我还有保护公主的重任,不像你……」
不像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死就死了,无人会在意。
这就是她当初țű̂ⁱ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出去的原因!
我转头看向公主:
「公主是后悔了吗?要不要我们即刻把身份对调回来?」
长乐公主高高昂起头:
「本宫才做不来你这样奴颜婢膝,不知廉耻的事情,我宁可死,也决不会给敌人下跪!」
身边的女孩子们都向公主投来敬仰的目光,看向我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我嘲讽地一笑:你们可千万别忘了长乐公主今日说过的话。
我倒要看看,一个为了保命不惜牺牲别人的人,嘴能硬到什么时候!

-6-
到了赫连楚的府邸,公主和裴悦容等都被发配去做女奴。
我虽能保她们免受欺辱虐待,可却不能免去她们奴隶的身份。
她们每日都要做又苦又累的杂役,吃不香睡不好,不出月余,这群娇生惯养的女子就变得粗糙干瘦,形销骨立。
而赫连楚对我的宠爱不但没有随着时间弥淡,反而俞宠俞盛。
我每日都用牛乳洗澡,喝着清晨才从山间打来的山泉水泡制的香茗,起居皆有人侍奉,出门也是前呼后拥。
待遇甚至比我在大俞做庶女时好过百倍千倍。
要命的是,长乐公主和裴悦容日日都能看到这一切。
强烈的对比下,她们手中的馒头咸菜更显得难以下咽,尽管她们的待遇比卖去其他地方的女俘强了不知多少倍。
终于有一日,当长乐公主因为做错事被鞭打时,她不顾死活地闯入了正殿。
彼时赫连楚刚得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正和我一起逗弄着。
「赫连楚,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本宫才是真正的长乐公主,这个贱婢不过是个冒牌货!」
她身上穿着奴隶的布衣,面容灰败憔悴,身上还有鞭打留下的血痕。
赫连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如同娇花般的我:
「谁给你的胆子,敢闯进本王的正殿?」
他声音冰冷没有温度。
长乐公主晃了晃,咬牙指着我:
「你不信,亲自问她!」
我并没有她想象中惊慌失措,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当初是谁说宁可死,也不给敌人下跪,怎么,才过了几天苦日子,就受不住了?」
长乐公主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她强词夺理:
「本宫只是看不惯你这个贱婢,顶着本宫的名头奴颜婢膝,以身侍敌!」
我面上讥讽的笑容越来越大,直看得长乐公主恼羞成怒。
见我不承认也不否认,赫连楚也起了疑心,他走过来狠狠捏住我的下巴:
「你究竟是谁?知不知道道欺骗本王的下场?」
我眼中毫无惧色,头一次直视他的眼睛:
「殿下是信她,还是信我?」
赫连楚手上的劲道松了下来。
长乐公主见状,急得一指门外的裴悦容和其他被俘的贵女:
「不信问她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谁是真正的公主没人比她们更清楚!」

-7-
裴悦容和其他女奴被押了上来。
长乐公主得意洋洋,她沉浸在马上就可以拆穿我的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到跪着的大俞女奴们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
「悦容,告诉赫连楚,谁是真正的公主?」
裴悦容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在两手之间,没有言语。
其他跪着的女奴互看一眼,脸上惊疑不定。
我忽然抚掌大笑,
「你笑什么?」长乐公主皱眉看我。
「这满屋子里跪着的人,哪还有什么公主,又有什么名门贵女,不过都是亡国奴而已!」
我收住笑声,戏谑地看着脸色发白的长乐公主:
「可笑你还在争,是想争一个高级奴隶的名份吗?」
「你……」长乐公主倒退几步,却发现平日里尊敬维护她的那些女孩,没有一个替她说话。
赫连楚脸色阴沉,我对他从来都是温柔小意,婉转逢迎,他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
「本王岂能被你们糊弄,都带下去,待本王查清,再处置你们!」

-8-
第二日,我和长乐公主就被带回到正殿,在那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当年大俞皇宫的內监总管李钰。
听说,敌军冲入皇宫时,他第一个叛变,因此保住了一条性命,如今为南凉皇室卖命,专门帮忙辨认趁乱逃跑的大俞皇室成员。
「你来给本王看看,谁是真正的长乐公主?」赫连楚沉着脸坐在上首。
李钰看了看满脸期待的长乐,又看了看一身华贵的我,之前我顶替公主的事情想必他已有耳闻,
「好好看清楚,若是出了纰漏,你这条贱命不保!」赫连楚威胁着。
李钰咬了咬牙,颤抖的手指向了我:
「她……是真正的长乐公主!」
什么?我和长乐公主都大吃一惊。
我还没反应过来,长乐就冲了过去:
「李钰,你胡说,我才是真正的长乐公主,那个贱婢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颠倒黑白!」
李钰愕然,一时间愣在那里,任由长乐死命捶打。
我这才慢慢明白是怎么回事,讥讽的笑意从唇角慢慢扩大:
「李总管,你为国为主一片忠心,可惜,你和外面那群女子一样傻!你们拼死想要保住的主子,是个贪恋安逸,只顾眼前的软骨头!」
李钰跌坐在地上,长乐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本想拼死也要护住她,却没想到公主自己先倒戈了。
「混蛋!你敢欺瞒本王!」赫连楚满脸愤怒,他抽出腰间的长刀,向李钰劈来。
李钰吓得面无人色,紧紧闭上了眼睛。
我想都没想举起身旁的木凳,替他挡了一刀。
木凳应声而碎,我的胳膊血流如注。
「你找死!」赫连楚更加愤怒,我居然欺骗了他这么久。
我痛到脸色发白,却还是强撑着说:
「殿下,你不是一直想要把大俞皇室死死踩在脚下,以报当年羞辱之仇吗?」
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让我多少揣摩出他的心思。
赫连楚脸上阴晴不定,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留李钰一条命,有什么比让那些对大俞皇室忠心耿耿的人,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臣服在你的脚下,像一条被抽了骨头的死鱼一样更痛快的事呢?」
听到这句,身后的长乐公主神色剧变,跌坐在地。

-9-
李钰保住了一条命,而我却被抽了二十鞭子,扔进了王府的地牢。
昏睡中,一碗水递到了我干渴皲裂的唇边。
我闭着眼睛咕咚咕咚将水喝下,这才稍微清醒了些。
慢慢睁开眼睛,裴悦容放大的脸正在我身旁:
「裴婉音,你怎么样了?说句话啊!」
我轻轻一动,后背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咝~别叫了……人家还以为我死了呢……」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她声音中的焦急不似作伪,我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你……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起我了。」我自嘲地一笑。
一向骄傲的嫡姐裴悦容却低下了头:
「你替李总管挡下那刀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是个好样的,从前都是我错待了你!」
「对,裴二姑娘,你真勇敢!」
「从前是我们错怪了你……」
我这才发现,牢房里不止裴悦容,其他被俘的女孩也都在这里。
我呲牙咧嘴地想要坐起来,却被裴悦容轻轻按回床上。
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后背,她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你怎么那样傻,如果当时咬定自己是长乐公主,李总管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也不必被打成这个样子!反正你都冒充那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承认呢?」
我当然有自己的目的,可我却不能全告诉她们:
「要是我不承认,如今趴在这的,可就是长乐公主了!」
甚至,她的下场会更惨。
在赫连楚眼里她只是个命如蝼蚁的奴隶,攀咬他宠爱的长乐公主,他会眼都不眨地杀了她!
裴悦容睁大了双眼,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脸上神色复杂。
其他女孩的神情和她一样,震惊,敬佩,羞愧,还有一丝丝鄙夷。
「她那样对你,你却为了她……」
我昏睡了三日,听说,三日里,长乐公主就没有走出赫连楚的寝殿。
女孩们对公主的敬仰和忠心,终于出现了裂痕。
我将头埋在臂弯里,掩藏住眼底的窃喜,我的目的达到了,这顿打也不算白挨。

-10-
半月后,我终于能站起来扶着墙挪动几步了。
这些天,裴悦容和其他女孩干完活就轮流照顾我,我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好。
赫连楚此时出现在地牢里。
「你命倒是硬得很!」他冷哼着。
我虚弱地扶墙坐下:
「殿下既得真正的长乐公主,还留着我做什么?」
光凭裴悦容几个的照顾,我恢复不了这么快。
若不是有人送来专治鞭伤的药膏和退热的汤药,恐怕我此时还起不了床。
「你以为我舍不得你死?」
他面上冷冷的:
「死还不容易?你敢欺骗本王,我会让你活着,一世为奴为婢,生不ṱù⁽如死!」
以赫连楚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见我沉默不语,他冷笑着甩袖而去。
身后的阴影里,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我。
「长乐公主?」我有些吃惊。
「贱人!」她几步上前:
「你害得我被人羞辱耻笑,如今还勾引得赫连楚对你念念不忘!你早就该死,为何还能活到现在?」
她像疯了一样上前掐住我的脖子,挣扎间我刚痊愈的后背如火烧一样疼痛。
一个人影猛地撞向长乐公主,直把她撞翻在地。
「那日婉音毕竟救了殿下,无论有什么恩怨,都请殿下网开一面!」
竟是刚刚干完活回来的裴悦容。
看着平日对她死心塌地的裴悦容如今陌生的眼神,长乐公主恨声道:
「悦容,连你也在怪本宫吗?」
「不敢!」裴悦容低下头,但护在我身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既然公主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放过我妹妹吧。」
这还是第一次,裴悦容在外人前称我为「妹妹」。
长乐公主看向我的眼神更加怨毒:
「我不过做了和她同样的事情,为何你们都护着她,却不肯体谅我?」

-11-
她肩颈处的衣衫因为动作太大而敞开,露出了缕缕红痕,那是赫连楚留下的。
他的宠爱,不过是上位者对失败者的折辱和逗弄,我在他身边时表面风光,可内里有多少忍辱负重,曲意逢迎,心机算计,只有我自己知道。
心高气傲又懦弱无能的长乐公主如何能够承受这一切?
我面露嘲讽:
「因为我是无足轻重的民女,而你,则是堂堂大俞公主!」
长乐公主尖声叫道:
「公主又怎样?我的父兄都死了,朝中重臣都降了,军队都已经覆灭,那些男人都无法反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怎样?」
「你不是普通女子,而是食万民禄的嫡公主,大俞的百姓奉养你,不是要你在国破之时奴颜婢膝,苟且偷生!」
裴悦容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厉声说道。
长乐公主脸色苍白,倒退几步: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我?我不想做什么公主,我只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地牢。
裴悦容脸上是深深的失望,她叹了口气将我扶到床上:
「婉音,从前是我错了,为了保全她,竟然想牺牲你,如今看来,她连你的一半勇气都没有!我们大俞,复国无望了……」
「姐姐」我认真地看着她:
「难道大俞复国只能寄望于皇室吗?」
「什么?」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垂下眼帘,也许现在还没有到最好的时机…ţůₔ…

-12-
长乐公主对我的恨意,有增无减。
我刚刚恢复些体力,便要随其他奴隶一起干活。
分配给我的任务,不是帮长乐公主抬饮茶用的山泉水,就是抬沐浴用的牛乳。
我常常被勒令手举着装满牛乳的木盆,在她的院外一跪就是半天。
若是双臂酸痛弄洒了,便是一顿鞭笞。
我远远看见她坐在正殿里我曾经的位置,带着恶意的笑看着我。
她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仅仅几步之遥,我和她的云泥之别。
就像当初她看着我那样。
赫连楚无意间撞到时,也听之任之,就像他说的那样,想看着我生不如死。
每晚回到地牢,女孩子们都心疼地替我擦拭伤口:
「公主为何如此不依不饶?若不是你,我们这些人都不知会被发卖到哪里去,她焉会有命在这里作威作福?」
我苦笑着,如今的长乐公主怕是把她所有的不幸都归咎在我的身上,若是不折磨我,她自己恐怕就先疯了。
终于那日,她再次罚我举着水桶站在院外,大俞的女奴们都跪倒为我求情:
「公主,奴婢们愿意替婉音受罚!」
裴悦容更是悲愤交加:
「公主,同是大俞人,相煎何太急啊?」
长乐公主脸色铁青,她颤抖着手指着那些曾今誓死维护她的女孩:
「好,好,好,你们都护着她是吗?本宫就让你们知道背叛本宫的下场!」
第二日,就有兵士闯入地牢将我们拖了出去。
长乐公主在赫连楚面前进言,说女奴们常常在背后诋毁他,商量如何复国的事情。
赫连楚一怒之下,要将我们再次发卖。
而这一次,是卖进军营,做最低贱的营妓。
黝黑粗壮的南凉士兵远远地站在王府角门等候,看向我们的目光贪婪不怀好意。
女孩子们瑟瑟发抖,哭成一团。
就在我们要被拖上囚车时,我一口咬在抓着我的士兵手上。
他惨叫一声松了手,我趁机挣脱,跑到不远处居高临下看着的赫连楚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殿下,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从未在背后诋毁过殿下一句,公主这样诬告奴婢,不过是因为殿下曾今宠爱过奴婢,忌惮我罢了!「
我在赌,堵赫连楚对我还有一丝兴趣,也在赌我对他的了解。
他如此刚愎自用,一定喜欢曾今爱而不得的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更喜欢反抗过他的人跪倒在他脚下。

-13-
赫连楚托起我的脸端详片刻,嗤笑出声:
「之前你不Ťúⁿ是大义凛然得很,为了个阉人敢挡本王的刀,挨了鞭子也默不作声吗?」
我望着他泪盈于睫:
「奴婢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殿下不肯原谅奴婢,虽然不是出于奴婢的本意,但毕竟欺骗了您。这些日子,奴婢无时无刻不想着再回到殿下身边。」
赫连楚有一丝动容。
长乐公主此时忍无可忍,她冲过来一巴掌将我扇捯在地:
「贱人,就凭你也配回到殿下身边,和本宫平起平坐?」
我捂着脸伤心欲绝:
「我凭什么不配?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大俞嫡公主吗?在殿下面前,我们不过都是奴婢而已!」
赫连楚看着我若有所思,长乐公主虽然委身于他,可还是放不下自己曾经大俞嫡公主的架子。
初时还觉得有趣,时间一久就有些让人生厌。
国都亡了,哪里还有公主?我这番话想必是说到了他的心里。
当长乐公主再次举起手向我打来的时候,赫连楚架住了她:
「长乐,容本王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南凉,这王府的主子,只有本王一个!」
长乐公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赫连楚看也没看她,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皱着眉吩咐左右:
「把她带下去收拾收拾,离了本王才几天,就变成这个样子!」
跪在地上的裴悦容和其他大俞女奴都看呆了,反应过来的裴悦容指着我大骂:
「裴婉音,没想到你也是这样自私自利,踩着同伴血肉向上爬的软骨头!你和公主又什么区别?」
我忽然转身,对着赫连楚盈盈下拜:
「殿下,奴婢斗胆,想要这几个奴隶到我身边伺候!」
还没等赫连楚拒绝,我指着她们说:
「我就是想让她们亲眼看着,我和长乐到底谁能让她们活命!」

-14-
赫连楚果然答应了。
他还不把几个奴隶的命放在眼里,也根本不信凭她们几个能闹出什么风浪。
他不过是看着我和长乐为了他争风吃醋,恃宠而骄觉得有趣罢了。
就像对待两只争宠的小猫或小狗。
接下来的日子,跪在我院门举着木桶受罚的人就变成了裴悦容。
赫连楚对我的做法嗤之以鼻:
「你们女人,就会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我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殿下别管,裴悦容自认为是嫡女,从前就看不起我,如今她的命攥在我手里,自然要让她付出些代价!」
赫连楚不以为意地笑骂我没出息,便懒得再理。
以至于后来我罚裴悦容和几个女奴出府亲自去为我挑泡茶的山泉水,去牧场亲自为我挤牛奶,都没有人再管。
连王府的下人都嘲笑:
「这帮大俞的贵族女人,只会窝里斗,怪不得亡国!」
而我和长乐公主的争宠也如火如荼。
她若吟一首诗,我便跳一段舞盖过她的风头
她若得了什么赏赐,我就变着花样向赫连楚讨要一样的。
今日赫连楚在她院子里多逗留一阵,明日我就想法子把他引到我的院子来。
我们斗得如同乌眼鸡一样,赫连楚却坐享齐人之乐,看笑话一样看我们使出各种手段对他曲意逢迎,只为争他那点儿宠爱。
时间久了,他甚至有些腻烦,于是又有了新的侍妾宠姬。
一日,长乐公主院子里宣了大夫,没一会她便到我面前炫耀:
「本宫怀了赫连楚的孩子,母以子贵,待本宫生下世子,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我心里一惊,面上浮起一丝不忍,终究还是劝道:
「以你的身份,赫连楚是不会让你生下他的孩子,你要早做打算!」
长乐公主立起眉毛:
「你自己怀不上,也不想本宫怀?裴婉音你别太自以为是。你不过是本宫的替身,赫连楚在本宫身上得不到的,便去你那里发泄,可他真正爱重的,是本宫,若是他知道本宫肯为他生儿育女,肯定会欣喜异常!你等着,待孩儿出生,本宫就立刻让他把你卖了!」
我摇摇头,长乐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15-
果然,当长乐一脸娇羞的将这个消息告诉赫连楚后,他的反应却十分冷淡。
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后,他转身便进了我的院子。
他当着我的面,将伺候长乐汤药的几个下人押来审问,几鞭子下去,她们中便有人承认被长乐收买,并没有亲眼监督她服用日常的补药。
「拖下去,扒光了衣服绑好手脚扔到马场上,让其他人好好看看认不清谁是主子的人是什么下场!」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着,那些人哭天喊地地被拖了下去。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颤抖着说:
「殿下,奴婢并不曾做任何违逆殿下意思的事,长乐公主的事情,奴婢实在不知。」
看我诚惶诚恐的样子,他这才放松了神色,脸上略带疲惫地说:
「婉音,本王知道你不像长乐那样不懂事,对你自然是更放心的。」
我知道这几日赫连楚过得并不顺心,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赫连长风和他的权力之争愈演愈烈,他虽然战功赫赫,却奈何南凉国王更宠爱小儿子,对他的功绩视而不见。
赫连长风更是连连挑衅他,南凉的大臣们更是左右摇摆,立储之事不像他想得那样顺利。
第二日,赫连楚的另一位宠妾就和长乐公主发生了争执,失手推倒了她,长乐的孩子没有保住。
身子本就虚弱的长乐好不容易从昏迷中苏醒,哭喊着要赫连楚替他做主。
而那位宠妾也喊冤,口口声声说被长乐陷害,要赫连楚彻查。
赫连楚烦不胜烦,索性带我离开了王府,去草原上狩猎。
那日参加狩猎的都是南凉的皇室和贵族,赫连楚的死对头赫连长风也自然身在其中。
夜宴上,赫连长风举杯挑衅地冲赫连楚示意:
「都说大俞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怪皇兄要日日带在身边,不肯分离!」
南凉国王坐在上首皱紧了眉头:
「皇儿是否太糊涂了些,竟宠爱一个敌国俘虏到这个地步,万一是奸细怎么办?」
赫连楚似乎早就习惯了赫连长风的阴阳怪气和老国王的偏听偏信,他不屑地冷哼:
「敌国?哪里还有什么敌国?大俞早就被本王踏平了,他们皇帝的首级还是我献给陛下的,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子,也把皇弟吓成这样!」

-16-
赫连楚指桑骂槐,老国王脸上挂不住,场上气氛十分尴尬。
赫连长风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身边的随侍的宠妾,她立刻站起身来向赫连楚施礼:
「听说大俞女子都多才多艺,奴婢倒是想和她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技高一筹!」
说着也不管赫连楚同不同意,她从腰间抽出一把金色的短刀,那刀柄是黄金锻造,还镶嵌着三色宝石,在夜晚的篝火下,发出铄铄光辉。
南凉尚武,连女子都分外彪悍。
赫连长风的宠妾舞动短刀,招招干净利落,又透着狠厉,刀舞完毕,迎来场上一片喝彩。
「这位姑娘,你请吧!」她挑衅地看着我,又摆弄着手里的短刀,似乎准备随时给我来一下子。
我从容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在她惊诧的目光里身手示意她将刀给我。
她迟疑了片刻。
我笑道:
「怎么,你怕我伤了你不成?」
「我会怕你?」她不屑地冷哼着立刻将刀递给我。
我接过短刀,扭转身子,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脚跟。
「啊!」那位宠妾惊叫一声,连赫连楚都站了起来。
我跌坐在地,脚上血流如注,疼得脸色煞白,可却还咬牙说:
「我虽是俘虏,可却只崇拜殿下一人,我只会舞给殿下,婉音宁可永世不能再舞,也不愿做你们的玩物!」
南凉贵族早有耳闻,大俞的贵女将当众歌舞娱乐男子视为奇耻大辱,所以刚才才会故意挑衅。
只是没想到我这样决绝,宁可自废脚筋也不愿委曲求全。
赫连楚脸上先是震惊,又闪过一丝得意,最后变成恼怒。
赫连长风有些讪讪:
「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她怎么如此认真,大俞人真是没趣透顶!」
他的宠妾知道闯了祸,赶在赫连楚发火前赶紧对我施礼:
「奴婢对姑娘心服口服,希望姑娘不要怪我鲁莽,我愿将这把心爱的短刀送给你赔罪!」
赫连长风赶紧打圆场:
「女人们之间的事,皇兄就不必管了吧。」
赫连楚面色稍霁,对我点了点头。
宠妾赶紧来扶我:
「流了这么多血,我带姑娘下去包扎一下吧。」
赫连楚挥了挥手,我这才一瘸一拐地扶着宠妾下去包扎。

-17-
回王府的路上,赫连楚破天荒和我一起乘坐马车,他将我抱在怀中,问到:
「怎么那么傻,赫连长风不过是想找我的不痛快,你至于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
我虚弱地依偎在他怀里:
「我只知道,不能丢了殿下的脸面,所以也就顾不得了……」
我若是被迫当众舞了,赫连楚面上无光,他可能会直接将我送给那些南凉贵族中的一个。
我于他,不过一个有趣的玩物而已。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低头吻了吻我头顶的发:
「真是个傻瓜!」
我从怀中拿出那把短刀递给他:
「殿下,如何处置这把刀?」
他毫不在意:
「这把刀倒也精致,你留着把玩吧。」
「可……这不合规矩。」我犹豫着。
我是敌国的俘虏,虽然平日锦衣玉食,但却只能使用,不能拥有任何东西,尤其是武器。
他不屑地冷哼:
「一个玩意儿,难不成你还能用它刺杀本王?我说可以就可以。」
我小心翼翼地将刀收好,低眉顺眼地缩回他的怀中,在他看不见的位置勾起唇角。
很好,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武器,只希望赫连楚日后不要后悔。

-18-
自那天后,赫连楚对我的宠爱与日俱增,一个月倒有二十天歇在我的屋里。
就算我不能再舞,他也愿意听我弹一曲琴,品一品我泡的香茗。
当年我为了讨好父亲,特意学过泡茶,这一番手艺,捯让赫连楚赞不绝口。
长乐公主小产后日渐苍白消瘦,又整日疑神疑鬼有人要害她,一见到赫连楚就要他彻查小产的事情。
小产本就是赫连楚授意的,他怎么会去查,因此他对长乐烦不胜烦,干脆避而不见。
长乐气急,常常找机会到我的院子里来堵赫连楚,却总被侍卫拦在门外。
她无法,便日日徘徊在外,总想找机会见赫连楚一面。
那日,赫连楚匆匆进了我的院子,却看见裴悦容正在罚跪。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
「快让她下去,一天到晚只会宅里斗!」
见他面色不虞,我知道一定又是政事上不顺心,于是便体贴地端过一杯热茶:
「殿下消消气,喝杯茶休息休息。」
赫连楚接过茶一饮而尽,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便愤愤不平地说:
「这个赫连长风真是恬不知耻,居然像父王要求接管我手中的一部分军队。」
我眉心一动,给下面跪着的裴悦容使了个眼色,便接着又递过一杯茶:
「殿下再饮一杯吧。」
连饮三杯后,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赫连长风带着老国王的金令强行接管了赫连楚手中的一支队伍。
赫连楚听闻大怒,猛地站起,却觉得一阵眩晕,站立不稳。
「殿下!」我赶紧走过去扶住他:
「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不,备马,本王要去看看!」赫连楚咬牙靠在我身上。
我给裴悦容使了个眼色,她站起身来,和我一左一右架住赫连楚。
「你们干什么?」他这时发觉不对,立刻试图挣脱我们。
赫连楚不愧是一代枭雄,我在他日日饮用的茶中下毒,按理他中毒已深,可现在依然力大无穷,我和裴悦容几乎无法控制住。
就在他将我俩甩开,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时,裴悦容拿起他放在案几上的软鞭,从后面死死缠住了赫连楚的脖子。
赫连楚仰面跌倒,向后伸手去抓裴悦容,眼见她快要支撑不住,我手疾眼快抄起案几上的金色短刀。
自狩猎那日后,金色短刀就摆在我房里最显眼的地方,赫连楚日日都可以看到。
他以为我将刀当做了装饰品,却不想被我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19-
他痛呼一声,双眼圆睁,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裴……婉音……你」
「没想到是吗?」我脸上带着快意的笑。
我出手稳,准,狠,一刀直中要害,到如今他该明白,我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又使劲将手中的刀向下,赫连楚再也说不出话来,高大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
他双眼不甘地大睁着,好像不能相信自己这样的盖世英雄,会死在两个女人手中。
我狠狠地拔出金刀,鲜血立刻喷溅出来。
这时只听身后一声尖叫,我和裴悦容立刻扭过头去。
长乐公主不知何时站在门边。
院子前门有人把守,她一定是听说赫连楚来了,偷偷从角门溜进来的。
裴悦容几步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你们居然杀了……」她惊魂未定:
长乐挣扎着想要摆脱裴悦容:
「我要出去告诉他们,跟我没关系,都是你们俩干的。」
裴悦容想要一掌敲昏她,却被我抬手制止了。
我握着金刀向她走近,脸上还带着赫连楚心口溅出的鲜血,一笑宛若罗刹:
「凭你?逃得出去吗?我们连赫连楚都敢杀,也不在意再多杀一个!」
长乐吓得向后退去:
「你们逃不掉的,要是给外面的南凉侍卫知道了,会把我们都杀了。」
裴悦容拍了拍手,那些被囚赫连王府的大俞女奴们不知从何处围了上来。
「你……你们都知道此事?」长乐公主望着她们目瞪口呆
这时,门外又闪进一个身影,居然是原大内总管李钰,他对我躬身施礼:
「裴姑娘,赫连长风那边已经动手了。」
「李钰,连你也……」长乐惊得快要说不出话。
裴悦容忽然转身对所有人说
「我妹妹裴婉音亲手杀了灭我大俞的仇人,为死在南凉狗贼手下的大俞亡魂们报了仇!我裴悦容愿意追随她,杀出南凉,杀回大俞,诸位愿不愿与她同生共死!」
院内所有的大俞俘虏激动地齐齐跪倒在地:
「我们愿意追随裴姑娘,奉姑娘为主上,同生共死,永不相负!」
我面上有踌躇之色:
「诸位的信任,令婉音惶恐,可大俞皇室的长乐公主还在此……」
裴悦容面上不屑:
「她是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软骨头!怎么配被大俞的子民追随!」
李钰一脸失望:
「大俞皇室已绝,今日谁带我们杀回故土,谁就是大俞未来的主人,请姑娘不要再辞!」
「你……你们」长乐脸白得像鬼一样,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好!」我胸中豪情翻涌:「既然大家都信得过我裴婉音,那今日我便放手一搏,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带大家杀回大俞!」

-20-
其实,我和赫连长风早就联手。
他想除去登上王位的绊脚石,而我想手刃灭国的仇人,在南凉这个将赫连楚视为战神和英雄的国家里,只有我们二人有相同的诉求。
但赫连楚是什么人?不仅武功盖世,更是手握重兵。
没有我,赫连长风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可若是没有赫连长风,就算我得手杀了赫连楚,也逃不出南凉。
裴悦容几次被我罚去挑山泉水,就是暗中联络赫连长风,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次狩猎宴饮,是我们第一次正式接头。
割断脚筋不过是为了迷惑赫连楚,其实我手里有分寸,脚伤早就痊愈。
他的那位宠姬带我下去换药的时候,便将行动计划和毒药都交给了我。
赫连长风一动手,得到消息的我就让赫连楚毒发,剩下便是看我的了。
他答应我,若是得手,他就助我复国。
裴悦容和其他大俞女奴趁外出采山泉水和去牧场的时候,早就把外面的路踩熟了。
前门赫连长风的ŧü⁵人暂时缠住了赫连楚的亲随,角门上,马匹已经准备就绪。
临走时,我抄起金刀:
「赫连长风还算守信,那我便送他一份见面礼!」
手起刀落,赫连楚的头颅落地,鲜血流了一地。
在场的人见我如此果决狠辣,愈发崇敬非常。
而长乐公主,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响动,双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李Ṱů₈钰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主上,如何处置?」
「带上她!」我眼中有不耐:
「就算她再不中用,也是我大俞的人!」

-21-
我和裴悦容一马当先,率领赫连王府的所有战俘向边境奔去。
中途,却遇到了赫连长风的军队。
「裴姑娘,不知你和本王约定的事办得如何了?」
我微微一笑:
「若没有得手,殿下以为我可以平安逃出赫连楚的王府吗?希望殿下遵守约定,放我们回大俞!」
他却不紧不慢地说:
「要是本王改主意了,你又当如何?抓住杀害南凉战神的敌国细作可比助你回大俞好处多多了!」
我冷笑着说:
「殿下太小瞧我,我要是没有防人之心,早就活不到今日了!敢与殿下交易,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赫连楚看笑话一样扫了一眼我身后十几匹马上瘦骨嶙峋的女奴:
「就凭你们几个弱女子?」
我抬眼示意裴悦容,她从身后拿出从赫连楚王府里顺走的弓箭。
搭弓,拉满,射箭,一气呵成。
箭矢带着风声划过,擦着他头顶的金冠,铮地一声射入赫连长风身后的大旗的旗杆之上。
裴悦容一脸傲然地看着他,她是将军府嫡女,骑射功夫自然不在我之下。
赫连长风的脸白了三分,他勉强说道:
「你们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没想到竟然有功夫在身。不过那又如何?你武功再高可以敌过我的兵马吗?」
我冷冷看着他:
「殿下,你以为这一箭只是为了炫Ṭũ̂ₛ技?」
我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军队里陆陆续续站出了不下百余人,赫连长风吃了一惊,待仔细看时,才发现这些人都是被没入军营的大俞俘虏。
他们如今都是最低贱的军奴。
赫连楚攻破大俞时,主力的军队几乎都被他杀光了,将军和将领也无一幸免。
剩下零星的俘虏,南凉人从未放在心上,可今日一看,这些俘虏居然不在少数。
我早就暗中遣李钰利用他曾经的人脉,联络所有幸存的大俞俘虏,只待我的号令一发,便脱离南凉和我一起杀回大俞。
这些人都立下血誓,要么反,要么死,总之绝不苟且偷生。
他们沉默地站在我的身前,像一堵坚实的城墙。
赫连长风此时明白,若他反悔了,今日就会有一场惨烈的拼杀。
他脸色变了变:
「就这几百人,也能敌过我南凉的军队?姑娘想全身而退,怕是做梦吧!」
「我当然还有别的筹码!」我解下马上的包裹,冲他扬了扬:
「这里可是殿下日思夜想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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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长风的瞳孔瞬间缩小:
「你……真的敢!」
我笑了笑:
「待那些侍卫闯进去,只能看到一具无头的尸体,无论怎样证明,南凉那些把赫连楚当做神一样崇拜的人,都不会相信他确实已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殿下的登基之路想必也不会太过顺遂!」
南凉尚武,强者为王,跟随赫连楚征战四方的部下很可能打着他的名号另起炉灶,到时必成赫连长风的心腹大患。
「况且,万一他们抓到我,我保不准会招供,说是殿下指使的,别忘了,砍掉赫连楚脑袋的金刀,可是殿下赐给我的。」
说着我从腰间抽出那把镶嵌着宝石的金刀挥了挥。
赫连长风的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若是殿下助我平安离开南凉,我便将见面礼双手奉上,到时,您是追回赫连楚人头的英雄,他们感念你,也一定会归顺你!」
「裴姑娘长了一幅美人面孔,可心比石头还硬,是本王小瞧了你,如今本王非答应你不可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
「承让!」我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立刻将装着赫连楚人头的包袱系到胸前:
「殿下最好别玩什么花样,否则我就算拼死也要毁了这颗脑袋,到时赫连楚未死的消息就会传遍西凉!」
身后,赫连楚手下的队伍已经追了过来,他们定是发现了赫连楚的尸身。
赫连楚的人马横在我们面前,我端坐马上直视着他,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我们。
直到背后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赫连长风这才拨马闪身:
「本王只能做到两不相帮,至于姑娘能不能逃脱赫连楚人马的追捕,就看你的造化了!」
来不及再说什么,我举起手中金刀振臂一呼:
ṭű̂ₔ「大俞子民们,想要活命的,跟着我冲出去!」

-23-
身后有流矢袭来,我和裴悦容几个挥动手中兵器抵挡,掩护近千大俞俘虏向边境撤退。
赫连楚的军队紧追不舍,我们边逃边厮杀。
我从一个南凉兵手中缴获一杆长枪,抡圆了左拼右杀,比短刀不知好用了多少倍。
在看身旁的裴悦容也浑身是血,双眼通红。
想起幼时在将军府,父亲为兄长和嫡姐请最好的枪棒师傅,而我却没有机会。
我又羡慕又嫉妒,常常在校场外偷师,然后回院子日日勤加练习!
以父亲的敏锐,他一定是知道的,却只是冷眼旁观。
嫡出的子女们有家族保驾护航,而像我这样庶出的,只能靠自己。
父亲虽然从未支持过我,但也没有阻止过我。
他只等我从拼杀中脱颖而出,再收入麾下,以此来壮大家族的实力。
他给了我机会,可我却从未感激过他,我们不过是他手中的工具。
因此当他和兄长被赫连楚处死时,我并没有太多悲痛,我只知道,若是我抓住这次机会,便是家族乃至大俞改天换日的时候。
敌军在我身前一个接一个倒下,我已经杀红了眼。
身旁的大俞俘虏见我如此不要命,也都愈战愈勇。
穿过前面的山谷,就要到大俞的地界,这条最后的防线易守难攻,只要我们顺利通过,就暂时安全了。
厮杀中,大俞俘虏已经损失过半,但没有人退缩。
回到故国,不再为奴的信念支撑着他们。
赫连长风带人在不远的高处密切观望着。
我知道,只要我稍有懈怠,他就会乘虚而入,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眼看我即将脱险,赫连长风急得大喊:
「裴姑娘,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本王什么!」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将包袱绑在长枪的一端。
使出全身力气奋力一掷。
长枪带着风声穿云破月,直直插进赫连长风战马前方的土地里。
吓得他的马嘶鸣着高高跃起,差点把赫连长风摔下去。
见他的狼狈样,我心中的气总算平顺了些,接着我便让所有幸存下来的人冲着他齐声大喊:
「多谢赫连殿下鼎力相助!」
几百人的声音洪亮如钟,在山谷之中飘荡得很远,后面赶过来的追兵想必能够听得很清楚!
赫连长风气得脸色铁青,这下他有得向西凉朝廷解释了!
谁叫他趁人之危,不最后摆他一道,我就不姓裴!

-24-
等到我们撤到大俞境内安全的地方,清点幸存人数时,才发现长乐公主已经快不行了。
她被同在赫连王府为奴的一名大俞贵女绑在身后带在马上,可在逃命中却不幸中了箭。
我去探望她时,她正躺在简陋的帐篷里虚弱至极,可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一直在筹划……」
这一路她见识了我的能力和手段,也明白了我根本不是她想得那样只会和她争风吃醋抢男人的菟丝花。
「没错,就在城破那日,裴悦容将我推出去,而你一言不发的时候,我就在筹划这一切了!」
我掖了掖她被角轻声说,外面人看到,只觉得我在关心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俞的皇室早就烂透了,被灭国是迟早的事!只有裴悦容和李钰那样愚忠的人,才会紧紧护着你们不肯相信」我眼中似有火在燃烧:
「我就是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舍命也要护住的主子,是一滩什么样的烂泥!与其将大俞交到你这样的人手里,为什么不能是我?」
得知自己就要为这样的人白白牺牲时,我胸中的愤怒和不甘难以平息,那时就在心中发誓,若我侥幸逃脱,必要彻底捣碎这腐烂的皇室和朝廷。
被俘前,我就研究过赫连楚其人,知道他的才能和手段,也了解他的自大和心软,尤其是对女人。
后来,我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温柔让他放松了警惕,让他觉得我不过是和长乐公主一样是胆小懦弱,只会在后宅争宠的女子。
其实, 若有可能,我也不想以色事人,可赫连楚太强大了,以他的武力, 就算十个我也难以抵挡。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强大骄傲如赫连楚怎么也想不到, 最终他死在了不起眼的侍妾和他一向看不起的胞弟手中。
杀死他的不是战场和敌人的刀剑,而是腐败的家族和背后的冷箭。
尽管是我亲自动的手, 也忍不住唏嘘,日后定要引以为戒!

-25-
走出帐篷,忽看见裴悦容就站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
我有一瞬间的心虚, 她……不会听见了吧。
谁知, 她走上前来轻轻说:
「婉音, 你说得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是大俞的子民,不是哪个王室的子民,谁能带领我们复国, 谁就是我们的王!」
她忽然跪倒在地,大声说:
「主上带领我们杀出重围,重回大俞, 我等愿意奉主上为王,誓死效忠!」
所有跟着我杀回来的大俞人纷纷跪倒在地:
「我等愿奉主上为王!」
我心中激情澎湃, 几乎要落下泪来。
几日后,长乐公主伤重去世, 大俞原皇室的最后一个成员也消失了。
我带领从南凉杀回的大俞人,沿途收拢散落在各处的旧部和子民, 回归帝都,第二年登基称帝。
裴悦容官拜大将军, 顶替了父亲原来的位置。
其他有功的人,无论男子女子,皆有封赏。
后来,他们都成了大俞的栋梁之才
南凉因为战神赫连楚遇害,而二皇子赫连长风又备受质疑,因此一蹶不振,短时间内再难对邻国构成威胁。
这恰好给了大俞休养生息的时间。
几年来我致力恢复国力, 增强军力,大俞在颓丧数十年之后终于有了起色。
待到赫连长风登基之时, 大俞已经可以和南凉分庭抗礼, 再也不是当年任人欺负的弱国。
听潜伏在南凉朝廷的暗桩来报, 赫连长风常常叹息,说当年一念之差, 竟放走了裴婉音, 如今成了南凉的心腹大患,他后悔不迭。
我知道后笑而不语, 我虽出身武将世家, 但却知道和平的意义。
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我永远忘不了那些死在南凉刀下的无辜百姓。
若日后赫连长风不动歪心思,大俞便与他相安无事, 若是他再挑起事端,我大俞的铁骑定会踏平西凉!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我还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做!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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