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过一个「面首」。
他成了摄政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我满门,把我卖到青楼。
三年前我救他一命,供他衣食住行,连脚上的锦袜都为他买好。
可如今,他腰间系着我兄长的头,把我押到最下等的娼馆:
「薛如意,你知道这屈辱的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今日受辱之人,也该换成你了!」
他下令,只需一文钱,就可以得到相府千金尊贵的玉体。
重生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父亲面前:
「父亲,女儿愿意入宫。」
-1-
我死的时候,衣衫尽褪,浑身上下都被那伙无赖淫邪看了去。
谢云璟是懂杀人诛心的。
他知道闺阁女子最重视贞节,便存心让最下等的粗鄙兵痞来恶心我。
原本洁白如玉的肌肤,如今尽是青紫。
昔日尊贵万分的相府嫡女,成了他手下狗腿子的玩物。
我的手被绑,口被堵。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房里来过多少人。
我感到身上越来越冷,直到没了呼吸。
下一秒我飘到ŧū́ₐ摄政王府,看到他正洞房花烛夜。
他的王妃,是定国公的嫡女。
我最好的的闺中密友,手帕之交姜明珠。
她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姜明珠身穿凤冠霞帔,深情款款地看着谢云璟:
「璟哥哥,有我皇后姑母助力,你定权倾朝野。」
「听姑母说,皇上那病身子撑不了几天了,小皇子又年幼。往后这天下,只能是璟哥哥一人的。」
「表面上,我父亲和薛丞相老顽固交好,可背后早恨毒了那油盐不进的混货!」
「璟哥哥,还好你听了我的话,将薛如意送到了最下等的青楼,她一向不是自诩高洁?我偏要让她被万人践踏!」
我这才知道,他们二人早有了苟且,姜明珠的心思更是恶毒不堪。
父亲倒台,背后也必有定国公府的手笔。
那日,他抄我薛家时,说丞相府意图谋逆。
他说正是因为他出自丞相府,特此请命抄我薛家,来表示他对天子的忠诚。
于是,我的父亲被凌迟,我的兄长被斩首,我被他送到下等青楼娼馆。
而我府中其他几百口人,无一幸免。
可他在相府三年,日日锦衣玉食,府上又何曾苛待过他?
至于姜明珠,我和她自幼一起长大,待她更是亲如胞妹。
看着满脸得意忘恩负义的二人,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忘了我是个魂魄,我当即举起发髻上的珠钗,奋力朝谢云璟的脖颈刺去。
可下一秒,我的身体逐渐消失。
谢云璟,姜明珠,若有来生,我定将你们……
再度睁眼,我在秦淮河畔花灯节,救了谢云璟那天醒来。
-2-
我重生的时候不巧。
意识到重生时,谢云璟早已经不在秦淮河畔。
我让玉竹问了旁边赏花灯的公子小姐,也没打听出谁救了衣衫褴褛的谢云璟。
正值寒冬滴水成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冻死在街边的乞丐,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只顾赏灯猜谜的世家子弟和贵女,又怎么会注意到破破烂烂的谢云璟?
旁边一个老婆婆一瘸一拐地走来,听了我对那少年的描述,问我是不是找一个腰间戴着碎玉的少年。
上一世我初遇谢云璟时,他腰间正好挂着一枚碎玉。
也正因为碎玉不值钱,才没人和他抢。
我连连点头,急忙给她一吊钱。
她颤巍巍接过,对我作了一ṭüₚ个揖,说那个俊俏乞丐跟着一个红衣姑娘走了。
至于其他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心里一惊。
这一世,姜明珠又如何提前认识谢云璟,难道?
她也是重生的?
-3-
上一世谢云璟拦住我时,我正拎着一个兔子花灯,和玉竹开开心心地猜字谜。
他衣衫褴褛,跪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虽然头发和眉间落了些残雪,可看得出,他是个眉目如画的俊朗少年。
当时我见他可怜,直接让玉竹拿来一袋银两给他。
或许是天黑灯暗,我没注意掏出银两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和妒意。
他不仅拒绝了银两,还俯首作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愿意做个小厮,做牛做马效忠我。
见他说得诚恳,而父亲书房正缺一个洒扫书童,我便同意了。
谁能想到我的无心之举,竟是致我薛家灭门的导火索。
在父亲的书房里,他日日苦读诗书,就连父亲也对他赞不绝口。
寒夜读书忘却眠,锦衾香烬炉无烟。
他握卷读书时,茕茕孑立,遗世独立,尽显翩翩君子风范。
而每每他那温柔似水的桃花眼瞥向我时,我次次面色绯红,赶紧躲开。
见他苦读诗书志向远大,我偷偷请来夫子,为他开答疑解惑。
而锦衣锦袜等新购置的衣衫,我也命人备好,悄悄放在他的床头。
在我的打点和帮扶下,他一言一行彬彬有礼,越发像个世家公子。
可总有不服气的下人,偷偷揶揄他。
说他想当「赘婿」想疯了,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他们的主子小姐。
有个嘴贱的小厮,趁主子不在时,当面开他玩笑,说他是我的「面首」。
当晚他就烧掉所有的锦衣,换上马夫穿的粗布衣衫。
见他恼怒,我赏了那个小厮一顿板子。
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我对他的好,在他眼里反而是种种屈辱和嘲讽。
所以他成了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薛府几百口。
他要亲自抹去曾经的耻辱。
可他不知道,在他眼里价值不菲的锦衣锦袜。
对世家子女来说,是最寻常不过的衣物。
匆匆回府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父亲面前:
「父亲,女儿愿意入宫。」
-4-
父亲看我主动入宫,满眼惊诧。
先帝虽然留下一道命我入宫的圣旨,可父亲是不愿我入宫的。
他说一入宫门,便身不由人。
后宫里,多的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的妃妾。
他不愿我受委屈。
父亲作为两朝丞相,对先帝和如今的皇上忠贞不二。
先帝在世时,父亲曾是他的肱骨之臣,为匡扶他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尤其先帝遇刺时,父亲拼死挡在他面前,生生为他挡了一剑。
为保薛家荣宠,先帝临终前留下一道圣旨,只要父亲同意,我就是当今皇上的贵妃。
先帝知道,前朝后宫荣辱与共。
若后宫妃子是相府千金,不仅保了相府荣华,还能让父亲更加忠心耿耿地为新帝卖命。
父亲借口我性子骄纵,不懂宫规,愣是为我拖了许久。
可如今我跪在他面前,双眼垂泪,掷地有声:
「父亲,女儿不孝,和薛府的荣宠相比,女儿的幸福不重要。」
「父亲已然年老,朝堂之事又纷纷扰扰,偌大的相府若只靠父亲一人,女儿又如何忍心?」
「求父亲答应女儿入宫,女儿定保护相府一生荣华。」
重活一世,我定要保住我薛府几百人的性命。
我不要任人宰割,不要人人凌辱,我要走向权力的最顶端。
从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该换换了。
-5-
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入宫的日子,定在下月初。
外面鹅毛般的大雪纷扬洒落,室内火炉烧的正旺,炭火旁的清梨和柚子柑散发出阵阵清甜果香。
当真是窗前花影曲,屋内香意浓。
我捧着汤婆子坐在榻上,边烹茶边望着窗外的梅花。
轩窗明纸是用上等的天青蚕纱做的,轻薄御寒又透光浮影,恰如窗外的红梅若隐若现。
上一世,薛府被抄家后,谢云璟一把火烧光了薛府,各种古董字画全部付之一炬。
他说薛府费心搜刮民脂民膏,如此奢靡,烧了倒干净。
可他不知道我薛府一脉百年基业,这些名人真迹都是父亲和祖父费尽心思求来的。
而薛府之所以钟鸣鼎食,都是我父亲兢兢业业,操劳国政应得的嘉奖。
善莫大于恕,德莫凶于妒。
先人之言诚不欺我。
沉思中,屋外的婢女来不及通传,一身红衣的姜明珠直接掀开珠帘来到室内。
看着她身上刺眼的红衣,我眯着眼睛,眸中晦暗不明。
很快,我恢复了以往的笑意,命玉竹给她一个汤婆子。
她接过后端详半晌,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妒意,很快脸上又笑意嫣然:
「哎呀,我的好姐姐,这可是暹罗国的刺绣,你看这上面的大象真是栩栩如生呢!」
「不得不说,这丞相府就是比我们定国公府气派,如此稀罕的物件儿,定是皇上新赏赐给薛伯父的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捂紧手中的汤婆子,轻轻开口:
「前几日不是说好了昨儿个一起赏花灯?可我去晚了,左右找不到妹妹,还被几个街溜子讨钱。」
「妹妹可没遇到什么地痞乞丐吧?」
-6-
炭火噼里啪啦一声响,屋里突然静的连一根针都听不见。
对面的姜明珠不说话,可她眼里的一丝慌乱,被我尽收眼底。
下一秒,她放下汤婆子,握住我的手:
「姐姐可别折煞妹妹了,什么地痞乞丐,这样的混货我可不敢让他们近我的身!」
「不过听说,姐姐同意进宫了?」
「唉,我的好姐姐,妹妹可真的舍不得。皇上已年逾三十,妹妹真怕姐姐受委屈。」
「听说宫里柔妃凭着皇上荣宠,甚是骄纵。父亲前几天还和姨娘说,下人伺候柔妃这位主子,可得长八百个心眼子,不然……」
我轻轻缩回手,直接打断她:
「既是后宫之事,定国公府又如何得知?」
姜明珠没想到我会直接回怼,赶忙解释:
「这……柔妃骄纵,谁人不知?宫中人多眼杂,一时传到前朝耳中,也是自然。」
随后,她唤心腹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一个锦盒:
「姐姐,妹妹听说姐姐要进宫,实在伤心。你我本是最好的姐妹,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往后姐姐定要保重。」
「这是父亲刚得到的南海琉璃镶金手钏儿,上面这几颗金珠,是由先帝宠妃的玫瑰雕花金簪所铸。」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的好东西才配得上姐姐。」
我瞟了一眼,琉璃晶莹剔透,镶金工艺精巧,上面的几颗金珠更是增添华贵气度。
我佯装欢喜,赶紧命玉竹收下放好。
可下一秒,她面含笑意,一把抓过我的手,为我带上手钏儿:
「姐姐这就见外了不是,你我姐妹情深,本就一体。」
「既是妹妹的心意,姐姐定得日日都带着。」
-7-
姜明珠刚走,我褪下手钏儿扔到桌上,面色冷漠。
她今天来,是我故意让下人请她相府一见。
听了乞丐婆婆一席话,我怀疑姜明珠和我一样,重Ŧùₕ生了。
因此,她才提前找到谢云璟,提前把他带回家。
因为姜明珠,最爱穿红衣。
而且上一世的她,爱极了谢云璟。
上一世春日宴上,姜明珠看到我身后的谢云璟,一见倾心。
甚至委婉告诉我,她定国公府缺了个私塾先生,能不能将谢云璟送到她府上。
谢云璟写的一手簪花小字,诗书一点即通。
姜明珠想让谢云璟做她的夫子。
我自是无所谓。
可谢云璟偶然听到我告诉姜明珠他的来历,直接拂袖而去。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生气,一是因为担心受到嘲笑,二是他认为,我把他当做可以随意买卖的马夫贱奴。
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大丈夫宁折不弯,分明是因为相府比定国公府更尊贵罢了。
虽然定国公府的后台是皇后姜如澜,可后宫不得干政。
而我父亲作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姜明珠不知道缘由。
如今她之所以藏着掖着,是因为她认为我会喜欢上谢云璟,想上一世那样霸占她。
但我对谢云璟的情愫实在太浅,不过寥寥几分。
我对他更多的,是恻隐之心。
他出身寒门却励志艰苦,我不忍心他的才华被埋没。
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雪,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不知道,这一世倒霉的人,将是她定国公府。
下一秒,玉竹捧着栗子进门。
她抖落一身碎琼乱玉,将生栗子放在火盆四周,边烤火边和我唠嗑:
「小姐,您看看外面儿,这雪啊,又下起来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个好兆头!」
看着桌上的手钏儿,指腹轻轻摩挲着金珠,我轻轻开口:
「是啊,来年定是个好兆头。」
「对了,你速速去请赵郎中,仔细着些,别让旁人听了去。」
-8-
入宫那天,下了几天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
目光所及之处,整个皇城银装素裹,粉妆玉砌,一砖一瓦无不体现着天家尊严。
宫中轿辇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座朱红宫门前落定。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我掀开轿帘,看到朱门上的牌匾,凤仪宫。
三个赤金字苍劲有力,匾上一丝斑驳更显宫墙的厚重沧桑。
身着玉色宫装的我,缓缓走出。
身边的姑姑连忙扶我进殿,让我好好先好好歇着。
她不好意思的说,皇后娘娘念我路上辛苦,本应好生歇息。
可她早就定下了今儿个下午和一众宫妃吃茶,还有精彩的冰嬉可赏。
说我如果赏脸,下午不妨过去,也好让皇后娘娘将我介绍给诸位姐妹。
皇后既然明着这样说,摆明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眉色如常,鞠礼谢过,随后命玉竹给她一锭银两。
一番客套寒暄后,送了姑姑出门,我这才松下心神。
刚才对姑姑的鞠礼,我是专门做给她背后的皇后看的。
入宫第一天,就要应付皇后,我马虎不得。
她作为姜明珠的姑母,自然是定国公府一派。
我父亲倒台,必然和皇后逃不了干系。
既入了宫,我便要打好十二分的精神。
休息了片刻后,我换上新的绯色石榴裙宫装和鹅绒坎肩,让玉竹为我梳妆。
看着铜镜里蛾眉皓齿的芙蓉面,我亲手戴上相府带来的雪莲翠玉雕花簪。
青丝渐绾玉搔头,簪就三千繁华梦。
是时候,会会皇后了。
-9-
我踏入长春宫的门槛时,皇后还在午睡。
除了我,殿内没有一个宫妃。
皇后身边的知秋见我来那么早,赶紧奉茶请座。
我暗自庆幸,还好来之前吃了几口蒸乳鸽和熘鸡脯,不然等会儿定饥肠辘辘。
我吃着茶,片刻后,宫妃便三三两两来了。
这时,皇后姜如澜从珠帘内走来,坐在主位上。
她身上的明黄色宫装刺绣繁复华丽,发髻上簪着几支只有皇后能用的东海东珠凤簪。
一众宫妃吃着茶,同皇后唠了一阵子的嗑,柔妃这才姗姗来迟。
看我生人面孔,她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露出一丝不屑。
入座后,不等皇后开口,她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呦,听说这就是先帝一道圣旨钦赐的贵妃?本宫看着,不过如此么?」
随后,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接过宫人奉的茶。
皇后姜如澜见罢,眼神淬了丝丝冷意,下一秒恢复刚才的笑意:
「既为先帝赐婚,可见妹妹的身份地位自是非常。」
「柔妃如此调侃贵妃妹妹,不免有些僭越了。」
「本宫看着贵妃妹妹生的俏丽,明眸皓齿,是个顶尖的妙人儿,诸位妹妹感觉呢?」
台下一众宫妃连连附和,看来柔妃这张嘴,平日里没少得罪人。
听罢,柔妃面色一暗,随即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留下我和一众宫妃面面相觑。
饶是知道柔妃受宠,可当着众妃的面直接离场,摆明了不给皇后面子,可见其性子有多骄纵。
我眉心一暗,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皇后表面是个笑面虎,这柔妃也不是好相与的。
听说柔妃和皇上感情颇深。
见她姿色倾城,人比花娇,才明白她真的有恃宠而骄的资本。
今日管中窥豹,可见皇后和柔妃不合,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皇后故意提起我的姿容,惹柔妃不快,想是她已做好坐山观虎斗的准备?
毕竟她的兄长,可是定国公。
而想起柔妃的名讳,我倒想起一个人。
片刻,我心下暗暗有了主意。
几番寒暄过后,所有人披上大氅,移步到宫外的红梅阁看冰嬉。
没了柔妃,气氛倒是融洽不少。
只是没想到,当晚皇上便召我侍寝。
-10-
凤鸾春恩车停在殿外的时候,我早准备就寝。
今天和宫妃应酬许久,我的脸都快笑僵了。
可看到敬事房的宫人,我不敢有一丝拖沓,赶紧沐浴更衣。
到殿的时候,皇上还在批阅奏章。
看他一身明皇,身材高大,尽显成熟风范,伏在桌案上一丝不苟地看折子。
我暗自思忖,皇上看起来身体康健,绝不像生病之人。
可为何上一世,姜明珠说皇上的病身子撑不了几天?
难道……
皇后,姜明珠,谢云璟,定国公等人的面孔在我脑海轮番浮现,我轻轻摇摇头,尽量不被干扰。
下一秒,我身着月白色寝衣,捧着碗桂枝茯苓粥,跪在他面前:
「皇上,夜深风寒,外面的雪还未化尽,正是最冷的时节,小心身子。」
「这是妾身命小厨房为您准备的养生粥品,还请皇上笑纳。」
他这才抬起头,而我也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漆黑的眸子深邃幽深,成熟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龙袍周身寒意凛冽,昭示着作为天下之主的无上尊荣。
见我一袭乌发垂落胸前,发间只留一个浅玉色翡翠簪,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别人见朕都是满头珠翠,你倒是清丽素雅。」
「听薛丞相说,他的女儿,倒是个骄纵的,怎么如今看来,倒并非传说中那般。」
「你们联手起来诓朕,这欺君的罪名,可是不小!」
听罢,我突然捂嘴轻笑,别过头悄悄看他,朱唇轻启:
「皇上是天子,在万人之巅,自然高处不胜寒。」
「可如意想着,寻常女儿家的装扮更能让皇上看看人间烟火气。」
「不过,女儿家家的为了皇上,待在闺中好生学了阵子后宫礼仪,来日再给皇上看。」
「若皇上喜欢女儿家骄纵的性子,臣妾自然也能骄纵跋扈。只是皇上到时候,别又怪臣妾僭越就Ŧüₜ好。」
说罢,我赶紧用帕子捂住脸面,而双腮早已羞得通红。
听到我暗戳戳取笑,他爽朗大笑扔下笔墨。
大步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双手:
「春寒料峭,跪在地上,伤了膝盖可怎么好?」
「来朕这里。」
随后他将我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明黄的龙榻。
宫人放下珠帘,识趣退下。
床榻上,看着他向我紧紧靠拢,我满脸羞红。
但我知道,我要利用他的宠爱,保薛府,斗皇后,杀仇敌。
想起上一世凄惨万分的死状,我横下心。
微微颤抖中,一双玉臂勾上他的脖颈,迎接他铺天盖地的吻。
当晚,自是红烛张暖,隔窗瑟瑟闻飞雪。
-11-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皇上已经上朝。
我接过宫人提前准备的清粥,暗暗慨叹皇上心细如发,连早膳都备好。
随后,我拿起笔墨。
一个个簪花小楷,化作一朵朵小花,在宣纸上绽放盛开。
而上面的诗句,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昨晚红烛良辰时,皇上夸我有女儿家的情趣儿,那今日便赠他一诗,让他偷着乐罢。
我很清醒,皇上对我的宠爱,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既然我只要宠不图爱,那我便做最合格的工具人。
随后,我梳洗后便离开乾清殿,直奔未央宫。
那是柔妃的寝宫。
没人知道,我的心中,早已下了一盘大棋。
-12-
再次听到谢云璟的消息,是在半载后。
虽然我早安排探子盯着定国公府,但他们一直一无所获,直到最近。
又是一年科举时,听说今年出了位姓谢的奇才。
他能文能武,七步成诗,尤其殿试上随意发挥的治国论,深得皇上器重。
殿试之后,就是皇上的生辰宴,而我恰好收到父亲的来信。
他说这名姓谢的门生来自定国公府姜家。
父亲连连慨叹,说若是在他麾下,他定好好惜才。
我将信纸投入明火,眉眼低垂。
父亲啊,你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不是出自我们相府,我们才逃得过一劫。
父亲一心忠贞,为了朝政万民刚正不阿,自然有暗中作祟的小人。
只怕最会左右逢缘的定国公,就是想让薛府倒台的一员。
重活一世,这才发现前世错过的蛛丝马迹。
如今想来,谢云璟如此聪慧,当真是一个简单的乞丐?
毕竟他那枚玉佩即使成了碎物,质地却十分上乘,远非常人能所有。
不过寥寥大半载的功夫,他就能吟诗作画,且内容不输夫子名家。
若没点文化底蕴和基本素养,诗词歌赋上,绝对不会有这样的造诣。
他到底是谁?
想了许久,我写下一封信,命玉竹悄悄送到父亲府上。
-13-
皇上生辰宴当天,玉竹告诉我姜明珠求见。
姜明珠看到我后,面色欣喜异常。
可下一秒看到我的肚子,她的笑就僵在脸上。
我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侍寝后,我颇得圣宠。
有孕后,皇上更是大喜,特赐封号为「舒」。
我成了舒贵妃。
她很快恢复面上的笑容,紧紧拉着我的手。
看到我手腕上空空如也,她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冷冷开口:
「舒贵妃娘娘金安。」
「许是娘娘见惯了宫里的好东西罢,妹妹为娘娘送的手钏儿,如今倒不知被丢在哪里落灰呢。」
「娘娘若不喜欢妹妹的东西,可直接告诉妹妹,枉你我姐妹一场,如今姐姐成了主子娘娘,倒嫌弃起妹妹来了。」
我借口为她整理额前碎发,轻轻抽出她紧紧握住的手。
随后,我命宫人拿来一个锦盒。
里面是一支西域进贡的九彩金玉宝石簪,我为她簪上:
「你我姐妹二人认识多年,情谊自是非常。那日妹妹送来的宝物确实贵重,只是新来的丫头匆忙,不小心摔碎了。」
「内务府那帮人修缮了许久,后来被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宫人换成钱,可挨了好一场板子。」
「早知妹妹近日会来,特此将皇上赏的簪子赠予妹妹,妹妹可还喜欢?」
下一秒,她的脸上表情复杂。
嫉恨,恼怒,庆幸,担心,憎恨。
我知道,她见我没戴镯子,心中不喜,又担心我发现镯子的异常。
直到听我说镯子丢了,她才松口气。
不过,她自然会慌乱。
因为那几颗金珠里,藏着满满的麝香。
-14-
那日她送我手钏儿后,我当即让玉竹找了赵郎中。
赵郎中一番检查,果然发现那几颗金珠里,早悄悄藏了麝香。
而金珠表面却完好无损,只剩一个孔接触皮肤。
如此工艺,可见是多么精细的功夫。
姜明珠啊姜明珠,真是难为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
说了好一阵子话,旁边一Ṫũ̂⁻个丫鬟悄悄对她耳语几句,她赶忙离去。
她脚步匆匆,没看到假山后,悄悄跟着她的一抹身影。
我看到她将我赠的簪子,扔到假山旁的荷花池里,面色阴狠语气恶毒:
「不就是个贵妃,得意什么?!」
「等我的阿璟权倾朝野做了摄政王,第一个屠的就是你们薛家!」
「上一世,你夺走我的阿璟,这一世还好我提前找到他。」
「薛如意,你我相识多年,表面上你我亲如姐妹,可你事事压我一头,我早看不惯你了。」
「你且风光,我倒要看看你这尊宠,还能享几时?」
果然如我所想,她也是重生的。
-15-
宫宴上,我看到了谢云璟。
在姜明珠的照拂下,他的穿着比一般的世家子弟都要华贵几分。
看着众人对谢云璟的庆贺和赞赏,姜明珠介绍他时,称他为远方表兄。
而我分明看到,谢云璟瞥向姜明珠时,一闪而逝的冷意。
我知道,谢云璟一直是那个阴狠自私,敏感多疑的人。
自始至终,他一直没变。
姜明珠那么爱他,必定事事都给他最好的。
而她越是如此,谢云璟反而更恨她定国公府。
毕竟,在他眼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越是对他照顾,他越认为是对他赤裸裸的折辱。
而这一世倒霉的,俨然变成了她定国公府。
我轻轻冷哼一声,缓缓吃酒。
金銮殿上,皇上一身明黄,坐在金漆雕龙主位,周身贵气非凡。
台下歌舞升平,丝竹声声,琴瑟和鸣,好不悦耳。
宫廷女乐和舞姬上台,身披粉紫轻纱,各个身姿曼妙。
真是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一曲舞毕,一众朝臣纷纷端酒庆贺,语气之间满是对皇上的恭维。
皇上对谢云璟很是重视,他在殿试上的表现很是突出。
皇上特此封他为侍读学士,可进宫皇子伴读。
他面上虽然满是欣喜,可他侧身喝酒时,我分明看到他眸中的一丝怨怼。
我赶紧拿起酒盅,掩面喝了一口。
再晚片刻,我担心我会笑出来。
谢云璟果然狼子野心。
他以为会得一个更高品阶的官职,或者至少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官从正七品。
结果没想到,最后成了辅佐皇子读书的侍读。
先帝有令,当朝侍读大人不涉朝政事,只负责皇子的诗书功课。
他不知道,为了不让皇上重用他,我可在皇上耳边吹了几日的枕边风。
见他离席,我借口更衣,悄悄离开金銮殿内。
谢云璟,暂时我不会杀你。
毕竟,你得先做我的刀啊。
-16-
生辰宴没多久,姜明珠就来找她的皇后姑母。
听说,她们谈了好一阵子话。
我以想念昔日姐妹的原因,命玉竹去皇后的长春宫请姜明珠。
她来的时候,我正为腹中孩儿逢制里衣,那上面绣着一个大老虎,着实可爱。
见到她的时候,我不免大吃一惊。
自生辰宴之后,她消瘦了许多,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
而脖颈间竟有一丝掐痕,看得出她尽力在遮掩,可那青紫仍依稀可见。
我佯装不知,不动声色的问她:
「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妹妹?」
「若是哪个天杀的,敢动妹妹一根手指头,本宫定让他好看!」
「对了,听说皇上生辰宴上的朝中新贵,竟是妹妹的远房表亲,这等才华横溢的表兄,妹妹倒真是瞒的姐姐好苦。」
见她眼神复杂,像是有苦难言。
我也没再问,吃茶之后便任她出了宫。
看着她略微佝偻的背影,我知道她的日子不太好过。
谢云璟,你做的很好,果然没让我失望。
-17-
最近,我以身体不适为由,看了几日的太医。
与此同时,我也让太医拿了皇上的脉案。
皇上常年习武,身体一向康健。
只不过最近听太医说,他的心口没由来的有些闷。
尤其是每月初一十五之后的几天。
而这两个日子,是皇上每月必宿在皇后宫里的日子。
我眉头微皱,看来皇后已经动手了。
而很快,前朝也是硝烟四起。
谢云璟联合几位朝臣,突然上奏定国公府谋反。
折子上说,前几日他在定国公府的密室里,看到一件龙袍。
-18-
杀人诛心这招,确实是谢云璟的必杀技。
每个人心中最大的软肋,他果然了然于心。
看准时间,一击即中。
听说定国公私藏龙袍,他当即大怒,直接派了御林军抄了定国公府。
事到无心不苟欺,鸟玄鹄白尚怀疑。
皇上最近脾气越发喜怒无常,已经贬了好几个先帝的心腹老臣,更不用说私藏龙袍这样的大事。
先帝的心腹臣子之前拼死相谏,深得先帝赏识。
他们以为如今的皇上也是这般,可他们错了。
皇上不是先帝。
当天御林军就速速回禀。
不仅发现了龙袍,更发现了千万两雪花银,各种奇珍异宝,类似国库。
在皇后姜如澜拼命死谏下,她兄长的判决,才从凌迟改为斩立决。
而姜家其他人等,一律斩首。
为了同姜府划清界限,谢云璟自请监刑。
皇上感念他忠贞有功,特封他为礼部侍郎,官居三品。
自然,这背后有我的功劳。
那日金銮殿上,我在殿外的拐角处找到了他。
我告诉他,和我联手,我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他很聪明,轻轻一点,就知道我不喜欢皇后和定国公府。
于是,自认为有了丞相府为靠山的他,在姜明珠面前,很快露出本性。
可他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刀杀人谁不会?
不把他高高捧起,又如何狠狠摔到地下?
很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后出事了。
-19-
我和柔妃正下棋,可宫人突然来报,说皇后意图谋害皇上。
我们匆匆赶到长春宫的时候,皇后正在哭诉,说她被人陷害。
原来有个断腿的宫人,拼死拦住皇上的轿辇,说皇后悄悄为皇上下毒。
我们刚来不久,太医院的院首就匆匆赶来。
看着他们听令,检查宫内各种药膳,我悄悄对柔妃点了点头。
柔妃会意,随意一瞥,便轻轻开口:
「这沉水香,原是我的未央宫也有。」
「怎么这里的闻起来,和我宫里的有一丝不同呢?」
姜如澜的脸上当即显示一丝慌乱。
她想说什么,可看到皇上脸上的阴霾,还是闭上了嘴。
太医详细检查后,说此香里多加了一味香料。
这Ṭù⁰额外的香料本是无毒,只是万万不可与月桂相遇。
否则时间久了,必定心悸痴呆。
太医声音刚落,我一下扑到皇上身边,满脸是泪,娇滴滴的说道:
「臣妾记得,皇上曾说,每每待在皇后宫里,皇后便会亲自熬碗杜若茯苓月桂粥,是吗?」
「这样说来,粥里的月桂就算不多,可这常年累月下去……」
「皇上,您可是臣妾毕生的仰仗,可谁曾想,竟然有人这般狠毒!皇上若是有事,臣妾也不活了!」
「皇上,此事定得细查啊!」
看我哭的可怜,皇上重重握住我的手,冷冷看向皇后:
「皇后,竟是你……」
「朕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谋害朕?」
「当真是让朕失望。」
皇后赶紧扑在皇上脚下,为自己辩驳:
「皇上明鉴!你我夫妻多年的情分,怎么能听信他人一言,就认定是臣妾?」
「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敬您爱您都来不及!」
「皇上,这粥是臣妾身边的翠萍接手的,臣妾只是让她做些养胃调养的清粥,结果她竟然这般…….」
「翠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上,还用如此恶毒龌龊的手段!你可知罪?」
她身后的翠萍愣了一下,随后决绝跪地求饶。
看皇后把一切罪责推到宫女身上,我暗暗感叹。
果然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
皇后为了保全自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可不等皇上发言,柔妃竟从皇后的寝殿出来,手上还捏着几封书信。
她面色煞白,一脸惊吓的跪在地上。
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求皇上恕罪。
皇上看了一眼宫人,宫人便将她手里的书信呈上。
而那上面满纸相思言,诗句字字泣血,表达着对故人的思念。
若细读,就会发现首首都是藏头诗。
诗里隐隐出现的名字,是已故的永安王。
他是皇上的兄长,昔日的四皇子。
-20-
话音刚落,皇后直接抢过书信。
疯了一般扔到到炭盆,瞬间火苗四起。
皇上身边的宫人不顾滚烫,直接伸手将火舌中的书信取出。
平日里体面端庄的皇后,此时连忙上前,想从宫人手中抢过书信。
可下一秒,她被宫人押着,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皇上死死盯着她,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真是朕的好皇后!原来你日日心心念念之人,竟是朕的兄长。」
「朕记得,幼时他颇得父皇的宠爱。若不是他早亡,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如今还真说不准。」
「朕最讨厌对朕三心二意之人,你既对他用情至深,便下去陪他吧。」
「传朕旨意下去,皇后疯癫无状,已自尽而亡。」
「薛家嫡女如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赞襄内政。特此奉为皇后。」
-21-
皇后听罢,直接瘫倒下去。
她知道,大势已去。
皇上的兄长,当初的四皇子,是她豆蔻年华中不可提及的痛。
她年幼进宫时,不小心跌落荷花池,是四皇子救了他。
从此以后,这位风流倜傥的四皇子,便成了皇后心中永远的梦。
少女心思谁人知?
自是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就在她打算捅破窗户纸,阐明她的少女情事时。
却得到他骑马坠崖,意外身亡的消息。
先帝子嗣稀少,只剩下皇上一个皇子,皇上便如愿登基。
四皇子死后,在她父亲护国侯的筹谋下,她不再哭闹。
反而规规矩矩的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
或许从那时起,她已经做好了除去皇上的准备。
-22-
皇后姜如澜被赐白绫时,我随着宫人来到长春宫。
看着她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气,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只顾写诗。
如今她大势已去,内心最隐秘的情事,也已被皇上知晓。
她无须遮掩,便再没了顾忌,诗词之中尽是四皇子的名讳。
一阵风吹进殿内,宣纸四散飘零。
她一身白衣,青丝垂地,满殿追着张张宣纸跑,状若疯癫。
不过几日,长春宫成了冷宫,再没了春色。
如今接近盛夏的时节,宫内却异常萧瑟阴冷。
原先殿外的鲤鱼池,如今个个翻起了肚皮,再没往日的生气。
她捡起飘在地上的宣纸歪头看着我,自顾自的讲话:
「你以为皇上真的爱你吗?他只不过是想用你,牵制你的父亲罢了。」
「他早恼了你父亲了!你父亲是一心为民,可你父亲偏偏没看出来,如今的皇上,并没有先帝那般贤德。」
「当年,我的四哥哥精于骑射,又怎会突然坠马身亡?我爹说过,他才是先帝心中最完美的太子人选。」
「是皇上害了我的四哥哥!四皇子翩翩君子如风光霁月,是世间最好的男儿。」
「我恨极了皇上,他杀了我最爱的人,我便夺了他的命!」
听罢她的话,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随后我坐在她之前的凤位上,接过宫人递来的茶:
「呦,你还别说,这凤位确实和下座不一般,坐着舒服多了。」
「你如今是将死之人,不闻窗外事,本宫来告诉你些新鲜事儿。」
「你兄长被抄家后,你那护国公父亲,也被摘了乌纱帽。」
「自从皇上见了定国公府上的那件龙袍,他的性子可是愈发捉摸不定。」
「你父亲被罢官后,为你求情,倒落了个教女无方的罪名,被皇上下了大狱,不日处斩。全府被发配为奴,永生不得进京。」
-23-
听罢,她一个趔趄,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薛如意,你为何要害我全家?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咳咳!」
我走到她面前,重重甩她一巴掌,靠在她耳边低声说:
「真的吗?我和你真的无冤无仇?」
「你可知,这是我的第二世?」
「上一世,你在那粥里做手脚,皇上因此变得昏庸痴呆,你便听了姜明珠的话,重用谢云璟。」
「为了保你那定国公兄长的荣华富贵,你便遂了谢云璟的意,除掉他的死对头,我的父亲。」
「毕竟杀掉我薛家一族的圣旨,是你背地里下的功夫吧?」
「相府倒台后,薛府几百口人人头落地。谢云璟在前朝权倾天下,你在后宫享无上尊荣。」
「现在你说,我们还算无冤无仇吗?」
看着她呆呆坐在地上,我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你知道柔妃为什么帮我吗?她的父亲,曾经是我父亲最得意的门生。师徒二人的情谊,可是不一般。」
「柔妃进宫早,最明白皇上和你是个什么ṱùₓ样的人,只不过为了她全家富贵,她必须要做宠妃。」
「她呀,早就想除掉你。而我也许诺事成之后,她和她的家人,一生高官厚禄。」
随后,我对身后的宫人点点头。
他们拿出一个雕木案盘,上面放着一条白绫。
我俯身抬手,手上的黄金护甲划着她的脸:
「这白绫丝帛可是鲜卑国进贡的御品,稀罕的很呢!」
「如此上上等的好东西,用来送你一程,这可是你的福气。」
「动手吧。」
说罢,几个宫人拿起白绫步步靠近,她面上满是惊恐。
看她挣扎一番后,渐渐没了声息,我眼里沁着深不见底的恨意。
谢云璟,姜明珠,不急。
这铡刀,就要落到你们头上了。
-24-
我诞下小皇子的当晚,皇上突然不行了。
数月前,京中妇科圣手加上太医院ƭůₓ首,仔细的看过我这胎,说是个小皇子。
就算是个公主,我也不一点不慌。
毕竟皇上还有其他两位小皇子,而我是皇后。
可皇上听罢,欣喜地不得了。
直接下了圣旨,说诞下皇嫡子后,直接封为皇太子。
可生子当晚,皇上突发心悸,一口气再也没上来。
我看了旁边的玉竹一眼,她悄悄退了出去。
我知道,她是处理殿内的香料去了。
没人知道,沉水香里的那味香料,被我混在了凤仪宫内的苏合香里。
而我身怀龙裔,天天借口身子不舒服,让他日日来看我。
苏合香的味道和沉水香不同,那味香料无色无味,他不知道。
而我宫里的小厨房,变着法的为他做各种吃食。
那月桂早就被除去了味道,日日掺杂在他的饮食里。
他的身子,自从皇后死后,便一日不如一日。
是啊,皇上自知不如他的兄长,连带着忌讳前朝的老臣。
因为这些老臣,都曾暗戳戳的支持过之前的四皇子。
包括我父亲。
-25-
只是,我父亲雷厉风行,监国确实有一套。
在朝廷风云几十载,深得老臣的尊敬和爱戴,皇上一时不敢动罢了。
上一世,虽说他头脑愈发混乱,可下令薛府满门抄斩的圣旨,他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天下君臣,何为真?何为假?
他到底有没有害我父亲,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留着皇上,对于前朝所有忠臣,都是个威胁。
而这一世,为了我薛氏满门,我不能冒任何风险。
一月后皇上殡天,举国上下,一片哀恸。
而我凭着圣旨,成了最尊贵的太后,垂帘听政。
-26-
听政当天,谢云璟满脸志得意满。
是啊,他以为事成之后,朝堂之上任他翻云覆雨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可他没想到,迎接他的,竟是狂风暴雨。
金銮殿上,他遭到父亲一派大臣弹劾,一位言官指着他,大骂他狼子野心。
还说谢云璟虽学富五车,但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在担任侍读大人期间,教授小皇子离经叛道的言论,还诋毁先帝,企图离间父子。
皇子别苑里他为小皇子写的诗书,如今被翻了出来。
上面的笔迹和内容,他抵赖不得。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父亲的得意门生,柔妃的父亲,此刻站出来,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一个有关谢云璟真实身份的真相。
-27-
谢云璟是前朝余孽。
确切地说,是前朝一位王爷妾室的儿子。
先帝心善,建国后不忍心滥杀无辜,便将前朝的朝臣发配到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数十年间,宁古塔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没人注意到,一个瘦弱的男儿郎,偷偷跑了出去。
而他的目标,是京城。
作为前朝世子王爷,他幼时所受的教育,为他聪慧打下了基础。
宁古塔实属兵家不争之地,他能从那里逃出,足见他能力非常,很不简单。
而他见惯了那边的孤苦生活,自然将当今权贵的锦衣玉食当作愤懑和羞辱。
很快,我拍拍手,御林军直接一拥而上。
他这才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设的局。
可他来不急叫喊,为首的将军直接堵上他的嘴,将他押了下去。
看着他像条狗一样被拖下去,金帘后的我笑而不语。
谢云璟,真真是天道好轮回。
你看,这不就到你了?
-28-
天牢里,看着浑身血肉模糊的谢云璟和姜明珠,我捂嘴轻笑。
姜明珠看我一身华丽,头戴凤冠,一时愣住了。
身旁的宫人喊我太后娘娘,她更是满眼不可置信。
她跪在地上,求我救她。
看她全身泥泞,身上沾满了牢里的泥水,我笑的实在畅快。
坐在宫人准备的藤椅上,我缓缓开口:
「姜明珠,你重生一世,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吧。」
「我和你一样,也重生了。上一世,我救了谢云璟,而他以为我薛家看不起他,生生恨毒了我。」
「而你爱他至深,以为我抢了你的男人,对我满是怨恨,甚至出主意,让最下等的兵痞子糟践我。」
「你父亲厌极了我父亲,你们联合皇后,在皇上恍惚之际,让他以为我父亲有谋逆之心,得到了屠我满门的圣旨。」
「只是,这一世你拥有了谢云璟,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吧。」
「这种白眼狼,我只不过轻飘飘说了几句,只要帮我扳倒定国公,我便许他摄政王之位。他就上赶着将你们全家送往黄泉。」
「你看看,这就是你满心满眼的心上人呐。」
「姜明珠,原是报应不爽,应该的。」
「我啊,什么都记不得,只记仇。」
她奋力挣扎着,嘴里呜呜咽咽,听不出在说什么。
哦对了,他们两人的舌头,早早便被拔了去。
我吃了一口茶,随后看着旁边的谢云璟:
「谢云璟,像你这般薄情寡意,自私自利,敏感多疑的人,越帮你,反而越容易养虎为患。」
「你可知,出卖你身份的是什么吗?是你视若珍宝的那枚碎玉。」
「上一世,我记得很清楚,哪怕你都成了世家公子,那枚碎玉你还是不离身。」
「于是我凭着记忆,画下那碎玉上面的纹样,让我父亲好生打听搜寻,这才知道你的身份。」
「你啊,当真是瞒的哀家好苦呢。」
「谢云璟,姜明珠。上一世,你们杀我父兄,屠我满门,将我押到青楼,受尽凌辱。」
「这一世,我定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后, 我悄悄对宫人说了几句,便出了天牢。
天牢外, 凌霄花随轻风翩翩起舞,落了满地。
真真是个好时节。
珍藏箧笥未为失,更有明年夏日长。
往后啊, 这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后记
最近京城里,最热闹的新鲜事儿,当属新来的人偶皮影戏班子。
听说这是西方传来的玩意儿,把人当作绢人娃娃, 用铁钉将四肢穿上孔洞。
孔洞里穿进粗粗的麻绳, 麻绳另一头连着木棍, 身后站着耍戏人。
耍戏人舞动着手中的木棍, 被牵人的四肢便跟着做出各种动作, 类似民间的皮影戏。
只不过,原来皮影戏里的小纸人, 如今成了活生生的真人。
两人穿着娇艳的戏服,浓妆艳抹,被迫在众人面前表演各种动作。
麻绳在他们的四肢里来回穿动, 戏服上早已渗出斑斑血迹。
而他们双双都是哑巴,只能发出凄厉的呜咽声。
不出片刻, 麻绳就成了血麻绳, 衣服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可两位木偶依旧不敢懈怠,毕竟若是晚了一分, 就是一阵皮鞭伺侯。
这还不算。
听说,他们晚上还要被迫伺候各种达官贵人, 毕竟小郎君生了一双深情桃花眼,小娘子长了一口美人樱桃唇。
仅仅几个月, 他们不知道被悄悄送到多少权贵的房间。
这京中权贵啊, 别的不喜欢, 就喜欢新鲜的。
赶上这样有意思的戏班子, 那可是带足了银子, 就等着将他们带回府上。
于是, 晚上他们成了戏团讨好权贵的工具,白天更是被牵引着的人偶。
戏班子的人专门告诉京中权贵, 说上面交代了, 这两条物件儿怎么折腾就成,可千万别死了。
毕竟上面吩咐, 活人偶若死了,整个戏班提头来见。
每每表演完毕,台下的老爷夫人们疯狂不已, 雪花似的银票在戏台上飘洒飞扬。
见到今日又是大赚一笔, 贼眉鼠眼的耍戏人连连作揖,笑的合不拢嘴。
下一秒,他挥舞二人的鞭子又加了几分力道。
听着满堂喝彩, 见过人偶表演的人都说。
这是有史以来,他们见过的,最惊艳的皮影戏。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